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食人间烟火的学术
究竟从何时开始,学术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
二十多年前,学界前辈们还曾苦于知识的贫乏,而今天,我们反倒要为过量的知识所累了。比起前辈们,我们唯一可供炫耀的资本就是所谓的“知识”:一种没有思想的学术,一种不切实际、自怜自艾、纯之又纯的“知识”。
知识,前所未有地物化了,堵塞了我们的心智,抽干了我们的力量,掏空了我们的激情。我们开始沦为知识的饕餮者,只是一味吞食、埋头生产,却从来也不加诸思考和行动,将整个鲜活的大世界木然地抛于脑后……试问:在知识饕餮与学术生产的间隙,我们是否还有力量和勇气去想象另外一种“有思想的学术”?
真正意义上的学术必定蕴涵着思想的活力,而这一活力的源泉正在于对现实问题本身的主动介入,对时代精神和生活世界的积极反思。创造性的理论探索和批判性的现实反思是一个民族的思想得以常青的两个关键性的动力机制。而当今体制化的学术研究,特别是人文学科研究的特征,在学术自身层面上可以理解为“材料注疏淹没了问题思考”,在学术与现实的关系层面上则可以归结为“学者淹没了思想家”。对现实问题的无暇顾及、不屑顾及甚或不敢过问与笃行纯学的坚韧信念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部分学院式专家的群体形象。对古圣先贤和泊来之学的极度崇拜,以及对自身知识、能力和思想的过分谦卑,使得我们不可能走出专业范围,跨入现实世界的广阔天地哪怕一步!我们已不再是那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传统儒士,而是腌制在现代学院体制中,从事一些专门性的职业,占据一些技术性的岗位,扮演一些功能性的角色而已,早已忘记了还有一个鲜活的大世界正等待着我们去反思和救赎。
《读书》上曾发布“寻人启事”,专寻“思想史上的失踪者”。他是否已经找到了呢?结果令人遗憾。请看:专家,又多了一个,而思想者,又少了一个。今天依然如故。我并无意于攻击或亵渎此种笃行纯学、远离思想的方式,而且深知它的可敬可爱之处。但是,我们更需要明白对它的盲信和崇拜可能带来的危险——如果整个国家的人文学者都束缚于此种运命之中而终不得挣脱,如果此种境界平庸、视域狭隘、理想缺位的“学术”进一步堕落为只能在知识体系的犄角旮旯里钻掘、营生的“侏儒学术”、“蠕虫学术”,那将是何等的可悲!
请大家不要误解:凸现思想,学以致用,强调学术的现实关怀,绝非学术的庸众化、流俗化和功利化,绝非背叛学术天然的纯粹品质和高贵精神:我们绝不是要提倡一种“不学无术的现实感”,而是要提倡一种深具学理根基的“现实感”。假若这种现实感脱离了对学术本身的细致研究和谨慎思考,甚至与日常习见、意识形态掺和混淆的话,那么它很快就会变成一种无理论、无思考、无批判的“现实感”:它不是在揭示和解释现实,而分明是在臆想和遮蔽现实,最多也只能生产出一些肤浅的泡沫观念和空洞的脂肪问题,并在意见的市场上四处叫卖,廉价兜售。
学术要有思想,学术要关注现实,归根到底,还是要关注“人”这个大问题。完整的人的形象并不是封存于切成片的各个专门化的领域之中,而恰恰是保存在那些还未受到学科分工强制切割的“大问题”之中!这些“大问题”,我们习惯于称作“公共话题”。可喜的是,许多当代知识分子探讨公共话题的方式都显示出一种密切关注生活世界的人文气质,其间正孕育着青年一代学人的自主意识和蓬勃生机。
我们相信,无论是“侏儒学术”,还是“廉价思想”,任何割裂思想与学术的做法都是没有生命力的。有思想的学术,有学术的思想,学术与思想充满生机的统一,是我们的一贯宗旨。今天,为了坚守这份真诚的信仰,一部分学者需要跳出日益僵化的学院体制并在思想的焠炼中迅速转化为关注现实生活、直面问题本身的公共知识分子。人文精神和批判意识曾经被现代分工体制和工具理性蛮横地撕碎了、抹平了,然而现在,它们却在这群人身上找到了复生的泉源与壮大的希望。
担当和发扬这种人文精神,需要足够的智识和勇气,需要坚定深沉的思考与持之以恒的行动。我们,愿做这一思考和行动的催生者甚或践行者——在思想的寒冬耐心等待春天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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