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交待一下本文由来。读到《海岸线》杂志上的令狐安《释诗》一文(2006年秋季号),正值陈良宇案公诸于众,稍后又有邱晓华一案被揭露。令狐安是原中共云南省委书记,《释诗》以的一首旧体诗为缘起,剖析并回顾了前几年轰动全国的云南省省长李嘉廷案,其中除理论思考之外,也包含了若干重要细节。由于的特殊身份,此文引起海内外的特别关注和议论,同时也出现了一些歧义和误解。《释诗》引用当时中纪委领导的话说,李嘉廷回云南工作后,“眼红、手痒、跟着干”,是他坠入罪恶深渊的重要原因之一。《海岸线》主编周(良沛)老师电话里告知,这段话被人引申追问道:李嘉廷所“跟”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其实,在我看来,对于根治腐败而言,追问李嘉廷所“跟”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仍然只是在治标,而非治本的层面上思考问题。真正重要的,是与腐败相关或者导致腐败漫延的那种特定的风气、氛围和伦理。李嘉廷案被揭露后,他的情妇徐福英曾交代说:“我和李嘉廷常常一起出去玩。每次出去,陪着李嘉廷去的不少领导干部也大多带着女人,那些女人基本都不是他们的老婆,而是情妇。大家一起吃喝玩乐习以为常了,并没有什么回避和尴尬的意思……”可见这种风气、氛围或伦理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如果说腐败是时代的病症,那么我们必须区分症候与症结,必须追溯腐败现象背后深层的病因。正如没有灵魂的肉体必然朽坏,在我看来,导致腐败大面积漫延的根本原因,是我们精神世界的瓦解。
回顾历史,中国共产党作为一个杰出的政治精英集团,曾经“高尚”了两回。一次是在1949年以前,一次是在1949年以后。在1949年以前的战争年代,中共身先士卒,到建国前夕,登记在册的中共党员人数为300余万人,而自建党以来牺牲的党员人数有姓名可稽者亦达370万。中共因此而夺取全国政权(这当然只是原因之一,但作为弱势的政治集团,这很重要)。在1949年以后的建设时期,中共与工农群众同甘共苦,共同践行高积累、低消费的政策。1956年以后,行政10级以上干部曾三次降薪,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亦降至行政3级。这种同甘共苦的结果,是建立了中国的现代工业体系(社会剩余被高消费阶层所消耗,这是旧中国不能发展的一个原因)。中共从建党伊始,就是一个信仰团体,以“共产主义革命”为理念。实际上,也只有这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才能平衡随时可能袭来的死亡、艰险、困苦以及权力、金钱等等世俗的考验和诱惑。这里只说诱惑——法国大革命时期,国库的地窖里堆满了现金,墙头受不住压力,随时可能坍塌,然而革命领袖们却在巴黎枯树街吃22个苏的饭。1918年,苏联遇到粮食危机。在一次国务会议上,时任粮食人民委员的瞿鲁巴因饥饿导致昏厥,而他作为苏维埃政府主管粮食的最高官员,却拥有调拨几百万甚至几千万普特粮食的权力。在更加漫长而艰苦卓绝的中国革命史上,这样的事例更是不胜举引。信仰作为强大的精神力量,是中国革命乃至一切革命的灵魂。
与此同时,从延安整风到解放后的历次政治运动,尽管不少人受到伤害,但是,这些针对中共精英集团内部的整肃活动,即批评、清理和吐故纳新,对于保持竞技状态,激励团队士气,也的确是一种不可或缺的机制。这种机制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发挥到极致,整肃活动发展为最大规模的群众运动,这是毛泽东在晚年推动最广大的人民群众行使社会主义政治权利,参与国家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管理的一次艰辛的努力。这种尝试如果成功,国家社会主义将转型为人民社会主义,无产阶级专政将获得社会主义民主的强大支持。但是,1971年林彪事件造成了严重挫折,接下来文革全面失败,今天看,对中国革命或中国社会主义的打击是灾难性的。中国持续半个多世纪的革命叙述渐渐中断,直接导致了精神世界的动摇和瓦解。
从此,“革命”的理念被置换为“现代化”的理念,而这个“现代化”又被转换为“小康”标准以及同资本主义世界接轨,等等。在中国对新世纪头20年战略机遇期的规划中,所设想的几乎全是纯经济指标,例如,到2020年,国内生产总值达到4.3万亿美元,人均超过3000美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8000元人民币,农村居民家庭人均收入8000元,恩格尔系数低于40%,城镇人均住房建筑面积30平方米,城镇化率超过50%,等等。也就是说,当我们面向未来的时候,似乎只有对经济的规划,对财富的憧憬,而失去了更加丰富的政治的、文化的想象。理想是什么?不就是对某种特定的未来的想象和追求吗?因此,缺少对未来的政治和文化的想象,归根结底,仍然是理想失落或者精神世界动摇和瓦解的结果。
如果中断了过去的记忆,失去了未来的视野,那么剩下的便只有狭窄的、平庸的、赤裸裸的现实。在这种情况下,由于没有强大的精神力量作为平衡因素,面对财富、金钱、美色等等的诱惑,权力就必然发生倾斜。反过来讲,由于失去了理想、信仰、事业等等精神性因素的支撑,人所能追求或捞取的也就只有一点现实的好处和利益了。制度、舆论和法律等外在的监督制约都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如果缺少内心精神力量的支撑或平衡作用,这些因素便都不产生不了决定性的效果。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引用了托•约•登宁的一段精彩论述: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这段针对资本的论述,同样适用于失去了信仰力量的权力。
重建信仰,恢复精神世界的支撑作用,是根治腐败的基础或前提,也是21世纪中华民族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博弈的内在依据。只是这种重建极为艰巨,并且需要等待一个契机。
以上是笔者的一点粗浅看法,在此就教于令狐书记、周老师和广大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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