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DP至上主义的样本:“癌症村”
殷 俊
与使用自来水的城市相比,在缺乏公共用水设施的中国农村,居民更经常直接处在被污染的水源中。环境因素与人类健康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位于中国东部的淮河流域,工业化速度很快,而河流消纳能力有限。淮河干流和支流上的“癌症村”被媒体频频曝光。
淮河两岸自古多灾多难,凤阳花鼓唱到“自从出了个朱洪武,十年倒有九年荒”,当年为了温饱而斗争的人们兴修了大量水利工程。今天,他们又面临另一场搏斗。豫皖交界处的河南省沈丘县曾经是全国农田水利灌溉工程示范区,县域内以沙颍河为干流修建了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灌溉渠道,使得河水能灌溉到每一个村庄。只是当初辛苦修建灌溉工程的人们没有想到,这灌溉网也成了淮河水污染全面扩散渗透到每个村庄的网络。
河水与癌症
海内外媒体曾经报道了这样一条消息,“在沪的韩籍商人慷慨捐资,河南农村女童获得生存机会”。报道中的那位“女童”就是沈丘县周营乡黄孟营村的王惠美。王惠美只是黄孟营近40名先天性畸形、病患儿童中的一个。
记者在黄孟营村委会主任王林生处还见到一份详细的调查记录,根据上面的统计,1990年至2004年确定因癌症去世的村民达到118人,占总死因的54%。这些数字让黄孟营获得了“癌症村”的称号。
“现在数字是少了,可能是上面给打了井,水干净了。但是也有另外一个原因,现在许多人不想火葬,死了人也不报上来。”村主任王林生对记者说。
王林生曾经担任村支书,去年被解职。村民们私下告诉记者,他被解职,是因为上面有人骂他老接待记者,是“内奸”。
王林生所谓的“井”是指沈丘县政府实施“清洁饮水工程”,由市、县两级政府出资在村里打的深水井。这些深水井让村里的老百姓不用再喝被淮河支流沙颍河水污染的浅层地下水,“没准能减少点癌症”。
2004年7月,安徽省阜阳市疾控中心对村民王晓天、孙德义家的井水进行检测,结果有10多项指标严重超标,其中锰、硝酸盐严重超标。北京大学肿瘤医院专家介绍,饮用硝酸盐超标的水,将大大增加消化道癌症的发病几率。
一个县的100个“癌症村”
黄孟营村三面环水,连接沙颍河的干渠从村子中央穿过,村里还有许多小沟渠和池塘,基本上都浮满了绿色的藻类,这种生物就是最近因太湖水污染事件而“名声大噪”的“蓝藻”。
沙颍河的水远看还正常,近看则带着一种酱色。“基本上还是劣IV类水”。“淮河卫士”负责人、环保志愿者霍岱珊说。
沙颍河是淮河最大的干流,流经沈丘全境,它的上游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织染、皮革、造纸等小型化工企业,还有莲花味精、丰原石化等大型国有化工企业,排污压力极大。
从项城、沈丘到安徽的颍上,被媒体报道过的“癌症村”不下10个。在基层工作的志愿者们发现的“癌症村”更多,长期在淮河流域从事环保考察和宣传的霍岱珊,在沈丘一地就发现了20多个癌症发病超过100人的“癌症村”。
沙颍河水的“威力”
受污染威胁的不光是村里人,沈丘县政府驻在的槐店镇,虽然不直接饮用沙颍河水,却也频频遭遇“怪事”。
沙颍河从槐店镇中穿过,中间有一座“槐店大闸”。记者在闸边看到,上游来的水在闸口边泛起一阵阵白色泡沫。据闸边小吃店的老板向记者介绍,到开闸泄洪的时候,臭气盈天,“白花花的泡沫上面还漂着死鱼死虾。还有电视里放的那种蓝藻。”
中央电视台曾经报道过这个“故事”:1995年6月槐店大闸开闸放水,搅腾的河水释放出硫化氢气体使紧靠大闸的沈丘县灯泡厂17名职工立即中毒住院,路过的行人被气体熏得眼泪直流,大群飞过大闸的麻雀立即像中箭似地雨点般落下。
当地卫生部门提供的数字显示,1972年沈丘的癌症发病率只有1/10万,而现在已经达到了320/10万,这个数字高居全国前列,比世界上发病率最高的国家还要高。
“十年治污一场梦”
“50年代淘米洗菜,60年代洗衣灌溉,70年代水质变坏,80年代鱼虾绝代,90年代拉稀生癌。”
淮河流域流传的一首民谣如此描述那个刚刚过去的世纪。淮河流域水资源保护局的报告指出:新闻媒体披露曝光的一些“癌症村”,大都是因水污染严重,群众直接饮用不洁净、化学物质严重超标的水造成的。
淮河污染的严重程度,十几年前就引起了媒体和社会的高度关注,也得到了国家环保部门的高度重视。1995年8月8日,国务院颁发第183号令,对淮河流域进行重点治理。
遗憾的是几年过去了,淮河流域的污染状况却没有得到根本好转,600多亿元的投资换来的是当地环保志愿者“十年治污一场梦”的慨叹。
“癌症村”已经成为又一个让地方官员感到不舒服的词。这些官员与记者接触时表示,他们对一些状况也无能为力,把账都算在他们头上不公平。
“平心而论,沈丘在其管辖范围内对污染的治理还是有力度的。现在的污染主要来自上游。”志愿者霍岱珊说,“但是如果当地政府封锁信息,肯定会影响国家的正确决策。对受害村民来说,也是堵住了他们获得帮助的路。”
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潘岳2005年在启动淮河流域环境应急预案时做过一番发言,他说,淮河水质的整体状况至今尚未根本改观,离“让人民群众喝上干净水”的要求还有很大差距。
潘岳归结出六条污染难治的原因,其中第一条就是地方保护主义严重,一些地方领导甚至成了排污保护伞。
沙颍河上游的河南周口地区环保部门一位工作人员对记者说:“谁都知道哪里是淮河流域最大的污染源,可人家也是世界最大的味精厂,更是周口最大的利税来源,它不主动配合,你能真的关了它?”
2003年,莲花味精曾因“偷修排污暗管”被国家环保总局开出1000万“天价罚单”。但据透露,像莲花味精这样的规模;偷排一天污水就可以节约10万元。
(《环球视野》摘自2007年第24期《瞭望东方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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