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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建洲长篇小说“心愿” 连载(77)

余建洲 · 2023-06-21 · 来源:
《心愿》 收藏( 评论() 字体: / /

  余建洲长篇小说“心愿” 连载

  此作成稿六年,因难以言明的原因,连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数内容都是以亲身经历,亲耳所闻的真情实事为素材,将前三十年农村农业合作化、人民公社时期,共产党带领农民改造恶劣的自然环境,搞好农业生产的艰辛历程展示给读者。

  第七十七章  必须搞好农田水利

  三龙这阵子抗旱忙得屁股不沾板櫈,这场雨后才歇下来喘口气。旱是不抗了,可他的心情并不能轻松下来。大秫从已收的情况看,产量减少三分之一。在田的庄稼除去很少部份人力浇过水的以外,大部份都枯瘦得像一只只遭雨淋的鸡,即便是有了这场雨,长叶伸枝发大棵的时机已不多,庄稼棵大才能多结籽多收粮,没大棵能收多少?按照现在这种状况,这样下去晚秋总产能收到往年一半就不错了。虽说麦子一口人多吃一点,秋季一减产,全年分给社员的口粮比去年也多不了多少,眼看着明年又要闹饥荒,三龙的心又吊到嗓眼门上了,该怎办哪?他愁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去找张德宝。

  张德宝这阵子是扛着铁锹哪里没水往哪跑,一边了解情况作安排一边帮着挖井扒沟找水,疲劳得很,这场雨将他的懒瘾下了出来,这时正仰面躺在办公里的椅子靠背上打呼噜。三龙知道他打呼噜不耽误听话,进门就说:“张书记!你看!秋天这样的收成,我怕明年春天又要没粮吃了!”

  张德宝坐直身子,从肩头上抽下烟袋,一边往烟锅里按烟沬一边说:“我正在为这事想办法呢!现在也只有种胡萝卜了!”听他讲出话里的意思,他打呼噜并不耽误在想社员吃饭的事。

  “胡箩卜都是在立秋前种的,现在快到秋分,再种胡箩卜也迟了,就是种的话估计到下霜最多也长不到手指头粗的!”

  “我也担心呀!现在要是将准备明年种麦子的白茬地改种,就怕到时胡萝卜收不到,还把明年的麦子耽误了,可是不种又怎办呢?”张德宝使劲地吸了两袋烟,一愁莫展地苦想了一会又说:“吴明坤在家吧?走!找他想想办法去!”

  张德宝清楚地知道,吴明坤虽有那顶右派帽子戴在头上,但是他工作能力和农业技术水平还是高的,他一直想用吴明坤,现在农业遇到问题的这当儿,自然又想到了吴明坤。

  市场并没公开允许让个体经营,小生意小手艺都是私下里进行。吴正诚年轾时学过理发的手艺,六零年下放时,全家只留儿媳芋花一人在商店里,其余人都下放了。下放后的吴正诚不棈通农活,就干起理发来。他的老伴做大饼卖。见三龙领着张德宝来了,吴家人显得很慌乱,王秀平连忙藏起正在卖的大饼,吴正诚将一个人理了半边的发也停下收拾剃刀往盒子里装。

  张德宝挥着手中的烟袋杆儿:“不要怕!我老张不吃人!平常我对满街小商小贩都装着看不见,还会对你们怎样?饼照样卖!这个人那半边头毛还能留着吗?留着也难看,赶快给人家剃掉!我来看看明坤的!他在吗?”

  吴明坤平时除去到生产队里干活,就是在家看书读报,听到动静,立即从他住的堂屋里迎出来。

  张德宝在堂屋的方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桌子上放本已打开书页的杂志。

  “你在家看书啦?”

  “嗯!订本农业科技杂志,在家没事就看看!”

  “不错!人遭难志不减!还不忘你的本行,好!”见明坤还站着,向他打着手势:“坐下!坐下!你坐下我才好跟你说话!”

  吴明坤坐下,张德宝将烟袋往肩头上一搭,摊开双手为难地说:“小吴呀!我老张这下遇到难事了,你可真要替我老张想想法子哩!旱成这鬼样子,大秫减产,晚秋更不行,叫我明年春天拿什么给社员吃?胡箩卜是要种的,可那玩艺儿吃多了肚子里就像涮锅把儿在里头涮一样难受,这几年年年吃,连我见到它就发够,都被吃怕了,现在还能再全指望吃它吗?你看还有什么好吃的能种呢?帮我想想!啊?”

  吴明坤心里清楚:自己一直受到张德宝的庇护,对他十分感激,他望着张德宝想了一会说:“现在已经过了处暑,粮食作物只有荞麦能种,可是现在又到哪去弄那么多种子?也只能在在田的作物上想办法。”

  “你说!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豆类作物都开花結荚,基本上已经定型,没有什么増产潜力可挖,只有山芋还能下点功夫。山芋是地下长块,不受成熟期限制,只要它的叶片不冻死,阳光一晒就能发生光合作用,光合作用所制造出来的营养就会输送到根块上,生长期可以延续到下霜,只要肥水跟上,就可以增产。”

  “我听说你老丈人说过的,山芋地要肥会长根须蛋儿,追肥以后它要长根须蛋儿呢?”

  “那要区别对待!技叶过于茂盛不行。像已抗过旱的技叶都铺开来了,这部份就不用追,没抗旱的地山芋藤儿才尺把长,这样的地追没事!”

  “啊!好呀!那就多下肥,让它长!可就是到哪去弄这样多肥呢?”

  三龙听得很兴奋,连忙说:“留作秋后种麦的社员家的家杂肥有一些,现在要是急用,那就起上来用吧!”

  明坤说:“除去社员家的肥,还有化肥,特别是磷肥,对山芋的増产效果最明显。”

  三龙又说:“化肥这东西神是神,能叫庄稼看着长,可就是烧苗哩!”

  “那是没掌握好化磷肥的技术要领,一是量不能大,像现在卖的炭胺,每亩十五斤就行,二是既要靠根穴施,又不能靠根太近,一般距离五寸左右。”

  张德宝兴奋得端起旱烟锅,一边按烟沫子一边说:“小吴!还是你行!懂得这些门道!这东西人家都用不上来,不敢买,供销社说调来怕卖不掉,不敢进货,有你这办法还用怕吗?我马上就叫他们进货!”

  明坤起身拿出一包玫瑰烟:“张书记!别按了!抽这个吧!”

  “那烟没劲!你再说!还有什么好办法,多多给我想点!”张德宝还是只顾按自己的旱烟锅。

  “除此以外,要给合松土除草把沟垄复起来。”

  对这三龙倒是內行:“对!这次大雨把沟垄都冲塌了不少,影响山芋根块的生长,是要把沟垄复起来。”

  “好!我老张全听你的!我马上通各大队领导下午就来开会,你好好准备准备,把怎样干的法子好好在会上讲讲,让他们照上干!”

  明坤为难地说:“張书记!我这样子,能讲吗?”

  “也是啊!名不正,言就不顺了!这样吧!你干脆去给我当技术员,就叫农业技术员吧!有这个头衔,就能讲了!”

  “这样大的事情,我讲别人要是不听怎办?还是你们领导讲好!”明坤有些担心。

  “怕什么!叫他们让地多收山芋的,又不是做坏事!我老张叫的,哪个敢不照上干,我剃他的头!”停了片刻,张德宝又很惋惜地说:“要不是这倒霉的右派帽子戴着,把你那副社长撤掉,还当我的助手指挥农业生产多好!唉!自从你出事以后,我老张就不走时运了,累死累活地忙,一心想让社员吃饱饭,可就是忙不出粮食来!前几年社员不肯干,老天爷还净往刀口里撒盐,不是涝就是旱的,没完没了地折腾,说人定胜天哩!胜个屁吗!唉!累死了也没把社员的肚子忙饱。秋季要看前期庄稼的长势也很好,刚刚忙出点眉目来,你看!这一旱,又全完了!唉!今年扒望明年好,明年还穿破棉袄,难哪!种地人真难哪!我想了,指挥农业生产,我老张离不掉你!你不要担心!有我在你后面撑着,你就放心大胆地干!你准备好了,在会上好好讲!”

  三龙听了张德宝这番话,又想起了一直困挠在心里的、实际上也是令张德宝难以解决的问题,他说:“农业生产难搞,难就难在水旱灾害太多,要是能想出法子让土地遇水快点排遇旱及时灌就好了!”

  明坤很认真地说:“气候千变万化,我们控制不了,但是,只要找到好的措施,也能把地种好,取得好的产量的。”

  “哪有好的措施?你这个喝过墨水的人,肚子里有真功夫!你在这上面能帮我想出好的法子吗?”

  明坤笑了笑:“我一直在想这事,当前对农业生产威胁最大的就是水旱灾害,我们目前的农田抵抗灾害的能力大差,要想取得粮食稳产高产,就必须搞好农田水利,建设旱涝保收农田,増強土地的抵御旱涝灾害的能力!”

  三龙立即很兴奋地说:“这太好了!要是这样,还怕收不到粮食吗?”

  “要能把土地搞成旱涝保收当然好,可是又容易吗?五八年费了那样大劲,结果搞成那样子!现在还说什么呢?那时要听你的,事先找水利局的人来搗腾一下,哪能干出那样大屁漏事!好心办成了坏事,到现在我都不敢往那上想哩!”张德宝显得很忧虑。

  “教训是有的,主要是我们不了解地形,没搞清水流的走向。要想做到旱能灌得上,涝能排得出,就必须先测量好地形,拫据能力条件,做好规划,先易后难,逐步解决。我是学农艺的,这方面不太行,我的那个同学宋工程师是学水利的,他懂,最好把他请来测量规划一下。”

  张德宝立刻来了精神:“对呀!这次决不能再犯五八年那错误了!那个宋工程师行!那年他来说的什么海拔啦,増高啦,高低差啦,净是洋词儿,水利上是个行家!我明天就去县里,把他找来给我想想点子!”

  张德宝的这个主意的确不错,技术员这个职务无法区分官职大小,这样叫就是有人想反对也找不到茬子。

  明坤被宣布为公社农业技术员,对他来说,也很不容易的!

  县水利局宋副局长带人忙了十几天,为郑集的旱涝保收农田建设作出了系统的规划。经过测量,弄清了郑集公社的地形,总体的走向是北高南低,高低差悬殊较大,排与灌难以合一,必须单独建设,自成体系。在排涝方面他提出了上堵下疏的方案,上堵的办法是在北面开挖一条拦水河,将北方来的客水引向东面的民便河。下疏的方案分为两部份,一个是进一步疏通从西北流向东南、贯通郑集公社全境的小鲍河,解决內水的引流问题,另一个是解决客水与内水的出路问题。安河是本县以及上游几个县排水的主要通道,一旦上游洪水大,不但这一带的內水排不出去,还会突发险情造成倒灌,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必须撇开安河,另找出小鲍河的出路,要将小鲍河引入民便河。民便河也要与安河分流,将它流入安河的入河口堵上,另行开挖一条新河道直通洪泽湖,让民便河直接排入洪泽湖。灌溉方面要利用南湖现有的渠道加以俢整改造,能灌多少面积就灌多少面积,其余面积有水源的不再贪大求洋,搞小机站小渠道,就近引水灌溉;没水源的或者水源远的搞深井灌溉。

  搞水利只能在冬春农活不多时干,按照规划,今年秋收秋种结束后开挖北面的拦水河。

  张徳宝大概是被打大渠打怕了,也想今年先搞小型农田水利,大的工程以后再说;可是一想,对郑集威胁最的大是北方来水,要减轻水患威胁就得先扒拦水河。然而光是这拦水河,集中全公社所有劳力,一冬一春都干不完,还有疏通小鮑河,南湖大小渠道改造,建各种各样的小抽水站,除此以外,县里牵头的疏通民便河,开挖新河道,也都要去干,这样多的工程任务,没有十几年时间是干不了的。如果今年不干那又误过一年,建设旱涝保收农田的任务哪天能完成?

  县里规定流域面积小的小沟小河由受益单位自己负责搞,费用谁受益谁承担。流域面积大的河流工程由县里安排,费用国家没钱拨付,也还是费用谁受益谁承担。拦水河是郑集公社自己的事,吃喝问题全由自己解决。公社无钱无粮,大队也是空架子,工程上的吃喝开销全都落到生产队的头上。首要的是自带粮草。夏季收的小麦这些好粮食都首先用来交国家的征购粮,交足了任务才能轮到安排社员口粮,社员口粮都紧巴巴的,哪还有好粮余下留给扒河吃。中秋受旱大秫收的不多,但是也要先完成国家公粮,因为大秫是社员主粮,也不能留太多给扒河民工吃。

  秋季豆子减产,但是山芋大丰收,拿小李庄来说,抗过旱的那三十亩地总共收了七万多斤,南湖三十多亩收了四万多,一口人仅鮮山芋就分了六百斤。这东西国家规定五斤鲜的折算成一斤主粮,其实二斤半就能晒一斤干子,各家除去鲜山芋窖了一大窖子,山芋干子也都大圈小折地塞满了屋。

  山芋这东西不经饿,哪怕是吃得直往嗓眼门冒,两个小时不到,它就都滑到小肚子底下变成屎拉出去了!扒河要抬土,整天一百多斤重的担子不离肩,只有把肚皮子填饱了腰杆子才能挺起撑得住,光吃山芋能扒河抬土吗?

  经过公社党委认真研究,决定各生产队的主粮尽可能地多拿一点到扒河工地上去,撘配上山芋凑合着吃。另外,一个劳力一张嘴,一张嘴要吃一个窟窿,让那些不強壮的人去吃一个窟窿也不值得,要去就去強壮劳力,到工地上的男人不超过四十五岁,女的不超过四十岁,这些人能干,好的粮食让他们吃了也值得。

  今年从上面传来个好消息,说黄豆拿到粮站可以换成大米,并且一斤换一斤两不找。

  在研究分配方案时,根据大队做出的决定,小李庄收的五千斤黄豆要扣下不参加分配。一斤黄豆就是一斤大米呀!小李庄人孬好也在那闹饥荒的头一年尝过大米饭的香味了,哪个不想分点黄豆去换大米?孙有田提出意见,要求将这五千斤黄豆留下一半按人口分到户,让小李庄人逢年过节吃上大米干饭,社员都一窝蜂地跟着起哄支持这意见。

  三龙却将老丈人给压住了。开挖拦水河是建设旱劳保收农田最重要的一仗,今冬明春一定要把北面的拦水河扒好,強壮劳力都上去了,让他们吃什么?只吃山芋能抬得动土吗?这五千斤黄豆就是五千斤大米,今年要让扒河的人都吃大米饭,让他们加劲干,保证把拦水河扒成。黄豆扣下了,不还是有山芋吗?有山芋能把肚子吃饱就行了。

  女婿这样说,孙有田干气也没办法。

  黄豆被队里扣下换大米到河工上吃,家里只有吃山芋。天天去吃山芋,整天酸水直往嗓眼门冒,绞得肚子疼,得要吃得好一些才行!

  要想吃得好一些,就要将这山芋卖了再买小麦大秫,然而家家山芋都多得很,拿鲜山芋去卖吧,一分钱一斤都没人要就不说了,十斤山芋也换不来一斤大秫。

  孙有田对吃的办法上不比他种地的办法差,他想了个主意,将鲜山芋磨成粉,再漏成粉条,五斤山芋能出一斤粉条,一斤粉条能卖四毛钱,比鲜山芋好卖,还能多卖好几倍的钱。他计划拿出千把斤山芋做粉条,一千斤山芋做成的粉条,到粮市上买高价大秫够买三百多斤的,这样调剂一下,这一大家子就能清一色的山芋饭改成大秫面山芋干稀饭,或者大秫面山芋干面混合饼,有这样的饭食一家人的日子就好过了。

  漏粉条这活儿很讲技术,不是哪个想漏就能漏出来的。生粉面儿没黏性,散碎得很,不和出黏性来根本漏不成条。要想有黏性就要先打浆,用打好的浆和面糊,和好面糊再漏条。打浆里头就大有学问,放在锅里的粉面汤水要一边烧一边搅,而且只能烧到六成熟,烧生了没黏性,熟过了也没黏性。漏条那道活里也有名堂,什么样的粉糊子漏勺怎么撑,全在漏条人把持,把持得不好漏出来的条儿就会粗细不匀。另外,就是漏条也要选好日子,刚漏出来的水条子会往一块粘,搞不好会粘成饼块,要冻一下才会不往一块粘。就是冻也不能冻大了,冻大了会成白花条,白花条没筋,下锅就烂成糊子,这种条街上没人买。要小冻才行。

  今天上午下点小雪,下午晴天,估计夜里会上点小冻,漏出的条子不会冻成白花条,正是漏粉条的最佳吋机。孙有田决定晩饭后就干,水条子出锅后掛到外面一会儿就会上冻,明天太阳出来正好能晾干水气。他跑了十几里路,到小王集找来两个漏粉条的师傅。

  孙有田家的院子里是热气腾腾啊!这热气是从西面新盖的两间锅屋里冒出来的。锅屋里,两个师傅一个负责调浆和面,一个管漏条。锅屋的里间,和面师傅满头是汗,外间锅灶旁的小饭桌上放看一个大酱缸,酱缸里是和好了的一大缸山芋粉糊子。锅里是大半锅翻滚的开水,王秀英在锅门烧火。管漏条的师傅左手端着大漏勺放到锅的上面,右手拿着敲棒,等孙武将粉糊子挖出来放到漏勺里后,他便敲打起勺头,勺子里的粉糊儿受到震动,便从勺子的漏眼里漏下来,漏下来的粉糊儿往下滳时便由粗变細,落到锅里沸腾的开水里时便只有麻线粗了。菜花站在锅的另一旁,一手一根细竹杆儿,将落到锅里的粉糊条儿一边搅动一边往外捞,捞出来的细粉糊条儿便是晶塋透亮的水条了。水花芋花都来帮忙,他俩和开花的任务是将菜花手里已掛上水条的竹杆接过来,先放到院子里的水缸里让冷浸一下,然后再摆放到那边用木头撘成的架子上。

  孙有田这边看看,那边瞧瞧,看到他认为不顺眼的地方就说一说,或者动手干干。

  “有田哥!我想跟你啇议件事哩!”李玉成已经来看一会了,见孙有田在院子里的晾架跟理水条儿,凑到他跟问。

  “你说!”孙有田对李玉成的印象还可以,认为他原本就是个正直的人,除去贪点粮食外并没有什么坏处,要不,最多只会瞥他一眼。

  “我家也磨了十几斤粉面,想漏点条子留自家吃,单独漏吧,又占不着的,想请你帮个忙,趁你这人手、热锅,给我顺带漏了!”

  “这哪能行?我家二百斤粉面,一夜还不知能不能漏完,哪能有时间给你漏!”没等孙有田说话,芋花就回答了。

  李玉成巴求似地说:“嘿嘿!紧紧吧!我看主要在打浆和面糊功天,面糊和好漏就快了!和面师傅一人和得慢,你家要同意,我去给他搭个手帮点劲,这样能快点的。”

  “我们这行了!我们能干,用不着别人!”芋花又说。

  “有田哥!你看!”李玉成很不愿意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几乎是向孙有田哀求了。

  孙有田想想说:“那你就拿来吧!等我家漏完了再说!”

  李玉成高兴地走了。芋花却不高兴了:“我大!你怎答应他?要不是他,我家怎能一年要交五十块钱?”

  原来,晚秋分配方案一公佈,立即引起李玉成的不满。正是他的那些不满,才引起芋花对他产生了不满,才引起芋花不同意帮他漏粉条子。

  国家对粮食实行计划安排,为了照顾农业人口里大人小孩都有饭吃,公社新定标准,今年的劳动粮和基本口粮的标准定为二八开,就是每一百斤参加分配的粮食拿出二十斤按劳动工分分,那八十斤每人平均分,叫基本口粮。李玉成毕竟当过多少年队长,懂得这分配里头的门道,这样分放在乡下的生产队行,放在小李庄不行。六零年吴正诚家下放到小李庄,这几年街上吃国家粮的工商户又下放了五户,六户总共三十多口人全都到小李庄分粮吃,占去队里很大一笔粮斤,让他们少了人均口粮。这还不算,这六户人家没有一个人能像模像地到队里干农活的,他们在街上做手艺或者做生意,苦的钱比干农活的多,却用粮站那种低价在小李庄分粮吃,牛犁农具扒河用粮公用开销他们一点不承担,让这些人家分八成的粮,劳动力只分二成的粮,劳动力太吃亏了。李玉成一直提意见说劳二人八分不合理。小李庄指望干活苦工分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这一意见当然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闹得年终分配没法搞经过公社大队两级再三研究,最后将位于街上的郑集大队分配比例调整为三七分,还决定让常年不干活的工商户以每家五口人为标准,每户一年交给生产队五十块钱生产资金,人口多的多一点,人口少的就少一点。这事当然牵连到吴正诚家,他家五口人在队里分粮吃,应该交五十。被李玉成这个意见一提,吴正诚家除去一年要交五十块钱,基本口粮减少一成以后,每年还要少分二百来斤粮,芋花怎能不对李玉成有意见?

  孙有田并不同情芋花,劝她说:“你就不要计较了,要不是人家这些劳力出力流汗,拼命干活,地里庄榢能长好?能收到粮食?让这些劳力多分点,他们会尽心尽力去干活的!活干好了,庄稼长好了,多收点粮食你家不也就多分了吗!”实际上他自己和李玉成也有类似的看法,这样劝自己的二闺女也是出于内心的。

  李玉成捊起胳膊才开始干,三龙就到了。

  看到堆放在锅屋里的几袋干粉面,三龙问:“这样多,什么时候能漏完?”

  “最多到天亮!”菜花一边捞条子一边回答说

  “啊!要到天亮!那怎么行?你们在河工上干了一天,夜里再不睡觉,明天还能到河工上干吗?”

  “大姐夫!你还指望我们明天还到诃工上干哪!我们就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哬!”菜花又接上说。

  “你们明天还能不上河工?这不行!”

  王秀英哾:“三龙!你就给他们半天假,上午睡半天,明天下午就能干了。”

  “半天也不行!”三龙不同意。

  “你扒河重要,我漏粉条也重要!”孙有田正在为那黄豆换大米的事生龙的气,冷着脸说。

  三龙说:“大!他们不去,别人会有意见的!我连一贯难缠的王道全都逼得去上河工了,要是自家人再因为漏粉子随便不去,我还怎么去管别人?”

  “那个我不管!没吃到大米,吃点粉条孒还不行?”

  “大!拦水河扒成了,能挡住北面来的水,我们这会减少多大的洪水威胁!扒这河多重要!你怎对这也不明白呢?”

  孙有田不再说了,呆呆地站着。他一贯就是个爱种地的人,这个道理能不懂吗?只是因为沒分到黃豆没吃成大米饭,才赌气这样说的!在大道理面前,他让步了。

  王秀英也为难地说:“那怎办?人我请来了,场子也摆开了,还能停下?”

  李玉成见这情况,连忙说:“照这样,我就不漏了吧!”说完,提起自家的粉面想走。

  三龙毕竟在当初办互助組、成立农业社时和李玉成在一起干过多少年,还是有感情的,觉得要是因为自己来说一下,让他漏不成粉条,把干粉面子再提回家,于面子上不好看,连忙拦住李玉成:“你已经提来了,哪能再提回去!那就这样吧!分做两次漏,今天漏到半夜,剩下的明天晩上再漏,这样孙武跟菜花能睡上半夜歇一下,明天到工地上也能干了!”

  孙武这时帮着三龙说话:“大!这样也行!不的话,我漏了一夜还怎么到工地上?我要不去,小李庄没人管,那就全乱了!”

  孙有田最心疼孙武这个养老儿,要是漏一夜粉条不让他睡觉,明天再到工地上带人干活,还不把他累死!他很赞成三龙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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