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畸形的新闻市场已经形成
记得有一次和导师在饭桌上谈到报纸开放,导师严肃地说,千万不能开报禁,否则报纸就成了资本家的报纸。但是,我的导师可能没料到,时间过去不到五年,报纸根本就用不着开放了,早已成为金钱/资本的俘虏,而且形成了庞大的畸形的新闻市场,一心一意为资本家和官员服务。
在学校的时候知道,高校学报几乎全部靠版面费来发奖金,从而导致学术论文的含金量越来越低。这一情况固然与学报“卖方市场”的地位有关,与高校乃至许多中学对科研成果的“数目字管理”有关,但我们不能忽视高校改革的因素。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高校和许多政府机构一样,开始了“甩包袱”式的改革。在这场改革中,大多数高校开始只负责学报工作人员的基本工资和基本福利,不再为他们发放奖金和额外的收入。这就导致大多数的学报开始把版面变为获利的资源,学报体制也由此逐渐走上堕落之路。
与高校学报相比,各地的报社改革更加“彻底”,各级财政基本上不再负担报社的所有开支,报社人员的工资、福利、奖金乃至报社自身的日常开销全部要从报纸中攫取。这样,报社纷纷设立广告部,广告在报纸上所占的版面越来越多,报社的收入也逐年增加。
其实,许多报社在改革之前都已经设立了广告部等机构,但由于基本上还是财政供养单位,广告部带来的收入只是用来给员工发福利。但报社改革之后,广告部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对那些擅于“拉广告”的员工,领导见面也得笑脸相迎的。
一般认为,在报纸上做广告的无非是各类企业。事实上,各级政府及下属部门同样是报纸的重要客户。近年来,各级政府都把招商引资当地方经济发展的主要手段,为了能够招到大商引来巨资,市、县两级政府非常热衷在沿海城市媒体做广告,宣传地方的人文社会景观和各种优惠政策。另一种情况是,媒体尤其是上级媒体对官员政绩的展示(所谓软文广告)在官员升迁方面能够发挥一定的作用,比如对县处级官员来说,省市级媒体的报道就显得尤为重要。正常情况下,本级报纸有义务对上级和本级政府主要领导的活动进行报道,而部门领导活动不在报道之列。但因为哪个部门投入广告费用,该部门的活动和成绩就可以见报。
随着企业和政府部门对宣传的需求越来越大,各级报纸纷纷推出彩色版面、彩页,或者扩版,从质、量两方面来满足客户。报社还会派资深记者跑那些广告投入较多的单位,为它们服务。如果遇到对这些单位的投诉,报社一般不会报道,以维护客户的利益。
对党报系统来说,企业、政府部门、媒体的利益轴心已趋明显。在这个利益轴心共同生产的报纸上面,大众尤其是底层群众的声音逐渐消失。老百姓的声音即使存在,也往要经过“无害化”处理,或者被扭曲以为企业或政府部门的意图服务。
对一些专业性较强的报纸来说,它们多是在改革开放过程中诞生,不像党报那样与政府关系密切,也很少接受政府部门的广告。它们主要靠企业广告生存,尤其是那些有全国影响的大报,更是异常深刻地依赖大企业尤其是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广告投入。对这些大企业来说,它们对报纸的需求不仅仅停留在报道自身活动、展示自身成绩上,它们需要通过报纸对社会舆论进行控制,以便让多数人的思想与它们的立场保持一致或相近。在巨额广告费的诱惑下,报纸的义务变成了为大企业、跨国公司服务。这些报纸甚至会经常介入经济学家和思想界的一些论争,在更深刻的层面上引导社会舆论。
至此,在中国,一个庞大的畸形的新闻市场形成了,报纸不再是天下之公器,而是金钱/资本的俘虏。有的报纸更加干脆,直接声明是为成功人士、企业家、白领而办。在这样的境遇中,新闻理想和独立立场要不被彻底铲除,要不成为招揽读者的幌子,剩下的只有金钱。值得“称道”的是,这个市场恪守着买卖公平的法则,卖家总会想方设法为买家服务,比起那些混沌难辨欺诈横行的实体市场倒要好得多。
但报纸永远不是广告,报纸仍然要传播公共信息,仍然会发表一些有益于社会进步的评论、有益于世道人心的故事。这些并不都是报纸招揽读者的幌子,否则报人都成了阴谋家。在这篇恶臭扑鼻的旷野中,仍有不少有正义感的报人,在勉力做着于国于家于社会有益的事情。
这时,再要反对什么开报禁已经徒然。报纸表面上仍然在六十年前建立的庞大的行政系统当中,却早已发生质变。而报纸的变化与整个社会近三十年来的市场化进程完全一致,没有丝毫的特别之处。也许,更值得思考的问题是,在这个庞大的畸形的新闻市场中,如何能够为无钱的百姓挤出些许的发声空间?或者,如何来改变这一畸形的新闻市场,让报纸重返天下之公器的壮丽角色?当然,答案肯定不是开报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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