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打黑”带来的警示
本报记者 张国圣 通讯员 吴晋娜
刊发时间：2009-10-21 光明日报
10月19日和20日,又一个涉黑团伙在重庆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受审。长期以重庆市万州区为主要据点的23岁孪生兄弟张波、张涛涉黑团伙,被控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开设赌场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毁坏财物罪、非法拘禁罪5项罪名,庭审将持续两天。张波、张涛团伙系列案庭审,也因为两人是重庆涉黑系列案件中年龄最小的
“黑老大”,更加引人关注。
从10月12日起,随着多起涉黑涉恶系列案陆续在5个中级法院开庭审理,重庆的打黑除恶也进入新的阶段。
“黑老大”的覆灭史
截至9月底,重庆市已成功抓捕黑恶团伙成员2000余人,收缴了一批枪支、弹药和毒品,累计破获查处各类案件1700余起,冻结涉案资金以10亿计。
随着案情的侦破,“黑老大”们血腥的“发家史”一一被揭露出来。
35岁的杨天庆仅有小学文化,在当地以凶狠出名。今年6月26日,重庆一娱乐会所老板梁益平被一群人当街连砍17刀,左手被砍成数段,鲜血淋漓地倒在路上。梁被送到医院后,经抢救无效死亡。经过办案人员侦查,这起案件是一起因为生意纠纷而引起的雇凶杀人案,杨天庆团伙有重大犯罪嫌疑。
案发30多小时后,杀手、望风人、现场组织人、外围指挥人都明晰起来。杨天庆涉黑团伙开赌场、放高利贷、敲诈勒索,可谓无恶不作。在“6·26”雇凶杀人案东窗事发前,杨天庆的手下还犯有3桩命案。警方专案组经过两个多月顺藤摸瓜,查明杨天庆团伙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伤害罪、强迫交易罪、敲诈勒索罪、包庇罪。警方随后抓获涉黑人员11人,其中10人被批准执行逮捕,1人被劳教;共破获刑事、治安案件17起,缴获枪支1支、子弹数发、管制刀具9件,查封房产1处,扣押车辆5台。
在杨天庆案之后开庭的谢才萍“涉黑”团伙案,之所以引人关注,一是因为谢才萍是涉黑系列案中唯一的女主犯,二是因为她是在这场打黑风暴中落网的重庆市司法局原局长文强的弟媳。
46岁的谢才萍,原来在重庆市某区地税局工作,2000年开始以开设赌场聚敛钱财。时任重庆市公安局副局长的文强得知后,不但不制止,反而授意妻子周晓亚拿出资金投入赌场,参与分红,坐收暴利。有了文强这把硕大的“保护伞”,谢才萍的赌场自然成了“安全系数最高”的赌场,于是她迅速做大,一连开了几十家“连锁店”,并逐步演变成黑社会性质的犯罪集团。
2005年11月29日晚,谢才萍一伙在渝中区开设的赌场被辖区公安分局出动200余名干警一举端掉;2006年4月,谢才萍因涉嫌赌博罪被渝中区人民法院判处拘役5个月,随即被单位除名。
出狱后的谢才萍一点也不收敛,而是迫不及待地“重招旧部”,试图“东山再起”。她不断变换赌场地点,网罗社会闲杂人员加强“安保”措施,拉拢贿赂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为自己编织起逃避打击的保护网。
2008年8月14日,一名暗访民警在谢才萍的赌场被发觉,谢才萍在明知民警身份的情况下将其非法拘禁。警方随即立案调查,并抓获部分犯罪嫌疑人。在逃的谢才萍被警方列为“网上逃犯”,直到今年7月13日被捕。
黑社会带来的“城市之痛”
2008年11月3日,重庆发生震惊全国的出租车罢运事件。事后查明,原重庆市人大代表、重庆渝强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黎强正是罢运事件的主要策划者。他旗下出租车公司的许多的哥的姐都知道,黎强在当地曾经“黑白通吃”,呼风唤雨。有消息说,就在警方对黎强采取行动时,他的手机还收到了“内部人”通风报信的短信。
重庆警方公布的材料表明,涉黑团伙已经渗透到了当地的能源、交通、建筑以及粮油菜肉等各个领域,通过千方百计拉拢腐蚀党政干部和政法干警编织“保护伞”。一些涉黑团伙的不法资产动辄上亿,而且以黑养商、以黑护商的特征明显。涉黑团伙普遍手段凶残,以龚刚模为首的涉黑团伙尤其让人胆寒。据重庆公安局打黑成果展中披露的信息,这个曾担任重庆银钢集团销售公司总经理的“黑老大”,专门组建有“杀人生产队”,为“社员”配置自制砍刀、手枪等武器。打黑成果展中展示的涉黑团伙的各类武器装备中,既有驽、刀、剑等冷兵器,又有56式冲锋枪、德国PP手枪、捷克CZ手枪等世界名枪。以岳村为首的涉黑团伙还配备了最先进的移动通讯定位系统和监听设备,以每月超过10万元的高薪聘请专业人员操控这些高端设备,甚至采取人口分析等手段,实施监听监控,触角越伸越广。
警方调查发现,许多涉黑团伙都拥有一个合法化的企业外壳,里边汇聚了各色人等,内部已形成森严的等级结构和明确的责任划分。有人专门负责杀人抢劫,有人负责合法投资经营洗钱,有人负责获取重要经济信息和官员个人“灰色信息”,有人专司腐蚀拉拢国家公务员寻求保护。在此基础上还建立起一整套财产分配和福利保障机制。涉黑团伙还以高得惊人的利息强行放贷,然后暴力收债,从中牟取巨额不法收入。根据警方披露的数据,打黑行动展开前,涉黑团伙放的高利贷已经超过了300亿元,相当于重庆年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一些涉黑团伙的主要人物还通过介入慈善、公益事业为自己“描红”,成为名动一时的“红顶商人”和“慈善家”。
不得不住涉黑团伙以非常手段拿地建的房,不得不吃他们控制货源和价格的肉,出门只能坐他们垄断线路的车……许多市民即使从未与涉黑团伙有过任何直接接触,也仍然不能避免深受其害。
“不少犯罪集团已经集‘黄、赌、毒、枪’于一体,疯狂从事杀人、伤害、绑架、贩毒等严重刑事犯罪活动。有的甚至组织、唆使黑恶势力成员,利用征地拆迁等煽动群众集访闹事,向党委、政府发难。”重庆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刘光磊说,黑恶势力已经到了非严厉打击不可的程度了。
以“刮骨疗毒”之勇还人民以公平正义
10月12日,杨天庆涉黑团伙系列案开庭。上午8时许,尽管天空飘着小雨,但媒体记者和市民早已在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外排起了长队,等着参加旁听。许多人最后虽然没有争取到旁听证,也一直站在警戒线外感受法庭的壮严氛围。人群中,不时还有受害人家属拿着血淋淋的照片、残疾证或者申诉书,哭诉自己和家人被涉黑团伙残害的惨痛遭遇。
对谢才萍涉黑团伙的审理一直延续到深夜10点以后,未能进入法庭旁听的人们也一直在法院外面等,为的就是在庭审结束后看着犯罪嫌疑人被带出法庭。部分重庆市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受邀旁听庭审进行现场监督。庭审结束后,负责案件审理的合议庭成员及法院分管院、庭领导将与代表、委员们座谈,听取他们对案件在事实认定、定罪量刑等方面的意见和建议,合议庭将在评议案件时予以参考吸纳。
在此次“涉黑涉恶”系列案件审判中,个案被告人人数少则10余人,多则六七十人,个案涉案罪名多达10余项,个案庭审时间最长将达半个月左右,创下重庆法院审判历史上的多项“之最”。
从涉黑团伙覆灭,到“保护伞”倒台,再到开庭审理涉黑涉恶案,越来越提振了重庆各界对打黑除恶的信心。有评论说,党委、政府正以“刮骨疗毒”之勇还人民以公平正义。
在案件审理过程中,第三届“全国十佳公诉人”幺宁看到原来的公安干警作为涉黑团伙的“保护伞”受审,痛心地说,被告人郭胜、甘勇在和黑社会性质组织同流合污的时候,显然已经忘记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誓言,显然已经把人民群众的信任抛之脑后。“但人民群众的重托是没法用金钱去衡量的,党和国家在人民群众中的公信力,也是不能够用金钱去计算的。忘却意味着背叛,而背叛意味着将被社会和人民所唾弃。”
公诉人回顾谢才萍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形成过程后指出,这个组织的形成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们有意识地向政治领域、向管理社会的国家机器渗透,拉拢的是政法部门执法人员,腐蚀的是公安干警,对抗的也正是社会的和谐秩序,这正是这个社会组织“黑”的本质体现,也正是我们要打击黑社会性质犯罪组织的根本原因所在。“如果我们对此放任不管,那么蒙受损害的,将不仅仅是某一个政府机关,而是在座的每一个人,是属于每一个公民的公平和正义!任何一个国家和政府都不会对此置之不理。所以我们要坚持黑恶必除,除恶务尽,还要以刮骨疗毒的勇气肃清贪腐,还人民群众以公平、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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