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长篇小说“心愿” 连载
此作成稿六年,因难以言明的原因,连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数内容都是以亲身经历,亲耳所闻的真情实事为素材,将前三十年农村农业合作化、人民公社时期,共产党带领农民改造恶劣的自然环境,搞好农业生产的艰辛历程展示给读者。
第八十九章 人家能干我也能干!
孙有田家挂在门旁的有线喇叭停止了一天播音,院子里本来就暗,柿子树的阴影底下更暗,小水磨静静地趴在柿子树下,像个人似地靠着树杆躺在一条长橙上。南面的老屋和北面的堂屋也先后熄了灯火,只有大宝住的两间屋里的灯还亮着。
“明天还要干吗?”
“秧畦子才整出一半,怎能不干?”
“那你不要跟他较劲了,你干不过他的!”
“那怎么能行?我还能孬给他?”
“你看你这手,都起血泡了,看了都让人心里发麻,能不疼吗?”开花从床前的櫈子上站起来,走到大宝的面前,拉起大宝的右手,送到床头墻洞里的小油灯前,一边用手指抚摸着一边说。
“没事的!睡一夜明天就好了!”
“你瞎说!我还不知道的,要疼三天才能好!明天再干还要重的!再要起大点,能受得了吗?”开花实在忍不住,将嘴贴在大宝的手掌上,轻轻地吻着。
带有暖意而且又柔软的口唇让大宝心里一阵酥软,不过他还是用硬实实的口气说:“疼就疼一点,没什么了不起,我不是紙做的,能挺得住!”
“这在哪里呢?听说秋后民便河改道切嶺工程要动工,一干就是两三个月,整天挖土抬担子,那泥头活比这重多了!真要叫你去,你能受得了?”
开花这话一说,真的把大宝说得害怕了,坐着发呆没说话。
“供销社里办个副食品加工厂,要用临时工,张书记跟你关系不错,你去找他一下,请他帮忙让你去吧!”
大宝想一下说:“他家大娟他都没让去,一定要她来队里干农活,我哪能找他去干那事?不怕!扒河就去扒河!人家能干我也能干!”
开花站在大宝的面前,凝视着大宝,内心里翻腾着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但又难以说出来的情感,好大一会才说:“大宝哥!我含不得你!”
大宝见状,心里立刻涌出一股热流,真想一把将开花搂在怀里,但是一时的冲动还是被他按奈住了,只是坐着没动望着开花说:“开花妹!我心里,唉!我们!我们结婚吧!”
开花的双目刚触到大宝那炽烈的目光,便难以自控地想扑倒在大宝的怀里,但是,一个念想又立即让她清醒了头脑,她极力地镇定下来,果断地说:“不!不行!你还要上大学哩!”说完扭头走了。
开花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脑子里就闪现出大宝那令她难以舍去的炽烈的目光,她真的想马上就和大宝在一起,但是又立即被她否定,这样反反复复地一夜未眠。第二天早晨,头脑昏沉沉地实在不想起来,听到院子里传来大宝洗嗽的声响,就情不自禁地歪坐起来透过窗洞向院里望去。
院子中央,碗口粗的柿子树将树冠高高地举过屋顶,又将细密的枝条层层外延地向下铺展开来,像把巨伞一样罩满了半个院子,还没完全长成形的椭圆形的叶片,像刚刚被涂抹上一层嫩黄色的油漆,在晨曦的辉映下娇嫩欲滴,闪着亮点儿。树下的小水磨旁,大宝身穿洁白的白衬衣,双鬓齐正的额头下,是一对浓眉大眼,那英俊萧洒的模样令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躁动,让她越看越难以自控,越急于去做內心里急切向往的但又不能实现的举动,这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令她不敢再看了,不得不又重新躺下来,拉起被单捂在头上。
开花心里想着的全是大宝,想得她不敢再看见他,趁大宝洗漱完回屋里的机会,她匆匆地起来后就往大姐家去。
水花正在锅屋向锅里拍大秫水饼子,灶堂里燃着火焰。
“小孩子呢?”开花坐到灶前,向灶堂里添柴禾。
“还睡哩!他要是醒了,还不来闹我!”
“大姐!我来你这住,给你带小顺子吧!”
水花愣一下:“他自己能玩了,哪用人专门带!你干什么要来这住?”
开花难为情地犹豫了一会儿,嘟嚷着说:“我想来么!让我来吧!”
水花看出这个小妹有心事,就认真地问:“怎么啦?在那有什么事?”
开花脸憋得通红,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怎么回事?啊?”开花越是这样,水花越是急切地问。
“我!我!不知怎的,一见到大宝,心里就发慌!我想离开那!”开花脸更红了,灶堂里的柴禾烧尽了,也不知往里添。
到底是过来之人哪!尽管开花说得含糊,水花还是听得明白了,她呵呵一笑:“是这事啊!我的傻小妹!你们干脆结婚吧!”
“大宝要考大学哩!”
开花就这简单的一句话,水花的明白又往里深入一步,她思考一下后很同情地说:“要是这样,那你就来这吧!”
“好呀!就是我在这不会是一天两天的,长着哩!也不能都吃你家的,我干脆把口粮都拿到你家来。”
水花望着开花说:“你怕我没饭给你吃呀?没事的!现在不像以前一到春天就缺粮了,去年分的粮够吃的!用不着你带口粮来!过去我每年春天都会到你那边拿粮来,现在全当还你的!”
王月娥接连迎来两件开心事。一个是她已经一个半月没来红的了,按照自己的妈结婚前一天给自己交待的私房话,这就是怀上孩子了,结婚到现在两年多了一直没怀上,一家人都急,现在怀上了,这事能不开心?另一个是今年年终分配因为队里种水稻收成好,家里扣除粮草钱,还结余十一元。刘二桃十分喜爱她,也就十分信任她,把家中经济大权全交给她管。在娘家时,以前她们这些孩子年幼,就靠父母养活,穷得一年都很难见到钱,就是有点钱也都是父亲一人独揽,连母亲都不给沾,她又能见到?现在一下有了这么多钱归她管让她用,这又能不是开心事?上午领过钱,花五角七分钱到食品站割了一斤猪肉。今天她要好好庆贺一下。
傍晩,霞光披撒在刘二桃家院门前的猪圈上,王月娥刚将山芋叶糠加麦麸拌成的猪食端到猪圈,一头半大的毛发油顺的猪儿便伸长脖子迎过来,哼哼叽叽地向她表达自己因为饥饿引起的焦躁和不滿。以前这个家从没喂过猪,所以就没人会喂猪,王月娥来了以后,砌了个猪圈,半年前又买了个十几斤的猪崽子,在王月娥的侍弄下,现在已长到一百出头,正好来年接青时吃到青草能催肥。一头肥猪能卖三十多块钱,自由市场上一斤小麦二角钱,夠一个人半年口粮的,这该是一笔多大的收入!
喂完猪,王月娥又到菜园子里拔萝卜,准备用来烩猪肉。霞光披撒在猪圈那边的菜园地里,中间小路的东边,辣椒掛满了红玉堕儿般的椒果儿,王月娥知道自己的男人喜欢吃辣,这片椒果可以磨出一大盆辣椒酱,夠他吃一寒天的。西边,箩卜从土里伸出酒瓶粗的红红的半截身子,随风搖晃着头顶上那绿色的叶片;小水桶粗的大白菜棵子,墩实得上面能站人,这些萝卜菜除去自家吃,余下的还能卖二三块钱,够一寒天的灯火油盐钱的。
刘二桃回到家,便满脸喜气地坐到锅屋的小饭桌边。王月娥见状,以为他是闻到猪肉的香味而高兴的,连忙到锅上去盛装饭菜,让他早吃为快,多少年来,平时很少见到猪肉,只有逢年过节和重要的喜庆日子才能享受到,她很理解丈夫此时的心情。
“我到街南队做队长了!”
“啊!你到那做队长了!”王月娥这才知道丈夫高兴的真实原因并不是吃肉,立即停住手中正准备盛菜的锅铲,十分高兴地说。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父母历来都是受生产队的队长指使的,队长叫干什么就干什么,队里关系到一家人生死存亡的粮草分配大权都掌在队长的手里,生产队长就是最有权势的人。现在,自己的男人能当上生产队长就是自己的荣耀,自己在别人面前就可以扬眉吐气。她怎能不高兴。
“今天下午徐本华带我到街南队去宣佈的!”
这个街南队原任队长群众意见大,不能再干,徐本华为了讨好刘大桃,提出让刘二桃去干。三龙对二桃有情缘,也就同意了。
“好呀!你有喜事了,我这也有喜事要告诉你哩!”王月娥藏在心里的那个喜讯原本是打算吃饭时再说的,此时在丈夫的喜讯带动下便按捺不住了,放下手中的锅铲,笑嘻嘻地走过去将嘴贴到刘二桃的耳边小声说:“告诉你!我已经有一个半月没来红的了!”
“什么红的?”
“下面来的!”
“什么回事?”二桃很疑惑地问。
王秀平这时正将盛好的大米干饭向桌上端,听到王月娥的话,很高兴地说:“她是怀上孩子啦!”
“好!好!”刘二桃接连两个好字。
三口人都沉侵在喜悦之中,边吃边说着话。
王月娥将盛在小黄盆里的菜推到靠近二桃的一边,又用筷子将混杂在萝卜块子里的猪肉拣出来往二桃那边堆,傕二桃快吃。
“月娥!你怀上了,多吃点肉!”王秀平夹起一块肉,放到王月娥碗中。
“妈!我身子壮,没事的,让二桃吃,他干重活!”说完,将肉送到二桃碗中。
“都吃!”刘二桃早就夹起一块送到自己嘴里。
“对!大家都吃!”二桃这一块刚到嘴里,王月娥又夹起一块送到刘二桃碗里。
“月娥!米要省点吃!留点到你做月子时吃!”王秀平见儿媳将肉送给儿子吃,就说起米来。
“不怕!现在日子好了!家里稻子就分了三百五十斤,一天一顿米干饭都夠吃到明年收麦的!明年十月时新米又接上了!听说明年要栽五十亩,能收四万多斤,真要能的话,我家能分到五百多斤稻子,干饭一天一顿夠吃一年的!”
“夠!夠!”刘二桃说话不耽误吃,掺裏着王月娥刚刚送来的肉,使劲地扒了一大口干饭。
“二桃!给肚子里的孩子起个名字吧!”王月娥一边说一边又夹起一块肉送到二桃的碗里。
“不忙!等生了以后再说!”刘二桃说话并不耽误吃肉。
“不!就现在起!人家都说,要是给肚子里的孩子起个吉利的名字,对出生的孩子会有好运哩!我和你一样,都是生下来后就过上苦日子,我们的孩子可不能再像我们那样!”
“对!就现在起!”王秀平也赞成。
“好!那起什么呢?”刘二桃这时停止吃肉,想着说。
“好起的!我们从小都受苦,我们的孩子一定要亨福!要是男孩呢,就叫大福,要是女孩呢,就叫福侠,以后再生男孩就二福三福往下叫,再生女孩就福兰福英往下叫!”这状况就表明,不但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连以后再有孩子,起名的事王月娥都已经想好了,她不但要图吉利求好运,目标还大得很,也打算做个高产女人,像她的妈那样生出六七个哩!
“好!”“好!”王秀平和刘二桃几乎是同时在说。
受到咵奖的王月娥很高兴,夹起一块肉向王秀平送去:“妈!你也吃嗨!”
王秀平连忙推辞说:“我牙不行,嚼不动!月娥!你不要总是叫人吃,自己也吃点吧!”
“对!你自己也要吃!”二桃将王月娥送来的吃完,又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块送到自己嘴里。
二桃狼呑虎咽,一会功夫,两碗干饭就着猪肉就吃完了。等他吃饱,盛菜的小黄盆里的菜也就只剩箩卜块子了。
二桃用舌头添去嘴唇边的油渍,两手按着膝盖挺起腰坐正身子说:“要扒河了!”
“什么时候走?”王月娥也听说民便河改道工程今年冬天要动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的事!”
“我去给你买双解放鞋吧!这鞋胶皮底,水湿不透,上冻都不怕。”
“还是月娥想得週到!”王秀平见王月娥吃穿上都体贴儿子,对她十分满意地说。
“这钱不要乱用,聚着留到明年秋后盖新屋吧,鞋子不买了!”
“天寒地冻的,河工上干的都是泥水活,脚会冻坏的!盖屋不急!”
在王月娥的心里,男人是家中的顶樑柱,女人就是过男人的日子,让男人吃得好穿得暖!保证他有强壮的身体,侍侯好男人,是女人的头等大事。
“到河工上就吃不到大米干饭了!”二桃不再阻挡王月娥给自己买鞋,又想自己到去河工上吃的事。
“怎能吃不到?今年队里留六千斤稻子准备弄到河工上吃的,三龙说一天要吃两顿大米干饭哩!”王月娥立即说。
“我到街南队了,哪能捞到吃?”
王秀平说:“不假!街南队没栽稻子,哪来米吃!那就不去街南队!”
“妈!是官强如民!还能不去哩!按理说,小李庄的大米就有我们一份,那你就到街南队工地干事,收工后到小李庄锅里吃干饭!”王月娥很有理地说。王秀平马上说:“对!月娥这法子好!在小李庄吃干饭,到街南队干事!”
王月娥今天被喜气冲得兴致正浓,停会她又打开话闸子:“麦稭草繕顶几年一过就烂了,现在不少人家盖瓦屋了,瓦屋又漂亮又耐时,我们盖新屋的屋盖也用瓦缮吧!”
“那得多少钱?”二桃显得有点为难。
“我算了,盖砖包墻腿缮瓦顶,三间要用二千块砖八百块瓦,总计要七十多块钱,我们一年喂一头肥猪,再加上年终结余钱,除去做衣服加上别的开支,最多也就两年就聚够了。今年这屋修一下,住两年没事的”看样子王月娥不但对生孩有打算,对盖房子也有打算。
王秀平赞许地说:“月娥真会打算!”
刘二桃也直点头,不停地说:“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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