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山西孝义农村，有三年多没回过家了，每次打电话给爸爸妈妈，问询家里的情况，他们总是说生活的很好，身体也好，劝我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不要惦记家里。
最近我回了趟家，从太原到孝义，我坐的是辆出租车，车上共拉了4个人，司机是孝义城里人，性格开朗，风趣幽默，一路上不停的埋怨路面质量太差，确实，这虽然是封闭的高速公路，经常会遇到凹陷、裂纹等，他必须的把速度减下了，可以看到回来的路上这种情况更严重，因为煤的运输方向决定的道路的质量。刚到孝义境内 ，一条“热烈庆祝孝义市评为全国百强县”的大型横幅横贯马路，心想我的家乡可不简单，“综合实力与竞争力百强县”是由国家统计局测算评价的结果，不仅考虑各县（市）的经济指标，评比中更侧重于人民生活水平、发展资源、产业发展、投资贸易、基础设施、社会保障等反映当前和可持续发展的指标。每次出差路过江浙一带，看到民房胜似别墅，市民羡慕农民的情景，我都会想，要是我的家乡人们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多好。我怀着好奇的心情问司机师父，我们的百强县是那年评的，他说就是最近，孝义的工业就是采煤、炼焦，其他什么也没有，去年以来煤炭价格狂涨，一顿煤卖到了近千元，撒泡尿能冲出好几个亿万富翁，搞个百强县太小意思了。看来这位老兄对百强县的真正含义还不很了解。
还没有高兴几分钟，车子就行驶在一条坑坑洼洼的路上，我们坐的车已经淹没在来往车辆卷起的黑色尘土中，路旁的行人和骑车的人顽强地在尘土中继续着他们的行程，我看着外面的情形，小心地问司机师父，咱们县为什么不修高速公路？司机很平静地说：“修了也没用，拉煤的车太多，都是60吨以上的大车，什么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我说应该把路修和限制超载结合起了才行呀，他说：“这路不限超还能走，去年有一段时间查超载，整个路都堵的走不了，路本来就窄，超载车辆不让走，大家就都别走了，后来就没有人管了”。20年前，我曾经骑自行车到县城，走在这条路上，路虽然不宽、不平，路面却是完好的，比村里的土路舒服多了，可现在小车走在这条路上，因底盘太低盘旋而行，怪不得这里最流行的车是悍马。
从太原到孝义用了不到2个小时，进入孝义境内到家30多公里的路时行时停走了2个多小时，司机说今天够顺利了，因为关闭了许多煤窑，路上车辆少了许多，堵车没有原来那么严重了。
回到家里，妈妈给准备了洗脸水，我说想洗头。昨晚洗了澡，这一路下来，觉得头发痒痒，看到自己指甲里也是黑的。于是妈妈往脸盆里又填了一点水，我用洗头膏把头发洗了一遍，准备倒水的时候，妈妈不让我把水泼到院子里，而是倒入一个铝盆里，说这个水留着还可以用，我一下愣住了，家里不是早就通了自来水吗？妈妈说自来水早没了，村里的水井早已干了，吃水靠从附近一个大煤矿拉水，每天拉两车，早晨6点爸爸就的骑摩托车、带着塑料桶去排队等水，去往了就没了。听到这话，我也就不再忍心用水了，凑合这把头发冲了冲擦干，就着这点水干脆把脚也洗了。
小的时候，离学校不远有一口井，村里的人都到这里担水，我经常是上学的时候把水桶带都学校，放学后稍一担水回家，后来弟弟也是这样，宁可自己多跑一趟，也不让妈妈洗衣做饭不方便，有时，还要“大大方方”的洗一次澡，也就是一担水的事。十几年前，村里把水引到了各家各户，水是从离村子较远的一口井里抽过的，我家院里也安了一个水龙头，每天定时放一会儿水，这下就方便多了，什么时候想洗就什么时候洗，也不用担心水不够，院子里种的菜都可以浇上水，每天放水的时候家里人都要忙活一阵，大人小孩看见水龙头里哗哗流出的水，说不出来的惬意。
找到幼时的顽伴和同学，才了解到村里的年轻人大多搬走了。有钱的在县城买了房子，家有子女上学的，因为村里没有学校，随小孩走了，一边照顾小孩，自己再找个营生挣钱养家。谈到生活来源，他说现在找事做很难，每年都为找工作发愁，承包煤矿的老板，一般不雇用本地人，这是大家都清楚的，原因很简单：外地人死了好处理――听起了让人毛骨悚然。所以，别看到处是小煤窑，村里的劳动力根本得不到安置，许多年轻人只能选择外出打工。由于干旱、山体塌陷，恶劣的空气，这里的农田已全部抛荒，一些民房出现裂痕成为危房，种田对于这里的农民已经是一种奢求。
由于生存环境的恶化，附近许多村民开始提出补偿的诉求，而代表最广大村民利益的村干部，往往态度暧昧，煤老板当然不愿意承担这样的社会责任，更有甚者雇用黑恶势力，恐吓、威胁、殴打带头上告的村民，在这种情况下，村民们最明智的选择是忍耐。
我要走了，回头望望，原来漫山遍野的核桃树，现在连影也没了，一眼望去，干枯的黄土高坡笼罩在灰蒙蒙的大背景中，使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带有煤灰的颜色，透过弥漫在空中煤灰的气息，仿佛还有血腥的味道。我甚至产生了这样一种念头，让这里的煤快点挖完吧，没有了煤，至少可以还百姓一片清空。
2008-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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