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写的书 大写的人
----读《国文国史三十年①》
龙年春节很少上网,回归到传统生活:写字、作画、读书,外加放鞭炮。写字主要是写春联,家里邻里一通乱写,不藏其拙。画了几幅小画,极丑。鞭炮放了几万响,书只读了一本,就是孔庆东教授的《国文国史三十年1》。
书是大年二十八到手,到破五,看了两遍。一遍通读,一遍精读。掩卷喷出两句话:正写的书,大写的人。
所谓“正写”,不是正在写,而是与歪批、戏说、大话、恶评、水煮等等相反,可理解为堂堂正正的写。这正写,一是立场正。人民立场而不是反动派立场,大众立场而不是精英立场,史家立场而不是小说家立场。这本现代文学史通篇都是为人民和大众说话,坚持着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历史的真正创造者的理念。同时也指出,人民群众作为一个整体的时候,有时候是落后于时代的,需要有先知先觉者的引领。
二是思想正。继承了五四精神的精髓,而又能有所发展。书中对鲁迅精神的解读,可以借来作为著者的指导思想。即是怀疑精神、现实精神和绝望精神。著者开篇就质疑“中国现代文学史”“每个字都可疑”,“每个观点都可疑”。书中没有采用一家之言,而是对各种研究者的思想流派都进行了介绍,最后提出自已的看法,既实事求是,又有所创新。关于绝望精神,一般不容易理解,著者引用鲁迅《野草》中的话说:“于无所希望中得救”。著者进一步解释说“绝望之后选择战斗”。实际上《国文国史三十年》就是一本以战斗的方式写成的书,孔庆东把所有的虚文都戳穿了。他说:“文学史就是权力史、政治史,文学史强行规定了谁重要,谁不重要。”这样的著史方式,是直追司马迁的。
三是学问正。这本书是孔庆东教授在北大讲课的讲稿,学问扎实是不用说了。最难得的是,在讲历史的同时,还能够与现实有机对接,不讲死学问,处处体现一个活字。我觉得著者抓住了做学问的要害:为什么做学问?做什么样的学问?做学问干什么?做学问不是为了发财,也不是为了炫耀,而是要解决中国的现实问题。著者希望通过一个文学史,能够唤醒民众,达到国文不跨、国家不亡的终极目的。
四是语言正。书中的语言是最纯正的最能代表这个时代的全新的白话文。这种白话文,不用是大学生,小学生也能读得清楚明白。这体现了五四新文化运动所提倡的白话文革命精神,与时代同步,与人民同步,反映时代语言特色,又有个人独特的风格。这里面有我们日常使用的口语,可称之为“我手写我口”;有网络用语,甚至还有博客风格的语言,表现了著者对时代语言的敏感把握;但只有这些似乎与一本史学著作的地位不相称,于是还有提炼,有升华,有自己的创造在内。最后给我的感觉是:明白、通透、幽默、知性、典雅。没有我最烦的故作高深的学术语言,象一个老朋友在谈天,在语言的享受中不知不觉领受了思想的精华。
所谓大写的人,是著者始终抓住了“文学即人学”的现代文学精神,不论为书中作家立传,还是为读者着想,都作到以人为本。以前学现代文学史,可以说是只见作品不见人。尽管也是以作家为体系和重点进行研究,可最常见的办法是作家生平简介加作品分析。不能还原作家,也就不能还原文学史。孔庆东不是这样写作家,在他笔下的作家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性,有歌有哭的。
比如他写林纾反对白话文,要“拼我残年,极力卫道”。一般文学史写到这儿就完了,尽多再评价一下此人是如何保守落后。可孔庆东从“卫道”看出了人心,还原了这些人的真实心态。他说“其实这些人年轻的时候,都是革新派。”“可是等他老了之后,大部分人都变成了稳健派,更有人成了保守党或反革命。”他结合自己的亲身体会,指出“这里面是有历史规律的”。不以革命不革命为唯一标准看待一个学者,而是从人的生理和心理出发,提炼出一种历史规律,这是全新的认识方法。
既然是写文学史,就牵扯到作家的选择问题。孔庆东毫不掩饰自己的主张:“一个作家在文学史上,是占一章还是占一节,还是只占一小自然段,这是由文化权力决定的。”著者所选的作家,因为是史学著作,公认的有代表性的作家能选尽选,但正如他主张的,重要不重要,是需要文化权力决定的。他所入选的作家,整体上表现出大写的人,以我浅见,有三个特点。
一是爱国的人。中国现代史,是一部爱国史,中国现代文学史,是一部爱国文学史。那个时代最重要的特征就是爱国救亡,作家和作品要体现这个时代的精神。所选作家,鲁迅、郭沫若、闻一多自不必说,我平时不在意的湖畔诗派四个年轻人:应修人、汪静之、潘漠华、冯雪峰,都作了重点介绍。与之相对的是,有的作家只字未提,为什么要这样?有的人可能不太明白,说谁谁谁写的东西多好,为什么不提?这就是著史者的立场,一个作家,首先得爱国。作品是作家思想的产物,不爱国的作家难有爱国的作品。历史上著名的大汉奸,在文学艺术上多有成就,比如秦桧书法就很好。为什么没有留传下来,为什么没有进入艺术史?因为人民不需要,不需要卖国的作家和作品,读他们的书只能成为汉奸。“人自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连他们的名字都没人用了,还愿学他们的作品吗?
二是爱人的人。爱人不是一句空话,需要一个作家从做人开始。著者最推崇鲁迅,就是因为鲁迅不但是现代最伟大的作家,首先是一个有大爱的人。书中写了鲁迅对年轻人的爱,写了对中国普通民众的爱,对作品中虚构人物的爱。比如说对孔已己,对阿Q,对祥林嫂,对夏瑜,都饱含了作家的爱。著者还写道后期鲁迅被年轻人利用,甚至被得不到满足者攻击,可鲁迅的心仍是爱他们的。“鲁迅说,我在生命的路上把我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过去,你喝了我的血,走掉就算了,我也不求你感谢,你不要再来打我,杀我。”这简直是父母心了。可爱人的人有可能到头来被所爱的人伤害甚至杀害,这也是著者的新发现。鲁迅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死在爱人的手下,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下”。著者最后说:“先觉者的目的往往是为了救群众,可是群众经常要害先觉者。如果死于敌人之手,那还算死得其所。如果死于群众之手,而且是你正要救的群众,那直是最惨烈、最悲伤的一种死。”回看一部风云变幻的中国现代史,诚哉斯言。
三是爱干的人。著者对于知识分子中的实践家和行动家抱有敬意,著者本身就是一个行动家。他不但皓首穷经,传道授业,还辛勤写博出书作嘉宾主持赶赴各种文化活动开展公益性的讲座。他所著的文学史,突出了不少行动家,提炼出不少行动家的精神,激励世人,特别是肩负着中国未来希望的80后和90后。他说鲁迅是“拼命做、随便死”,何等境界!他说文学要“拿作品说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最特殊的地方是,他竟然讲到了博客和微博,说“博客是一种新文体,它和诗歌、戏剧、小说、散文、杂文都不一样。”这就是一个行动家,而不仅是一个史论家的研究。现代文学的实质,就是干出来的。先有陈独秀和胡适们的开路先锋,后有鲁迅们的随便找一个路先走走,光说不练,是不会有现代文学产生和发展的。著者在书中始终贯穿着实践才能创造历史的观点,这一点对当下中国知识界和文学界是有提振意义的。
《国文国史三十年》是我读的最快的书,也是最慢的书。最快是它好读易记,最慢是它博大深邃。现在我看到的只是第一分册,我渴望看到全书。
我在设想,看完全书得有个庆祝仪式。是写几个字?还是画一幅画?还是把过年没放完的鞭炮,拿出来放个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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