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首故事
《凤凰周刊》
编者注:11月4日,湘西州长因为要对吉首融资事件承担领导责任,而被免职。之前,因牵涉非法集资等严重违纪问题,该州统战部长滕万翠被湖南省纪委“双规”。截至目前,因涉嫌“湘西非法集资事件”而遭调查的党政机关及企事业单位干部已达113名。和东北蚁力神集资事件相较,湖南省选择了不庇护不回避,勇于惩罚不轨官员,赢得好评。
一个大山里的城市和近30万民众被超常规发展的潮流裹挟向前,如饥似渴却又饮鸩止渴。
吉首故事
记者邓飞发自湖南
2000年,19岁的陈玉龙从龙山县乡村来到吉首,当过小工,最后做了出租车司机。他的一个梦想是留在城市,变成城里人。在乡村看来,吉首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首府,是全州政治、经济、文化、信息中心,令人向往。
吉首看上去像一只哑铃,两头是相对宽阔的锅底,一头是吉首老城,一头是乾州新区,中间是狭长的地带相连,周边则是连绵起伏的山峰。
如同所有年轻的城市一样,这个蛰伏在在湘、鄂、黔、渝四省武陵山区中心腹地里的城市也渴望着进一步壮大和提升。1999年,怀化、张家界两市快速崛起,对吉首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令吉首人深感不安。
身为湖南唯一少数民族县级市的吉首处境尴尬:经济虽然在持续增长,但产业结构不合理和科技含量偏低导致核心竞争力弱。城市品位不高,地摊摆在主街道,长期被戏称是“农民城市”。
吉首老城的城市容量日趋饱和,老城建筑密度、人口密度、车流量不亚于香港、澳门。
1999年7月,吉首提出将市委、市政府办公楼搬迁到7公里之外的乾州,用5到10年的时间再造一个新吉首。
1990年代,中国城市盛行搬迁党政首脑机关,在一个新区域整合资源,更有利于城市规划和体制改革建设,更能带动经济发展。用城市来带动经济。
2000年3月,吉首通往乾州的一条道路开建。当年,湘西成为湖南唯一地区已经进入中国西部大开发“10+2+3”范围,吉首开始享受来自国家新一轮扶贫开发的各种优惠和支持。
鞭炮声中,陈目睹了吉首成长的喜悦——城市开始高楼林立,凌乱却生机勃勃。越来越多的人坐上他的出租车,去沈从文的家乡、芙蓉镇或者苗寨,陈的收入渐长,一年可以向家里寄去1万元,日子看上去越来越好。
这个城市的梦想是四个跨越:由小城向中等规模城市跨越,由经济弱市向经济强市跨越,由环境欠帐城市向生态园林城市跨越,由温饱社会向小康社会跨越。
吉首有信心发展成为四省边区最发达的一座城市。
像其他城市一样,吉首市决定出让腾空的市委、市政府原机关大院办公区等地块,来获得丰厚资金。该些地块很快成为各路开发商竞相争夺的香馍馍——乾州新区成为行政中心后,吉首老城作为商贸中心的位置和作用将更加凸显。而市委、市政府原机关大院地处吉首老城最繁华的商业核心圈,是老城最后一块黄金宝地。
没人能预料到,这个旧城改造如同一只引发“龙卷风”的蝴蝶,随后衍生了一系列的奇异连锁反应,激荡湘西多年。
窘迫的开发商
多年后,吉首人才发现这些开发商多是财力窘迫的开发商。和中国一些数房产商一样,他们也是先找到土地,然后寻求银行贷款或者其他外来借款完成楼市开发,再通过预售“楼花”实现资金的回笼,走的是一条不容任何闪失的钢丝绳。
2003年3月,吉首市福大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取得老市委、市政府原机关大院办公区和市政府招待所生产区的地块。今年45岁的董事长吴国军是湘西保靖县人,白胖温和,被形容长得像一尊弥勒佛,在家排行老四,有时懵懂,被人戏称为“懵子”而得名“吴四懵”。
26年前,吴在保靖县的农村中学当化学老师。1987年9月,吴约了一群朋友在酉水河一条小船上聚会,吴当众撕碎教师工作证抛到河里,大声宣布,我明天就下海了,再也不当教师了。
吴开始了他的传奇商旅生涯——凡是听说赚钱的行当,他几乎都做过。赚了钱,他花钱如流水,呼朋唤友,醉上三天三夜;亏的时候,欠一屁股债,他就躲在朋友家或小旅馆,餐餐吃方便而或者叫盒饭。
多年的摔打摸爬,吴从做商贸中介开始涉足房地产业与酒店业,身价也不断攀升。
吴很快遇上了一个巨大难题——进入吉首前是国家加大投入、刺激消费的金融宽松期,工商银行湘西州中心支行承诺吴可以争取房地产开发贷款。但签订合同后,碰上国家调整金融政策,实行银紧缩。
此外,2003年底,该行因为不良贷款比例过高,且发生保安和一女工作人员盗取数百万元存款被停牌,禁止对湘西发放企业贷款。
接近吴的相关人士说吴急坏了,他已经向州政府支付了2300万元,实在无力筹集更多建设资金,也就缠着州工商银行的相关人员,陪他们上班下班,请求州行向省行汇报,争取对该房产项目的开发贷款。
知情人说,工行负责人经常带吴到长沙疏通关系。2005年初,省工商银行最终同意专门给吴开个“口子”——在当年的贷款计划里,单独给吴的项目安排房地产开发贷款5800万元,但需要吴不能用“商业广场”这个带有商业开发性质,与上级有关房地产开发贷款政策相违背的名字,更换住宅开发项目的名称上报。省工行承诺只要项目运作成功,还将至少给予1亿元按揭贷款额度。
吉首人由此看到吴的这个项目由“吉首商业广场”变到“福地城市花园住宅小区”,最后才是现在的“八月楼商业步行街”。
2004年5月,吉首四套班子和市直相关单位精悄悄搬进乾州新区。随后,福大公司吴正式接管并入驻市委、市政府原机关大院办公区,着手房屋拆迁和“三通一平”。
吴的项目第一期工程预计总投资1.6亿元,又被发现地质条件复杂,需要追加更大资金投入。
吴开始了民间融资,用了近一年时间才完成“三通一平”。
而民间融资是湘西民营企业获取资金的最主要渠道。吉首市个私协会长张昌政被称为“民间融资教父”——1990年代末,张就创造性使用民间集资来开发吉首雅溪民营小区,月利息从1.5%到3%不等。在《私营经济网》的一个报道中,张被描述是在湘西红黑两道“通吃”的厉害角色。该市副市长在一次座谈中介绍张为会员维权案例时,直言不讳夸奖张如何摆平“黑社会”,令外来参观者颇感意外。
张同时是吉首光彩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得到了政府划拨的近千亩土地后开始大规模基建。为解决资金问题,张再次吸收了吉首乃至湘西各地的大量民间资金,迅速完成了彩民营小区、光彩建材家居会展中心和大型商贸物流中心等多处基础建设。张也因此更具影响力,成为中国个体劳动者协会副会长。
吴也通过民间融资获取了巨大成功。2006年10月,他的八月楼商业步行街受到市场热捧,被称为是湘西地区的经典之作。
22年前,曾成杰揣着当一个老板的梦想只身从邵阳老家来到吉首。当时吉首城里大多还是低矮瓦房,曾于是进入建筑业白手起家。
今年50岁的曾被公认是一把建筑好手。除了专业,曾还善于处理一些重要人际关系——他的第一单生意是州武装部训练基地,对方未能如约付款,但曾保持了一贯的友善和温和,和武装部负责人结下深刻友谊。
2000年,曾卷入了一起人身伤害案被判刑4年。3年后,曾提前重返吉首房产江湖,并开始了一场坚决的申诉,令他的对手远避北京。
在吉首这场激烈的土地争夺战中,曾取得了湘西州电力宾馆、州体育局的体育馆和州文化局的图书馆与群艺馆等约80亩地块的开发权。2004年初,曾成立了吉首三馆房地产联合开发有限公司。
吉首另一条民间融资巨鳄——荣昌集团在争夺中败下阵来,该公司带着4千万元保证金和开发方案意欲参与投标,却被告知“如果想参与这个项目只能与三馆公司合伙做”。
荣昌集团和张的光彩公司不得不退出。
曾的一些秘密被人窥见。曾的一个股东竟然是城建分管官员之妻。而当年和曾交好的州武装部负责人被发现已升至州人大主任,恰好又是“三馆”整体开发协调领导小组组长。
曾的对手在北京给媒体爆料,希望能够揭露吉首地产界的官商勾连,还一个公平公正的投资环境。
2004年6月,《法人》凭借可靠举报材料直指曾的资金软肋。《城市房地产开发经营管理条例》规定:房地产开发项目应当建立资本金制度,资本金占项目总投资的比例不得低于20%。当时国务院又将该资金比例提高到35%以上,曾的公司拥有的资本金不应低于7000万元。而曾的公司在工商注册时资金金仅为819万元。
此外,曾还需要支付政府1。2亿元的土地使用权出让金和高昂的拆迁安置费用。意外的是,曾在2006年推出了第一期“商贸大世界”,惊艳吉首,暂时化解了危机。
曾在很多场合宣称他在银行没有一分钱贷款,暗示他资金雄厚。但事实是,曾当时出狱,根本无法通过银行获取如此巨资。
显然,曾也是湘西融资大户的最重要一员。有说法称曾4年来共计融资15亿元,在曾签发的一份文件里,曾承认说,他手头在建的三个项目资金全部来自民间融资,没有银行贷款。
曾也未透露民间融资数额,但他说在项目完工期间每月需要退还股民回报款3000万元,每月需退股民到期30%投资款4000万元。
上述传奇人物的成功经历激励了更多企业效仿。房产商和湘西一些县矿厂对资金的如饥似渴争夺,导致利息不断攀升。
陈说,越来越多吉首人惊喜发现放贷原来可以赚这么多钱。“物价涨得这么快,把钱存在银行简直是亏损;去炒股吧,我们又不懂”,城市底层纷纷加入放贷行列。2005年以后,民间融资由最开始的3分息涨到5分息。陈先后筹集了20万元投进了福大公司,最后他共得到了11万利息。
消息传到村里,一些村民带着钱来到吉首,请求他帮助投资理财。
乾州新区一名龙姓公务员说,他谨小慎微生活,但不肯集资竟然遭到了耻笑。同事们天天在办公室讨论或争吵把钱放到哪家公司要更好,妇女们像关注刘德华一样追寻吴国军、曾成杰等老板的新闻——他们最近开什么牌子的车,脸色好不好,会不会跑掉等等,最后他也投进了5万元。
地下融资在悄悄改变这个城市,轻易和丰厚的利润刺激了消费。茶楼、咖啡馆、洗浴按摩中心等休闲场所像雨后春笋一样增多,“身边的人变了,又懒惰又好吃,”陈说,身边的出租车司机无一例外都跃身“食利阶层”了,很多就不愿干活,把车停在树荫里或者宵夜摊上赌博喝酒。
令陈讶然的是,一个咖啡馆挂出横幅给市民报喜说,湘西开始有全世界最好的冰激淋——哈根达斯了。
心存侥幸的政府
2005年,陈金龙面对高息诱惑痛苦了很久,他不敢尝试,甚至警告集资的亲友,“不要搞这个事,政府一查就不得了”。他把车趴在几个融资大户的门口,目睹每天上百人去集资,“他们的脸笑得像朵花”,实在找不到政府要查处的任何迹象,于是他放心进入了。
政府并非蒙在鼓里。
《凤凰周刊》获悉,2005年12月,湘西州委办公室以《湘西要情》向州委报告了当地非法融资猖獗的惊人状况。时任州委书记的童名谦批示有关部门开展调查,后来又成立了以州长为组长的整治非法融资领导小组,整合工商、银监会和纪检监察等部门建立了联席会议制度,定期研究处理此项工作。
官员们研究的结果是不能贸然打击民间融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些深层次的原因被刨了出来——随着西部大开发纵深,湘西获取的政策和投资帮助湘西城建、交通、旅游和服务等行业迅猛发展,催生越多越多中小企业来争夺商机,而一元化的金融服务没有得到改善,无法解决民企融资难问题。
1990年代,被行政命令和贿赂驱使的大量贷款相继变成巨额呆账,令中央政府苦不堪言。2000年左右,四大商业银行剥离不良贷款后开始执行新的风险控制管理体系,令每一笔贷款更为严格规范。湘西抱怨说银行嫌贫爱富,先照顾中国的东部发达地区,再优先照顾湖南的发达地区,才轮到次发达地区和贫困边区地区。以工商银行为例,湘西在湖南100多亿元的贷款额度中只分到了几亿元,还不及省会长沙一个支行。
事实上,在照顾少数民族地区的名义下,湘西一度得到了各大银行的贷款倾斜。但湘西三力公司等企业高达数亿元的不良贷款令银行恼火,各大银行甚至视湘西为贷款凶险之地,审查更为严格谨慎。
相关数据显示:2007年,湘西金融机构的存贷款差是90亿元。
相关人士说,巨大的存贷落差令吉首一些官员和银行一度关系恶劣。银行的心思是你找我贷款就要尊重我,官员则认为你在我的地盘上就要听我的,“如同老虎碰上了狮子”,一些官员还曾威胁要停某银行的水电,不准银行员工的子女进入本地学校。
对于湘西来说,只要能够解决资金问题,多一条腿走路,就是好事,至少不应该被制止或者惩罚。湘西是全国、全省民族自治地方改革开放试点市、试验区,是一把弥足珍贵的“尚方宝剑”,既然是试验,那就允许成功允许失败。
“更深的原因是,官员站在保护自己的角度也不愿意去碰这个炸弹”知情人士称,民间融资坐大成势,已经关联吉首的经济发展和稳定大局,“炸弹没炸,你去碰,人家可能就会说都是你造成的”。
最后,湘西决定鼓励成立行业投融资协会,统一将利息降到合法利率范围,试图遏止疯长的民间高息融资。
2007年7月,荣昌集团成立一个融资公司,并召集全州数十家融资大户签署公约,统一降低融资利息到3%,确保融资安全,有多位重要官员参加新闻发布会表示支持。政府试图通过市场化的手段来处理民间融资的问题,但遭遇质疑——该利息仍然超过了银行利率四倍,不受法律保护。此外,没有通过人民银行审批而成立融资公司也是非法的。
此外,吉首融资再次被抨击是一条不归路。月息最低为3%,年息则是36%,房产行业获利周期一般是三年,三年需要支付年息108%,企业即便有100%的利润也只能应付高昂利息。
但外界看见的是政府在支持吉首的民间融资。
更多的企业放心加入到民间融资的队伍,但吉首只是一座边远小城,民间资金毕竟有限。曾成杰的三馆公司需要资金过多,也就拒绝签署降息公约,降息公约实际是一纸空文。除了张昌政凭借庞大人脉能够实现月息三分,其他融资大户仍在提高利息。
利息越来越高,陈觉得有点不对劲——可能是企业发展需要更多资金,也可能是融资越来越难。陈想自己毕竟赌不起,也就取回20万元本金买了一台车。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理性如斯,2006年,陈的表弟索性卖掉了两台车,还抵押了房子,筹集了80多万元资金全部投到了荣昌、三馆、福大等六家公司,最高的年利达到了120%。
2007年下半年,陈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各大公司如期发放任何一次利息,“大家还是笑得像朵花一样”。
陈又向荣昌公司投资了5万多元——年利60%,半年清算一次。
敏感资金进入导致崩盘
民间融资帮助了上述开发商们成为了湘西的成功知名人士。
吴国军一次为母亲张罗寿宴,摆下八十桌,聚集了湘西政界和商界名流人士,吴声称不需要一分钱礼金,管吃管喝。
2008年4月,曾成杰8年前的那宗伤害案最后被法院裁决无罪,成功谋取了清白。此外,一些媒体的付费栏目上时常刊出对曾的报道,介绍4年来,曾捐建社区、农村学校、道路,并资助60个贫困学生学杂费用等,并亲自带着车队到绵阳地震灾区送去救灾物质。
曾的公司网站挂着北京的某某官员亲切接见曾的文章和合影照片,曾渴望被主流社会认可,赢得民众的资金,还有内心敬意。
和沈阳蚁力神的总部走廊一样,荣昌公司在一楼大厅则贴着湘西州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和组织部长等官员表示要支持荣昌发展的照片。一个印度商人来谈生意,也有人大和政协的副职领导人陪同——荣昌试图通过展现权力资源来彰显公司实力。
“炸弹终究还是炸弹。”吉首相关人士说,民间融资继续着击鼓传花的游戏,进入了2008年。
湘西州经济开春以来一直低迷,先是冰灾,而锌的价格已从2006年的33000元/吨降到2008年的14000元/吨,令涉足矿产的一些房地产企业利润流失。近年来,中国各地房价飙升激起民众普遍的不满。2008年,中央政府收紧银根声称要给房产热降温。民众开始持币观望,令房产商叫苦不迭——房子无法迅速变现,但每月需要付工程款、付股民本金、付股民利息,动辄数千万。
“感觉是火在烧屁股,逼得房产老板们不择手段弄钱”相关人士说,吉首房产企业不得不提高利息来获取民间资金,年利高达180%。
不为人知的是,高息暴利刺激了更多种类的资金进入。《凤凰周刊》获悉,从2007年开始,吉首就有非法集资猖獗的举报材料流向湖南和中央有关部委,期中便包括有官员及个别单位动用“敏感资金”参与集资的举报。
2008年8月,财政部组成调查组开赴湘西进行调查,发现当地有部门将本该归属地方财政的资金“间接入市”——即将资金借给“第三方”单位或者个人,“第三方”拿这些资金参与到非法集资活动之中,这些部门由此获得一定利息,但主要利差由“第三方”赚取。
知情人士称,“间接入市”的地方财政资金至少上亿元。其中地税部门被查出有400万元进入民间融资渠道。《凤凰周刊》获悉,保靖县农业银行一职员因为投入贷款数百万元而服毒后上吊自尽。
一些当事官员深为惊恐,紧急要求集资公司支付利息,并退清本金,并由此引发连锁反应,众多市民踊跃跟进,导致资金企业顿时资金吃紧。
2008年7月底,张昌政一次性从曾的三馆公司取走本息7000万元。据称,曾表示为难,张也就花钱雇请了一些人去吵闹,最后曾扛不住压力,不得不顺从。坊间盛传张以3%的月利息吸纳市民或者某些单位的资金,然后以8%的月利息将存款贷给三馆公司,坐收利息差额利润。
吉首市相关方面拒绝对此给予回应。湘西州银监局则表示,目前没有发现有政府部门和官员参与非法集资案中,财政资金并未有损失。
8月底,资金链出现断裂的一些集资公司相继宣布降息和延长兑付期限,令市民更为惊恐。
8月12日,曾在湘西大剧院召开股民大会,恳请民众支持。
但吴国军遇上了麻烦。9月3日下午,一群妇女在福大公司围着他吵闹要退钱,吴终于忍无可忍,叫来保安解围,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
陈在出租车上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像蚂蚁一样聚集在福大公司,再去附近的州政府,转而去了火车站。一些妇女坐到了街道,导致吉首交通瘫痪。次日,数千人群再次聚集火车站,堵住了怀化开往北京的火车,和众多武警形成对峙。
该事件通过互联网进入全国视野,被称为“吉首事件”。
陈一身冷汗,庆幸自己只有5万元陷在里面,利息也回来了不少。但表弟听说了当场就哭了。
黯然神伤吉首城
人民银行湘西州中心支行公布的《2008年上半年金融分析数据》一文显示:非法集资大规模扩张,并逐渐显现出其对经济和社会的负面影响。据相关调查测算,到今年6月末,湘西州非法集资规模达到70亿元,占金融机构同期贷款总额的一半以上。
荣昌、三馆、福大、伟业、金浩等40多家企业是融资大户,其中荣昌集团集资20亿元以上。其中大部分企业的资金都被沉淀于开发项目之中,短期无法回笼,且流动资金又多被挤兑或用于发放高额利息,很多企业濒于破产边缘。
知情人士透露说,湖南对吉首的涌动早有掌握,省公安厅厅长提前进入吉首部署并迅速控制了局面。9月7日,湘西向各企业派驻工作组清查资产,并限制了其法人代表的活动。
去年以来,湘西更换了主要领导,和融资事件少有牵扯,也就容易果断处置。9月8日,湘西宣称,按照法律规定,非法集资造成的损失是谁集资,谁负责,谁参与,谁负责。湘西称冻结集资人的帐户,将之前支付的高额利息抵偿本金;先期已支付高额利息并已清偿本金的,要收回违规支付的高额利息,纳入企业现资产一并核算清偿。
该消息令吉首再次陷入躁动。次日,吉首市各银行网站门前排起了取款长队。吉首人匆忙转移利息,并开始指责政府之前不管,现在来倒算。
中国人民银行湘西支行拒绝采访,但办公室一位负责人致电省行调拨资金驰援,并电话凤凰县密切关注,严防挤兑事件。
有官员向《凤凰周刊》抱怨说如果政府还要追索高利,牵涉面太广,可能又是一场湘西剿匪记,政府将疲于奔命。有威胁称,大股资金和拿到本息成功撤出的基本上是吉首的权贵阶层,他们掌握政权的诸多资源,是当地政府的基本力量。现在对他们宣战恐造成更大的不稳定隐患。
9月9日,吉首市不得不改称政府没有收回高额利息抵偿本金或追索利息的计划。
大批武警还驻守在吉首,随时准备应对任何不测。当地官员被告诫“一定要稳住,一定要稳定”。
曾坚信他的三个项目在2009年6月就可以卖出20亿元,足以偿还所有本息。但他担心政府会顺势一刀切,收走所有企业资产,但最后湘西选择“一企一策,分类处置”,他被获准和股民协商分期还本。
在一份报告里,曾称还需要银行帮助提供开发贷款2亿元,并尽快发放5亿元的按揭贷款,才能盘活全局。半月来,曾一直奔走于各个银行之间寻求贷款,形容憔悴。
融资大户们在绞尽脑汁说服愤怒不安的股民们继续信任他们。荣昌公司散发的一份倡议书上说,大家正在过一座独木桥,本来桥没问题,但切切不能恐慌、不能心急、不能暴躁,更不能听旁人恶意怂恿,任何不理智的冲动都会有丢下去的危险。
另一个融资企业则绵里藏针说,不要逼死鸡,鸡死了蛋就没了。
怨恨和沮丧在城市里蔓延,某某某自杀或者疯癫的传言四起。一些市民失去了信心,散发传单鼓动民众去北京上访,试图逼迫政府代为赔偿损失。但政府态度很鲜明,湘西综合频道每天滚动播出副市长在答记者问说:处理非法集资问题,按照国际惯例,政府不予赔偿。
“有利息的日子,像在天堂”,但一切已经远去,吉首打回了原形,甚至可能倒退多年。
有研究人士来到吉首总结教训说,国家一定容许成立小额贷款公司或区域性商业银行,推动民间资本从隐匿地下到走在阳光下,纳入合法正规金融体系,缓解中小企业融资难。
9月10日,两眼通红的陈金龙到银行去转了一圈后,不得不去干活。在车上,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吉首人根据《月亮之上》改成的融资版——“我在遥望,发财梦想,有多少家庭被蒙骗上当”。
陈不由哼了一句“呕也、呕也”,又骂了一句粗口。村庄里还有一些村民的14万元陷在里面,那都是葡萄、凉薯和猕猴桃一分一分攒起来的血汗钱,“但到了这个样子,也怨不得我了”
吉首物价如同省城一样高昂——一碗排骨米粉售价4元,“昂贵的猪肉像白云在飘荡”。今年看来是没法买房子了,陈把钱借给开发商盖房子,虽然得到了利息,但需要支付昂贵购房款——即便是乾州新区,房价由去年的800元飙升到2000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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