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说《即将消失的村庄》运用大量的隐喻来展现城市魅惑下的乡土“坍塌”。在城市化的排挤下,传统的农耕文明渐渐消褪去昔日的光彩,走向边缘。城市的肆意吞噬也逐渐铺展出这样的无情现实:故乡正在消逝,乡村文化也在慢慢消隐。
关键词:城市魅惑 乡土“坍塌” 《即将消失的村庄》
作家对土地及其文化的迷恋为作家的写作提供了很多想象资源,也因此成就了赵树理、贾平凹、莫言等乡土文学大师。赵本夫更是这样的一位作家,他那已经融入骨 髓的地域文化对他的创作产生重要影响,时刻在提醒着他对乡土的念念不忘。在《即将消失的村庄》(发表在《时代文学》2003年第4期,获第二届“紫金山文 学奖”)这篇小说中,就展现了作家赵本夫对乡村人和乡土的努力探索。在作家的生命里,乡土不是点缀而是依托,更凝结了宗教般的乡土情结。乡土,曾经作为中 国现代文学中最为强大的精神资源, 包含着巨大而深远的象征性, 是作家情感的祭坛, 忧伤而甜蜜。但随着现代化的快速推进,城市化对乡村的步步侵入,乡村昔日的风采不再。谭文峰的《走过乡村》、刘醒龙的《黄昏放牛》、贾平凹的《秦腔》等小 说,真实地记录了城市化浪潮冲击下乡村社会变迁的整个历程,叙写了乡土田园牧歌情调走向消逝的现实图景,农村传统道德观念也被城市化的巨轮碾碎。正如乡土 作家孙惠芬所说:“我迷失了家园,我不知还该向何处去,城市不能使我舒展,乡村不能使我停留,我找不到宁静,没有宁静”[1]面对城市进逼下的乡村现实, 作家也陷入精神的恐慌。作家赵本夫也以感伤的情怀和凝重的笔调,向我们呈现出乡土的“坍塌”与家园的失陷,暗示了某种深刻的历史变化已经发生:“乡村已成 为‘现代性’的一个病症,一个暂时无法给出治疗方案的病症。”[2]小说《即将消失的村庄》就把这种现代乡村病层层袒露出来了,但没有开出疗治的药方。韦 勒克曾指出: “文学的意义与功能主要呈现在隐喻和神话中。”[3]作家赵本夫在《即将消失的村庄》这篇小说中就运用大量的隐喻来展现城市魅惑下的乡土“坍塌”。
一、房屋的“坍塌”
进城,似乎是当下农民的普遍心声。随着城市化的快速推进,城乡交流的日益频繁,农民意识到城市 与乡村差距的不合理后,他们把进城当做走向幸福生活的唯一路径。城市的魅惑使农民不顾一切地奔向城市,他们不再甘于寂寞。如果说进城只是一个空间的位移, 对农民来说那到没有什么质的改变。但城市化还包括“以城市的价值观改造乡村的价值体系,以城市人的思维方式、行为准则和生活习惯改变乡村人的生活,以现代 商品生产运作的方式和机械理性改变乡村的传统小农生产运作及其具有的自由感性特征的农耕理性,等等。” [4] 对于原来的农民来说,传统的乡村生活意味着一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循环往复的生产过程,一种自给自足的温饱生活,一种简单、踏实、朴素的乡村习俗和一代代 固守乡村、土里刨食的价值观念。但乡村土地面积日益减少,也主要是现代价值利益的最大化的驱动,农民背井离乡,丢弃了家园,也否弃了一代代固守的乡村文 化。传统的乡村文化逐渐淡出人们的视域,城市的鬼魅在乡村中找到了肥沃的生存土壤,并肆无忌惮地疯长。
小说《即将消失的村庄》就叙写了这样一种乡村现实:传统的农耕文明在城市化的排挤下渐渐消褪去昔日的光彩,走向边缘,传统的文化空间受到严重挤压。细读文 本,我们可以直接触摸到作家不平静的心绪,小说的开头就勾勒了一幅农民工外流而日益破败的乡村景象。反反复复写到了乡村的房屋,房屋的“坍塌”更是令 人触目惊心、惨不忍睹。“溪口村的败落是从房屋开始的。在经历了无数岁月之后,房屋一年年陈旧、破损、漏风漏雨,最后一座座倒塌。轰隆一声,冒一股尘烟, 就意味着这一家从溪口村彻底消失了……”每倒塌一座房屋,村长老乔和村里的老人都去“凭吊”一下,就像每迁走一户人家,他们都要去送一下,这好像是他们的 职责。当然,在这里老乔和村里的老人对房屋的理解不太一样。对于这些“空穴老人”来说,村里年轻人都走了,溪口村的老人们都感到了孤独。而老乔不仅仅是孤 独,更多的是乡村文化的失落。乡村老屋“坍塌”是一个败落意象,有着很深的文化意义。对农民来说,房屋是农民们血脉相连的“根”,房屋在整个乡村文化体系 中起到了重要的支撑作用。所以在老乔看来,房屋的“坍塌”无异于乡村文化的覆灭,乡村人精神的“坍塌”。溪口村的年轻人“对建房失去了兴趣,对土地也失去 了兴趣。他们也陆续把老婆孩子也接了出去。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外头干了什么,只说在某某城市。”老乔看了难受。他真希望他们大骂一通,起码也发出点什么声 音。可是他们不。一个村子都静悄悄的。这里的“静悄悄”只是一个表象,其主要隐喻了乡村文化的沉寂、败落。文本中有一个细节很重要。“老乔从刘猛家的废墟 里扒出一张发黄的土地证……老乔小心把它折好, 揣进怀里。”老乔在“心里想,这小子, 把老婆孩子带走, 五年了, 也没捎个信来。外头比溪口村好, 可溪口村有你爹娘的坟, 总该回来看看吧。”农民们对乡村文化在情感和理智上的拒斥、隔膜让老乔很是“烦乱”。
二、村民的集体逃离
乡村,是作家们笔下一直以来赞美、怀恋的对象,乡村被视为人类的起源,日益破败的现实乡村却越来越缠绕出一个令人感伤的主题。在乡村的田园风光招致大批城 市人观光的同时,村子里的年轻人却在日益用逃离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于乡土的憎恶与拒绝。农民们毫不犹豫地抛弃土地,离开乡土,进入城市。虽然他们进城后往 往遭遇很多意想不到的尴尬处境,但他们对乡村还是那样的决绝和拒斥。所以,“乡土中国”在作家眼里正在慢慢被城市吞噬,也逐渐铺展出这样的无情现实:故乡 正在消逝,乡村文化也在慢慢消隐。
《即将消失的村庄》里正一天天败落的溪口村,历史与文明的整体性因为现代性的日益推进而不复存在。对于溪口村的村民来说,“在中国当代发展的情景下,农村 成为她们想要挣脱和逃离的生死场,而不是希望的田野;希望的空间,做‘人’的空间是城市。” [5]小说中刘猛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他走向城市的路径很彻底,他彻底地割断了乡村的血缘脐带,连溪口村爹娘的坟也完全忘却了。老乔的儿子乔小法也完全被城 市“赤化”,与老乔的文化认同完全不一样。儿子让老乔也到城市去,并且说“这个破村长有啥干头……”可见,城市功利主义价值观已经在乔小法的血液中流淌 了。溪口村最后一个逃离乡村的村民是刘玉芬,在文本中,她似乎是老乔的知音,似乎也是一个乡村文化的坚守者。文中写到:“他(老乔)的不安不是因为害怕拒 绝, 他相信刘玉芬是愿意嫁给他的。她己经多次向他发出信号, 比如一个笑容, 一个红脸, 一个眼神。” 但结果却完全让老乔措手不及,“她要证明自己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只要让村里人知道我没毛病就行了, 然后就去流产或者引产, 然后我就外出打工去, 不打算再回溪口村了。”对于刘玉芬来说,在精神上她早已叛离了乡村。所以“刘玉芬让他气昏了头。那女人忸怩半天, 原来只是想让他当一回人种, 就像公猪公羊一样。村长管给人看屋, 管给人修房子。管给人养老送终, 还管给人当人种吗?这太作践人了。”在这里,很清楚表露出老乔不是对性不能接受,而更多的是,老乔对刘玉芬对乡村观念的背离的恼怒。正如贾平凹说说:“农 村的变化我比较熟悉,但这几年回去发现,变化太大了,按原来的写法已经没办法描绘。农村出现了特别萧条的景况,劳力走光了,剩下的全部是老弱病残。原来我 们那个村子,民风民俗特别醇厚,现在‘气’散了,我记忆中的那个故乡的形状在现实中没有了。农民离开土地,那和土地联系在一起的生活方式将无法继续。” [6]城市化下的村民们乡土逃离最终消解的是传统的乡村文,也就是说,溪口村村民们的乡土逃离是对乡村文化的一次集体颠覆。
三、村长的“性”溃败
新时期以来,性在文学中兴风作浪, 摇曳多姿。村长的“性史”也是很辉煌的,一直以来都受到作家们的青睐。《玉米》中的王连方在王家庄是土皇帝,他“像个恶霸,在村里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 人”,对王家庄老中青妇女都拥有性权力。在这里,作家把权力和性捆绑在一起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来展现乡村权力的欲望化和狂欢化。作家赵本夫也没有免俗,他 也喜欢写村长的性。但作家写性的目的,不在于展现乡村权力,而在于展现“性”的溃败,以此来展现乡村文化的败落。性在文中是城乡冲突的焦点,全面展现了乡 土的“坍塌”。在现代化快速推进的今天,“农村与城市的对比和冲突一直是‘现代性’的中国文学的中心焦虑”[7]也是乡土作家们观注的焦点,城乡也一直在 作家心中纠结着。其实,“城乡二元结构本质上是一种城乡的对立关系,是城市对农村的剥夺,或者说是所有城市市民对农民的一种剥夺”[8]“城乡冲突在我们 今天的社会,体现为一种中心对边缘、城市对乡村、权贵对平民的政治权力秩序,换句话说,是一种以乡村文明为基础的文化意识形态结构内部的权力等级秩序。” [9]
小说《即将消失的村庄》集中展露了老乔的两次性体验,一次性未遂,一次性发泄。可以这么说,刘玉芬是老乔的性启蒙者,是她唤醒了老乔沉睡已久的性意识。 “刘玉芬的手在他结实的肌肉上迷恋地游走, 让老乔感到一种遥远的苏醒……老乔的身上在发热, 血液在奔腾, 他己经很久没闻到女人的气息了。”但令老乔感到失败的是,刘玉芬和城里人麦子没有什么两样,她也具有城里人性开放意识,刘玉芬也似乎找回了女性主体意识。 在城市价值观的冲击下,刘玉芬其实已经不再是那个老实本分的乡村妇女。所以,面对刘玉芬的性,老乔一直是被动的。在这里,乡村权力面对具有城市意识的性第 一次暴露出无能和溃败。老乔的第一性是以全面的溃败而告终。那么第二次呢?老乔似乎获得了丰硕的成果,因为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次“强奸”,是一次短兵相 接,是一次城与乡的近身肉搏。其实,第二次的性搏斗,老乔彻底输个精光。第一次,虽然性未遂,但老乔还有所坚守,乡村的价值理念他还没有忘,乡村文化还沉 潜在他心中,他还是坚守乡村文化的最后一道防线。面对“一匹妖媚的狐”,城市的魅惑让他彻底成为了性俘虏。在小说结尾写到:“对麦子的那篇文章, 老乔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看一遍, 看完就躲进被窝里, 呻吟着叫唤麦子麦子麦子。那时, 山风正呼啸着掠过窗外, 溪口村又一座老屋倒塌了。”预示着,老乔坚守多年的乡村文化也连“根”“坍塌”了。另外,城里人麦子这个名字就有很深的意蕴,意味着城里的“麦子”将在这 片溃败的土地上生根发芽,长出一片城市的天空。
参考文献:
[1]孙惠芬.街与道的宗教[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134.
[2]刘复生.历史的转折与“新乡土小说”的意识形态[J].文艺理论与批评,2004 (4):28.
[3]〔美〕雷·韦勒克、奥·沃伦.文学理论[M].刘象愚,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4:209.
[4]周水涛.“城市化”的乡村小说[J].文艺评论,2004(1):42.
[5]严海蓉.虚空的农村和空虚的主体[J] .读书,2005(7):74.
[6]贾平凹、郜元宝.〈秦腔〉痛苦创作和乡土文学的未来[J].文汇报,2005-4-28.
[7]张颐武.新中国的形象[M].济南: 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135-136.
[8]温铁军.城乡二元结构的长期性[A].黄平.乡土中国与文化自觉[C].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135.
[9]杨扬.城乡冲突: 文化冲突,还是一种权力秩序——对中国当代文学中城乡冲突主题的一种思考[J].钟山,1996(1):131 .
赵斌,1982年,男,汉族,安徽霍邱人,安徽大学中文系2009级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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