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与生活》记者 文章来源:当代文化研究网
本刊记者(胡庆波) 我国目前的博士生培养机制主要有两种,一是直读博士,二是硕士毕业后继续读博士。直博生对自己未来做出选择时只有二十一二岁,往往并不知道直博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刘辰(化名)都是“天之骄子”:本科就读于国内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一帆风顺地保送上了直读博士,身边不乏异性倾慕者,良好的家境没有太多的经济负担,顺利的话,再有两年就能拿到博士学位……
然而,博士光环下的刘辰,两年来一直陷在博士学位是否该继续读下去的犹豫与痛苦中。他整日情绪低落,心灰意冷,甚至觉得“生不如死”。
和刘辰见面,是在秋日午后的一间咖啡屋。与记者谈话时,心事重重的刘辰显得小心翼翼,尽量不提及自己的学校、专业等敏感字眼儿。他希望,自己的命运能像眼前的这杯咖啡一样,“由自己来掌控”。
遭遇极品导师
飒飒的秋风夹杂着尘土在空中旋转,像在浏览人们业已流逝的人生。刘辰朝窗外扫了一眼,轻轻地呷了口咖啡。
我已经对我的专业深恶痛绝,心中(对它)不再有一丝美感,即使毕业也决不从事本行,要不要拿这个博士学位我很困惑。
也许你会问我,既然不喜欢这个专业,当初为什么还要报它呢?
我本科期间所学的知识较为宽泛,当初并没有意识到研究生专业方向的重要性。而且我对所报的机构不甚了解,只听说那里毕业的师兄工资很高,这个行业比较火,每年的博士名额很少,将来肯定特别抢手什么的。
刘辰介绍说,我国目前的博士生培养机制主要有两种,一是直读博士,二是硕士毕业后继续读博士。对于第二种人而言,他们的人生选择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可是对于直博生而言,他们对自己未来做出选择时只有二十一二岁,虽然已经成年了,但实际上并没有走出校园,可以说处于懵懂时期,往往并不知道直博对他们的人生意味着什么。
而更大的灾难是——我遇到了一位极品导师,何年何月才能毕业成了我最大的问题。
直博生的博一(相当于普硕的研一)仅仅是上课,没有参与实验室做项目,而且上课的地点并不固定,导师忙着做自己的项目也很少管我们,我和实验室基本断了联系,实验室的内幕风波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这个时候的实验室,我没有太大的感觉。
快快乐乐地到了博二,这个时候我开始接触梦寐以求的实验了,也开始做实验室的项目。
实验室的项目都是很理论的东西,我顿感无所适从,我的导师起初还能给我一些指导,谁知不久,不幸降临了!
人家说文人相轻,此话一点也不假。高校里的老师也是分派系的,他们的斗争并不比社会上的弱。我导师的那派失败了,胜利一方的领头人担任了新的主任,于是人事发生了很大的变动,我的导师被迫转到另一个城市的高校里去了。
导师走了,似乎“战争”已经结束了。我被分给了一个新来不久的导师做学生。
我继续做着以前导师给我留下的课题方向,但是新导师说那个不行,要我听他的,做另外一个方向。
但是,经过几乎一个学期的看论文、学习、论证,我发现这个方向的研究没有任何现实意义,也就是说我这几个月是在浪费时间。
我转念一想,也许是理论的失误。毕竟,科学上的失误不是不可能的。
没几天,新导师又给我指导了一个新的方向。
可是,又是几个月过去了,结果和上次一样,他的方向又是错误的!发表不了国际论文,我根本无法毕业,毕业论文也无从下手。
与此同时,我发现,原来导师指导的方向已经有很多论文发表了。
心痛,难过,我不是不会,而是不能啊!
这时,我才明白,我的这位新导师在学术上有名无实。而和另外几个同学交流的结果是,他们的感觉竟然和我一样。我震惊了!
不仅如此,他对自己学生的前途漠不关心。他惟一关心的是我们能否为他干活,干他申请的项目,为他做廉价劳动力,为他赚钱。而我们能否毕业,什么时候毕业,毕业需要什么样的能力,他从来没有提及,我怀疑他也从未考虑过。
都说“师长如父”,一种无父无兄的感觉就这样贯穿了我这几年的博士生涯。
博士生和本科生不同,本科生想毕业直接自学看书就行了,可博士毕业是必需导师指导的。我跟导师谈了好几次,都没什么进展,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每天都在发愁论文写什么。
一直觉得自己所有痛苦的根源都是这位新导师引起的,曾经一度感觉自己要疯了,想找个途径,把积聚心底的痛苦宣泄出去。于是,我幻想着找时机杀死导师,然后再自杀。
当然,这只是一时的疯狂想法。
学生们私下里将博士生导师分为四种:第一种是人品好、学术又好,碰上这种导师是你的福气,你可以不怎么努力,就能顺利毕业;第二种是人品好、但学术一般,碰上这种导师,你需要自己的努力,他会给你其他的帮助,你也能顺利地毕业;第三种是学术好、但是人品不好的导师,这时,你要小心,不要惹怒他引起他的刁难,也还行;最惨的就是碰上第四种导师,即学术不好、人品也不好的,这是导师中的极品,你需要格外努力,万分小心,想方设法才能把自己拼出去。无疑,刘辰遇到的就是这么一位极品导师。
现在很多行业都存在着潜规则,而直博生的潜规则就是:任何时候,不管怎样,都不要惹怒那个掌握着你毕业大计的人——导师。
这一点,刘辰很清楚。
自我救赎
《肖申克的救赎》(Stephenking)这部经典励志影片,刘辰已经记不清看过多少遍了。他告诉记者,最近刚刚又看了一遍。
那是讲述在一个名为肖申克的监狱中,主人公如何成功越狱、自我救赎的故事。每每郁闷时,刘辰都会到主人公那里去寻找自己的影子和前进的力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保留一份梦想;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不幸,都要微笑着面对生活。”他深刻地体味到了什么叫做精神动力。
面对毕业的危机,我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一想到青春的大好年华,都浪费在这个实验室里,等自己毕业要二十八九了,那时再进入社会,同龄人早已积累了一定的社会经验,而自己仅仅是告别了学生时代……这些压力,常使我在噩梦中惊醒。
于是,我开始逃避。有一阵子什么都不去想,晚上打游戏、看碟、上网,白天睡觉,加入了“混一族”的行列。
但是,这些干久了,就会产生莫名的空虚感,人也有了惰性,还有浮躁,明知学的东西不多,又不知道从哪里学起。
于是,我决定重新调整自己,看了好多心理学的书来自我排解,但收效甚微;又尝试着找人倾诉,可是,现实生活中能理解你、值得你信赖的人太少了,同亲人讲又怕他们担心。
一天,我突然冒出了咨询心理医生的想法,鼓起勇气拨打了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的电话,可是被告知需要排期,至少要排到一周之后!
也许是情绪低落得太久无从宣泄,我突然觉得生活没有了希望,心灰意冷、生不如死的念头在脑海中闪了又闪。
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
“必须面对现实,考虑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我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
首先,我想到了退学,重新考非本专业的研究生,或者是出去工作。直博生一旦中途走人,连个硕士学位都没有。而且,之前花费的几年时间将白白地付之东流。朋友们都觉得我的想法太惊世骇俗了,在他们的劝阻下,我徘徊、犹豫着,同时考虑着其他的出路。
人们在做出决定时,往往不单纯看事情本身对自己是否有好处,而且还会看过去是不是已经在这件事情上有所投入。经济学上有“沉没成本”的概念,也就是业已发生或承诺、无法回收的成本支出,它通常会影响人们的决策行为。无疑,刘辰的沉没成本——人生中最美好的几年时光影响了刘辰做出决断。
后来,我又产生了转硕士的念头,可这种情况成功的先例寥寥可数。听说有一个学校的直博生要求转硕,导师表面同意,结果临近硕士答辩时,以论文没达到答辩水平的理由不让那位同学参加答辩。这位同学至今还没能拿到硕士的学位证。看来,转硕的风险系数实在是太大了……
还是沉住气,把直博读完再说吧。
或许,换个导师的话,我的痛苦能少些……
不难想象,像刘辰这样身处尴尬泥沼中的直博生在怎样地挣扎,一方面,他们想自我救赎;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夹着尾巴、掐着手指期盼着有些渺茫的“5+Ⅹ”年毕业的来临。
采访末尾,无言。
刘辰不断地用咖啡勺搅动着早已冰凉的咖啡,似乎在沉思,又像什么也没想。
握手道别。
那个背着沉重双肩书包、略显瘦弱的身影渐行渐远,只剩下他的梦想在秋风中轻轻摇曳。
希望他的明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12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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