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居易:《牟氏庄园》透射着焦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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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沉湎于日新月异、突飞猛进的喜悦时,是否还有回望走过的路的闲情?当我们陶醉于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快感时,是否还有体味田园牧歌的雅兴?
其实,我们越来越麻木,只顾着埋头赶路,忘却了心灵堆积的尘埃需要时时清扫。《牟氏庄园》这部小说将人们带入了几十年前的农耕时代,不动声色地展现了地主与佃户们的爱恨情仇,以及他们处于时代夹缝中的彷徨与挣扎。
在牟氏庄园这块小天地里,“天生卑贱”的佃户,需要勤勉艰辛劳作,混一口饭吃。流民乞丐“杠子”受不了牟家少奶奶的侮辱,决心走出牟氏庄园,可是“大约走出了五六十里路,杠子实在不能忍受了,估计自己也早走出了牟家地盘,于是寻了一处僻静处排泄了便物。起身走了几步,看到田间有一地界石碑,仔细辨认,上面依旧写着个‘牟’字。”
在牟氏庄园这块小天地里,高高在上的地主,需要挖空心思保住家业,也需要人性化的管理,顺应时代潮流。牟家少奶奶姜振帼能够审时度势,招流民、乞丐为自己的佃户,可谓一箭双雕。其实,他们都活得不容易,内心不无焦虑。他们的平凡人生,映射出了时代的风雨飘摇与压抑,透射着无处不在的焦虑感。
姜振帼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很着急的充满焦虑的女人。她自小就十分喜欢《红楼梦》,偏偏在壮年丧夫,不得不在与叔叔的权力斗争中取胜,变成庄园主人。她试图效法王熙凤,发挥精悍能干的才能管理好庄园,并想将牟氏庄园变成晚清版的荣国府。可是,《红楼梦》里有首飞鸟各投林的曲子:“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庄园的私塾先生情不自禁地背诵这首诗时,姜振帼顿时勃然大怒,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仍要与天命相抗,不停地在心里呐喊:“我绝不会让日新堂食尽鸟散。”可惜她也无力回天,终于在细雨淅沥的黄昏灯灭油枯了。姜少奶奶的抗争,不免为牟氏庄园的没落增添了浓重的悲剧色彩。被喻为晚清中兴重臣的曾国藩,晚年“日夜望死”,遗留人间的尽是落寞与悲怨而已。两人的命运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争与不争都不过是徒增烦恼,农耕时代的幕布已然落下,封建庄园的没落已然不可阻挡。
几十年前,巴金以火热的激情在《家》《春》《秋》三部曲中,猛烈批判了封建大家庭的腐朽与灭亡,不带有丝毫温情;如今,衣向东先生能够以一种温情的目光回望封建庄园的分崩离析,以细腻的笔触,以女性视角,抚慰封建庄园的痛楚与呻吟,不能不说识见过人,难能可贵。诚如在“后记”中所言:“对于地主家族,我们既不能像过去那样无端地贬斥,又不能凭空粉饰,我们应该还历史本来的面目。……他们在社会动荡和历史的变革中,有着常人无法体味的阵痛和困惑。我就写了这样一个大家族,在风雨飘摇的时代变革中的命运悲欢。”
书中有这么一句话让我记忆深刻:“等到麦子晾晒干爽,佃户们就用布口袋装好,三斗一口袋,扛到庄园内的粮仓入库。管家带着账先生们,站在粮库门口,每个口袋进库,就发给佃户一支竹签。粮囤节节升高,登板梯子也在升高,奴才的腰却一节节地弯下去。”我不禁为他们感到心痛,粮食越来越多了,腰却越来越弯了,孰得孰失?地主到底在追求什么呢?佃户到底在追求什么呢?“三千年未有之变局”让近代中国人感到恐慌,工业文明裹挟之下更是倍感诚惶诚恐。
前段时间,我看柴静采访义务支持中国农村教育的德国教师卢安克的节目。在节目中,我看到卢安克心无挂念地与当地最贫困的农村孩子们融为一体,成为最亲密、友爱的朋友。他在接受采访中说:“中国的农村和城市里的人都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太着急了。”所以需要“停下来,想一想自己正在做什么。”
是啊。中国人太过于急功近利了,一门心思马上见成果,否则就要掉头转向,不停地折腾。近代史,中国人一直饱受屈辱的折磨与落后的困扰,一代一代地传递着并累积着,“着急”的思维因子日益顽强。所以,凡事只想着只争朝夕、奋勇争先、提高效率、求生存谋发展,结果慢慢变成了耍心机、使诡计、不择手段甚至胡作非为,内心的宁静从容自然不复存在了,内心的焦虑感自然如幽灵般盘旋不止,安全感何处才能找寻呢?
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怀念田园牧歌时代,因为那里除了压迫之外,还有人性的温度供人回味。在农耕时代,农民被土地所束缚,被化整为零,被轻松地控制。但是,即便是最卑微的佃户,起码还能保持起码的安全感,还能自我糊涂地拥有一种“此身即是吾乡”(苏轼语)的归宿感。然而,置身于工业文明和外部力量的侵袭洪流中,无人能中流戏水,无人能力挽狂澜,牟家少奶奶无论如何殚精竭虑都无力回天,只能像曾国藩那样“日夜望死”而已。何况常人乎?
黑居易 2010.2.25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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