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是不怕死的,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个离我太遥远,根本不用去想它。那么,从今天起,我就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不能活得糊里糊涂的。
昨天,我妈妈说她大哭了一场;今天,我姐姐说她哭了一场。原因都在一个生命的消逝,我们塆子里一个年仅40岁的乳名叫“细毛儿”(我们那里的人一般都呼人家的乳名)的叔叔前天晚上12点 突然离世。昨天上完课回来,我的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我妈妈打的。我打回去,我妈妈很焦急的说,打我和我姐姐的电话都没人接,她很担心。我问她原因,她说前天一直很不心安,昨天凌晨三点还没睡着,她一大早起来就给亲人打电话,后来得知细毛儿叔叔走了,他哥哥,也就是我的姨伯跟我妈妈说:“糟糕了, 丽芳(我妈妈),我的细毛儿昨晚上死了啊!”,我妈妈一听说了之后就哭了一整早上。我简单安慰了妈妈几句就挂机了。我姐姐今天早上一个电话把我从梦中惊醒,她问我知不知道这件事,我说知道,我姐姐显得很伤心很乱,她反复的跟我说怎么会这样,她说我妈妈一告诉她她的眼泪就刷刷的流出来了。她说以前从来没有 这种感觉。我们湾里几个叔爷死了,都是寿终正寝的,她虽然哭了,但是没有这次这么强烈。她又问到我,前几年我们塆一对年轻叔叔阿姨先后离世,后一年我叔伯 又接着去世,怎么我们塆的 年轻人不断的去世?我们塆子怎么这么倒霉?现在再想想看,还是我家和姨伯家还是完整的,其他的每家都死了人。这样看来虽然我们没有什么钱,但也算幸福的。 我姐姐后来反复嘱咐我要注意安全,过马路要等绿灯,她说自己现在是没有绿灯不走。后来她也感觉自己有点慌乱,又嘱咐几句就挂机了。我再也没有睡意了,起来马上开电脑开始记录这一刻我的所思所想。
我们塆子叫高上塆,最辉煌的时候是我读小学的时候,那时候一共有16户人家,80多个人,读小学的孩子一大群,我们全组10几个塆子也总共才200多 人。每次我们上学放学一大群人在一起,浩浩荡荡的,其他小组的孩子不敢欺负我们,回到湾里,聚在一起的父母分别把我们领回家。我们小孩在一起上学,读书,打架骂娘,掏鸟窝摸鱼,斗鸡,老鹰抓小鸡,躲猫猫,打纸拍……父母们在一起种田,养蚕,洗衣服,聊天说笑……其乐融融,我们都接近人的自然本性的展露,我 们简直就像山上的兔子,林中的鸟,自在而悠闲。那时候真的是很穷,经常饿肚子,但是很快乐。今天,我越来越靠近一个社会人了,但是似乎却越来越远离人了。没有太多的表情,越来越理性,越来越会压抑操纵自己的感情,心理波动也越来越小。对人世间的美好和悲伤感觉越来越麻木和迟钝。因此我妈妈跟我说这件事的时 候我还没怎么样,但是我姐姐的慌乱和伤感终于唤醒了我尘封已久的人的感情。
我刚上学前班第一天因为没钱交学费被老师赶回来了,我妈妈含泪背着我到处去借,没有借到后愤然南下广东打工,关于母亲,我在《我的母亲》一文中已有详述。母亲打工的第一年是1992年,此后我们塆的青壮年不断的外出,小学之后,基本都走空了。其间,年轻姑娘出嫁,老人去世,一些举家搬出,加上我这样外出读书的,偌大个塆子一夜之间空空荡荡了,如今只剩下8个老人和1个 尚在读书的小孩,每次寒暑假我回家,那种苍凉,那种“千里无鸡鸣”的感觉真是让人心痛而又无奈,习惯了城市喧嚣的我回家很难呆满一个星期,而这一个星期之内除了吃饭,睡觉,看电脑里面存的电影以后,我找不到其他事排解压抑。我家的两台电视机都因为好久没人看而坏掉了。以前我们湾里人多的时候,每天到处串 门,一天很快就过了,现在我在家竟然比在城市里还少出门,一天大半时间实在梦中度过的,也很快。
在我们塆庞大的打工军团中有有一个很明显的共性,那就是每个人都比在家里的时候瘦了很多,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落下了一点病痛,我母亲和姐姐在《我的母亲中》已有详述,我弟弟出去三个月瘦了20多 斤,有一个乡亲手被机器割了一部分,有一个在矿里放炮的时候弹片插了一身,有些还在体内没取出来,有一个皮肤病,有一个喉咙变得沙哑……在这中间有四个四十岁左右的年青人命运格外悲惨,一对夫妻在染厂,丈夫因肝腹水而离世,一年后妻子掉进滚烫的染缸,后因伤口发炎救治不及时离世,留下了三个未成年子女和一 个老父亲。另一个我的伯伯,2006年当钢铁需求正旺的时候,他到一艘挖沙船上打工,不幸溺水身亡,留下老母和妻儿。最后一个 就是前天刚离世的细毛儿叔叔了。今年春节回家我就感觉到他简直瘦得可怕,皮包骨头,还不断的咳嗽,就是她的妻子得了皮肤病,她说自己晚上一般都是痒得难以入睡,他们二人都在玩具厂里。大前天细毛儿叔叔感觉不舒服,请半天假打针,第二天感觉好了点就上班,加班回来还吃了面,看了电视,晚上11点 发病到离世前后不到一小时,他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姨伯说:“他眼睛都没闭着啊!”,留下的又是老母、妻子以及我们塆仅有的一个还在读初中的小孩。正像我姐姐 说得那样,尽管我家没有钱,但是曾经那么大的一个塆子真的只有我家和姨伯家的人都还平安,这样看来也算幸福的。我以前感叹,年轻的农村人为了美好的生活奔 向城市,挣了些许钱再借些贷款去交高额的学费给子女读书为国家培养人才,等到自己回家了,青春不再还落下了一身病疼。现在,加上一句,有的还魂留他乡。难道这就是农村人活着的路线?难道这就是农村人的宿命?天啊!
有个诗人说,不知愁的少女总喜欢愁和泪的诗。这似乎和我们也有点像,我的朋友和同学特别是受到点挫折之后,总喜欢问,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我经常借用我们哲学老师的一句话,活着是为了创造并传播幸福。罗素说人活着的三大动力是对 知识的追求,对爱情的渴求和对人类苦难发自肺腑的怜悯。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死,又是什么呢?快乐主义的创立者伊壁鸠鲁说,人不过是灵魂和肉体的结合。当我们活着的时候,死亡还没有来临,我们感觉不到死亡的意义;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复存在了,根本无法感觉到死亡。所以,死亡与生者没有关系,于 死者没有意义,它不构成现实世界中可以被感知到的一个事件。
谁说他们说的没有道理呢?死者 已逝,生者还要继续活着,死者总会给我们以某些思考和感慨。我们对于死亡,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亲戚朋友的死亡那是有切身的深刻的感知的。我们都是活在当下的人,我们要怎样活好当下呢?我真的有点迷茫,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有三:
第一,祭奠乡亲的亡灵,希望他们早日魂归故里,不再像活着的时候那样四处飘零。
第二,中华民族洗刷外辱,自立 于世界民族之林,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离不开无数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也离不开解放前的农民子弟兵,也离不开现代化和工业化进程中无数的农民和农民工的涓滴之水——汗、泪、血。他们也贡献了自己的劳动、健康甚至生命,希望他们不再过着在农村没盼头,到城市没人管只有被歧视被压榨,青春过罢带病还乡,老无 所依的日子。
第三,我们这代年轻人总的来说没有经过什么革命的洗礼,苦难的教育,大风大浪的熏陶,当我们郁闷压抑,不能自立自强,找不到出路,快要垮掉快要糜烂的时候,我们需要得到灵魂上的被关心,人性上的保留与绽放。
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怕死的人,好好的活,好好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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