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庐山会议的具体情况,我起初是一无所知。当时在空军,只有一个中央委员和一个候补中央委员。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是八届中央委员,副司令员刘震是八届候补中央委员。他们两个上山参加了后来召开的八届八中全会。
庐山会议前,空军党委决定我和副司令员王秉璋共同去大连休假。8月16日晚上,我突然接到刘亚楼从庐山打来的一个电话,就在这个电话中,他给我传达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彭德怀在庐山发生了问题。
刘亚楼告诉我,彭德怀是“右倾机会主义路线”的代表,在庐山会议上对党中央、毛主席发起了攻击。毛主席已经决定要林彪出任军委第一副主席兼国防部长,接替彭德怀主持军委的日常工作。林彪还提议要罗瑞卿当军委秘书长兼总参谋长。说到这里,刘亚楼兴奋地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他还告诉我,虽然由林彪主持军委日常工作,但由于林彪身体不好,工作起来很勉强,只能在原则上进行主持,许多具体工作不能亲自参与,必须要找别人来代替他做一些日常性的工作,因此林彪选择了罗瑞卿。是林彪亲自提出,要罗瑞卿来出任军委秘书长兼总参谋长的。林彪选择罗瑞卿,不仅因为他有才干,而且因为他身体好,能组织实施许多具体的工作。
从电话里听得出来,刘亚楼当时非常高兴。刘亚楼当时为什么这样高兴呢?我想主要是因为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是刘亚楼和彭德怀的关系不那么好;第二是刘亚楼和林彪、罗瑞卿的关系非常好。
说到刘亚楼和彭德怀的关系,这里我说一件事情。在彭德怀主持军委日常工作的时候,1955年,空军后勤部的一个助理员丢了一个工作笔记本,在这个笔记本里记录了空军后勤部一部分“五年计划”。这个笔记本丢了以后,空军党委专门开会作了讨论和研究,并进行了认真的追查。同时,我们也老老实实地报告了军委和总参谋部。没想到,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几次三番地受到主持军委工作的彭德怀的责难。彭德怀说:“这还得了,丢了‘五年计划’,就是泄露了国家机密,一定要追查到底。”这一查,不但追查了刘亚楼,还追查了当时的公安部长罗瑞卿。
在这之后不久,我陪同彭德怀去东北检查空军部队的工作,准备先到丹东志愿军空军指挥所驻地去看看。我过去从来没有陪同过彭德怀,这是第一次。开始的一路上,彭德怀要我同他下象棋,大家说说笑笑,一直都很好。车到沈阳东站时,因火车头加煤上水需要一个多小时,他还动员我到市里去看看,对我非常关心。可没想到,车到丹东的那天早上,彭德怀突然翻了脸,就在车厢里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们空军丢了那么一个重要的本子,根本不在乎,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把国家的机密都泄露了,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感觉到痛心。”骂了一通后,他又气哼哼地说,要撤刘亚楼的职,空军司令应该让刘善本来当,刘善本是个内行。这是我头一次领教他的脾气,还真有点吓人。
不知道彭德怀当时因何故对刘亚楼不满。当然,他当时说要撤刘亚楼的职,只不过是借机发发脾气而已。实际上,要想撤掉刘亚楼的职务,并不是一件简单和容易的事,更不是彭德怀一个人所能决定的。
刘亚楼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情绪很不好。他当时身体不好,于是就要求去休养,差不多前后休息了一年。
因为罗瑞卿是公安部长,这个丢笔记本子的事情,后来了牵涉到了他。在一次军委会议上,彭德怀当着我们的面大骂罗瑞卿:“空军丢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本子,你这个公安部长为什么不去追查?为什么要袒护空军?你不破这个案,我拿你是问!”接着,他又骂刘亚楼和我。
其实彭德怀也是小题大作,真正的原因不在这个本子上。一个公安部长应该破的案子比这个多着呢。彭德怀之所以如此,实际上可能是因为他在历史上和罗、刘有些恩怨。关于这一点,我在后面还要谈到。
为了丢笔记本的事情,我两次挨骂,实在有些想不通,于是就跑到我的老领导、总政治部主任罗荣桓那里去诉苦。我跟他说:“彭老总怎么那么厉害呀!为了一个本子,要撤这个,要撤那个,把罗部长也牵进去了。”罗荣桓听了我的话,只是叫我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之后不久,彭德怀在毛泽东那里开会,向毛主席汇报军队的工作。由于刘亚楼还在休养,我去参加了这个会议。没想到会开到最后,当着毛泽东的面,彭德怀又说起空军丢了本子的问题。他还说:“我这个人是高山上倒马桶,臭名远扬。但是我主持军委工作,一定要公事公办,对什么问题都要一查到底。”当时弄得我十分紧张。
那个笔记本到最后还是没有找到。笔记本究竟丢在了哪里,又对国家造成了多大的损害,到现在还是一个迷。
坦白地说,因为这个本子的事,当时我对彭德怀的印象是不太好的。后来在刘亚楼休养期间,空军的工作暂时由我主持,有关空军的问题也就由我直接向彭德怀汇报和请示。另外,时间一长,慢慢的我的看法就有了一些改变。我认为,彭德怀秉性刚直,炮筒子脾气,好训人、骂人,有话就说,憋不住。但是真正办起事情来,对部下还是很关心的。
与此相反,刘亚楼同林彪及罗瑞卿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据我所知,刘亚楼与林、罗二人的关系,是从红军时期开始的。大革命失败后,罗瑞卿被派到闽西去开展武装斗争,从而认识了闽西人刘亚楼。闽西暴动以后,罗瑞卿成为闽西红军的领导人之一,刘亚楼则在闽西红军中初露锋芒。1929年7月,闽西红军被编为主力红军红四军的第四纵队。一年以后,林彪接替朱德担任红四军军长,从此罗、刘二人便开始在林彪的直接领导下工作,并先后分任11师和12师政委。1931年,罗瑞卿在林彪任军团长的红一军团任政治保卫局长。那时的保卫局在建制上是和军团司令部、政治部并行的。因此,罗瑞卿当时也是红一军团的领导人之一。一直到长征结束,林彪和罗瑞卿的关系是非常好的。他们天天在一起,行军骑马,走在一起,住在一起。
那时军团下面的建制就是师,刘亚楼先在红一军团2师当政委,后来又在1师当师长。红军到了陕北以后,刘亚楼又回到2师当了师长。随后,林彪、罗瑞卿、刘亚楼一起到了延安,进了红军大学。红军大学改为抗日军政大学后,林彪任校长,罗瑞卿任教育长,又抽调刘亚楼任训练部长,专管军事训练。当时,林、罗、刘三个人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
抗日战争开始以后,刘亚楼被派往苏联学习并治病。不久,林彪也因为负伤去苏联治疗和休养。抗日战争胜利以后,林彪被毛泽东派到东北,担任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此时的刘亚楼,正作为苏联红军的一名少校军官,在苏联红军远东方面军司令部任情报处处长。日本投降后,刘亚楼随苏军来到了大连,并坚决要求回中国工作。不久,经过林彪的提议,刘亚楼出任东北民主联军参谋长,成为林彪的得力助手。
1948年10月东北解放后,在平、津战役中东北的第四野战军和华北野战军并肩战斗共同完成平、津战役的重大任务。在战役进行过程中,林彪、刘亚楼和当时任华北军区政治部主任兼二兵团政委的罗瑞卿,在共同的作战中更加深了彼此之间的情谊。
建国以后,林彪、罗瑞卿、刘亚楼三人虽然不在一起工作,但却经常见面,关系依然如故。所以,林彪接替彭德怀主持军委的日常工作以后,罗瑞卿自然成为了林彪的助手。正如彭德怀主持军委工作以后,就把总参谋长粟裕撤掉,而让时任湖南省委第一书记的黄克诚来当总参谋长。毛泽东说过:“党外有党,党内有派,历来如此。”这话一点没错。
关于粟裕被撤职这件事,我认为彭德怀的作法是欠妥当的。红军时期,彭德怀一直是红一方面军三军团的主要领导人。黄克诚也是红三军团的,是彭德怀的老部下,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彭德怀主持军委工作以后,为了用起来顺手,就必然要把黄克诚调来当总参谋长。本来,当时的总参谋长粟裕,也是我们军队中一位非常有名的战将,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林彪这个人自视甚高,但他却非常看重粟裕,很重视粟裕的意见和建议。然而彭德怀不光一下子把粟裕撤掉了,还给他戴上了好几项政治上的大“帽子”。这几项大“帽子”一压就是好几年,最后在粟裕逝世时也没能完全拿下来,以至成了他的一件终身憾事。
对黄克诚本人,我是很敬重的。他是一个坚强的共产党员,在抗日时期,我一直在黄克诚的领导下工作。我认为,黄克诚是位好领导,好老师,尤其在个人品格方面,是我学习的榜样。对于他的一生,我们党中央已经在对黄克诚同志的悼词中作了公正的评价,我认为他是当之无愧的,愿他的在天之灵,能原谅我在他生前曾对他有过的不敬。
对彭德怀也是一样,我对彭德怀也一向都是相当敬重的。在彭德怀的问题彻底平反之后,我们党对他的一生的功绩也作了公正的评价,这些我都基本同意。但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也认为,彭德怀的“山头主义”也确实是存在的。不承认这一点,也就无法理解他撤换粟裕总长的理由以及有关空军的一些事情。
附文1:吴法宪谈军委扩大会议批斗彭黄
1959年8月16日晚上,我接到刘亚楼从庐山上打来的电话,得知了庐山上发生的重大事件。第二天一早,我接到北京的电话通知,要我和王秉璋立即返回北京,参加军委扩大会议。接到这个通知,我同王秉璋当天下午就乘机返回了北京。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北京下了一场大雨,飞机在南苑机场降落以后,我们坐车回家的路上,看见到处都积满了水。这场雨整整下了两天,一直下到了8月18日。
我们回到北京的第三天,也就是8月18日下午,贺龙、刘伯承与彭德怀、黄克诚同坐一架飞机,从江西九江返回北京。把贺龙与彭、黄二人放在同一架飞机上的安排是周恩来决定的,实际上是一种监视。
那天,按照空军党委的规定,我正在机场指挥所值班。贺龙、彭德怀等人乘坐的飞机从九江机场起飞后,飞到济南上空时,因为北京正下大雨,飞机不能降落。于是,根据当时的气象预报,我要求贺龙等人的飞机在济南机场降落,暂住一晚。8月19日,飞机才从济南起飞回到了北京。得知飞机从济南起飞后,我随即去南苑机场迎接他们。
我刚到机场,飞机就降落了。机场上,除了我及贺龙等四个人的司机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人来接机。第一个走下飞机的是贺龙,他和平常一样面带笑容。第二个是刘伯承,也是神态祥和。第三个是彭德怀,他的脸色阴沉,很难看。第四个是黄克诚,也是面无表情。我走上前去,向他们一一敬礼。他们分别和我握了握手,但谁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上了汽车就走了。我本是黄克诚的老部下,和他非常熟悉,但这个时候他也没跟我说话。我看到黄克诚那种样子,感到情况不好,心里非常难过。我不知道在庐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在这种场合下,我不好问,也不敢问。
8月21日上午,军委扩大会议正式开始,会场设在中南海怀仁堂,毛泽东没有到会,但以刘少奇为首,朱德、林彪、刘伯承、贺龙、陈毅、罗荣桓、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粟裕、陈赓、谭政、萧劲光、张云逸、罗瑞卿、王树声、许光达等都到了会。除了将要被批判的彭德怀、黄克诚和患病的徐海东以外,所有的元帅和大将都在主席台上就坐。参加这次会议的,有驻京各部队、各军事机关、各军事院校和京外部队选派的1061名师以上干部,以及500余名有关列席人员。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开会,把整个怀仁堂挤得满满的。
会议由林彪主持。我记得好像是罗瑞卿先传达了庐山会议的精神,但传达得很简单,连彭德怀7月14日给毛泽东的信都没有全部念。彭德怀的这封信一直没有公布,也没有在会上印发。会议上什么文件都没有,只是听罗瑞卿传达说,庐山会议出了一个“反党集团”,并且点了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的名字,说他们四个人组成了一个“反党集团”和“军事俱乐部”,猖狂向党中央和毛泽东进攻,是“右倾机会主义”的代表。
接着是刘少奇讲话。他说,彭德怀对当前形势的估计,是一种“右倾机会主义”的观点,这是彭德怀犯错误的思想基础。从政治上说,彭德怀有个人野心,想夺权。
再下来是陈毅讲话。他说:“彭德怀是‘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在庐山公开跳出来反对毛主席,应当彻底批判。”他还说:“林彪这个人在井冈山时我就知道,有一次他在朱沙冲,一下打了一个歼灭战,把进攻的敌人消灭了。以后到红四军、一军团,都打了很多胜仗。我一直很崇敬林彪同志,所以由他来主持军委工作,我们是完全可以信任的。”然后,主席台上的其他人一个接着一个发言,其内容都是批斗彭德怀,并表态拥护林彪出来主持军委工作。
林彪在最后讲了话,主要是号召大家继续批判彭德怀的“军事俱乐部”的错误。在林彪的讲话中,还讲到了一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林彪说:“彭德怀这个人有野心。他以前的名字叫彭得华,就是说,他要得整个中华。”
会议到了最后,罗瑞卿宣布,将所有到会的师以上干部,划分为两个大组,分别在两个地方揭发批判彭德怀和黄克诚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他还宣布,了解彭德怀的人参加斗彭德怀的那个组,了解黄克诚的人参加斗黄克诚的那个组,我和刘震则被分配到了斗黄克诚的那个组。对斗争彭德怀的情况,我不完全清楚。前几年看到1981年出版的《彭德怀自述》,在这本书中,对当时的斗争情况有这么一段描述,我认为是如实反映了当时历史面貌的。
彭德怀在《自述》中说:
在会议发展过程中,我采取了要什么就给什么的态度,我就是持这种态度,赶回北京来作检讨的。对自己的错误,作了一些不合事实的夸大检讨。唯有所谓“军事俱乐部”的问题,我坚持了实事求是的原则。对于这个问题,在庐山会议期间,就有追逼的现象。特别是以后在北京召开的军委扩大会议期间,这种现象尤为严重。不供出所谓“军事俱乐部”的组成、纲领、目的、名单,就给加上不老实、不坦白、狡猾等罪名。有一次我在军委扩大会议上作检讨时,有一小批同志大呼口号:“你快交代呀”,”不要再欺骗我们了”,逼得我当时气极了,我说:“开除我的党籍,拿我去枪毙吧。你们哪一个是‘军事俱乐部’的成员,就自己来报名吧。”有几个同志就说我太顽固,太不严肃。
在我们那个斗争黄克诚的那个大组会议上,大家出于对毛泽东的无比信任,也是斗得非常起劲。这个大组里,是苏振华、刘震在主席台上主持会议。有些人在台上大喊大叫,非常积极,真有点像以后红卫兵的那种劲头。我想当时出的会议简报,是会真实记录下一些人的历史形象的。
批斗黄克诚的过程中,一开始我没有发言,后来有的人看我不发言,就对我说:“你跟他在一起工作了那么长的时间,了解的事情不少,怎么不讲啊?”我一看,大家都在积极发言批判,我如果什么话也不说,肯定是过不去的。于是,我就说了关于他的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说黄克诚打仗有点往“右”偏,有点保守。由于他的这一指导思想,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3师在苏北有些仗打得就不是太好。到东北后,他又认为没有前途,一定要在平原地区建立根据地。
第二件事,是说黄克诚有“本位主义”思想。这件事说的是,他把新四军三师的一些剩余的黄金,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他先把“小金库”带到东北,继而又带到天津,最后竟带到湖南去了。
第三件事,是说黄克诚一件任用自己侄子的事。我们在苏北的时候,黄克诚有一个侄子叫黄楚三,原在国民党军李明安的部队里当情报科长。来到三师后不久,就由黄克诚和洪学智介绍,在齐齐哈尔入了党。入党后,就当了师特务团的参谋长。我认为,黄楚三的职务提升得太快了,不妥当。
那次会议上,我对黄克诚就揭发了这三件事。对庐山上的黄克诚的所谓错误,我一句也没有说。不过,受到当时会场气氛的影响,说到最后,我也对黄克诚拍了桌子。
我当时想,这几个问题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揭发出来,既能让我安全过关,也不会对黄克诚有什么大的损害。我万万没想到,我所说的第二个问题,竟然被人利用,成了一件让黄克诚十分痛心的事情。
1994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黄克诚自述》中,有关于这件事的两段文字,现抄录如下:
斗争会上对我的揭发中最耸人听闻的是莫须有的“黄金”问题。提出此事的是空军的吴法宪。这一来又像是爆发了一颗炸弹,会上一片哗然。我一向被认为是清廉、克已的人,忽然间似乎成了大贪污犯,人们感到意外。但了解我的同志都不信。
所谓“黄金问题”,是指新四军3师奉令从苏北开到东北时所带的一部分经费。当时数万大军千里出动,当然不能不带钱。但当地的抗币只能在本地使用,一离开根据地就不能用了。3师在苏北根据地经营了好几年,经济情况较好,大军出去时,除换了些法币外,还设法换了些黄金,以备紧急情况下使用。由于用得节省,一直到东北根据地建立、部队改编时,师部所带的金子还有一些剩余。我取得组织同意,将这一部分经费,带到西满军区。东北解放后我出任天津市军管会主任及市委书记。那时这剩余的黄金,仍在负责保管它的翁徐文之手。翁问我怎么办?我当时已知将到湖南任省委书记,湖南的烈士很多,从前是老革命地区,现在又是新解放区,我一向多考虑困难,怕有特殊需要,就让翁徐文请示并取得李富春批准,把这笔钱又带到湖南。到湖南后,开始还用过少许救济军属、烈属。但省的经济情况较快好转,问题均能解决,这笔钱就用不着了。于是我让翁徐文将这笔钱上交给湖南省财政部门。这笔款项由始至终,均由翁徐文经营。我虽有批用权,但从没有直接经手过。
当时我的确没有想到,我在会上说的这个“本位主义”问题,竟然在那种场合下被人曲解为黄克诚有贪污行为,并导致了罗瑞卿等人以后对这一问题的调查。虽然以后的调查证明,黄克诚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徇私的问题,但对于一向注重自己廉洁名声的黄克诚来说,这件事已经对他造成了较大的伤害。因此,这些年来,我每当回想起这件事,总是感到深深的痛心和内疚。
不过话又说回来,直到现在我也仍然认为,我在批斗黄克诚会上所说的三个问题,除了在第一个问题上因受到当初华中局不正确看法的影响,对他有所误解,说得不对之外,其它两个问题,包括这个所谓的“黄金问题”,都没有什么大的差错。就拿这个“黄金问题”来说,他的这种行为,的确有些值得商榷。部队已经整编,就应该把剩余的黄金交由上级部门去处理。可他不仅没有及时将这些黄金交给上级部门,反而将这些黄金带到西满,带到天津,带到湖南。不管他当时是怎么考虑的,我还是认为,他这样的做法,多少有一点“本位主义”的味道。
毋庸置疑,黄克诚是一位党性强、作风正派、坚持原则、廉洁奉公和敢于坚持自己意见的好同志,也一直是我尊敬和感谢的人。抗日战争时期,我很长时间都在他的直接领导下工作,对他是有一定了解的。我认为,黄克诚是一位好领导、好老师,是一个坚强的共产党员,在他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尤其在个人品格方面,他更是我学习的榜样。关于他的一生,中央已经在他的悼词中作了评价,我认为这些评价是当之无愧的。但话又说回来,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一点缺点也没有,黄克诚也一样。所以,一些小小的缺点,丝毫不会影响黄克诚的形象。
当然我必须承认,我当时在会上的“揭发”,不论我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用心,事实上都给黄克诚带来了较大的伤害,使他蒙受了不应有的屈辱。在此,我再一次向他表示深深的歉意,愿他的在天之灵,能原谅我在他生前曾对他有过的不敬。
就这样,斗争黄克诚的会议,开了五、六天后,大家该说的也差不多都说完了,就没有什么人发言了。就在这时,罗瑞卿突然来到批斗黄克诚的会场。他一来就直接站到主席台前,厉声责问道:“黄克诚,你在三军团时就造我的谣,说我在长征后期,在三军团当政治部主任的时候,杀了三军团的一些人。我杀了什么人呢?你的根据是什么?”
听了罗瑞卿的责问,黄克诚很快就回答:“不错,是我讲的,是钟伟告诉我的。他现在也在会场上,你可以问他。”罗瑞卿当场指名,要钟伟出来作证。钟伟马上站起来说:“是的,有这回事。三军团从哈达铺编队出来,队伍很疲劳,减员大,掉队多。到最后,有的人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又没有条件把他们抬走,你怕他们被追上来的国民党军队抓去受折磨,就下令打死了好几个。这是我亲眼所见,后来也是我告诉黄克诚的。”
罗瑞卿说的这件事,是长征后期的事。1935年9月,中央红军于哈达铺改编以后,毛泽东派当时任红军北上先遣支队(陕甘支队)政治保卫局长的罗瑞卿,到由红三军团改编的第二纵队兼任政治部主任,又将刘亚楼调到第二纵队任副司令员。红一军团和红三军团虽然同属红一方面军,而且经常在一起配合作战,但我们红一军团长期在毛泽东、朱德和林彪的直接领导之下,军政训练、作风纪律甚至作息时间等各方面都抓得很严,而由彭德怀指挥的红三军团在这些方面则与我们有些差距。因此,当罗瑞卿和刘亚楼两人到了第二纵队,并且用红一军团的管理方式来管理第二纵队以后,曾引起一些干部、战士不满。于是有的人就通过各种途径反映到了彭德怀那里,因而引起了彭德怀对罗、刘二人这种行为的猜疑,认为这可能是在消除他在红三军团的影响。
罗瑞卿之所以对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就是因为当初钟伟把这事告诉黄克诚以后,黄克诚又告诉了彭德怀。彭德怀本来就对罗瑞卿和刘亚楼在红三军团搞整顿不高兴,知道了这件事后,更是非常生气,不但借机把罗瑞卿狠狠地痛骂了一顿,还将这件事告到了毛泽东那里。也正因为这些事,彭德怀也同罗瑞卿及刘亚楼结上了怨。造成了彭德怀对罗、刘二人的长期不满和隔阂,这才有了以后他主持军委工作期间的一些事情。
说实在的,我当时真的很佩服钟伟的这份坦诚和勇气。其实,钟伟讲的这件事情,我也知道。那还在抗日战争时期,在苏北根据地,黄克诚在一次和我闲谈中,就说起过。处于当时的压力,很少有人有钟伟这样的勇气来为黄克诚辩解。当然,在那个年代,讲真话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之后,钟伟就被解除了北京军区参谋长职务,发配到安徽省去当农业厅副厅长去了。
我虽然当时没有起来为黄克诚辩护,但我内心里对罗瑞卿的话很不以为然。那都是几十年以前的事情,现在又搬出来,和庐山会议又没有什么关系,这种算老帐的作法,没有多大意义。
会议就这么乱哄哄的斗了黄克诚半个多月。以后不知怎么回事,斗着斗着又把邓华也扯了进来。邓华也跟我一样,是红一军团的干部,以后又在四野工作,本来与彭德怀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1950年夏,为了筹组入朝作战部队,根据林彪的提议,把四野十五兵团与十三兵团对换,由本任十五兵团司令员的邓华转任十三兵团司令员,率十三兵团赴朝鲜参加抗美援朝。抗美援朝战争期间,邓华先后出任志愿军副司令员、第一副司令员兼第一副政委、代司令员兼政委。朝鲜战争期间,邓华与任志愿军司令员兼政委的彭德怀关系较好。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扯进了所谓的“军事俱乐部”里。
由于我与邓华的关系,我又被叫去批判邓华。红军时期,我在邓华的直接领导下工作过两年多。解放战争时期,又在一起工作有半年左右。在我南下打猎负伤时,他还曾对我悉心照料过。但大部分时间,我们可以说是各处一方。这次,我虽然参加了会议,但确实是没有什么意见可提。后来有人揭发说,邓华在沈阳军区任副司令员的时候,曾主张组织野战军的机动兵团,主管全国性的机动作战,以此证明邓华有野心。我对这件事情作了说明,说邓华的确提出过这个建议,我当时也参加了讨论,但我认为这只是正常的问题讨论。
附文2:吴法宪谈庐山会议后林彪主持的新军委
1959年10月,庐山会议后新组成的中央军委,在北京三座门召开了第一次常委会议。毛泽东和朱德没有出席会议,但其他八位元帅:林彪、刘伯承、贺龙、陈毅、罗荣桓、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全部到会。军委各总部和各军、兵种的负责人都列席了这个会议。我以空军政委的身份也列席了这次会议。
会议一开始,林彪首先宣布:“新的军委已经组成。军委主席毛泽东,副主席林彪、贺龙、聂荣臻,常委毛泽东、林彪、贺龙、聂荣臻、朱德、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罗荣桓、徐向前、叶剑英、罗瑞卿、谭政。新军委实行集体领导,一切问题经过讨论研究后,报毛主席审定。”
接着,林彪正式宣布了军委常委的分工:军委日常工作由林彪、贺龙、聂荣臻三人负责,刘伯承主管军事院校,叶剑英负责军事训练和科研,徐向前负责民兵工作,陈毅分管军事外交,罗荣桓主管军队政治工作。
林彪在会上还说:“我的身体不好,具体处理日常工作有困难,我就委托罗瑞卿、萧华和谭政他们。总而言之,具体的事情由他们管,需要的话我过问一下。重大问题要集体讨论,最后都要请示毛主席,由毛主席定。希望各位元帅、各位常委给予支持。”
林彪讲完后,其他几位元帅轮流发言,纷纷表态支持林彪的意见。陈毅还表示:“除了国务院的工作以外,一定积极参加军委的工作。军委开会,通知我,我必到。”
元帅们的讲话,都表示出新军委的团结一致。从1949年以来,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老帅在一起开会。听到老帅们的讲话和表态,刘亚楼和我都非常高兴,觉得今后我们空军的工作好做了。果然,从这以后,空军的工作更加受到了重视。应当说,空军的工作一直都是很受重视的。刚刚组建空军的时候,许多工作就是毛泽东亲自抓的。连空军的装备,也是毛泽东亲自过问;同苏联的谈判,则是周恩来亲自抓的。当时,空军副司令员王秉璋主管这方面的工作,他曾经常到周恩来那里去开会。不过,在林彪主持军委工作以后,空军的工作就更加受重视了。
据我所知,庐山会议以后,林彪基本上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由罗瑞卿去办。军委的工作,实际上是罗瑞卿在那里具体主持。大大小小的事情,以及每次召开的各总部、各军、兵种负责人的办公会议,都是由罗瑞卿主持,另外还有萧华在一旁协助。在当时,一些事情他们不点头,就办不通。林彪实际上没管多少事情,但他只有一条,就是对毛主席完全毕恭毕敬。毛主席说东他决不说西,只要是毛主席批了的,他一定划圈,同意照办。一直到后来的“文化大革命”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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