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斗争
从未想象过在遥远的异国庆祝这个节日。高中之后我不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国家主义者,一度对这样的活动嗤之以鼻。那些泯灭个体的方阵,洋洋自得地展示统一的建设性力量。但这力量也可被用于侵略,用于摧毁,这便成为一种对那些不够统一不够强壮的松散群体的威胁,尽管它自我宣称是爱好和平的。
然而当这大群中的一分子,脱离母体,到达异国,在那些无穷尽体验与容忍后,他才会意识到有一个坚实的后盾是多么的可贵。贵国不再是一个可以随便取笑的玩意,反之成为一种崇高的追寻和归宿。不仅仅是因为某番邦比贵国还要土鳖,还要不民主——距离产生美,在数万公里外回望祖国,确能体察到平时难得察觉的美。在那些陌生的街巷里,外邦人看着我们,他们确是看着中国在行走。五星红旗的映照下,我们国人的黑眼睛和黄皮肤在烈日中闪耀着别样的鲜明。我们感到在这个天涯海角的所在,却与那个相隔遥远的归宿融化得更纯粹更彻底了。
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十周年的神圣日子,这段记忆将铭刻在驻伊斯梅里亚留埃中国学生的心中。我们在十月一日的前夜自力更生,举办了一场气氛热烈精彩纷呈的庆祝晚会。而在晚会结束后,又都不顾长期筹备工作缺乏睡眠的疲惫,隔着六个小时差,集体在凌晨两点开始收看央视国际频道的国庆转播。由于埃及人传统性的办事效率低下,八月末承诺到位的电视空调热水器都还遥遥无有踪影,我们只得在宿舍楼附近的AMIR茶馆租用场地半露天地观看。入秋的埃及,深夜里也颇有些凉意,体宽如我也回去换了长袖的衬衫,身体弱的女生们都把毯子拿出来,三两个围成一团,在凉风里露出一些小脑瓜,倔强望着电视机里的祖国。
就在领袖开始乘车检阅前的时刻,电视机突然没了声音。我们正诧异时,连画面也雪花了。回头望见一辆黑色吉利走下几个面生横丝的阿拉伯人,跑到茶馆大堂里哇哇了一阵,把电视线掐断,示意让我们离开。后来才知道这些是便衣的执法人员——在有关足球的文章里沃提到了他们的劣迹——掐电视的理由是声音太大。便有人说你们天天宣礼吵得我们睡不了觉我们都忍了,我们三百六十天就一个国庆节你尊重一下我行不行。哈桑老师连忙上前协商,示意可以减小声音——我们的声音也确有点大,回舍换衣服的时候我在街对面都听得见白岩松那经典的一激动就破音的独特声音——但那人却不讲理,执意要关店门,五六个人推推搡搡做本地黑帮状,又是喝骂又是驱赶,让我们离开。
我们不离开。我们当然不会离开。起初有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如谢里夫者平时胆子不大的便做垂头丧气嘴里骂骂咧咧两句就要收拾东西走,我喊他们留下。在这个特别的日子,我们不能软骨头。我们应该在一起。我们坐在座位上,开始唱《国歌》。之后我领唱《国际歌》。我们还唱《歌唱祖国》和《五星红旗》。我们谈好了价钱,每人都交了票钱,就算异国他乡势单力薄也不能放弃自己应得的权利。
天光渐渐晦亮,阅兵正在举行,我们一个个心急如焚,怒火中烧,但都保持克制,没有一不小心把他店砸了车掀了——要知道我们可不缺结实能干的大小伙子,他那几个走卒根本不够看。乘着天黑他们的人还摔碎了一些玻璃杯子,我觉得他们够脑残的,那是你们自家东西与无损。也不知道他们的羞恼劲头是哪来的,我们只是坐着看笑话,并坚定信心绝不撤退决不妥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来了辆警车。几个人露出紧张的神色,我却觉得更安全了。埃及警察的奴才相,我在开罗是领教过的——侯赛因清真寺广场上驶来一辆欧美游客的大巴车,旅游警察连忙让路边休息的埃及本地人让开地方,还给我们中国学生安排个草坪边的石台子坐,却不让本地人坐马路牙子。某人与警察理论,他说谁让你不是外国人——有组织的外国人仿佛洋大人,他们不敢动。在执法果断方面他们甚至不如当今天朝当差的;有一位六十多岁的与我们一同赴埃学阿语的老人,平时和善的达乌德老大爷,如今气鼓鼓地坐在那里和我们坚守。我们劝他回去休息,他怎么也不肯走。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我们的胜利,节目终于照放不误,音量减小大半,听得也足够清楚。我们又看见那些整齐的军列和民众的方阵,仿佛是奖赏和馈赠,内心中洋溢着你们难以想象的喜悦和感动。在凌晨四点激动地彻夜无眠,我们品尝着坚持斗争的甜蜜果实。电视节目里有各地海外华侨国外留学生对祖国的致礼,我想我们的致礼比较独特,它是独一无二的。我们用斗争捍卫我们庆祝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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