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冬雪
拜访学者一席谈:“我反对把毛放在黑暗的灯光下”。
慕名拜访W博士。介绍我去的朋友说,博士对中国颇有研究,对毛的看法也比较客观。
从反毛的书开始聊,这是拜访博士的初衷。向博士提及,印象很深,博士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过张戎的书,说:“张把毛放在极端负面的位置去描述,这导致她所进行的一切努力被质疑。”
博士再一次肯定他坚持这样的观点。“我反对把毛放在黑暗的灯光下,那会带有太多个人的偏见、猜测和想象。”
问博士如何看待张所展示的那些资料?有些看起来是对当事人的采访,甚至披露了一些前苏联的机密。
“即使是真实的事件,并不意味着能揭示事件的真实。我可以不怀疑真实性,但我首先质疑的是‘解释’。任何资料和信息的意义在于‘如何被解释’?引起学者批评的,是张错误的对待她的那些资料,在张的解读中,毛做的每一件事的动机都是最坏的,毛极权独裁专制。那样的解读只有一个角度,这个角度只引向一个结论 ——因为毛的错误导致了一系列灾难,毛因此必须为和平时期中国的一切灾难负责,为几千万人的死亡负责。这太夸张。张的这一努力起到了相反的作用,结果走向了她要努力的反面,”博士停了一下又补充说,“随着时间,尤其学术界,冷静下来,质疑越来越多。”
“包括张,我认为所有那些负面描写毛的们,都在创作小说。”我说。
博士点头赞同“的确更像小说”。
“那些书在操纵读者情绪。张与其他不同的是,她选择了一个比较容易被西方人接受的角度,其他主要针对的还是中国人自己,在全社会还没达到广泛科学思维阶段的时候,就像迷信“秘方”一样,宫廷秘闻式的“揭露”就有了很大的市场。遗憾的是,那些书和文章仍然发生了影响。”
“影响总是随着时间在改变。这是一个阶段。”博士说。
“比如张,”
博士插话:她对材料搜集的努力应给被肯定。
“但这也是误导的开始。张所选择采访的对象,我不认为有普遍性。”
博士点头。“或者特殊的角度。从张的书也可以看出来,她似乎只截取对她结论有帮助的资料,这存在两个问题,1.她预先有了结论;2.她对当事人的选取,是不是也带有倾向性?这是学者不满意、有疑问的地方。如果她所进行的一切努力都是在为她的结论服务,这让她的资料和努力失去了价值和意义。”
“被误导的一个结果,当把目光只集中在一个特殊群体的时候,中国社会结构变迁,最普通劳动者的命运被忽略了,在关于中国关于毛的研究中,偏见和片面的角度必然带来歪曲。或许这可以解释一个现象,为什么中国越开放,美国反而越来越不了解中国人?”
博士点头:“从资料的角度说,关于中国的资料始终不够丰富。”
“但更重要的是,所有关于中国的资料,存在偏见和片面。”
“当然。资料的合理和代表性需要首先被确定和明确描述。”博士说。
“只是我的观察,中国学术界,‘群体采样’的概念还没被广泛采用或者普及。我希望我的观察是错误的。”
显然,博士纯粹学术立场。但那些站在“审判毛泽东”立场的们,会在乎资料或者解释是否科学合理吗?恐怕他们最在乎的是能不能颠覆毛的形象,能不能让毛遭到更多人的厌恶和唾弃,能不能让中国人彻底忘记、抛弃毛。”
“我认为在张那样的那里,学术和宣传发生了混淆。他们不是学术的立场,是市场的概念,他们在做宣传,写的是小说,或者政治宣传材料,试图改变人们心中毛的形象,但并不拒绝被当作学术参考。”我说。
“这也是学者不满意的地方。”
“我从那些身上看到另外一个问题,当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如此在乎自我的时候,他的苦难是什么呢?”
“自己。”
“或者让他们成为这样的父母文化。”
“原因之一”博士说。
“6个月大的婴儿哭泣有两种:身体不适,或者内心精神世界的构造被大人忽视践踏了。6岁的孩子哭泣也有两种:身体不适,或者欲望没有得到满足。大部分对毛的控诉,让我更多看到的是欲望没有被满足。谁把欲望置于他们内心?”
博士笑,“我想,我知道了你的观点。”
“那些书另外一个问题,包括大部分对毛负面的评论,我认为都表现了在用儒家思想审判毛。”
“我在翻阅中国历史资料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似乎有一个‘正统’的标准始终在那里。凡是不符合标准的历史人物,都遭到了指责和否定,如果是皇帝,几乎都是差不多的罪名。关于他们的资料,明显经过了大量删减过滤,包括《资治通鉴》那样的书。”博士说。
我继续:“当我看到毛的那些罪行的时候,很惊讶在哪里读到过?是的,那些古代白话文小说。中国历史上类似的罪恶和悲惨,在荒淫无道的皇帝统治下几乎都同样发生过,用词和角度,几乎一模一样。假如历史在重复,说明两点:1.毛和历史上任何一个昏君没有区别,2.既然能重复发生可能就不全是毛的错,但毛之外的其他领导们似乎都比毛更正确,这种逻辑让我觉着很荒唐,一个昏君带出一群贤良,一群贤良能辅佐出昏君?”
博士笑:“所以毛必须独裁专制。”
“博士是否认同?”我问。
“没有谁可以说,他已经全面看清楚了毛。就目前所有能看到的资料和证据来说,不能给毛下这样的结论。”博士严肃的回答。
“但是当穿戴上西方民主的T恤和帽子的时候,对毛的指责似乎有道理了。”
博士大笑:“你在让他们坠向地狱。”
“别担心,他们并不信上帝。”
笑。
需要指责一下美国。
“不能否认美国或者西方为反毛反中国的人提供了舞台和市场。”
“但首先要摧毁毛的不是美国或者西方,而是中国人自己。从针对毛的结论开始,显然政治的需要多于学术和其他。””博士强调。
不得不承认,博士也许是对的。
一直感叹。美国谙熟大众宣传和学术的区别:宣传是操纵大众的,严谨的学术和国家战略、利益相关。美国可以提供给任何国家政治异见者舞台,这是操纵国际政治的需要,但他们相信那些异见者的宣传吗?未必。所有那些海外出书写书颠覆、攻击、抹黑毛泽东的,能达到的,还是混乱中国人的思想,涣散中国人的信念。谁看到过美国的政治异见者站在外国提供的舞台上反对美国或者美国政治?不是因为美国多自由,而是很少有国家把颠覆别国做为自己战略的一部分。
“毫无疑问,毛的错误被夸大了。”博士说。
“我更倾向于说,是一种抹黑行为。”我说。
我坚持一个观点:当用某种角度抹黑毛泽东的时候,西方也学会了用相同角度看中国。过去这些年,不断的在证实。其实抹黑毛,就是在抹黑我们自己。
记得有次,看到某领导人站在国际演讲台上,为了宣传现在的伟大成果,对比讲起了毛泽东时代的“闭关锁国”。感觉就像一只羊在向狼叙述自己成长过程中,从狼的角度看羊自己的父母存在的问题,当时不知道是应该感叹“幼稚”?“愚蠢”?还是“善良”?
“从美国允许学者存在不同看法来看,这更像在让中国人相信毛是恶魔的同时,美国自己可能并不相信这一切。”
博士笑:“太尖锐。我没有评论。”
“博士如何看待死于饥荒的数字?”我问。想必博士对3千万的数字不陌生。
“如果首先认为那是毛的错误,这样的立场是错误的。围绕死亡数字发生了什么?学术需要找出各种关系。一些文章说,因为毛才进行了大跃进,因为大跃进才导致几千万人死亡,这只是一种假设,一种可能性。那么也完全可以存在另外的假设,另外的可能性。最接近真相的,可能是各种假设和可能性的结合。简单认为一切都是毛或者大跃进的错误,可能正在背离真相。”
“我认为一个对今天都有影响的问题被忽略了:毛是不是能得到足够的、真实的信息?一些人努力把毛写成精神变态,专制,迷恋权力的疯子,似乎这样就可以忽略其他问题,一切都变成毛个人的问题。”
“那样的手法更多暴露的是个人的猜测和偏见。”博士说,
博士如何看对毛迷恋权力的指责?
“所有政治家都追求权力。期待政治家们做事情,必须对他们的权力欲望给予满足,政治当然存在讨价还价。”博士说。
“精辟。但我不认为毛是这样的情况,他和西方政治人物有本质区别,中国共产党也不同于西方政党。”我辩解道。
博士继续:“毛当然不是,他不是通过政治家花言巧语的演说来获取选票而后权力。毛对世界政治的巨大贡献之一,他给所有政治家做出了榜样。毛是个信仰者,更是个伟大的实践者,他在实践的过程中展现出了巨大的力量和魅力,这让他成为领导者也成为被人民推动者。他一生的奋斗带给人们启示;怎么判断信任一个国家的领导者?那就是领导者必须让人民看到他的信仰,更重要的是,必须让人民看到他能付诸实践。”
博士大概不知道,当西方政要从毛身上学习怎么做令人民信任的领导人的时候,中国的精英们正在希望中国能出美国那样的总统。
一个问题。从大众传媒可以看到,美国经常‘信手拈来’取笑挖苦前苏联或斯大林独裁专制,但对毛,却表现了更多的“小心翼翼”?
包括博士,显然对毛比对斯大林有更多的好感。
“冷战是原因之一”,博士解释道。
博士继续:“毛,对美国和西方世界一代人的影响是巨大的,这种影响显示出正面。我个人认为,毛更哲学,更多个人魅力。我喜欢中国,了不起的国家和民族。”
“谢谢。”由衷感谢每一个喜欢中国的外国人。
跟博士说,我从一个角度,看到了毛和斯大林的不同:“被压迫者如果通过暴力革命夺取政权,取得政权本身不是革命者的胜利。真正的胜利,是革命的群众一旦发现革命的领导者们背叛了革命初衷,必须知道如何把他们们赶下台。必须先有这样的权力和相应手段,然后才是其它。”
“读过乔治奥威尔的书?”博士问。
回答:“他是我喜欢的作家之一,尽管他反对嘲弄共产主义,质疑暴力革命,但也给我掀开另外一个角度,对我看今天中国的问题很有帮助。”
博士:“我并不认为他在反对和嘲弄。他揭示的问题资本主义世界也同样存在。他最大的启示是:在前苏联那样的革命和模式下,如何监督制约斯大林和那些无产阶级的领袖们或者官员们?”
“博士是否认为毛和他的同志们也存在这样的问题?”我问。
“我当然认为毛和他的同志们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但我认为中国和前苏联不同。”
“因为毛?”
“这正是我要说的。”博士回答,“显然毛进行了探索和努力。”
知道博士指什么。
说起《动物农庄》这本书。
抛开个人的偏见,这本书从“反动”的角度,揭示了一些深刻的东西:
暴力革命的过程中,革命的领导者们很容易因为被信任而拥有了权力。这也是革命成功后,新的专制和腐败可能产生的最深刻的根源。《动物农庄》中,领导者们走向专制腐败的标志,就是从开始享受被赶跑的、农场主的生活开始,这导致他们必须修正革命最初的目标和戒律才能为他们的行为带来合理解释。不断的修改修正,最后改成当初革命的敌人已经不再是敌人。《动物农庄》最后一幕就是:革命的领导者们,和最初革命的敌人---农场主们,为了共同利益把酒言欢。动物们只能默默的在窗外注视这一切,有的在困惑,更多的是麻木。
“毛具有伟大的洞察力。”博士赞叹。
“我一直想知道,毛是不是看过《动物农庄》这本书?”我说。
这本书写于1942年,出版后立即风靡了整个西方世界。毛发动文化革命是1966年。这中间中国发生了很多事情。90年代苏联垮掉,似乎证实了《动物农庄》的描述,几乎是翻版。
“我认为毛40年前做的,其实也是在为中国的今天和将来做探索。”我说。
“中国对于世界的影响越来越广泛的时候,它的走向也更令人瞩目,这是让西方世界不安的。”博士说。
“中国确实在十字路口。只有一个方向对中国来说是正确的选择。”我说。
博士示意我继续。
“中国民众中有一个不难凝结的共识:现在的政权是通过无产阶级革命建立的,革命本身是十分正义的,对革命的前辈们有广泛的尊敬,无论现在面对什么样的问题。这种坚定的相信正是解决中国现在腐败和探索民主出路的基础---当更多的人认识到,造成今天问题最根本的原因,是对革命初衷的背叛和修正的时候,革命的初衷,会再一次成为衡量领导阶级或政党的标准。这是我看到毛在文化革命中的一个实践---强调一代一代必须牢牢记住革命的初衷和戒律,背叛了这些,就必然走向专制和腐败。当然,产生这样广泛的认识需要时间。受美国影响,现在中国对民主的认识还处在混乱的阶段,如果去做调查,恐怕大多数人会认为,民主是用选票把不满意的领导或者政党选下台,腐败产生是制度本身缺乏监督,这当然是问题,但这是在用美国民主的尺子,量中国的问题。”
想起一个问题问博士:“资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区别在哪里?”
“我现在不能马上回答你这个问题。”博士回答。
“只是我的简单理解:是多数和少数的差别,精英和群众的差别,更大利益寻求者和被压迫者造反的差别。”
“可能”,博士说。
“一部分人认为中国需要再进行一次资产阶级革命,才有可能实现美国这样的民主制度。但我怀疑。中国没有这种土壤,最后导致的可能就是又一次的暴力革命。中国历史上,只要有革命,就一定是暴力的,这是历史,那么走向专制的轮回,就会一直伴随中国。台湾迷惑了很多人。我相信如果美国把手从台湾拿开,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台湾像美国领养的孩子,美国时刻在呵护搀扶。”
大规模群众革命后,或者无产阶级暴力革命后,民主的权力和监督怎么实现?指出这个问题最多的在西方,但真正做出了探索和实践的,不是林肯,不是华盛顿,也不是列宁斯大林,而是毛泽东。毛在政治经济文化都不成熟的情况下,用自己的威望,发动了那场运动。
问博士是否认同我的一个观点:“西方学者对文化革命的评价,之所以比中国自己表现的更冷静慎重,就是因为西方从‘暴力革命产生必然问题’的角度看,因此才更多的看到了毛进行的探索和努力。”
博士基本认同。并补充说:“文化革命存在多方面多层次的复杂性,毛的努力,可能要花更长时间才能逐渐看清楚。”
也许正是因为历史和文化的局限,40年前,中国大部人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甚至包括现在。思想认识和文化的局限导致40年前的实践出现了偏激,决定了40年前只能走那么远。
“从这个角度说,毛的努力,是在为无产阶级革命做探索,为大多数人参与的暴力革命取得政权后、如何建立民主监督制度做探索。这可能会是对世界范围内的伟大贡献。”我说。
“假如能从这个角度证实,可能会是这样。”博士回答。
“当越来越多中国人,从对当初革命正义性的坚定相信,认识到实现自己民主权力的出路必须回到并坚守革命的初衷的时候,也就广泛的认识到了今天问题的根源。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但任何时候认识到问题都不是痛苦,而是解决的开始。我相信如果认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不可阻止的,人们会看向毛泽东。他探索过实践过,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结果,都是后人的财富,人们必然一次一次走近他,每一次都会带着比‘上一次’更清醒的认识,更全面的理解,更理性的思考,更科学的实践,直到探索实践出系统、秩序的程序,让中国走出历史的轮回。”我说。
“多少中国人是这样的角度?”博士问。
“不知道。博士听到最多的应该是抱怨中国没有美国这样的民主制度?”
博士点头。
博士提到一位著名牧师学者,70年代直到临终对中国充满期待。他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说:社会的进步一定是人民的权力得到体现和解放,毛展示了真正彻底的民主追求,这是西方社会做不到的。
看毛后期努力,佩服他巨大的勇气。他知道可能断送一生的功绩,可能要很久才能被人理解,但他仍然做了。对他最无情的指责,大概就是他这样做是为了个人权力欲望。
“只看错误的时候,100%的空间就都给了错误。”博士说。
“如果让当时的贵族来记录法国大革命,可能除了血腥和屠杀,没有其他别的内容了。”我感叹。
“很多时候,历史是‘今天看起来’的历史,但不能仅仅一种角度,必须尽量全面。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巨人,他的影响深刻而广泛。一个不能忽视的事实,看20世纪的世界政治,看中国,没有谁可以回避毛,也许未来还会这样。”博士说。旋即笑了:“世界范围内,恐怕毛是唯一知道怎么向强权傲慢说话并教训他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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