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向型经济(铁匠铺版)
李大贵今天很高兴,铁匠铺里的当当声不再是刺耳的噪音,而成了有节奏的音符。
早上喝粥的时候,老爹李老汉告诉李大贵,村委会开会决定,为了帮助村里的人度过眼前的难关,对运往外村卖的东西,比如地瓜、布鞋、咸鸭蛋,给点补贴,像李大贵这样的铁匠,按每把剪子或菜刀,给一毛钱的补贴。
李大贵端着饭碗,感激地看着老爹,这大半年紧锁着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李大贵原来也不是铁匠的,相反,要是查家谱往上数,他家祖宗十八代跟铁沫子都属于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李大贵从小就是那种能吃能睡的小子,没什么其它优点,除了个子高,力气大。村东头有个姓孙的铁匠,祖祖辈辈都是打铁的。孙铁匠一见李大贵这孩子就很投缘,李大贵呢打小就爱往孙铁匠的铺子里跑,这一来二去,孙铁匠就顺手教了李大贵几手打铁的手艺,偶尔打点锄头镰刀什么的,到也挺好使的。
再大些,李大贵就不能像以前那么疯玩了,开始跟着他老爹下地干活,和大多数的黄土村人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
十八岁那年,他娶了孙铁匠家的闺女。再过了两年,孙铁匠老了,也打不动了,李大贵就接过铁匠铺大半的活儿,半天下地,半天打铁,开始了半工半农的生活。
前些年,几个村里的能人儿打开了黄土村的窗口,让这个闭塞的村子开始看到外面不一样的世界,人们的心思也纷纷活络起来。
孙铁匠的铁匠铺是村里唯一的一个铁匠铺,李大贵发现打铁比种地强,就把手里的地让给他弟弟李二贵,自己专心干起铁匠铺的营生来。
李大贵打的菜刀剪子很受欢迎,在隔壁的太阳村卖得也很好,尽管样式笨重了些,但是挺结实,价钱也便宜,铁匠铺的日子开始慢慢红火起来。
村里有几个种地的,看见打铁的日子更好过,也开始搭起了台子,叮叮当当干起来。凭空杀出个程咬金,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让李大贵家的炉火顿时小了不少。李大贵的菜刀卖五块,他们就卖个四块八,虽说新来的打菜刀打得糙了点,不过更便宜,也吸引了不少图实惠的人。
李大贵一看这架势,也只好降个一毛。你降一毛,我降两毛;我降个两毛,你降个三毛。一时间鸡毛满天飞,大家都灰头土脸的。
不能再降了,再降大家都只好去喝西北风了。李大贵和本村最大的几个打铁的大户互相组织起来,搞了一个黄土村菜刀协会,大家约好了一个剪子菜刀的基本价钱,让大家都有点赚头。不过李大贵们都清楚,这个菜刀联盟其实很脆弱的,一旦有什么大的利益变动,就是另一场菜刀飞舞。
前途还是光明的,黄土村的菜刀在周围的村子里慢慢有了名气,连西夷村、米岛村的都来买菜刀了,后来连最大的那个花旗村的也来买走了很多菜刀。销路稳定了,黄土村的铁匠们日子也过得顺当起来。
这天,黄土村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说到这个人,很是有点来头的,他叫窝耳马,是花旗村最大的杂货铺的大掌柜,在花旗村有四五个铺子,在太阳村、米岛村、西夷村很多村子都有他家的分号。
窝大掌柜来到李大贵的铁匠铺,仔细看了打铁的炉子铁锤,李大贵也现场表演了他快打菜刀的绝活儿。窝大掌柜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这个炉子不行,菜刀的样式还要改进。窝耳马掏出了几张纸,这是花旗村卖得最好的菜刀的画样,让李大贵照着这个做,如果打得好,有多少就收多少,价钱还比普通的菜刀多给两块。不过,这菜刀是有要求的,不仅做工要好,不能有毛刺疙瘩跟个砍柴刀似的,而且要连砍二十根猪骨头,刀刃不能钝了。
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天大的买卖就在眼前。李大贵开始了他打铁生涯以来最大的挑战:一般的煤,杂质多,让挖煤的周二宝先烧烧,弄成焦碳再送过来;炉子是以前的土造炉子,火力不够,正好西夷村的汉包包是做炉子的好手;太阳村的铁锤和铁砧子做得不错,据说是用陨铁做的,和传说中的屠龙刀倚天剑是一个材料,打个二百年都不待变形的。这些东西贵是贵点,但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拿下了窝大掌柜这么个大买家,十个铁匠铺都赚回来了。
工夫不负有心人,李大贵的新菜刀出炉了,样式精巧而且好用,送到窝大掌柜的杂货铺里去,很快就卖完了。
杂货铺里一把菜刀卖六十块,这是李大贵想都不敢想的数字,说来也怪,买的人还很多,这不,窝大掌柜又催着李大贵赶紧送货了。
生意好,实在是好。俗话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李大贵忙呀,忙得团团转。人手不够,请,从村里找了几个年青后生,发点工钱,打铁比种地强点,大家都挺满意。地方不够了,把柴房和猪圈拆了,腾地方,再搞两个炉子。
李大贵的铁匠铺越来越红火,越来越排场了。花旗村、西夷村、米岛村的这些个村子都不用打铁了,也没有铁匠铺了,要菜刀剪刀,就到黄土村来买。连挖煤的周二宝,也是越干越有劲,洞是越掏越深,以前的那条瘸腿的老驴也换成了大青花骡子。
其实,这两年铁匠铺生意红火的时候,李大贵也有些隐隐的担心,日子过得太顺了,心里总有些不塌实。以前边耕田边打铁的时候,村里谁家的锄头坏了要修,谁家要买新的剪子了,什么时候该生火打铁了,都一一清楚,日子虽苦点,但过得明白。
现在不同了,今天为什么打剪刀而不打菜刀,打出来的菜刀又卖给谁了,卖得怎么样,别人为什么会买这种长头的剪子而不要短头的剪子……李大贵在铁匠铺里埋头苦干,自己也觉着是在迷雾中行走,不是蒙着眼,而是被一根绳子牵着走。那就是窝大掌柜时不时给的新菜刀新剪刀的样式,要做多少个,十天之内交多少……李大贵发现自己成了机器人,成了窝掌柜的机器人。
李大贵也想做些改变,不知是打铁打久了,还是自己嘴笨口拙,也没有找到什么好的方向。现在铁匠铺摊子大了,事情多了,一大堆的事情都够李大贵忙活了。窝掌柜下单子,李大贵照单子做,一把菜刀挣三块,一把剪刀挣四块,到也简单。
当然了,给窝掌柜打菜刀的也不止李大贵一个铁匠铺,黄土村几个打铁的大户都在给窝掌柜干活。尽管有菜刀协会,但同行是冤家,这句老话是有道理的,铁匠们也在暗中较劲。窝掌柜也是长期在场面上摸爬滚打的老狐狸,长袖善舞,把黄土村的这几个铁匠牢牢攥在手心儿里。
在黄土村的铁匠们打菜刀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年前从太阳村、米岛村传来一丝不祥的风。这几个村子买菜刀的没有当初那么多了,一个月也就卖个几十把,而且数字还在缓缓地往下降。还是花旗村好,村子大,买的人多,窝掌柜给铁匠们的单子还是源源不断的发来。
李大贵虽说只是个铁匠,每天把菜刀打好就行了。可烦心事儿还是不断,这两年,东西总在涨价,以前一块钱可以买十个烧饼,现在只能买五个了。这不,挖煤的周二宝早上送焦碳的时候把价钱又提了三毛,说是,现在要煤的人多了,洞要挖得深了。
李大贵发现打菜刀没有以前挣钱了,两年前打把菜刀挣三块,当时还不错,可现在打一把菜刀还是三块,他找窝大掌柜想提提价,窝掌柜三言两语,再把同村的几个铁匠拿出来亮一亮,就把李大贵打发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李大贵没辙,只有想办法多支几个炉子,多打几把菜刀,多挣几个子儿。
日子就这样过着,但是上天注定要折腾一下这些人。
隔壁花旗村失火了,烧掉了些房子,还烧了不少东西,把花旗村的老老少少可吓得不轻。这场火灾带来的后遗症就是,到杂货铺买东西的人突然少了,李大贵们的菜刀突然卖不动了。
要说黄土村这几年,捣整东西是发了些财,有几个大户还修了十几层高的小洋楼,在都是平房的村子里特别乍眼。但一般村民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连买头蒜都要想半天。
菜刀再好,本村的也买不了几把。李大贵看着气派的铺子和满屋子的菜刀剪子,这忙活好几年,成果都堆在这儿了,得想法把这些东西变成钱。
菜刀不象烧饼,每天都要买的,但是总有一些菜刀会坏掉,需要买新的。窝掌柜的订单也不是完全停了。先关掉几个多余的炉子,那几个请来的帮工也给点钱,让他们先回去种田……李大贵盘算着。
早上老爹告诉他的话,又出现在他脑海里,李大贵感觉压在背上的稻草似乎轻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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