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刚叫过头晌,李四贵就准备出门了,今天他要去隔壁的花旗村办件顶重要的大事。跟他老爹李老汉打了声招呼,就背着一大麻袋的花旗通宝出了门。
快到村口的时候,李四贵看见大哥李大贵还在铁匠铺里忙活着,看来昨天大哥又一宿没睡,叮叮当当的声音隔着大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前两天听大哥说,现在铁匠铺的生意不太好,一直以来铁匠铺打的剪刀菜刀这些东西大多都是销往外村的,其中花旗村买的最多,但是最近这一年来花旗村的行市不好,一天也卖不了多少把,李大贵又只是个铁匠,除了打铁其它什么都不会,只有没日没夜的拼命干,多打几把,卖得再便宜些,希望薄利多销来赚点养家糊口的银子。
在李老汉几个儿子中,李四贵是顶有出息的一个,认的字最多,还在隔壁花旗村有名的私塾里喝过好几年的稀饭,能说一口地道的花旗方言,说起花旗村最流行最炫的东东来,是一套又一套的,直把本村里的那些土包子说得是目瞪口呆、歪脖子咧嘴。因为李四贵这么能干,李老汉就把和花旗村打交道的事情交给了他。
说到花旗村,那是远近闻名的富得流油的村子,家家都是大宅院,顿顿都吃的是白面的馒头,鸡鸭鱼肉常年不断。就因为太有钱了,其它的村子都把东西拿到花旗村来卖,真是人来人往,车马湍急。
李老汉他们所在的叫黄土村,村如其名,祖祖辈辈在黄土里面刨食儿,过着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前些年,村里的几个能人儿发现了一条生财的门路,捣鼓点东西到花旗村去卖,不但能赚点钱,还能倒回点稀奇玩意儿。这消息一经走漏,黄土村的人们坐不住了,村长李老汉一看,得,我带着大伙儿一块干吧。于是各家各户都开始捣鼓起来,有养鸡养兔子的,有做长衫马褂的,各展所长,李老汉大儿子就是打铁的。
东西弄出来,再运出去,绿澄澄的花旗通宝就哗啦啦地掉下来。黄土村的老少爷们高兴了。
一段时间以后,大家发现有点不对劲了。除了买点稀奇玩意儿,这花旗通宝好象也没有什么其它可以花的地方。开始是一沓一沓的,后来是一包一包的,再后来就是一捆一捆的装了。
没有钱时,大家愁;有了钱时,大家也愁。
花旗村的村长——包子头给黄土村的出主意了,我们村最近发行了花期银票,利息很优惠,比钱庄给的还要高一点。黄土村的一看,还真是,反正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去生利息。而且买的人还挺多,有太阳村的,有米岛村的,有西夷村的……大家都买,应该没事吧。
在黄土村,李四贵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村长李老汉用人唯才是举,让李四贵专门打理和花旗村的银钱帐目。
生活日复一日的继续着,黄土村的人勒着裤腰带在忙活,大车小车地往外送,通宝和银票一个劲的往兜里蹦。在忙活了一天后,躺在炕上,数着一张张的票子,黄土村的老老少少带着满足的笑容进入梦乡。
日子似乎就要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老天爷却要和这些人开个玩笑。
花旗村出事了,据说是村长包子头家大房和二房的丫头闹别扭,在后院点了一把火,烧了好几条街,还烧掉了藏在村长家里的一些浮财。这搞得花旗村的上上下下人心惶惶,生怕再来什么大火把整个村子都燎了。
好在包子头也是大村子的头头,有经验有魄力,几句话下来,基本安定了人心。不过包子头心理清楚,这把火可着实来的不是时候,烧得也太猛了些。烧掉的房子要重新修,儿子马上也要结婚了,给长工的月钱也该结了,三姨太要买胭脂水粉了……有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了。
在远乡四邻的眼中,花旗村是最富的,可是花旗村的人还有一个“最”,就是最能花钱,经常是明天的钱今天花,后天的钱想办法也要拿到今天花。怎么办,还是包子头有办法,拿出了纸、油墨和板子,刷刷开始印东西了。
两天后,包子头把周围20个村的头头脑脑们请过来,热情而强烈地推销墨迹未干的新银票。
其实早在花旗村着火前,黄土村也出了一点事,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出现了一些可疑的苗头。
黄土村的老少爷们太生猛了,一心扑在工作上,经常不吃饭就开干,三顿并一顿是常有的事。有的家还连轴转,老子换儿子,哥哥换弟弟,人停,活儿不停。也许是以前苦日子过惯了,养的那些鸡鸭牛羊都舍不得吃,做的那些衣服舍不得穿。
说来也怪,只比黄土村早几天开始捣持这些东西的其他几个村子就不一样,那些村子早就不吃窝头了,改吃白面馒头了,虽说不是顿顿大鱼大肉,到也是荤素都有,也不穿粗布衣服了。
黄土村其实也不缺这些东西,反而还很多,大堆的衣服,成群的牛羊,但是没有几个本村的来买,大家只好一门心思地想办法,把东西运出去卖掉。
虽说这些东西都不怎么值钱,但架不住数量大,就是一只蚂蚁,再在后面加上一长串零,它也变成了大象。
黄土村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祖祖辈辈都不曾创造的记录,居然成了远近村子最有钱的人,打个形象的比方,黄土村人手里的钱多得可以买下半个花旗村。当然了,得要花旗村的人让你买才行。
李四贵毕竟是有文化的人,做起银钱帐目这样高技术含量的工作比同村的那些土包子强太多了。三下五除二,该存活期存活期,该存定期存定期,还有大把的利息可观的花旗银票……
你要说李四贵做得很开心,那是太片面了,其实李四贵也犯愁,压力也很大,毕竟是和花旗村打过很多交道的人,见识广。其中一个方面就是,他手里的钱很多,太多了,全是黄土村老少爷们多年积攒的心血,一旦有个什么闪失,那如何面对家乡父老,特别是那个寄予他厚望,给予他重任的村长老爹。
花旗村大房和二房的两个丫头这次闯的祸可真不小,最直接的,就是烧掉的这几条街要重修,要花一大笔钱。另外,这也给花旗村村民的自信心和自豪感造成严重打击,一个明显的反应就是更谨慎了,在花消上也比较节制了。
包子头村长弄出的这个新银票,也着实给李四贵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这些银票看上去利息很诱人,但李四贵也不傻,他明白诱饵的后面就是鱼钩,包子头不是什么慈善家,也不是什么救世主,世界上最精明最狡猾的人就是他了。
不买这些银票,包子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会把诱饵做得更诱人些,把利息更优惠些,吸引大家来买。
先插播一点经济常识:像花旗通宝、花期银票这些,除了担当交换和符号的功能外,换个角度,你也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商品,就像萝卜白菜一样的东西,摆在大街上让人卖,当大家都想买时,众人追捧,价格就上去了;大家都往外抛时,就掉个白菜价了。
包子头把新花旗银票的利息弄高,大家一看有利可图,就追捧。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包子头以前发的那些旧花旗银票,自然不受人待见。这样就造成一个可能的结果就是,手里有以前花旗银票的就没有当初值钱了,缩水了。如果你不买新的,手里的旧的就贬值——这是李四贵们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那李四贵为什么不买其他村子的票子,比如太阳通宝、太阳银票、米岛通宝、西夷银票。问题是这些村子,这些年也很疲软,价格不断往下掉,短期来看花旗通宝比这些票子还坚挺些。你不会买一个今天能买十个烧饼,明天只能买八烧饼的票子了吧。
李四贵担心的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手里的花旗通宝、花旗银票,实在是数量太大了,你要是只有个三毛五毛的,偷偷卖掉,神不知鬼不觉,很好办。但是这么个庞然大物,要想有所动作,不让人觉察,不提前追杀你,是不可能的。加上你的量又这么大,砸在哪个村,都会是一场山崩地裂的大海啸,就是连花旗村这么大的村子都承受不住。到时候就很可能出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搞个两败俱伤。
这,黄土村还没被逼到走这条绝路的份上,目前为止也没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
在最近这20个村长碰头会上,花旗村的包子头村长,就拉住了黄土村的李老汉,好话歹话说了一大箩筐,并许下了有福同享的美妙画面,一个目的,很明显,就像那什么和尚头上的那个东西。
两害相权,取其轻。
今天,李四贵出手了,不得不出手了。抗过去一麻袋的钞票,换回来一叠崭新的,还是钞票,不过都是花旗牌的。
尽管从长远看,花旗通宝,还是花旗银票,都是会跌价的。但是短时间内,这批新买的银票,利息还不错,帐面上的数字也会让人脸面有光,老爹李老汉也不会说什么,黄土村的村民也会很高兴,又赚钱了。
在回去的路上,李四贵碰到了太阳村的西条,西条拍了拍有些瘪的钱袋子,脸上的表情似乎比以往轻松了许多。
再拐过这个小山头,就是黄土村了,远处隐隐传来大哥铁匠铺子叮叮当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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