挑战西方特殊利益集团的人
(2009-08-11)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云杉
在见到威廉·恩道尔之前,知识产权出版社主编刘忠对他编辑恩道尔的三部书——《石油战争》《粮食危机》和《霸权背后》,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叹:这个人是在“用一个人的力量挑战世界的邪恶”。
也许,这就是本刊记者想采访这位的最初理由。
威廉·恩道尔是西方著名经济学家和地缘政治学家,在世界各地都拥有广大的读者。而他的名字真正被人们所熟知,是因他的两本力作《石油战争》和《粮食危机》的出版。在这两本书里,恩道尔以他35年的研究,揭露了西方和跨国公司如何通过掌控能源和粮食来掌控世界,以牺牲世界大多数人和民族的利益的代价,来满足极少数人以及特殊利益集团的贪婪。
在恩道尔犀利和深刻的揭示背后,是对世界的关爱,是期望平等、和谐的人类社会,不应该成为那些阴谋和暴力的牺牲品。这些期望带来的思索,成为真正触动人们心灵的力量。
选择了最艰难、最崎岖的道路
8月初,威廉·恩道尔来到中国,应邀参加他的新书《霸权背后——美国全方位主导战略》的研讨活动。他下飞机的第二天,本刊记者拜访了这位久闻其名的学者。
威廉·恩道尔显得比他实际年龄年轻,有着北欧裔特有的淡金色头发,湛蓝的眼睛很有魅力,身边的茶几上是一杯菊花茶。令人意外的是,如此犀利和睿智的思索竟然来自一位坐在轮椅上的。
恩道尔出身于最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一位医生,母亲希望他成为巴赫或莫扎特那样的古典派的音乐家,后来,他在普林斯顿大学学习哲学而且成绩优良,取得学位后,他得到了得克萨斯大学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这时候的威廉·恩道尔,很可能成为一位律师。他的生命中有着无数种选择和可能,但他却选择了最艰难、最崎岖的道路。
“也许,因为我在儿童时期得了小儿麻痹症”,恩道尔思索着,慢慢地说,“我感到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我开始变得敏感,同情那些弱小和不幸的人,与此同时,我更加厌恶人性中的伪善。”
“这是一件幸事,也是我的一个长处。我能看到其他人不能看到或者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这也让我对别人的痛苦和苦难十分敏感。当我开始记者生涯,书写当代历史的时候,这个长处极其珍贵。”
上世纪60年代,美国社会发生了许多大事。肯尼迪总统遇刺、“孤胆杀手”杀害民权斗士和反战人士马丁·路德·金和参议员、总统候选人罗伯特·肯尼迪。越南战争逐渐扩大,恩道尔的朋友们躺在裹尸袋里回到了美国。与此同时,1966年春季的《生活》杂志称颂了毒品时代的来临和“佩花嬉皮士”(flowerchildren)。
恩道尔觉得迷惘,觉得精英们带领自己的国家前进的方向有点不对劲。
年轻的恩道尔从一个默默的关注者变成了一个思索者。
那么,是什么动力使他用35年的时间,去揭露西方和美国特殊利益集团的霸权行为呢?
恩道尔这样总结他的写作历程:“在我成长的年代,我越来越不安地目睹在我的祖国美国,权力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越战时期,我第一次开始对美国‘民主’的假定持批评态度。我开始研究,开始质疑基本原理。我认识到,不管是什么理由,我的性格就是,必须尽我所能深入地理解我们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变化背后是什么东西。”
“1970年代大学毕业以后,我开始在纽约做自由撰稿的新闻记者,采访了第一次石油冲击及其原因。它引导我走进英美权力的世界。一旦权力的轴心开始变得清晰,我就看得越来越清楚,我有责任把我的理解让全世界尽可能多的人知道,包括让美国国内尽可能多的人知道。大多数美国人完全不知道权力是如何在洛克菲勒那样的美国精英圈里运作的。在某种意义上,我的每一本书都是自传性的,因为我写的,还有我力求领悟其意义的那些事,都是我经历过的。”
反思美国的“游戏规则”
恩道尔在他的新作《霸权背后——美国全方位主导战略》中,批评美国在冷战后对俄罗斯采取了咄咄逼人的瓦解战略,而不是在苏联解体后,也就是意识形态的对立已经不再存在的情况下,行使不同的、更为和解和建设性的方式来对待东西方的问题,比如开创政治经济合作的新时代。
针对这样的假设,作为由特殊利益集团影响的美国,是否可能有这样一种选择?
“没有。我认为这不可能”,面对本刊记者的提问,恩道尔摆摆手,很坚决地说,“我对普通读者提出了这个问题,他们开始至少在理论上思考这个事实,本来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不同的、非对抗进程的真实可能性。问题在于1990年以后,如果急剧削减五角大楼的权力,就会致命地从生存上威胁到美国权力结构的整个肌腱。”
恩道尔接着解释说,1971年以后,美元先后在1973~1975年和1979~1980年,一度受到被操纵上涨了400%的石油价格的支持。1980年代末,当它开始再度减弱时,华盛顿借助一些自称是新保守派的激进派,开始积极推进其政策。他们的目的是搞垮苏联,让先前的华沙条约集团对美元化和美国及西方金融大国的抢掠敞开大门。这给他们买来几年的时间,直到1997年。
然后,同一个强大的金融势力借助少量对冲基金,攻击了亚洲“小虎”的经济,迫使它们进入世界货币组织的“美元本位制”,将正在衰落的美元本位制又多支撑了几年。2007年8月围绕美国“次贷”房地产按揭爆发的这次危机,成为“美元本位制最后的探戈”的冰山一角。今天,问题是世界其他国家究竟是否准备拯救沉没的美元本位制。如果是,那么美元债务如此巨大,这将意味着世界其他各国都将实行经济自杀,和“美元泰坦尼克号”一起沉没。这都是严酷的抉择,对任何一个国家都需要非常冷静的评估。然而不幸的是,现实却不是这样。
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有些中国学者认为,由于特殊利益集团对美国实际上的影响,最终受到伤害的不仅是世界上其他国家,还有美国人民自身。您有什么看法?”本刊记者这样问道。
恩道尔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如果音乐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美国也是这样,就像最亲密的朋友。如果最亲密的朋友在做自我毁灭的事,你就必须跟那位朋友讲清楚,这些事如何会自取灭亡。美国的经济政策,它的外交政策,它的军事政策,都建立在一个最终是自我毁灭的模式上。只要看看转基因食品在做什么就够了,那是为了利润把食品工业化的农业经济政策,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和我们孩子的健康营养。”
“我认识的很多美国人已经开始觉悟到这些错误政策的可怕。他们是未来的希望。他们对奥巴马的幻想正在迅速破灭,因为除了追求同样的霸权目标——全方位优势,没有任何根本改变的时候,他们认识到,他们被‘改变’的美言欺骗了。正像英国观察家艾克顿勋爵曾经正确指出的,‘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这和美国权力精英的情况差不多。他们承认他们的自我毁灭,美国真正的健康才能开始。”
“别人这样评价你:用一个人的力量挑战世界的邪恶。”面对记者的这个问题,恩道尔露出了他富于感染力的笑容,“不,我身边的朋友们,欧洲的,美国的,他们理解并且支持我的写作。”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后悔你的选择吗?”
“从来没有!”
记者目送恩道尔的轮椅缓缓远去,不由想到:美国人民会为有这样的儿子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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