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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柯庆施在石家庄

杨振华 · 2010-06-03 ·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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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柯庆施在石家庄

杨振华

我在1947年12月初由冀中九分区冒大雪到石家庄,跟第一任市长柯庆施当警卫员,一直到1949年他调离石家庄为止。现在把我在他身边工作时的亲历亲见的情况回忆整理如下:

致力建立革命新秩序

石家庄是关内解放的第一座大城市,是日寇敌伪盘踞多年的华北平原的一个大据点,而我们的接收和管理工作经验当时又十分贫乏,所以接管初期可以说是千头万绪,成堆的新问题放在当时一些领导同志面前。
柯市长是在解放当天(11月12日),于硝烟弥漫中进入石家庄的,当晚市委书记毛铎也到了。他们就在原伪建设总署院内防空洞中办公,吃的是小米饭加咸菜,睡的草垫,—盏油灯,往往一夜之后脸鼻都熏黑了。五天以后才换了地方。
然而,就在这艰苦条件下,接管工作却迅速开展。11月18日《新石门日报》创刊号出版,鲜明地提出“起来!建立革命新秩序,建设新石门”
(当时还没改称石家庄)。不几天,民主政府成立,区街政权相继建立,各局首长到职视事:秘书长林润田,财政局长赵子尚,社会局长韩子义,工商局长鹿义夫,公安局长陈守中,教育局长武树藩,敌伪物资管理委员会主任黄敬。那时,每天清晨都集合各局长到他宿舍开早会,研究—天的工作安排,五天开一次市政会议,白天他深入各局、区、指导工作。
我后来听市委书记刘秀峰说,石家庄解放后从中央和各解放区调集了3600名干部进入市区,分布在各级政府、工矿、事企业单位、文化宣传部门,柯市长等领导同志都——做了安排,推动和开展了各项工作。
当时,工厂复工,商店复业,重新恢复石家庄的经济活力是大事之—。对此,柯庆施市长付出很多精力,除去以市长名义和警备司令及物资管理委员会主任联合发出布告,明令全市保护工商业,维护社会秩序,要求开业经营外,他还亲自到铁路大厂炼焦厂和大兴纱厂视察生产情况,深入车间找工人谈话,找工程师谈话。有一次到大兴纱厂和总工彬师刘荣森谈了很长时间,我看他当时态度很激动。1948年元旦,柯市长还两次参加工人代表座谈会并讲了话。4月8日,他在公营私营职工临时代表大会上说:本来人类生存离开了工人的劳动是不行的,但是在蒋介石统治下,工人是被歧视的,在社会上没有地位,被统治者污以“臭”工人,把工人当他们的奴隶使唤。石家庄解放后,这种情况改变了,石家庄成了人民的石家庄,工人、农民、城市小资产阶级、工商业者、知识分子、自由职业者及其他爱国者,都成了石家庄的主人。建设石家庄,工人的任务就特别重大,在生产上工人是中心力量,要组织团纪起来,发挥工人阶级的创造精神和力量……我们要按毛主席教导的“发展生产,繁荣经济,公私兼顾,劳资两利”的总原则去工作。

柯市长经常到市内各区去视察工作,了解社会情况,还有一次请北焦村两个农民到办公室谈话。他曾多次到集市去视察粮食物价动态。刚解放时,有私商囤积抢购哄抬物价,闹得市场混乱,冲击粮价,柯市长曾化装赶到休门集现场视察,指挥市税务局稽查科科长马进波同志带领税务稽查二十多人查缉哄抬物价抢购粮食的不法商贩,一干就是两个多小时,步行走回市机关,回来时往往是午饭已经吃过。
他把财政、税收工作放在重要位置上,说:抓财政,首先要看节省开支,局长要具体掌握,不要大手大脚铺张浪费。他曾亲自多次检查财政和物资供应工作。随着全市工商业兴旺发达,到1948年6月上旬,全市坐商增至3720户,小商贩达4007户,柯市长对税收抓得更紧更细。他说,工商户增多了,税款亦必须增多,否则就有问题,一偷税二漏税,三是贪脏卖法,故意不收税,这就要求全体税收干部必须认真执行税收细则(华北人民政府规定的税收政策)。他指示局长郭辛光,全体财税干部都要学习列宁《论粮食税》的文章。有一次去税务局,不知对那个税收问题不满意,首先批局长,再去质问副局长傅维之。他做事就是这样认真负责,对有损于党和群众利益的行为是绝不容忍的。
公安、司法工作亦是柯市长日程中的重要内容,他经常和陈叔亮局长和王应慈副局长(1948年12月任局长)谈话,要求局长必须做到对案件了如指掌,亲自侦破,不准坐办公室当官;科长是排头兵,必须率领侦察战士钻到案子中具体侦察。他对王局长的工作和侦破案件的成绩很满意,多次口头表扬。有一次,王局长和李智、牛茂堂几个科长到办公室汇报侦破的石家庄解放后第—个蒋帮潜特案件,查获了潜伏特务头子崔希正偷藏在某局长中堂画轴里的特务花名册。柯市长严肃批评这位局长警惕性不高。指出城市内的阶级斗争、敌我斗争尖锐、复杂,要提高警惕,接受教训。
对法院工作,柯市长主要是通过审阅重大案卷进行指导。凡是较大案卷,他都亲自审阅档案,对主证和旁证材料,都是逐页前后反复审核对照,对犯罪的情节、目的、手段、后果等审核的特纫,发现矛盾记下来,在材料上批示意见,经常叫我去法院送卷、取卷。院长王达成亦常向柯市长当面汇报审判案件情况。有一次审阅女演员金钢钻案卷时,不知发现了什么错误,立即打电话把王院长叫来,严肃批评。
城市建设和文化宣传工作,他亦付出很多精力,他常和建设局长臧伯平在一起谈话,研究工作。敌机轰炸时期,曾多次同臧伯平局长带上公文包到市郊树林中或地边树荫下批阅公文。和市委宣传部王力同志亦多次在一起谈话,谈得很认真。他对报纸很重视,亲自审签报纸清样,常常睡觉后在床上审阅,然后签字发稿,非常认真。
对于群众的疾苦,当然亦是他最关心的。1948年7月,有一天花园东街失火,祸及了几十家店铺和私人房屋。柯市长那时住在袁家营,闻讯后立即叫上收发黄承龙,跑步六华里赶到现场,在花园街北口龙泉池西边,一面亲自指挥消防队救火,一面亲自动员流动的人民群众都来参加救火。当火势被控制住后,他亲自去访问被火烧的重点户,询问受损失情况,当场指挥区长、街长很快调查清遭灾户损失多少,组织救济工作,以争取这些私营工商业户早日开业。还记得,1948年春节,是石家庄解放后第一个春节,柯市长决定机关全体工作人员除夕前去给军烈属清扫卫生。第二天清早,他由华安街秘书处到中山路机关办公室,催促全体人员出动,去给军烈属及附近商店和群众拜年。
记得柯市长生前曾讲过四句话:“坚定的革命意志,顽强的战斗精神,火热的阶级感情,严格的科学态度”。从以上的一些回忆看,他确实事事处处都以这四句话作为自己行动的指针。

坚持不懈的学习精神

他日理万机,但每天早晨和晚上都要坚持学习一个半小时,主要学习列宁全集和毛主席著作。学列宁全集,我见他从一卷一直学到十九卷。学习时,对重点文章粗看以后还细学,反复钻研,重要地方用红蓝铅笔标了又打圈。有时开会晚了睡在床上还要把书拿到床上坚持学习。一次,他在学习列宁《论粮食税》等有关经济政策后,亲自主持和组织市政府的全体干部、政策研究室全体干部在一起学习。
他坚持学习毛主席著作,对中央的方针政策贯彻非常坚决。1949年3月5日他参加在西柏坡举行的党中央七届二中全会,他听了毛主席在会上的报告后,当晚赶回市里,16日在市委大会议室(现新华路少年儿童乐园西边路北),召开各区、局、大工厂企业党员负责人会议,传达七届二中全会精神。他说:受市委委托,传达毛主席的报告,这报告对我们石家庄市当前形势和各方面工作太重要了,太及时了,对各级干部的教育太现实了。从现在起全市党政各机关、团体、企事业单位,每一个党员,尤其是领导干部,都要首先认真学习党的七届二中全会文件,各级党委必须把这项学习任务抓紧抓好,党政单位一二把手如不抓学习,就是不称职。

他重视学习联系实际,刻苦钻研。凡涉及重大政策和观点问题,都要自己翻材料找依据,亲自动手写文章。他说:要想吃应心饭,就得自己干。审阅材料搞调研,就要突出第一手材料,有第一性的证明。讲话稿有时口授笔录,有时只是写个提纲。记得1948年10月中旬,他代表党中央、毛主席、朱总司令和刘少奇副主席去正定,向华北解放区第一批南下的3000名干部和华北大学2000名学生讲话,主要是介绍城市工作经验和讲述党的城市政策,前后讲了三个小时,五千多人的大会场,鸦雀无声。由于工作忙,他仅仅写了个提纲。如果不是平时学习有素,胸有成竹,是难以收到如此效果的。

严谨朴露的生活作风

他带头遵守制度。一是党员生活制度。柯市长在总务、收发。警卫员党小组过生活,党小组长是郑银甲同志。他如外出开会不能参加活动,从不忘记向党小组长请假。党员生活会上,市长和我们一样,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如在党的小组会上曾几次为他发脾气、批评人,大家对他提出批评。他几次作自我批评、查找工作方法不当的思想根源。二是机关行政制度。以身作则,注意勤俭。柯市长除去到矿区,从不坐汽车。他又不会骑自行车,在市内就是步行来往,十里二十里的走。我是带枪的警卫员,但首长一贯不准明带枪,于是一大二小三支枪都得插在腰间皮带上,跟着步行。那时我21岁,身强力壮,有时都感到吃力,他已是四十五六岁了,可想而知。但他总是勤奋如一,从不惜力。
柯市长在衣食住行上很俭朴,从来不闹特殊,一贯反对闹排场摆阔气,厉行节约。他当时是特灶待遇,有专职厨师,但实际上一日三餐和中灶差不多,早饭馒头、米粥、酱菜或臭豆腐,中晚饭两菜一汤,一个是素的,不过豆芽豆腐之类,肉并不每天吃,有时就一个素菜,所不同的就是单锅另作而已。他的夫人照样去大灶吃饭。中央、华北局或部队首长来了,招待吃饭,柯市长总是先交代清楚,要什么样的菜,肉多少,不准浪费;一个客人不做两个客人的饭,陪客只他一个人。他主张节约,经常和总务科长郑银甲算伙食帐,盘查客饭开支。至于来客的随从秘书等人一律去大灶食堂买饭吃。有时外出工作,他也不在所在单位吃饭,找点普通饭吃吃,只不过是找个休息的地方。至于衣服,由于他身材魁梧,衣服要单做特体服装,他又很节约,所以大都有补丁。冬天穿件破棉袄,袖口露着白棉花,但他安之若素,整天勤勤恳恳忘我工作。

关怀和教育同志

柯市长对人的要求是严格的,但心肠是热的,十分关心和爱护同志。那时,他非常注意严守机密,在见到毛主席、朱总司令、彭总等中央领导人后,他都随时进行保密教育,说:“不论在任何情况下绝对不能对任何人乱讲。”还常解说保密的重要性、严肃性,讲共产党的铁的纪律等。有一次,叫收发员黄承龙给一个保密的地方送信。黄年纪小不懂代号怎么说,他亲自领小黄到花园饭店南500米方向,指一座独院说,
“那就是309号房子,你去就说给309号送信的,就有人接信。”后来小黄才知道那是毛主席及中央首长住过的房子。他常对我们说,
“你们小青年首先要做到保密、守纪律、警惕性高三个第一,心要静,不胡思乱想,才能把一切事办好”。
1948年的一天,邢燕正在市府秘书处院内清整卫生,柯市长慢慢走到他身后说:“小邢你面向东站好。你知道背后有几棵树?”小邢想了想说:
“五棵。”他说:“你回头数一下。”结果是七棵。他当时对我和小邢说:
“一个人到了新的环演,必须首先熟悉周围的情况。不然的话,在战争年代受到敌人的包围,你怎么判断突击去向和你周围群众的情况呢?”这些事虽小,但使我们增长了知识,受到了教育。同时,也可以体会到他平等待人、平易近人的作风。
柯市长鼓励我们学文化,常督促我们几人学习。一次在中山路办公宝,他问邢燕在抗日时搞地下工作情况之后,问:“你上了几年学?”邢说:
“五一”扫荡前上过四年小学,一年多高小。”柯老说:
“不能只干工作,还要学文化,想写好字就得刻苦练习,学好了才能提高工作能力。”从此小邢下了决心,每天抽空看报纸上的文章,学写字,用度纸订本,写完七本,增长了知识,字也正规了。黄承龙写字不正规,柯市长常给以辅导、指正。对我不爱学文化,他多次批评,直到我向他提出保证,一定向小邢学习,他才满意。
对我们生活上的关怀也是使人难忘的。比如黄承龙结婚,他和夫人于文兰送了毛巾两块、茶杯一对,还写上柯庆施赠,还亲自陪客接待,让夫人领新娘去百货公司、大街上观光。后来,帮助新娘将工作由原籍调至石家庄。邢燕爱人在石住娘家、有老人,因小邢是供给制,家用困难和小邢闹气。柯市长把她找到机关问明情况,问:
“你会干什么?”她说“在纱厂纺过纱。”柯市长说:“自己上工亦可以养活自己吗!”其后将小邢爱人介绍到大兴纱厂,使小邢全家深受感动。
不仅对于我们勤务人员,就是对其他干部也是一样关心。据我知道,秘书彭子堪、厨师老安的家庭生活有些困难,他都尽力给以帮助。他还重视知识分子,比如当时由北京天津来解放区的大学生、由香港来的大公报记者等,他都招待吃饭,问寒问暖,解决困难,并分别妥善安排了工作。邢燕父亲邢玉祥原在石门做地下工作,后被国民党逮捕,因受折磨而致精神病,年已85岁,来石治病,柯市长让秘书长臧伯平设宴招待,还嘱咐帮助解决治病遇到的困难。

来源:《石家庄文史资料第7辑纪念石家庄解放四十周年》

附资料1:所谓柯庆施“迷信毛主席”真相

据中央党史研究室常务副主任龚育之查阅成都会议记录原件,柯庆施没有讲过“我们信仰毛主席要信仰到迷信的程度”。见《怀念龚育之》43页 中央文献出版社 2007年12月

附资料2:邓伟志:如何评价柯庆施

  原载<党史纵览>2003年第9期

  在中共八大的20名政治局委员中,至今没有出版传记的,只有柯庆施一位了,看来对柯庆施的评价还有难度。对柯庆施一生进行研究的人可能也不多。要不,在由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一本富有权威性的工具书——《中共第一届至十五届中央委员》名录中,对柯庆施所作的七百多字的简介,居然出现了年代上的差错。

  长期以来,不仅出版物中没有柯庆施的书,就连单独评价柯的文章也没有。大多都是在讲什么事的时候,带上一笔。这“带上一笔”又分两类,一类是指名的,再一类是不指名的。指名的多是否定柯,不指名的多是肯定柯,熟悉情况的能看懂这是在说柯庆施做过的一件好事。

  最近终于出现了两篇专门讲柯庆施的文章。一篇是冯锡刚的《“好学生”的最后十年》;一篇是金平的《关于柯庆施几件事的真相——评〈“好学生”的最后十年〉》(均见《随笔》杂志)。前者全盘否定柯,后者充分肯定柯。这引起了我的注意和思考。

  柯庆施支持“评海罢”吗?

  “文革”以后,柯庆施在政治上的名声不好,最主要的一个缘由是盛传“柯庆施支持对《海瑞罢官》的批判”。大家知道,三十年前一直讲,是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以下简称“评海罢”)揭开了文化大革命的序幕。在“文革”被否定以后,“评海罢”成了十年浩劫的先声,人们很自然的对“评海罢”的支持者有反感。社会上有很多书籍、文章都在讲是柯支持“评海罢”的,还能不相信吗?

  可是,不符合事实的话重复千遍,也决不能等于事实。

  “评海罢”的始作俑者是康生等人。先是曹轶欧请人评,后是江青组织人写。1964年,江青在北京找人写,未成,1965年春又转而到上海。江青是怎样找到张春桥、姚文元的?是不是通过市委第一书记柯庆施,还是其它人,说法不一。不过,可以从姚文元的写作时间上找到一些线索。

  为了弄清姚写作的时间,我向当时同姚坐在一个办公室的胡锡涛打听。胡锡涛回信说:“4月(65年——邓注)下旬,内刊与华东局办公厅对换办公地点,从丁香花园迁出,搬入宛平路11号那幢三层楼。我的办公室在第三层楼。……我搬入时,我的办公桌是很小的一张,而在右侧有两张大写字桌。公务员说是为姚文元准备的,他写文章要大桌子。五一节过后不久,姚大摇大摆来了,我弄不清他来干什么,但他是内刊编辑部副主任兼文艺组长,是我顶头上司,我不过问他的事。他来后,没有马上进入写作,先是到二楼与原《解放》杂志的同事聊聊,如钦本立、林学渊等等,但也没有透露写什么文章。直到过了近一个月,我在周末过组织生活时,听林学渊讲:姚文元在写评吴晗的《海瑞罢官》,是由翁佩珍打字、油印,看到油印稿,才知道这件事。我听了也没在意,姚写批判文章多了,以为这一篇也只是个人兴趣所致。……从五月一直搞到十月,断断续续写了六个月,大约写了十稿。……他写到第八稿时,主动让我看稿(平时我不看他的一堆书稿),还叫我提意见。”

  另外,据协助姚查史料的一位历史教师讲,姚是于1965年5月开始动笔的。姚在写了好几稿以后,交中共上海市委领导审阅、讨论、修改、定稿的,最后于1965年11月发表。

  姚文元当时的编制在解放日报文艺部。报社当时的领导最近说:“姚文元写评海罢时,向我请过假,说市委要他写个东西,“五一”以后文艺的稿子一般不看了……”

  这就是说,在姚动笔之时,柯已于1965年4月9日离开人间。柯又怎么会支持“评海罢”呢?有人说的,江青是2月到上海找人写的。就算姚2月开始准备。那2月柯已在广州养病,3月从广州出发与贺龙、聂荣臻同机去成都,在成都养病。组织上早已决定柯一般不再过问上海的工作。试问:柯怎能给姚文元以支持呢?

  据当时的卫生部长钱信忠说,自柯动手术后,他便遵照周恩来的指示,陪柯在北戴河等地疗养。柯“自1964年7月至1965年4月逝世,就没回过上海。”——为了印证钱部长的说法,我请友人排了个时间表。柯1964年3月28日发烧,29日住进华东医院,4月17日周恩来专程到上海了解柯的病情。4月18日周恩来代表党中央批准专家对柯做肺癌手术的建议。4月19日周恩来在沪参加柯的术前会诊。4月20日晨,柯开始手术,周恩来在医院守候了3小时。当晚,周恩来看望尚未苏醒的柯。5月,周恩来、陈毅陪同外宾访沪,一下飞机就赶到医院看柯。7月14日经中央安排,柯由钱信忠护送前往北戴河养病。9月18日柯离开北戴河去北京。10月柯在京与党和国家领导人一起参加国庆活动。10月23日由北京去广州养病。1965年1月19日,柯在广州与邓小平一同会见日本共产党总书记宫本显治。3月23日柯离广州去成都。——至于这段时间有没有热线联系?金文提供了一个材料,据日夜都在柯身边的机要秘书说,绝无这方面的联系。读毕金文,为了进一步核实,我又请教了这位日夜都在柯身边的机要秘书。他斩钉截铁地回答:“确实没有。”

  时任华东局宣传部部长的夏征农当时就认为江、姚秘密地“评海罢”是“不正派”的,后来就不再参加“评海罢”一文审查、讨论。据他说:“姚文与柯老没有关系。”当时任上海市委宣传部长的杨永直也说:评海罢“与柯庆施毫无关系。”

  我还清楚地记得,在1966年秋,在“打倒一切”的思潮下,上海以及北京等地有人在“炮轰上海市委”,质问:“上海市委为什么没有走资派?”。上海市委的领导为了坚守阵地,抵挡“炮轰”,一再提到:“上海市委是紧跟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是在市委XXX和XXX主持下写出来的。”还有位领导同志说得更具体,姚文中的那句话是根据他的意见加上去的。我等当时也是以此向北京那些来点火的人这样解释的。

  据上面提到的那位协助姚查史料的历史教师讲,他曾在姚的带领下去市委参加“评海罢”一文的第一次讨论,在场的有三位市领导,没有柯庆施。

  由此可见,柯支持“评海罢”一说,纯属以讹传讹。

  不过,这里有一个难点,那就是江青在1967年4月12日的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谈到“评海罢”时,说:“柯庆施同志是支持的”。江青自己说的总不会假吧!未必。金文在剖析江青心态时,指出:江青是“把柯拉来撑自己的腰”。这是有道理的。柯是在建党前入团,建党几个月后转党的,这一资历是够得上让江青拉来壮壮声势的。不过,我认为还有一种可能。在分析江的心态时,请注意江青讲话的时间。时间是:1967年4月。也就是说,原来支持、主持“评海罢”的上海市的领导这时都已经被打倒了。江青总不能抬出那些已被打倒的市委领导来为自己涂脂抹粉吧!柯庆施已盖棺论定了,柯庆施已经不能说话了,江青抬出“‘无’口难辩”的柯庆施,谁还不听她的?谁还不信她的?

  江青可以胡说八道,我们不能胡说八道。年轻人可以被江青矒住,过来人不应当被江青矒住,参加过柯庆施追悼会的老人更不应当被江青矒住。我没有参加柯老的追悼会,可我记得,在北京参加吊唁的有五万人,参加公祭的有一万三千人,在上海参加柯老追悼会的也有万把人。再请读者留心一下江青在说柯支持她时,还有一句:姚的“评海罢”炮制了“七八个月”。姚的“评海罢”发表于11月。11月之前的七、八个月是什么时间呢?算得出来嘛!

  ——本文写出初稿后,在《百年潮》(2003年4期)上读到一篇文章,说张春桥、姚文元“评海罢”,“背后有江青、有上海市委书记、政治局委员柯庆施”。如果不是笔误,那就是在向历史真面目上迈进了一步,只是不该再讲有柯在背后。

  继而,又在《炎黄春秋》(2003年4期)上读到陈铁健的文章,讲到他1978年12月为编写国史与郑惠到上海 “收集江青丶张春桥丶姚文元及其后台策划批判案的内幕资料”, “我们拿到大量可靠的有用资料.其中包括当年只送毛泽东丶江青等几个人的内部情况汇报等绝密资料,以及该报记者列席上海市委书记处(陈丕显丶曹荻秋丶张春桥等参加)贯彻实施 ‘引蛇出洞’策略的一系列会议的记录。” 很清楚,陈在文中列举的名单无“柯庆施”三个字.是的,只要能“一目”这些至今都应该得到妥善保存的市委会议记录,则能“了然”与柯无关了。

  柯庆施“左”吗?

  “文革”以后,柯庆施政治上名声不好的又一个缘由是:“柯庆施‘左’”。

  不少文章讲到柯庆施“左”,“ 整人”。我认为这没有冤枉柯庆施同志。柯庆施确实“左”。不“左”,1957年怎么会在上海整出一万五千多“右派分子”来?不“左”,1959年以后怎么会反出那么一批“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来?关于柯的“左”,我手头还有不少冯锡刚所没有写到的材料。为了写这篇文章,我首先访问的是一位我所尊重的“大右派”,他对柯有意见,他讲了许多柯的“左”的表现。

  不过,要衡量“左”的程度,总要有点量化,总要作些比较。

  就拿“反右派斗争”来说,那是“文革”前最“左”的政治运动了。反右把不少人的“左”的情绪激发了出来。柯呢?柯在反右中否定了不少下面送来报批的内定右派。《劳动报》总编马达,总工会领导认为他是十足的右派。文汇报党组书记钦本立,还有唐海,文汇报领导认为他俩够上右派。解放日报副总编冯岗,解放日报认为他够上右派。报批时,市委宣传部长石西民替他们几位解释了几句。柯庆施说:“这几个同志是缺少经验的问题。他们是有错误,不能做现在的工作了,给他们一点处分也是应该的,但不要划右派。右派划多了不好。这些人还是可以用的。”当时在场的解放日报副总编王维回忆这段往事时,说:“柯老的这些话都是最关键的一些话。在当时的形势下,如果不是柯老讲了这样的话,石西民一个人是保不下来的。”

  在柯庆施“右派划多了不好”的思想指导下,上海市第二商业局整个局里没有划一名右派。当时的商业二局局长裴先白说:“我们是搞食品供销的,有的同志讲些怪话……我们就没有打右派。不打右派的事,柯老没有问过我。”

  在柯庆施“右派划多了不好”的思想指导下,上海科委系统的科技人员没有划一名右派。当时的科委主任舒文回忆说:“上海市委召开一次常委会议,柯老主持。……会上发了两个科学家的材料。从当时看来,他们的言论超过划右派的标准。柯老把这两个人的材料印出来交给大家讨论,让每一个人发表意见,会议开了一整天,每个人都发表了意见,大家意见不统一。这时,柯老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把这些人划成右派对国家有利还是不划成右派对国家有利?二、这些人都是从国外回来参加祖国建设的。他们为什么回来?说他们反党,不过是思想上有些转不过来,他们绝不会反党。柯老的这种倾向性意见启发了大家,一致认为还是不划右派为好。这件事造成的直接影响是,科委系统的研究人员一个右派都没划。”——,在这两个“漏划右派”中,有一位始终不知道市委常委保他过关的情节。在反右派斗争45年后颇为诧意地回忆说:我1957年提出“科学院应该由科学家来管理,得罪了领导,引来了麻烦,但是没有把我划为右派。”

  在柯庆施“右派划多了不好”的思想指导下,上海的外事系统没有划一名右派。

  还有,关于在大学生中抓右派的问题,柯庆施告诉复旦大学党委书记杨西光:“应该实事求是,不能套比例。”

  上述几例,足以告诉我们:柯在声势浩大的反右斗争中,是“左”中有不“左”。他还是手下留情的。

  也许还有人说,几个事例并不能充分说柯庆施在反右中的表现。那还有一个证据,这就是受到冯锡刚等许多人所批评的柯庆施的著名报告《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1957年12月25日在中共上海一届二次党代会上的总结发言)报告里有这样一句话:“某些单位经过实事求是的全面分析后,如果确实没有发现右派分子,那就不要去进行反右派斗争”。这是何等铿锵有力的声音!大家知道,五七年的反右一直延续到五八年。有一部分“五七”战士实为五八的兵。身为市委第一书记的柯庆施同志在那种形势下能喊出这么一句,是有千钧之力的。这个报告是公开的呀!是代表市委的呀!在上海这次党代会前后,不只上海一地在开党代会,与此同时,各地都有人在做报告。我粗粗对比了一下,更加体会到柯老这句话的来之不易。此说一出,虽不能力挽狂澜,但挡住了一大批优秀人物被划进中国55万右派之中。由于柯庆施坚持“不能套比例”,以致上海虽然划了15419名右派,但是,相对数还是比别处明显“落后”。

  1959年庐山会议以后,上海开展过反右倾。据《中国共产党在上海80年》(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记载:戴右倾机会主义帽子的173人,作严重右倾、严重个人主义结论的2225人,其中受党纪处分的289人,其比例也大大低于全国。全国被重点批判和划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约365万人。在这个数字面前该如何解释呢?是“左”还是右呢?鉴于左右为难,有人提出是不是不要再沿用“左”和右来论人了,值得考虑。

  何来“以柯代周”?

  既然提到了《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就不能不岔开来多说几句同《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有关的事。冯锡刚讲柯在上海市党代会上的这一报告,在南宁会议上曾被毛泽东用来将周恩来的军。冯写道:毛“取出柯庆施的报告当众将周恩来的军:你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吗?”“毛泽东一度想以柯庆施取周恩来而代之”。“邓小平主持的中央书记处会议明确表示,没有必要改变周恩来总理的职务。”冯讲的这一段故事,即“以柯代周”说,长期以来,是强加给柯庆施“反总理”罪名的“重要依据”。不仅国内,连外国友人都认为周恩来的总理一职是别人难以取代的。舆论上出了个“以柯代周”,柯的政治声誉自然不好。

  对南宁会议上的情况,我没看过记录,照理没有发言权。我只见到在毛的《在南宁会议上的讲话提纲》(《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7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版)的注释中,是这样写的:“毛泽东讲话中说:柯庆施这篇报告,请大家看一看。上海有一百万工人,工业产值占全国的五分之一,又是资产阶级集中的地方,历史最久,阶级斗争最尖锐,这样的地方才能产生这样一篇文章。”我看,这样一种讲法很像毛泽东的风格,是可信的,真实的。毛有没有以此将周的军,从这一段注释中看不出来。

  事实上,由柯做报告的这次中共上海市党代会,自始至终都在接受着周恩来的领导。周恩来专程来沪,在1957年12月20日召开的上海党代会上作《世界形势和整风任务》的报告。据中共中央上海局办公室副主任杨谷方同志回忆:12月22日,柯庆施陪同周恩来视察上海西郊的黎明农业社的温室养殖蘑菇和陶家桥养猪场、牛奶棚,看望长浜浪小学的师生。中午二人没顾上吃饭,又一起到曙光农业社同下乡锻炼的四十多位大学生座谈。12月25日,柯在党代会上作《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的报告。周也莅临了这天的大会。柯的报告不仅在会议开幕时呈送在上海的周总理审阅。早在开会前数日已送给了毛泽东、周恩来和上海市长陈毅,三位都认真作了修改。胡乔木还在这份报告中就阶级矛盾问题加了很长的一大段内容。柯庆施怎么会像冯锡刚所讲的那样,不把总理放在眼里呢?关于周恩来与柯庆施二人之间的深厚友谊和工作上的默契,鲜为人知。可能的话,我打算另写文章。这里只讲一个细节。那就是冯文指责柯庆施在《红旗》创刊号上发表《劳动人民一定要做文化的主人》,是秉承毛的,“是柯庆施高于其门他地方官员之所在”。冯这里所说的“高”是指在“左”的高度上高。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柯的《劳动人民一定要做文化的主人》一文本是他在八大二次会议上的发言。在八大二次会议上,应该讲什么?有十多个省专讲反右,而柯没讲。在这个会议上,还有一个内容是反反冒进。周恩来等检讨了在经济工作上的反冒进。而柯一贯十分尊重周总理,所以他坚持不谈经济,因为讲到经济就回避不了反冒进。既不讲反右,又不讲经济,还能讲什么呢?随柯到会的几位老人说:柯想了很久很久,结论是讲文化。高!这确实是柯“高于其他……”之处。冯文批评柯文中有“热昏的胡话”。冯没有说错。可是如果做点比较研究,如果设身处地想一想,结论就两样了。难怪在柯老去世后,周总理对上海市工业生产委员会副主任顾训方说:“现在缺少这么一位像柯老这样能够把华东的工作统抓起来的人……”是的,直到六大中央局撤销,华东局都是“秘书长挂帅”,没任命第一书记。

  冯文还提到,“1958年《人民日报》元旦社论标题《乘风破浪》,并非偶然的巧合。”似乎也是“毛泽东的安排。”对不起!请冯先生看一下在中央通知中,其大名被毛泽东置于周恩来、刘少奇之上的吴冷西(必须提前在这里说清楚,毛把吴置于周恩来、刘少奇之上,断无以吴代周、以吴压刘之意)是怎么说的。吴写道:“我看了很吃惊,为什么通知把我的名字放在最前面?我当时是人民日报总编辑兼新华社社长,很自然地想到是不是这次会议特别同报纸和通讯社有关。我首先联想到,人民日报在几天前发表的元旦社论《乘风破浪》,只经少奇同志和周总理审阅定稿,没有送毛主席(他当时在杭州)审阅,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显然,可以从吴的回忆中得出两点结论:第一,不能简单地依名单次序论高低。过去的“名单学”没那么严格。第二,《人民日报》元旦社论,显然不是毛泽东的安排,而是少奇同志和周总理的安排。

  周恩来批准中共上海党代会的报告《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毛泽东在南宁会议上称赞《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这是党中央对中共上海市委工作的肯定。上海的建设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在任何一本党史中都找不到“毛以柯压周”的说法。即使毛用柯的《乘》文将了周的军,那也同上海市委的工作成绩无关,更与柯本人无关,怎么能由柯来承担责任呢?

  至于冯文所谓毛想让柯取代周。这就更离奇了。冯文又云:是书记处否定了以柯代周。可能吗?堂堂一国总理的去留就那么简单吗?如果真有以柯代周之事,不成,退而求其次,把柯补为副总理,不碍事吧!可是,次年(1959)换届时,在16名副总理和16名副委员长中,没有柯的名字。事隔7年之后,到了1965年1月的三届人大一次会议上,柯才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当时六个大区的第一把手,两位任副总理,两位任人大副委员长,两位任全国政协副主席。史实告诉人们,1958年的 “以柯代周当总理”之说不能不归于主观的臆断。

  据毛泽东身边的汪东兴、周恩来身边的秘书卫士们、柯庆施身边的陈文等老同志,都证实没有听到过毛有一丝一毫的“以柯代周”之意。连一位对柯很有意见的南宁会议与会者也说:不论在会内,还是在会外,都没听见过“以柯代周”。——我渴望能有更多的资料来证实、证伪这一问题。

  我分析,冯先生说书记处否定“以柯代周”,可能是张冠李戴了。八届五中全会后,举行过一次在京政治局会议,柯等七八位政治局委员都没参加。会上挽留过总理,但压根就没有“以柯代周”之说。历史啊!只能一是一,二是二。 

  如何评价柯庆施?

  如何评价柯庆施?是有难度的,但不是世界难题,不是哥德巴赫猜想。只要肯花功夫,一定会取得突破性进展。为此,我建议:

  第一,要投点力量研究。不论对柯作何评价,柯都是一个有影响的人,是政治活动家,是中共党史丶中国社会主义发展史上的重要人物。现在,柯的下属,下属的下属都出传记了,柯的传记也到该出的时候了.现在,整过柯的,被柯整的,都出了传了,为什么柯就不能出呢?不管冯文的观点怎样,单是批评冯对柯研究不够,我想,冯是会接受的。冯说什么柯庆施1962年向毛泽东进言:《海瑞罢官》是借古讽今。白字黑字必须要有根有据。1966年2月,毛泽东在武汉讲得很清楚:“要害是罢官,发明权是康生的。”冯既然是从“毛泽东的好学生”的角度批柯,怎么能不读毛呢?我曾以“柯在1962年前看没看过吴晗的《海瑞罢官》”为题,咨询了七位熟悉柯的老同志。回答是:“没有”,“不可能”,“《海瑞罢官》在北京横竖没演几场。他要是看过,会跟我们讲的。他62年没提过《海瑞罢官》,62年后也没提过《海瑞罢官》这回事。”冯还说什么柯“严禁”传达1962年周恩来、陈毅的广州讲话。我认为,冯先生只要稍作调查研究都不会这样写。“严禁”传达?我就听到了嘛!不过我听的是传达的传达。我,性别:男;年龄:23岁(62年);工作单位:上海社科院学习室;职称:研究实习员;政治面貌:非党;传达地点:上海市陕西北路186号二楼小礼堂;传达时间:记不清;传达人:院党委书记李培南等。——有些人可能知道,广州科技会上周总理讲的“知识分子属于劳动人民”,中央有人不同意,上海因此没有广泛传达。有史为证,不让传达的人不是柯庆施,而是中共中央宣传部.

  不研究就批判,不好;不研究就不点头不摇头不表态,也不好。为了研究,建议成立一个小组或两个小组,实体最好,虚体也行。官办最好,民办也行。能拨经费最好,不拨经费也行,只要态度上支持就好。既然柯的名字常常在一些书刊文章中被捎带上,说明他还被人们记住,受到世人的关注.如今研究某一个历史人物的社团多如牛毛,请再加一个“柯研会”吧!趁着熟悉柯的历史的老同志还健在,能把史实说清楚。再不研究,怕是更难讲清楚了。上海市委组织部长杨心培等人说过:“在有人要编《中共上海党的两条路线斗争史》的时候,市委书记陈国栋请示邓小平:‘柯庆施怎么样?’邓小平说:‘柯庆施还是做了很多工作的。就是脾气不好,得罪了不少人。’于是这部上海党的两条路线斗争史就不编了。”市委曾为此发过一个文,有些人看到过。如今,杨已去世了。陈,医生不让见了。像这样的情况,再拖下去就没法调查了。岁不我与,必须抓紧时间研究,历史的责任与自然的规律都不容人们再 “暂缓”了!

  第二。要充分展开讨论。由于各人所处的角度不同,所观察到的侧面不同,所占有的资料多寡不同,对柯的认识就不一样。拿我来讲,我从来没有近距离的见过柯老。过去我只知他身材高,鼻子高,地位高,水平高;只听到有关他在农村蹲点与百姓一样吃萝卜干;他身患数疾仍坚持与农民一起割稻打谷;他把给他送礼的局长骂走,这局长紧张得跌了一跤;困难时期,他为了解农村真实的情况每到一家就去揭开农民家的锅盖看,等等小故事。近来为写这篇文章,东打听,西走访,东看点书,西借点资料,深知很不齐全。人无不有局限性。亲柯者有亲柯者的局限性,疏柯者有疏柯者的局限性,反柯者也有反柯者的局限性。可是,局限性是能够突破的。只要坚持多角度、多侧面地知识互补,观点碰撞,去伪存真,由表及里,历史地看待柯的全部历史,相信很快会在《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引下,得出一个比较准确的结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把远看的、近看的、高处看的、低处看的,加在一起不就是庐山全貌了吗?再去掉“错觉”,不就“能”识庐山真面目了吗?我主张开一次、几次、十几次讨论会,出几本不同看法的评柯的书,互相商榷,切磋琢磨,定有益处。我书橱里有一二百本国内外名人传记,同一传主的传记有的也有好几个版本,既有大同小异之处,也有小同大异的地方,对照起来学习,便能看出其中的奥妙。通过对柯的讨论,说不定对评价历史人物的理论建设都有好处,至少比那些一味地迭加褒义词的评价,比讳掉阴暗面、讳掉敏感点、以自己划线的自传,要好得多。历史学家要对历史负责。历史学家又很难对历史负责。可是名人无秘密。因此,评价历史人物,既不能一俊遮百丑,也不要一丑遮百俊。俊与丑都在史料中。史料迟早会找到的。在“文革”中上海以柯划线,什么都是柯的好,不好也好,伤了不少人;“文革”后,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柯庆施什么都不好,好也不好,甚至于连柯庆施一直反对的(如敞开肚皮吃饭),一下子变成了“柯庆施第一个提出的”。有了过去十年的“正极”,有了这二十多年的“负极”,相信对柯庆施的评价有条件做到不溢美,不遮丑了。

  第三,要历史地看问题。任何行为都是历史的产物。任何个人都摆脱不了政治主流的制约与影响。在齐声喊“杀”时,你能说个“无期”就是反潮流的行为了。在上下左右都说亩产万斤时,谁能说“亩产五千”就算老实多了。比方说1958年的浮夸风. “据1958年7月30日新华社报道:湖北省应城县春光农业社第二十四生产队的一块试验田,放出了一颗早稻高产的卫星。平均亩产达10597.8斤。” 当时全国喊“亩产万斤”的岂止一万人!可是上海就没说。柯老是一位头脑十分冷静的思想家。据杂文家蒋文杰回忆:“大跃进开始的时候,《中国青年报》上登了河南的小麦丰产县亩产一千八百斤。我看了报纸就兴奋地去找柯老。柯老说:‘你不要那么随便相信他们。’” 中共上海市委办公厅的陈扬回忆:“1958年8月9日上海的《新民晚报》刊登一条消息:上海县鲁汇乡红旗社一个生产队创出早稻亩产两千斤的高产新纪录。柯老看到这颗‘卫星’,认为不可信。他让我连夜通知上海的党报《解放日报》以及《文汇报》等本市的大报,这条消息不得见报。”金平的文中引用李富春在1965年讲的一段话:“在大跃进中,全国各地区中上海的损失较小。”耐人寻味!“损失较小”,用形式逻辑推理,就是损失不大,就是赞扬;但是,“损失较小”,用形式逻辑推理,就不是没损失,这也可以理解为批评。这就是历史,这就是真实的历史和历史的真实。我们总不能因为上海也登过“早稻亩产两千斤”就大骂柯老“极左”吧!当然,我们也不能掩盖上海有“早稻亩产两千斤”的轻微浮夸。我的老乡刘禹锡说“出淤泥而不染”。这是艺术夸张的诗句。莲籽上或多或少会有一点泥的,真要吃的时候还是得洗一洗的。在几十年的迭宕起伏的政治生活中几乎没有“出淤泥而不染”者,否则,两点论就无效了,否则,辩证法就失灵了。我们“不可以苛求于前人”。中国有位伟人说对自己只能“三七开”。还有位伟人说对自己能“四六开”就不错了。这正是伟人伟大之所在,是评价党史人物的楷模。这位讲对自己“四六开”的伟人曾经指出:“柯庆施同志对中国人民革命事业不可磨灭的贡献,全党和全国人民永志不忘”。

  第四,要松动一下思维定势。“柯左论”已有二十多年历史了,似乎已成定论。定论容易使思维定势。思维定势妨碍思维的灵活性,造成思维的刻板性。尽管思维定势人皆有之,还是尽量减少点好。建议改变一下思维角度,来一点知识的迁移,把评价,把结论放在后边。讨论和结论的关系也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事物是过程。认识是过程。史学家应当把认识放在过程中展开,多听多看多想。

  比方说,柯与江青的关系,这也是社会上议论比较多的。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的一本书上说:柯庆施“靠上了江青.靠上了江青就等于靠上了毛泽东.”中国青年出版社有一本《木石魂》,称柯为江的“同谋”。还有文章说:江青在上海看戏,柯“场场陪同”。言过其实了!思维定势的人往往是搞加法,“走直线”。上海警卫处的老同志还记得是有领导陪江青看过戏的,但不是柯.哪儿来的“柯庆施场场陪同”?江青在上海小剧场看戏,我也混进去看过两场,都没见到柯的影子。1978年科学大会时,我到西单北京市二轻局探望华东局第二书记曾希圣的夫人余叔同志。在他们这些人当中,有“三余”。柯的夫人于文兰为大于、曾的夫人余叔为小余。余叔同志对我说:“我们和大于对江青是得躲且躲,参加追悼会都不希望被江青看见。” 她说了一个常识性的事: 不少人都清楚江青是个特大 “麻烦”,对待她只能是 “敬”而远之.人与人的关系是复杂的,万不可“抓住一点”,当作定论,“不及其余”。

  再比方说,冯文把林彪参加柯的追悼会,也拿出来作“柯为林类”的文章,这里散发着呛人的作文章的气味。过程是:在北京,有中央副主席参加柯的追悼会,在上海的中央副主席应该怎样?还用问吗?如果没有先入为主,来点逆向思考,就会把林的到来视为正常。何况那时的林并没有“怆惶出逃”!当然,有了“林彪、江青一类”的思维定势,越看柯庆施越像“偷斧子的人”了。

  最近我检索到这样一份材料,在反右斗争如火如荼的当口,有人批评实际上已在积极反右的浙江领导人右倾。这时柯庆施去作了次报告,说:“整个浙江的工作,不管是省委、县委、区委、乡委,都是根据党中央的方针来工作的,都是有进步有成绩的,这是主要的。执行中央方针政策当中有缺点,那就改。不能老是说这个人右倾那个人左倾的。我看,缺点谁都有,偏差也谁都有,是不是都成为倾向呢?客观事物是随着空间、时间运动着的,前进着的,形势的发展有时是估计不到的。脱离形势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但是人家的错误已经改正了,还要说人家右倾,这叫有意找岔子嘛!找不到现在的岔子,就找过去的岔子,还要讲人家什么‘倾’。同志们,倾向没有那么多!”(1957年11月13日“《在浙江省四级干部会议上的讲话》)。同志们啊!我不知柯老的这番话是在针对今人对他的批评所作的反批评呢,还是在给我们的一些党史专家上课?

  第五。要摆事实,讲道理,不要“扣帽子”,更忌用侮辱性的字眼。近年有些文章把柯老比作汉奸周佛海,诬柯为“毛泽东的忠实走狗”,说什么“柯庆施拍马屁能够乘风破浪”。说实在的,我之所以自愿卷进这场争论,是因为看到冯文的最后一节,说了“历史耻辱柱”,说了“林彪、江青一类”,还挖苦了我们自幼就崇敬的董必武对柯的挽诗。认为柯老死得早是好事。太不尽情理了。冯又莫名其妙地重提柯老在延安整风中被打成特务的旧事。柯老被打成特务,这本来是康生等人的陷害,是一部辛酸史,何必再倒腾出来在历史的伤口上撒盐?

  在柯的 “特务问题”上,杨尚昆有过回忆,张闻天夫人刘英有过回忆,李葆华有过回忆,韩光有过回忆。几位都说当时是对柯突然袭击。斗柯时提的问题是:“你为什么没有被捕过?你同特务是不是有关系?”当时听的人都觉得寒心。刘英说:“难道被捕才是会革命吗?没被捕是隐蔽得好嘛!”几位老人回忆说:面对残酷斗争,长期做秘密工作的柯什么话也不说。柯的新婚夫人受不了这种无端的打击,投井自杀了。“抢救小组”找不到柯的夫人,就质问柯:“你把特务老婆藏到哪去了?”可是,事实总归是事实。半年后,当时的中央反内奸斗争专门委员会主任刘少奇对柯说:“把你搞错了。”毛泽东并且亲笔修改了对柯的结论,加了两句,说柯:守纪律,有成绩。——俱往矣!从1943到2003,整整六十年过去了,我们怎能再用类似“为什么没有被捕过”的语境来批柯呢?

  第六,要运用生产力标准。检验真理的标准是实践。检验党政工作的标准是生产力。在柯庆施主持上海工作期间,市委高度重视生产力的发展,高起点地有步骤地规划上海工业和科技的发展。单是从1959年5月到1960年3月的十个月当中,柯就连续发表了三篇阐述生产力的文章:1959年5月他发表了《不断提高生产率》;11月发表了《关于工业战线的群众运动》;1960年3月发表了《领导技术革新和技术革命运动沿着正确的科学的全民的轨道前进》,密度之大,令人瞩目。在《领导技术革新和技术革命运动沿着正确的科学的全民的轨道前进》一文中,他集中集体智慧,提出了“向高级、精密、尖端的方向发展”。接着,上海建成了嘉定科学城、闵行工业区、宝山一条街。上海的财税占全国的五、六分之一。中国的第一个“世界第一”——双水内冷发电机诞生于上海。

  上海对“两弹一箭”的研制做出了不可替代的巨大贡献,从无到有建立起相关产业.中国的第一枚探空火箭,是在聂荣臻、柯庆施领导下,首先在上海发射的。在上海刚开始研制地空导弹时,有人认为经济力量不够,提出要下马。柯老说:“就是穷的当掉裤子也要搞成导弹”,顶住了来自各方的压力,终于研制成功,投入生产,及时装备军队。上海市委为原子弹关键技术的研制提供了强有力的组织与技术力量,攻克难关,使我国第一颗原子弹于1964年10月成功爆炸.邓小平同志认为:“如果六十年代以来中国没有原子弹丶氢弹丶没有发射卫星,中国就不能叫有重要影响的大国,就没有现在这样的国际地位.这些东西反映一个民族的能力,也是一个民族丶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标志.”

  容我再摘录一段史料: “ 1961年,中共上海市委根据1月召开的党的八届九中全会决定,在两丶三年内对国民经济实行调整丶巩固丶充实丶提高的方针,采取压缩基本建设投资丶降低重工业生产指标丶加强农业和轻工业生产丶缩减城镇人口丶恢复集市贸易丶增加农民自留地等措施,大力调整国民经济,取得较好效果.经过两年的调整丶整顿,上海工业总产值自1963年起到1965年每年平均递增18.8% .”

  上海在柯庆施领导下的十年期间,经历过连续三年全国性的严重经济困难,同时受到国际反华势力的严重威协.当时的建设事业毫无外资引进可言,只有重重的内忧外患.就在这样困苦严峻的历史时期,处于如此艰难的环境之中,上海的工业总产值却取得十年翻一番的惊人业绩! 在史实面前不能不承认,当时全国提出“学上海、赶上海、超上海”,不是空言虚语。有人曾用柯老发表的《全国一盘棋》一文,影射柯把手伸向全国。天知道!那是上海人民对全国“学上海、赶上海、超上海”的一种答谢呀! 看过《全国一盘棋》,便会知道柯庆施提倡的是全局观念,他反对地方主义,反对狭隘思维.在上海市委召开的全市万名党员干部大会上他动情地说过一句话: “上海的水门汀地上长不出棉花,上海一天也离不开全国的支援.” 柯庆施时期上海对大西北乃至对全国的支援有口皆碑。陈毅、柯庆施是真心实意打“中华牌”的。

  上海的发展成就是辉煌的,这是全体上海人民和党员丶干部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实打实地干出来的,是在中共上海市委领导下取得的。我记得邓小平写过一段话。在1958年无端批刘伯承时,林彪对邓说:二野主要是你(邓小平)起作用。邓小平立即顶了林,说:政委与司令员不合作,是打不好仗的。“文革”前的上海建设,从领导角度讲,归功于以柯庆施为班长的一班领头人领得好。阶级与政党,领袖与群众,这一历史唯物主义的ABC永远是评价历史人物的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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