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用唯美的笔触,来呈现当代无产者苦难的长篇小说。在这部长篇小说里,完整的呈现了一个时代的缩影,反映了身处底层人群的挣扎,表达了他们在现代社会中被淹没了的声音。此小说从落魄潦倒的大学生的视野入手,来呈现更多人群的悲惨命运。在持续着汹涌澎湃的打工潮面前,更多的人被剥夺得一无所有,此种非正义现象,正引起越来越多处于时代旋涡中人的深思。
在这部书里,底层的人群,尽管他们对自己的生活,还怀抱着热情;但现实中,残酷的生活经历,又无时不惊醒着他们的心灵,他们在命运面前,自己能作出的反抗在恶势力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路在何方?未来到底在哪里?---
该小说共三部,这是修改完了的一部,其余两部正在继续修改中。此小说在搜狐连载以来,点击率已超过七万,正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这是含在表层里的介绍:大学生的光环被重重的踩在地上!时代在平庸中风起云涌!一个庞大的“盲流”群体迅速诞生!这是有争议的时代!这是迷茫的一代!这是他们正在经历着的生活!敢问路在何方?……
人鬼殊途:大学生档案(第一部)
第一章 记忆的眼
我是谁呢,也许曾经有人记起过我,她会说:那是刘家的三伢子吧,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得得,好棒的一个小伙子;恩,我想,他以后会有出息的。不过呢,有人早就忘记了我,恩,你这个家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怎么我好象从来没见过你啊!
不管怎样,这就是我,有一个相思名头的人。要说他们为什么这样叫我呢,这还有一个缘由呢。话说我这人从小就笨笨的样子,一遇到事情就想个不停,于是就“想死想死”的叫开了。但想死这个词,毕竟是有点不雅的吧;再加上自己以后又毛毛噪噪的,读了点书,看起来也算文雅了吧,于是就被人直溜一换成相思,自己的名头从此就变成了“相思”。
这个名字好啊,不信你试试;在以后我的人生道路上,因为这个行头,我可能会遇到更美的艳遇,碰上更多的悲情,来给自己的生命增色,也算一大福气了吧。
闲话少说,首先我要给你介绍一位—自己最好的朋友。他呢,就叫乐乐。也算是至交了吧,咱们两个都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要说彼此有什么心肠,都能一眼就予看穿;因此,我们之间无论有了什么事情,都是能用嘴巴子说出来,用心理感受出来。这不,你看,我又要发羊颠疯了,要把自己的一肚子破坛烂醋,开始向他倾倒了,
不过且慢,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准了哦,这本是不能说的秘密,但是假如我不告诉你,我亲爱的读者,你到时又会觉得我蒙骗你了。得,我还是把一肚子辛酸水,先向你露个底吧。
我这位仁兄啊,也就是叫乐乐的那位,已经离我仙逝了。仙逝了,你应该懂吧,如果不懂,那我建议你再去读一年级,把自己的脑腺激素再去给刺激一下。这不,介绍了这些,我开始主题的讲解了。可你千万不要偷懒,要好好的听哟,要不然小心我拿竹片打你的手心:
—好久不见,近好!太急忙了,我刚从厕所里奔将出来。你看,我是多么焦渴,我将给你写信;我得诉说一下自己最近疯狂的心境。乐乐,不管你在那边收不收到,这是我写给思萍的一些话。
原谅我,在如此阴晦的日子里,竟还对你说着告别.我的生命虽在苟喘,我的梦想业已断裂.逝去的一点一滴,如锋利刀刃的刻痕,烙印鲜明.呵,那么多令人发狂的时光,我孤独的啜饮着着凉洌的苦泉.在那些心仪的目光中,我只注目于一个影子的闪光.她,那么含蓄,象穿破重重困厄破茧而出的幼蝶,那么娇贵,从遥远的地方飞来,直到我模糊了的面前.呵,我是多么傻啊,以为她的款款而来,是上天特意的安排.我盲目的希望着,希望她对我爱意表示的半点怜惜.我甚至于仅仅渴求她眼睛闪避之间的那半点余光------
我什么都得不到.我不能理解的,她把心已早早交给了另一个人,那个翩翩的花花公子.我清楚的看出他对我的不屑,以及因不屑而有的自鸣得意.我是什么人?我只是一个可怜的第三者,她的心是如此的冷冷冰冰,她更不可能给我心目中的那一份"公道".她的眼睛早就告诉我:可怜的年轻人,丢掉你的幻想吧,世间的事情勉强不得,你不是我所要的类型.
是啊,我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苦苦相逼,只会是仇人相见,那浪漫而不切实际的想法,只可能落得玉石俱焚了.当然,这也是我不想要的结果,我那能象有些人一样,当得不到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偶像撕得粉碎.我现在要作的,就是尽可能避开他们,把一腔思念,让时间去冲淡,直至消隐.
我是忍受着多大的痛苦啊,她当然看不见,也不可能理会.她的心目中,自有她的白马王子形象:高高大大的,还邪邪的笑着.而我,就永远是这样一副模样:躲在低矮的墙角边,默默的弯下腰身,象开放过了的没有新鲜和光彩的败花在独自悲戚.
现在,不用说,乐乐,你能弄懂我的心情.这段时间我心情糟透了,但这全缘于对她的恋恋不舍.在经历了苦恋的这次人事之后,我还能对谁情有独钟呢,我还能再次保持清澈的情意?自己从小到大,还没有承受过如此大的打击,这仿佛如万箭穿心,把自己的心肝肺脏全部给来了个一锅端。.我对你倾诉,不知是基于什么目的,到底是想把它忘记,从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还是再次陷入进去,自己鼓捣着那一份悲情,这我现在全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这样向你说出,这样把心思对你敞开之后,自己的心能好过一些。
我还呆在乡下,乡下的环境有助于我忘掉暂时的忧伤.只是大自然并不象想象的那么令人心旷神怡.这儿有很多抛荒的土地,还有因搞建筑而四处出现的轰隆声.春光明媚的时刻,气氛全被给破坏完全了.还有,我不得不对你再发一阵子牢骚:那些户证股的办事人员态度太坏了.上次我给自己换那个第四代的身份证,稍有不懂的地方,摁,只是向他们讨教一下,就遭到了狠狠的一个白眼,直把我给呼得不行。
这就是世道吧,谁叫你无职无权呢。在你求人办事的时候,有时连一句分辨的话才刚刚出口,别人就已经开始拿你开唰了.他们仿佛就是古代的奴隶主,而你我呢,就是奴隶中的奴隶,你得随时候着他们的呵斥,却不能反驳一声.可是,朋友,你要记住哦,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这里的场合,我想自己不能放肆,要获得别人的谅解。于是,我就对着旁边的一位—正在骂着别人乡巴佬的淑女递上甜甜的笑容,
“你好,能帮我办个证吗?”客客气气的样子,令我自己都感觉到吃惊。我想,这次应该不会唰我了吧,起码有了个好的第一印象了吗。
但很快的,一句话就被硬邦邦的扔了出来:“急什么急,没看我正忙着吗?快给我呆到一边去。”
这时,她们的的影子在我面前不停晃动,而我就只能在人群里作着茫然的关注。真是不应该,这些个人的无礼;但是不能预想的是,它们象故意要来把我打击一样,在心情低落的时候,更多的懊恼啪啪啪的被灌注到了我身上。
又想了下以后的生活,我业已经毕业,应该要独自去谋自己的生路了。只是,我的未来,我的未来又到底在哪里呢?面对这汹涌的学生流大潮,我又能以怎样的姿态,在别人面前掌住生命的舵,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呢?
我开始想到逃避.但是我现在又能逃到哪个地方去呢?该读书的时光已经过去,该找工作的时候,我并没有找到称心的事情.现在呆在乡村的这个角落,只能看着别人在台上的表演。而对于我自己而言,生活的底线象一个无底的黑洞,在我面前无止境的展开,,而我还必须要在这个黑洞里去做一番徒劳的挣扎.
昨天,我去了趟姥姥家.那是一个河汊拐弯的地方.光溜溜的河边空地上,一片马鞭草在四处延伸着,几头水牛在上面低头吃草.有几个小孩子,在河漫滩上游戏,耍玩.乐乐,这多象当年的我们啊,那么无忧无虑,那么真诚善良.我们那时简直不知痛苦为何滋味,我们只是一天到晚,饮啜着人生清凉的泉水,我们把整个世界给抛到了脑后.
而到了现在.乐乐,我在这个无助的世界上,再也感受不到你从身边发出的清凉气息,再也听不到你心灵的呢喃,你只是默默的在遥远的地方,给我心灵以真挚的安慰.而这种慰藉,尽管是发源于地下,来得是那么轻微,我仍在这个尘世坚信,这是我人间最美的时刻.
命运的忧喜,时常不以我们个人的好恶为转移,我们只是在生活的船上搭上了一只脚,别人就匆匆忙忙的要我们离岸了.命运不允许我们享受人生的时刻过于长久,他总给人的生活里套上各式不等的枷锁,来对我们的各式浪漫思维进行惩戒.而我们自己,也就逐渐的陷入进去,终于成为生活的奴隶.
而谁又曾甘心于这样的生活啊,我们不断的在无望中进行抗争,想改变一下自己稍显世俗的状态,但结果无一例外的头破血流,最后还是作最终的放弃.就这样的,我们的棱角遭到了抹平,我们的生活也就沉入日常的柴米油盐里,再也不敢把理想的东西给碰触.
向你说了这么多,心情顿觉好多.要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没有了你的倾听,这将是一个多么窒息人的世界.有了你的存在,这世界仿佛在无边暗夜里有了星光的陪伴,带来了温馨,带来了清凉.还有,我送你的"钱"你收到了没?愿你在那边一切安好.
第二章 法院花絮
乐乐,自离开你以后,我就到了明海法院实习.说是实习,自然是比较疏懒的.每天早上八点钟报道,中午十一点半离开;下午是两点半去,五点钟左右就可以走了。法院里承办的案子,也是时多时少。多的时候,可能偶尔会加一点班;少的时候,可能还没到下班时间,就可以早早离开。只是,这办案呢,也是讲究门道的,并不象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时常,会掺和上一些不为人道的事情,也就是我们所称的猫腻在里面。比如那些当事人,平常都不把这个劳什子的法律给放在心上,但在确实捅了娄子的时候,就不得不操心一下了。如果是大案呢,时常,首先是某某头头脑脑来打个招呼,而后呢,就是那些直接的当事人,神经抖擞的进入办公室里。一般来说他们跨进这里面,都是满面堆笑,好象与我们的领导是老朋友相见,亲热得不行。寒暄了之后,他们当然是不能白来,一条条昂贵的香烟,在领导的眼前直晃:说是不成敬意,一点小意思,请笑纳之类云云。
一般来说,我们的领导在这样的场合,都不会犯原则性错误。这里是前门明镜高悬的地方,不管怎样,都要作出点样子来,被别人给抓住把柄,那才是大大的糟糕。只是在主客之间,又不能完全把话说死,毕竟还要找一个转圜的余地,于是就有了以后,我们大快朵颐的机会。
你瞧,这机会不用来了吗。快下班的时候,当我还在看着庭审笔录,我的一位师兄,从外面跑过来,一看到我就大呼小叫的,“相思,你知道么,今天有饭局,可又要大饱口福了。只是你在喝酒的时候,可要担待点啊。”他的眼睛放着光。
吃饭呢,具体是常去哪几个地方,也记不大清楚了。只是知道或者在某个酒楼,或者就在法院食堂的小包间里。那次呢,我们是去了县城大院附近的一个招待所里。当时刚过了国庆,还看得见彩旗飘飘,大院里的人们还亢奋得厉害,一个个有模有型的。我们的车在大院的拐角处停了下来之后,所有人就下了车,向招待所走去。做东的已经恭候我们多时了,只是坐在主人席位上的,不仅是有当事人,还有这个小城里权势很大的某某长来。真是厉害,当事人果然不简单!
正式开席之后,首先是主人敬酒,然后是我们的领导回敬。等气氛闹得很热烈,看起来有点差不多的时候,就轮到我们几个实习生表演了。要知道,陪领导喝酒,也是一门学问。你来这儿,不仅是山吃海喝,还要学会为领导挡酒。你看,与我同来的这位师兄,虽然是说要我担待些,但他自恃好酒量,已经开始为领导担待了,每当别人敬了我们的领导,他就会抢着跟别人干杯喝下去。不仅如此,他还频频主动向当事人敬酒,真把我给噪了好一下。要知道,我素来与烟酒无缘,平常即使喝点,也是勉强应付。你看今天,他喝得这样欢,我就乐得老老实实,在旮旯里呆着,半天没有吭声。而嘈嘈杂杂,锅盆碗罐与人声一起响起,猜拳,说悄悄话,终于等到宾主之间咸得其宜,都尽了兴,讨了个心照不宣的效果;才一个个的,都说自己没喝高,急不可待的往厕所奔去。这样一溜儿的人,直呕得里面酒气冲天,一片狼籍,才鱼次猫着腰从厕所里钻出来。
当然,也有小点的事情,那就是小的案子。摁,你不要说,这小点的事情也蛮精彩的呢。那次,我呆在办公室里,瞥了几份案卷,一个人坐着无聊,不想眼睛就花花了起来。正当我象进入太虚幻境,迷糊得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就接到了一个通知,说是有一个简易程序的案子,叫去旁听一下。于是,拖着小小的瞌睡虫,就到了审判庭。在大堂里,人虽然不多,却来得很齐整,前面两排都坐满了,而且他们坐的地方明显有一条楚沟汉界,一看就知道是来的原被告两方的人马。案情很简单,初步知道是一个离婚案子。情由表面上是男的在外面寻花问柳,忽略了妻子,导致其无法忍受,于是提出离婚云云。但仔细一瞧,当了解了婚变的全过程时,你又不得不为这样一个家庭的破碎而嘘唏。
事情还得从很久以前说起。他们原本是挺恩爱的,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天,儿子突然不知得了什么病,一下子就倒下起不来了。直到有一天,他们心情悲测的送走了儿子------从那以后,女人就好象变了个人儿,从以前的温柔贤惠,变得整天的指桑骂槐。与丈夫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坏,一有机会,就要拿男人出气。刚开始时,男人还表现出实足的大度,不与其计较。但当这种次数越来越多之时,他的忍耐力就不能老是维持了。于是,他就不停的找各种借口,待在外面而不回家。而女人呢,当然疑心更重,一天天打闹不休;这样的话,男的心里当然更烦,于是在外面自然而然的,就想找个给心安慰的地方,这样本不该的事情,也就顺当的发生了;女人的鼻子当然很灵,很快就听出风声来了,更加死劲的纠缠个不休------终于,他们最终走到了散伙的边缘。
可是,关键的是,他们两个人,男方要离,女方却死整着不肯。就这样闹闹停停了大半年,最后官司打到了法院。哎,也真是没办法,想当初,他们也是自由恋爱的呢。当我看着她们的结婚照片,两个人伉俪情深的样子,就感到世事沧桑,真是难以预料。如果时间能回到从前,如果是那一年的光景,如果她们是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只会是幸福灿烂的笑容,洋溢在彼此的脸上。他们那时不需要柴米油盐,那时没有别人来干扰自己的生活,那时就他们两个,完整的度过了时光的甜蜜。只是到了现在,这些都已经流逝不再,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能毁灭掉他们曾亲手缔造的一切。
只见现在这两个人,男方站在原告席上,女方气鼓鼓的立在被告席上。男方此时涨红了脸,仿佛已经孤注一掷,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概;而女方呢,你用心仔细看,就会看见她胸脯一起一伏的,颤抖得厉害,她的心跳在加速,一点儿都不能平静,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她万没有想到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竟这么绝情。想当初,他对自己山盟海誓,说是一辈子不变心,那时自己是多么陶醉;可现在,才几年的功夫,就忘了当年的恩情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他难道这点都不懂?良心是不是被狗给叼走了------呜呜,她的心里真有种想哭的冲动。
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那个男人已经彻底厌倦了,他不可能再回头了。说什么在天比翼,在地连理,这都是文人们胡编的混话。现实的法律中,性格不合,感情破裂这一条,就足可以作为婚姻不再维系的标准。男方的控告,感情彻底破裂的说法,也有理有据,能从生活中引证出来;而女方翻来覆去的几条,只是以前生活的印痕,不能完全拿来作为法庭上的论据;而法官呢,在实在不能调和的情况下,也只能作适当的调解。当一切方法用尽,时间到了规定期限的时候,也只有宣布离婚。
乐乐,这就是我这几天遇到的事情。之所以向你提起此事,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些社会,家庭方面的问题。社会的问题太多了,家庭也可能在突然的危机来临时不堪一击。我们都希望着生活的美好,但如此幻想的东西,在现实中几乎不为存在.而生活的悲苦,却象无时不在的镜子,照彻着你,也照彻着大家经过了的一切.当你我之间,虽然还遥想着遗失了的花样时光,能暂时不再在痛苦中绝望,不再在日子中感觉一直沉沦,但那分离过了的影子,却总是陪伴在孤独的身边,没有改变。
当我们还在痛苦中为生活劳神,当我们还是如此抱着绝望的心境,当婚姻还仅仅是羁绊人生的世俗枷锁,我们就不能在自己的未来中寻到好的归宿.而每一个人,却又不可避免的想寻找自己的理想爱人,想在生活中能轰轰烈烈的爱上一场,于是生活中的悖论,就一直横亘在你我面前.而在不可思议的痛楚的命运来到人间,当我们的婚姻仅仅是世俗中的结合,我们就不会享受到真正的幸福;而天空下雨后初晴的那片云彩,也不能飘到我们眼前. 于是我们就永远是失落的一群,是人生中自唾自弃的分享,就再也不能把自己的未来给描摹清楚.
可是,尽管如此,我们依然活着,依然在生活的道路上寻找方向。我们并没有被必然的经过所完全吓倒.不是有人说,寻觅也是一种美丽吗,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知道,死亡也只是我们的必经归宿吗?只要生命还活着,我们就依然在生活的世间,扮演着各种不同的角色.
第三章 问天不语
乐乐,我真愿回到理想中来,在平滑如直线的宁静中度过。我不希望,自己活得这般痛苦,还如此无助。海誓山盟,爱一个人的话纵然没有半句说出口,但从浓稠似蜜的目光中,她应该能感觉到我更多的关切,和殷殷的期待。我不在乎什么,无论生活的压榨,还是惨酷岁月的侵袭,我都能保持既有的姿态,对她作一生一世的守护。
可她现在在哪里,又会飘落在哪一片土地上呢?她那次回答我,要去高原上远行。而一个姑娘家,能有那么大的力气,走完那全程之路吗?她还骄傲的跟我说:你是个懦夫,你只能象小鸡一样呆在母鸡的庇护下生活。这就是她对我的评价,她那么的糟蹋我一颗尚未成熟,而无能为力适应社会的心灵。惨酷啊,这就是我在人间里的遭遇,我全部的勇气,都在这一句话里,被给粉碎掉。
而我呢,现在又能作什么呢?我还是定格在过去的那一个瞬间,她的笑,她的哭,她的呢喃,仿佛还回响在耳边。她的全部,如柔韧的蒲苇,一直把我死死缠住;要让我忘记她,除非海洋尽枯,石头尽烂。可是,我又是如此软弱,不能象她一样,敢作敢当,把生活中的包袱都给放下,而作新的人生之梦。
而她呢,尽管也曾注目着另一个人,但同样有自己的人生追求。她总是按自己的方案行事,而不被别人所左右。现在,她要远行了,就又大大的嘲弄了我一番,乐乐,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人生在世,难道就必定如此痛苦,还没有一个依恋的地方?当我们从懵懂中走来,彼此心里都怀着那一份纯粹,和痴心,这是多么可人的事情啊.但我们都得长大,都得在人生中,不断的面对生活中的风雨,还有凄凉.在我们在这生命道路的不断来回之中,我们偶尔开始发现自己,埋怨自己.
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今天的我与昨天的我大不一样?昨天我对她的痴心还这么纯粹,令自己都无法不感动.而当她真正决绝离去,自己的心灵为什么如此怨慝,还开始把生活看得一文不值?假设世间真有纯粹的爱情和绮丽的美梦,假如每一个人都能守住一片光辉的岁月,那我宁愿作一只爱情中温顺的小猫,整天只是梳理她亲切的温柔,而不把其它的东西给怀想。
可是,这都是假设,仅仅都是假设而已.她决绝而去决不会再要回来,我青春的歌唱也将彻底嘶哑,一朵秋天的花朵,注定在世间只是孤独的转身,而很快就凋零在无人理解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把时光拉回,也没有什么能够持久永恒.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和她即使再次重逢,也许,只有茫然的目光,象那凄风苦雨中的迷雾一般,笼罩在彼此身上.
只是这一切都不再会发生,我的手再也不可能牵到她的温柔.她是一个独特的存在,自由自在的来往于这个世间.她的爱也是决绝的不肯回头,她只服从于她自己心灵的声音.在那荷花满塘的秋色中,她只用自己的心去注目,却不愿让我来好好分享.当秋叶飘飞,我看到满塘的荷叶在秋色中逐渐凋零,那失落的心灵也只能是我独个自己的痛楚,从来也不会影响到她冬天般寒冷的目光.
而她的另一半呢,那个花花公子呢,他现在又身在何方?她曾象我对她一样,对他付出过全部痴心。她也曾在那莲叶满满的湖中,许下过花开的誓言,等待过花季盛开的一天。她相信某个人的神圣,就如同我憎恨她的寡情一样!只是她也只见到那个青青湖面,没有窥视到深深的湖底;她没有在自己预设的感情路途里,得到一个好的归宿,她只是在一夜之间,才发现花儿还没有开放,就已经到了枯萎的边缘。
在花花公子的生活词典里,一次的偶然遭遇,就能把曾经的海誓山盟,情真意切给抛诸脑后。花花公子的性情,就如杨柳在夏日里舒展起无数枝条一样,只为招风引蝶。她能够从他的承诺里,得到过什么呢?她走向了远方,决心把这里的经过都彻底忘记!那旅行啊,是没有定下终点,也不知道什么归期。也许回来在青草碧绿的春天,也许在花朵烂漫的夏天,也许在万物萧索的深秋---她并没有见到我心中的眼泪。
在所有的经过中,我只是扮演了一个可怜的角色.我仅仅是一种单相思的自作多情,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任何别人心灵的哪怕半点怜悯.这次她的离我而去,与其说是对我的不屑一顾,不如说是我在枯木上作了一次上吊的玩笑;枯木会使我再次掉落地面,但却使一颗灵魂完成了痛苦的转身.当时光还是流逝,她的歌谣随时光流逝着远去,我是否还能再次声嘶力竭,把命运的坎坷用心灵把它唤出?
不变的是风尘满面的心灵,在这个世间作着长途的跋涉之后,却仍觉出是空荡荡的无一来人的悲壮.从来就没有人问起我,从来也没有人知道我,在这漫无目标的求索中到底为何;从来也没有人曾记起我,在这个无望的人间,曾付出过多少的努力,承载了多少哀愁的记忆.他们依然微笑着流连于这个世间,他们依然以为我只是众多生活着的过客.只是她们不曾知道的,是我已经把她们的所有,包括心灵,都给烙进了自己的灵魂深处,自己再也不能把一瞬间的美好给忘怀.
我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往于这个世间.我把苦难当作了一杯浓浓的香茶,在日日品茗,在月月把它珍藏.我知道自己的这种生活状态无止无尽,却又不肯把它轻易放手.我一直还痴痴的认为,自己是懂得爱的,象那校园里的漫天荷花一样,知道什么时候,将有爱的浓浓归期.
秋叶在大地上飘零来往,啜泣泯灭不掉心灵对爱的追随。当世俗的利剑向我心间猛砍,我还是一直不能忘怀那一湖青青的湖水,还是不能使自己与那个荷花飘香的季节彻底分离.当山毛榉的叶子从校园的过道轻巧的落下,我只是轻轻的对自己悲鸣:请暂且停留,积住这梦存着的时光!
只是那青青的湖面啊,我心的湖面,你曾在哪一年,哪一个地方,会记得我这样一个生人的经过?你还是有着大理石柱子的倒影,还是有一栋硕大的楼房,象一颗心一样漂浮在水面的动荡上。但你可会想起,这样一个远方的游子,他是应该能情归何处,他是能再次在黄金菊的圆盘上,安放下小小的梦想吗?请你告诉我,在这个凄苦的世道上,还有谁能记得我,还有谁能象我一样,对着一颗冷酷的心,把灵魂给奉献出?
我是微茫的,象飘洒在你身上轻轻的浮尘。我从来就没有向你,妄自需求什么。你也把我当平常人对待,你从没有想过多看过我一眼。但当爱恨的哀鸣铺天盖地,当生活的小舟把我完全漂流到陌生的地方,当我不再在青青的湖水边,迈动轻浅的步子,你可知道,最痛苦的心灵,从来就是无声的在这个世道上。
走吧,走吧,就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当生命涂上厚厚的尘灰。你不必在意我的来去,我不必把你牵挂心里。就让这一切随风,就让这一切经过你我的面前。你走你的路,我行我的船,在天地广袤之间,我们都孤零零的,独行侠一般来去作永恒的分离,只留下一身背影,给彼此挂念。
哎,我又在唠唠叨叨了,乐乐,你千万不要在意。人生之于天地宇宙之间,个人的感情又何足挂齿呢?就象你我之间如滔滔流水奔涌不息的情谊,说不定哪天,也会由于我的猛然间世俗起来,而被时间定格。我们生活着,又不断的埋怨着,那生活的零星子琐碎,就这样的沉积在我们的心灵中,永远不再被自己抹去。
第四章 碧水青山
乐乐,我现在在家。以后到底怎么办,自己也不尽然知道。自从回家以后,只知道一天到晚傻楞楞的,连找个人聊天的心情也没有了。每天,我最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对着头顶上的那块木板发呆:时而想想以前的往事,时而又把现在的日子睥睨一下,聊以打发不紧不慢的时光.
可是,尽管这样,我又不能把自己的心事,向家里人全盘兜出。自从今年毕业以来,我就谎称先在家里住几天,而后再到外面大城市找工作。我告诉我妈,外面工作很容易找的,尤其对我们这些大学生来说。很快的,我就能回报你们这些年来的辛劳了。
嘴上我是这么说,可是,乐乐,我猜想你也知道,现在大学生早就变成弱势群体了,我对妈妈编的那个子虚乌有的工作,还不知呆在哪个外星球给凉快着呢。我现在啊,只是捱一天算一天,等到实在不能捱了,就想着溜之大吉的打算。
这实在是无奈之举,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在这个技术社会里,我能作得了什么?我一无所有,平常只有发呆的特长,还有就是读了一堆的之乎者也,算得上一个书丐。但这能有什么作用?在这样的社会里,又有谁会把我的奇思幻想当作珍宝,又有谁会想过读书是精神的食粮?我所拥有的,这个社会不需要;我不需要的,这个社会都热衷着。在人群里,我是比丑小鸭更没有生气;在个人的圈子里,我古板而又执拗的遵守着某种人生之道。我从没有想过,自己是否需要变通,是否需要在别人的眼光中来铸炼自己!
但是,如果一直这样的话,我就要被人不幸言中:你是一个没有生活能力的人!从小就有人这样告戒我,尤其母亲的教导不能忘怀。母亲对她的儿子,看得比谁都清,她对我从来不会隔岸观火,她一直用言语或者行为来敲打我这颗孱弱的心。只是,象某些人所说的一样:性格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了。我就是如此,经历了母亲的三番五次之后,还一直累教不改,直到现在还一直呆板如此;哎,呜呼斯人!
我的一些同学都陆陆续续打回来电话了,说是外面不容易,要作好心理准备;说不定哪天,你在政府大楼的对面被别人卖掉,还掰不清一个八字。而看着周围的大学生,就象被人预料到了的一样,没有几个是混得风光的,心里想着就是心寒。难道就真是这样,没有出路了吗?他们这些人,或者是作销售,或者是呆在厂里作储干,还有的,就干脆干起了普工的行当。这真是,没有豪情多壮志,夹着尾巴做人-先混着了。
难道就这样的结果?想不到白白的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竟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早就听人对大学生这样一个群体,编过这样的顺口溜:六十代,出身苦,翻天覆地改面貌;七十代,政策好,左右逢源节节高;八十代,凉快去,无妻无房在瞎跑!
难道,以后的所有路子,就是这样的经过吗?大学生的命运,就如别人所说的,成了无钱,无房,无户的三无群体吗?曾经,大家一窝蜂的挤上了这坐独木桥,以为通过这坐桥,可以通向一条稍微好点的生活境遇。但现实得出了与我们的预期恰恰相反的结论:即读书使你白白浪费了获取技能的大好时光。你走到社会里,比那些作普工的人们,更没有特长之处。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不能找一份坐在办公室里稍微轻松的工作,因此你将更加没有出息,更加容易遭到别人的白眼。
不管怎么样,乐乐,我也得快动身了。乡邻们怀疑的目光,早就让人受不了了。而且,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仅未给家里带来一丝荣耀,反而欠了一屁股债,这都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我必须离开这里,到外面的大世界去,去博取自己的一份薪酬。尽管我知道外面并不太平,也充满了肮脏的交易,但我别无选择。
而哪里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当年少的时候,乐乐,咱们总会说出几个彼此心仪的名胜.你说:以后一定要到各处去旅游,看遍人世间的风景.你说:到外面的大城市去,那里也许有承载我们许久的梦想;在这个小地方,我们的生活空间实在有限。是啊,乐乐,当年你我就是怀着这样一个小小的梦想,才努力往外奔的.只是现在,在经历过人世的沧桑变化之后,我们的思想,还有所谓的梦想,在经过锈水的层层浸泡之后,里面的核仁已经破败不堪了.
那个遥远的去处,它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呢?我虽然曾经泡进了大城市,在书的围城里消磨了几年,但一点的社会经验,或者说工作经验,都属于有待开发的阶段.我对外面的世界,又知道得多少呢?我的所有印象,都经过了书本的过滤,没有碰触杂滓的能力。在生活中,我只爱纯真的东西,只是用青春与自己的心灵碰了一个面儿,却对外面的一切都透着一丝迷茫.你说我该向何处奔去呢------
乐乐,我现在要走了,不知何时能够再予回来。想着小时侯我们一起嘻玩的情形,想着咱们骑在牛背上,在村子里的小水塘里肆意的拨动水花,你洒了我一身,我溅了你满面------那是多么的惬意啊。以后我们又一齐上了小学,两个人在班上争抢那一条没有人要的小凳子,给弄得全身都汗湿尽;而后咱们在回家后,你在我的家门口打着呼哨,把我给唤出来,去山上掏鸟窝------啊,一切都是那样历历在目,仿佛你清晰的容颜还浮现着------而现在没有了你,我生活着就是缺胳膊少腿了啊------可是,你却已经先离我远去------
萋萋芳草,我不得不流下眼泪,那一株小树,你离家去远方小城读书时栽的那棵小树,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它张着亭亭树盖,陪着你在这儿栉风沐雨。乐乐,看着它,我就象见到了昨日的你,淳朴的脸上,挂着如此多的牵挂,对着坎坷多舛的人间.
你的坟上有新挂的花圈,那是你妹妹梅子所留。她一直记挂着你啊,无论什么时候,她不能忘怀的人,都是你啊,乐乐!你几乎是她青春的影子,你的离去,不仅带走了自己的一生哀愁,更把一个少女的青春情怀,给活生生的撕裂了。她现在已经从这儿离开,不知将去哪个城市的遥远角落。她走之前,对你坟前的每一次回眸,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共一十八次的回头啊,你可要知道,这就象她十八岁的年纪,如此恋恋不舍,又如此匆忙的被推着远去。
而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又怎么能把你给忘怀呢?当我走上这高高的山冈,向着沧远的地方遥望,感觉到的只是无尽的孤独,和物是人非的凄凉.当在这山岭里,再没有你矫健的身影,和亲切的面容,我就只能独自承受这里的一切.我心里的话儿,梦中的想法,都不能再找到倾诉的对象了.这一切都缘于你的逝去,都缘于你不再在人间给我亲切的问候.而在未来,我又能怎样呢?我苦苦的心情将伴着你的逝去,在这个世间存在一生.
可我还是存在着期盼,自己毕竟还没有完全经历人间的风风雨雨,自己还刚从学校的窝里走出,我还有到外面的世间去冲的想法.这就决定了我,将不能陪伴你-乐乐,在这个小村落里呆上一生.我还是要到辽阔的远方世界里去,去追寻,去感受,去把自己的梦想当作实验品一般实施.尽管前途难以预料,生活渺茫多变,可是乐乐啊,你知道我就曾怀着那样一个想法啊,这是我毕生的梦想啊。我不能在一开始就作个无耻的逃兵,我还是要去努力拼搏一番,尽管知道可能会被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
乐乐,我明天就要出发.在离开你之前,我还是要在这苍翠的地方来看你一眼.只有到了这儿,我才感受到了生活的路子,感受到了在未来,自己不是一个孤单的存在!
暂时远别了,在这片覆盖着我们童年的记忆的苍翠的山坡上,乐乐,我一辈子都把你牢牢记起.不管在未来哪个你的忌日上,只要我还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一天,就都会义无返顾的回来看你的------
第五章 远走他乡
乐乐,我到了临杭。这是一坐大城市,初来乍到,最大的感受就是他们的生活节奏快;不象我们乡下,大家都慢吞吞的。忽而一辆小汽车过来,忽而又是一辆大汽车过去;当你才一迈腿想从路中间穿过,他们的喇叭就鸣了起来。我小心的看着周围,谨慎的在其间来去。有时,我会突发奇想,想发现一下咱们故乡的东西。但是,你举目所及,到处都是似曾不相识的轮廓。在比较之间,你就能发现它们似一块山坡和平地之间的景观,差别太大。
在这里,不管在哪个角落,人流量都十分庞大,他们来去匆匆,仿佛对这一切都司空见惯,从不必用观赏的眼光来打量周围。顶多的,在来去的这些人中,因为堵车时的百无聊赖,他们会无意的向某个地方望去;你以为在这个时候,他或她是抱着浓厚的兴趣对着这个地方,但实际上,他们的心是在飞的,一直在自己的琐事上飞来飞去。当我这样一个人,初来乍到,眼睛四处乱瞟自以为是想看看周围的景观,却不想很容易遭来别人警惕的目光。要知道,在这个外面,人与人之间,都不同程度的发生着信赖危机:你没有什么事情,对我看什么看,我又不是你的亲戚朋友!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我相信,准保儿别人会这样想。
在车辆的来去之间,我经过一条大河之上的大桥。在这里,我第一次见证了自己儿时的梦想起点:巍峨雄壮的长巍桥.长巍桥,我曾在你的闪光中,培养了强烈的民族情感。在你的身上,有我们民族的魂,在浩浩荡荡流淌。在外族侵略的年代,同胞高唱着赞美你的歌曲,壮士一去不返兮的走上那硝烟弥漫的战场。在那样的时候,没有人曾怀疑过你,在人心目中的地位。你就象宗教信仰一般,持久而深刻的烙刻在人的心底。但到了现代的年代,仿佛一切都变了,经济是生命里中心的中心,其他的都仿佛如风尘般,被看淡了下来。你也是一样,你只是成了一个为经济的目的而存在的一处枢纽,你不再是因为自己厚重的人文,才获得别人的景仰!面对着这样的地方,当我看到汽车流飞速的在这里经过,当我看到所有人都漫无表情的经过,在生命深处生发出来的那一种重重的失落感,开始袭遍我的全身.
望着周围的一切,不禁觉出了自己的渺小琐微。单个的个人,在这片土地上,简直不直一提。你觉得意义重大,深刻的事情,在他们心里不会泛起一片涟漪;而他们的琐思琐想,你却不能完全理解。在生活的道路上,自己仿佛是从一个异世大陆里的来人一般,虽然觉出这里的新鲜,却不想到自己能否好好适应下来。还有,他们异样的神情,和异样的匆忙,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都在忙些什么呢,他们一直就有如此多的日常事物需要解决?还记得我们在学校里时,那种拼命读书的劲头,是受熏陶出来的结果;而他们眸子里总是心事重重,显出的不可思议劲儿,是不是也是大环境的产物呢?我不知道答案,但我却一直想知道是为什么。这外面的世界,难道就是一种简单的物质的指标,一切都要通过物化的衡量?这样岂不把人搞得疯了般—一谁都撒着淘金的网,恨不得一块沙子都是一块金子,这能成为我们生活中的现实?
我在陋巷的一隅找了个安身之处。每天早出晚归,四处溜达。哈哈,没想到,工作没找到,对生活的见闻却增长不少呢。在这儿,有些什么人的存在啊,乐乐,我郑重其是的告诉你:有整天在垃圾堆里扒的,我看着她们成群结队的,有老人,妇女,小孩,很早的就守在大垃圾箱的旁边;有早出晚归的小商小贩,他们或是四处流动搞游击战术,或是守着在一个很脏的地面上的摊位上大声叫卖;有整天在机器的轰隆声里挣扎的人群,你只听到那嘈杂的声音,伴着人声的沉默在每天为了定单的日子里面消磨。还有各种各样的你不知为何种身份的人,他们在你经过的时候,会以一个低沉的声音“电脑,电脑”的叫卖,或者是其他一些象手机等一些轻巧的电子产品的物品,在他们手上象变戏法般的拿出叫卖。
这些人,尽管来自于各地,尽管干着不同营生,但总体上,你都能在城市的边缘一处看到。也许,在这个整天只看到阳光的城市里,只有配上了阴暗角落的他们,才算完整。从他们身上,也可折射出一些新的信息,即在这个时代,永远有不被我们记忆的真实,在随时发生着。他们为了生活在挣扎,也可能为了生活铤而走险,这几乎在某一时刻乍现你我眼前。
有一次看到了一个飞车抢夺的惊险镜头。我当时是到了很郊区的一个地方,走得累了,就站在一座很小的天桥上,手扶着栏杆,观望周围的风景。风徐徐吹来,一阵儿凉意袭上心头,感觉到清爽宜人。在这时,我见到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新潮时尚的衣服,脚登高跟鞋,胳膊上挎着一个包,向着路的这头慢吞吞的走着。路上行人很少,除了很远的地方我还看到一个人影,在晃动着,其余的,就都是模糊一片了。我当时心里很散漫,并不把当下将要发生的一切给挂在心上,当我意识到有摩托车嘟嘟的开来,只是顺眼瞟了一下,并不认为他有犯罪的某种企图。但就在这时,摩托车突然靠近那位年轻女人,车手一下子抓住包,狠狠的一拉,就绝尘而去。我当时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女人大声的尖叫,一切就已经发生过去。
这真是难以预料的事情,但竟真真实实的发生在我面前。不能明白的是,这些人,为什么这样横,为了钱财,连生命都不管不顾?当摩托车的冲力,硬生生的把女人拉出好几米之远,我感到心里的一阵惊悸。是不是她受伤了,可能很严重?我不敢想象。还好,从我的视角里,在大约一分多钟以后,那个女的竟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从她的身上,看出有衣服被撕扯的痕迹,还有就是,她象发疯一般,在大叫大嚷。
周围早有人看到了,在这微凉的天空下,他们都沉默不语。也许,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很容易发生吧,所以没有人大惊小怪。但是,对于初次出来的我,亲眼见到这样的事情,心里却惊乍得厉害。没想到,危机就时常的发生于你的周围,只是你有时没有注意到。多少人,希望着自己某一天暴富,多少人为了钱财,能把别人的生命漠视不顾。血淋淋的生存法则,在微渺的世间,幽灵般的支配着人的大脑。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着口袋里的钱在减少,我心里有些急了。要知道,在外面只要没有一份工作,就扯淡个球—实在很难混下去的。只是在心里算了算自己的劳动力价值,感到有点悲伤。工作一个月,满打满算,顶多得一千多工资。可你的房租,吃饭,就消耗了个大头。假如你再添置几件新衣,买上几双新鞋,使人看起来精神些,那你的所得,就所剩无几了。更糟糕的是,你千万不能得病,得了病的话,你哪来钱给自己医治;如果出了大岔子的话,你连家都难得回的。说实话,我倒很羡慕那些本地人,他们光房租,有时每个月都能收获好几千,啧啧,即使一辈子不干活,这也够他们生活,够他们无忧无愁下去了。哎,这就是差距,你不得不承认。我想着,就算你够努力奋斗下去,也需等待时日,需付出比这里的人更多的辛劳和汗水,才可能得到一些你所想望的东西。
乐乐,我又在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了,天下之大,真有几个能容纳大学生的地方就好了。要知道,现实是那样残酷,你没有特殊才能,是很难被谁给接纳的。乐乐,我到处在跑着工作,可几乎没有一家肯收容我,他们不是慈善机构,他们用人的唯一标准是看你能不能马上做事,创造出大量的剩余价值来;假如你没有这些,那你就甭想跨进别人的门。而想想自己,现在能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呢?在学校里,作为一个文科生,只不过白白读了几年唐诗宋词,看了一些黑格尔的哲学理论,对生产现场的东西,几乎就从没有过什么接触,我能马上创造出什么剩余价值?真是天下奇谈!
但他们是这样要求的。为什么他们这样理直气壮,对人这样挑剔?也许,这要追溯到扩招以来的大环境的影响。自从大学扩招以后,在人才市场上,人才结构一直是供大于求,那些厂家或者商家,在此基础上,有了更多选择的机会。他们在人才素质的要求上,是越来越精益求精,甚至于有些看起来不起眼的职位,因为工作轻松,也会招致超过几十倍的人员前来应聘。而这样的应聘过程,是激烈而又残酷的淘汰赛,你几乎就象在进行着人生的赌博。
而我呢,由于刚迈出学校的大门不久,对这里的一切还懵懵懂懂,甚至于还抱着一种抵触的情绪—我为什么要全面的去适应他们?他们难道要操控我的生活?就在这样痛苦的日子的经过中,我又经历了一天又一天------
第六章 百无一用
有什么办法呢,人首先是需要吃喝拉撒,才生活于这个世上的。乐乐,现在我为了生存,就只能向生活妥协,暂时先找个地方,安下身来。我四处闲逛,看工厂门口的宣传栏,是不是写着招人。当时太阳很大,天气热得厉害,我随便问了几处地方,没怎么想过,就进了一个五金厂。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厂子,大概有几百号人。一走进去,就能看到高高的烟囱上,冒着不知疲倦的烟。里面的机器,用了好多年的样子,上面遍布油污的渍痕。经过过道,你眼睛朝上,就可看到一个大大的蓬顶,遮住着阳光不从头顶倾泻下来。这儿物料的摆放,看起来并不怎么严格,有的摆在专门的区域,有的就直接放在过道的两边。
在这里干活,你要保持一定的警觉性。首先是因为这里物料的摆放,我上面说了,时常有不守规矩的时候;而人不守规矩,又很容易造成东西也不守规矩。万一它们落在你的身上,或者砸向你的头顶,你到时候怎么办?搞不好连哭都来不及。因此,我一进到里面,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碰触了什么东西,就给自己遭上大霉。
但就算这样的日子,自己无论如何还得呆下去.想着在外面,找个工作本来就不易,找个好的工作,就更难了。自己身无分文,有什么条件可去讲的呢?况且我一进到这里面,别人就能管吃管住,比我流落大街,总要好一些吧。作上几个月,可以捱过这一段时间的青黄不接,还可以静下来,暂时安顿一下疲惫的心灵,何乐而不为呢?而且,我还有一个浪漫的想法,那就是从家里出来之后,想多见识一下外面的各色生活,对混沌的世界有一个基本的了解,这样对我以后生活素材的积累,也是大有裨益的。于是自己就不再考虑,是不是适合这种工作了.
我在里面,每天都要干上十个小时以上,而且每周很少有休息天.当赶货的时候,忙得更加厉害,半夜两三点钟灯光还明亮的照彻车间.由于这是一个五金厂,里面的机器很是笨重,零件也很琐碎.每次我都小心翼翼的,侍弄那些机器如当宝贝一样的供着,生怕弄出点什么事来.别的工人,由于是老员工,经验比我丰富,有时就显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害怕出事.但是,我还是听听某些人说过,就在这个车间,以前有一个员工因为不小心,身子稍微倾了点,就被卷到了机器里面,被弄得血肉模糊.现在,自己看着这些机器,心理就有一种恐惧心理,仿佛感觉那位员工化为一个死亡的幽灵,在身边转来转去,想把我给拖到机器里面,与他同甘共苦。
提高劳动时间和增加劳动强度,那原本是以前从书本上才看到的东西,现在,它们都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几乎是一夜之间,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笼罩了神州大地,被活学活用起来.那些提高不了技术,做工粗糙的工厂,一直就通过这种方法,完成着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而一些标准稍高的大型厂子,尽管有技术上的突飞猛进,但总体上,它们还没有摆脱这一条价值链的循环,加班仍是工作中的常事。
啊,乐乐,你想起我们读书时的政治课上所说的了吧,每一个铜币的叮当响,都沾着多少人的血汗。只不过,乐乐,我想告诉你的是,这已成为资本不断扩张,心照不宣的秘密。再也没有人来,把它看作一件希奇的事情了.
对于这些,我的心情与以前一样,只是感觉到无能为力。资本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它主宰着人间的阴晴祸福,人们的喜怒哀乐。而我呢,只是一个简单的打工崽,是一只人人见了都懒得踢一下的死狗。我的生活,是完全沉默着的;无论我怎样发声,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半个人,想着来搭理我一下。于是,在所有的时光里,我就只能选择不停的沉默,使自己不停克制的心灵获得暂时的超脱.
太不应该了,我真的苯手笨脚,今天上午,竟把由自己操控的那台大机器,给弄起故障来了。这得赔多少啊,听说这些设备都价值连城。主管平时总是三令五申,不要搞坏东西,可我还是这么容易犯错,一不小心就出了大岔子。
当时,你不知道,乐乐,我就象一个小学生一样,吓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觉得,自己白白忙乎了;在这里辛辛苦苦这么些天,就得了弄坏机器的结果,实在是想不通。万一是大毛病,我可是赔不起,也有口难辩啊。我想到了逃跑,因为自己在这里,没有一手拿得出来的活计显摆,反而酿起祸来,实在是颜面无存.但想想自己现在的境况,这个月工资如果泡汤了,下个月可该怎么办?我已经没钱买洗衣粉,买牙膏,牙刷,秋深该添置的衣服也没有---假如这个月我没钱,那我,还能怎样熬过这漫长的日子?
我就这样忐忑不安的,一直想个不停,却不知道在工厂里面,机器出了故障是要找机修解决的。当我还在那儿如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的时候,主管走了过来.他看到我没有做事,呆呆的站在那里,就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就把机器出了毛病,不运转了的情况颠三倒四的跟他说了一下。他马上就去找了机修,叫来他们修理。
机修来了。可是,尽管我如此着急,那个机修,却不知怎么的,只是磨磨蹭蹭,慢吞吞的干活。他这里看一下,那里敲一下.说是小问题,但他非不想一下子干完,这里坐一下,那里站一下,在那里鼓捣,竟耗费了大半个小时,才好象有了眉目.不过还好,那台大机器终于被他给捣腾好,再次轰隆隆的发出声响。我因为操作失误,被记过一次。
从那之后,我脑袋瓜子开始想一点实际的事情来了。本来由于操作不当,导致机器出了故障,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但为什么我在整个过程中,就表现出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来?而如果换了别人,他们在有这种情况的时候,应该是相对镇定得多。你看机修,他就不在乎得多,他如此悠然自得的干着手上的活计。
于是,,我想到在生活中,你必须还是要遵循某些原则。比如这次事件的发生,本来可以避免,但在工作中,我在对某一个操作上自己有不懂的地方,却强逞能的去作了,于是导致了这次事件的出现。以后呢,我想的是:那就是你不懂的东西千万不要随便乱碰,宁愿傻呆的站着,也不愿去把它碰一个手指头;除非有一个更懂行的人来给自己教导.还有就是作什么事情首先都不要慌张,作事情无论好坏,都会有一个结果,你在那里竦竦发抖也没用.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壮起胆子,看别人是怎样把事情给搞好.
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奇缘的事,我在工厂里吃饭的时候,竟遇到了小学时的同学阿可,他小学没毕业就跑来这江南之地折腾了。现在,真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他竟混出点名堂来了,现在是我们厂锻造车间的主任。看他那派头,就知道他这些年在这边没白呆;手上戴了一颗看起来象金戒的东西,头发也条分缕析起来,不象儿时总皱巴巴的样子;身上呢,穿的都很时尚了,脚上穿的鞋,在走路的时是登登的响,整个人一看起来,几乎完全被塑成了另外一个人,儿时的破落样,你是一点影子也找不到了。不过,乐乐啊,你是知道的,他这人是特别讲义气的,到现在还没变。一见到我,他刚开始是诧异了一下,但马上就缓过神来,跟我热情的打了招呼,说‘你怎么到了这里面来,我怎么不知道呢?来来,难得再见面啊,我这些年出门在外,是很少遇到一个家乡的人了’。他坚持要请我到外面吃一顿,来给我接风,纪念这次的相遇。
我们在大碗菜一起撮了一顿。大碗菜是湖南的一个特色菜系,有许多菜式。阿可和我一步入大碗菜的门口,服务员已经笑容可掬的,在前门等候,“两位,吃点什么?这边有空调,又安静,你看坐这儿行不?”她一边导引我们向大厅的五号桌,一边把菜谱从摊开的手掌上,推到我们面前。
“好久没到你们这儿吃了,恩,让我看看。”阿可拿过菜谱,翻看起来。
“你瞧,这是湘水煮活鱼,地道的湘菜,你们一定喜欢;还有,这是手撕鸡,骨肉分离的;那是老妈炒土鸡,外婆菜,---你们要点哪一个?”服务员看着菜谱指点起来。
“兄弟,你觉得呢?要哪一个你尽管说,今天的事情都记在我的帐上。”阿可大声的对我说。
“我随便,你点就是了。”我回应道。
“那就来个手撕鸡,那个骨肉分离的;再来个竹香牛肉丝,大份点;还有就搞个毛血旺---”他一路的点下去。
“太多了吧,够了,够了。”我忙不迭的说。
“这有个啥啊,你今天尽管放开给我吃。看你菜色的样子,我就感觉你好久没沾荤了。”他拿过菜谱,递给服务员,“再来六瓶啤酒,要冰的,等上菜了一起拿过来”。
第七章 兄弟情怀
菜上来了。热气腾腾的菜肴,确实象所预料想的那样丰盛。如阿可所说,我是好久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了,因此菜才端上来,我就感觉自己的口水,在吞咽着。当然了,在这种场合,我是决不会真流出什么的。我象以前一直保持的习惯,很慢,很斯文的吃着。
“阿可,想不到这些年不见,你混得还行啊。光你这个派头,可把小弟我给佩服得不行了。”我斟满一杯酒敬上,对他说。
“哪里,咱们兄弟面前不说混话。想当年,你和乐乐一个,还有邻村的张小三,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你和乐乐能,在读书上一路狂飙;而我和张小三呢,不是那块料,就不得不出来跑活路了。你不知道啊,我刚出来那会,要多丢人有多丢人,在城市里走上十来步,就不知自己哪来的了;那么多的岔路口,我一个乡下人,哪能分辨呢。还有,就是那时初来乍到,年纪又小,免不了到哪儿都受人欺负。我作过建筑工地上的小工,大工;后来撂挑子不干了,就跑到了沿海的这地方来。刚开始什么都不习惯,工厂也换了好几个,直到一年之后,我才在现在的这个厂子里稳定下来。---说起来我的经历啊,辛酸的居多,编起来都有一本书,你看都看不完。不过还好,随着时间的过去,我慢慢摸索出了车间需要的技能,也学到了一些生存的门道。现在呢,在这里,即使再繁琐的事情,经过我的眼底,也不过如此了。”
“服务员,再来四瓶啤酒。”他打了个响指,叫了一声。
很快就有人走了上来,“老板,你需要的啤酒,请慢用。”
“忘了说了,相思。既然你来到了这儿,我兄弟就有一句话:出了什么事情你尽管跟我说一声。在这里,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车间主任,但说话还是算话的。谁要是敢在这里面欺负我,就有他好受的。”他把一杯酒一喝而尽。
我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他就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在这里,自己又不招谁惹谁,就有谁来找我的麻烦?不过口头上,我还是说得很响亮:“那当然,孤身在外太不容易,有兄弟这样照应我,我真是前身修来的福分。”
在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他问了我一些家乡的近况,以及儿时玩伴现在的情形。他还记得家乡的那个村学校,在竹林掩映下,远远看去就只露出了瓦檐,我们小时候的时光,绝大部分就在那里度过。他也想起在村口,他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就是乡上的那条河,一直流淌,不知向何个地方而去。他更难以忘怀的是,我们几个在放学以后,互相打闹嬉戏的情景,我们当时是那样天真无邪,不要管这生活中的事。
“过去了的就让他过去吧。”他最后总结道:“人出门在外,一切都要靠自己,无论作什么都要学着点,看别人是怎么作的。我刚来这儿,遇到的麻烦,说起来都有一箩筐,但我都忍下去了。现在你在这儿,遇上了我,应该是比较幸运的,可以少受些不必要的苦。以后呢,你有什么事情,就打我这个电话联系。”他给了我个电话号码。
“恩,行。那就感谢你了。我一定尽早适应下来。”我回答道。
我们两个人又举杯互敬,一直吃了两个多小时,才有点醉意的离开。
没想到还真出了点事情。就在那几天之后,有一位同事看我是新进来的,就颐指气使,把一大堆本该别人干的零星杂活,都撂给了我。刚开始我还想着,干就干呗,谁叫我是新来的,进监狱还得挨三顿抽你才算过了关呢。于是我忍气吞声,在上班之外加班,把活儿一样一样的干完,才出去吃饭;但没想到,他第一次见我顺从了,以后这样作就习以为常了,有什么多余没人干的事情都找上了我。我就跟他理论,但他不仅不给好脸色看,还大声的嚷起来:“这些活你不干谁干,谁叫你是新来的!”多吵无益,我感觉也就点小事情,就又去把它干完。没想到,有一次又是这样的比别人迟一点的去饭堂吃饭,与阿可正好碰上了。他看到我这么晚才从车间里出来,而且匆匆忙忙往饭堂跑的样子,就问我出了什么事,怎么那么晚才过来吃饭。
本来想着这样的事也算不了什么,大不了就当作给别人帮了忙,虽然没有回报。但阿可却很较真,他一定要问清个所以然来。在阿可的一再盘问下,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没想到,不说倒好,一说阿可就表现出了极为愤怒的神情。“竟欺负到我兄弟头上来了,你等着,看我怎样帮你摆平这件事。”
他就直接与两个人,找到了那个正在四处闲逛的同事。当时那个同事没什么事,正优哉优哉的,对着另一个人,在说着自己的光辉业绩—在这几天对付新员工的心得。
"你今天怎么了,吃了豹子胆了?竟敢欺负我的弟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阿可一过去就破口大骂.
"那个同事刚准备还嘴,但一看到是阿可,就马上把嘴闭上了.等阿可骂完,他才满脸堆笑的说:"是你兄弟啊,我不知道,无知者无罪吗。恩,你骂得对,是我逞能,我是个乌龟王八蛋.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样算你有见识。以后有什么事情,遇到了我的那位兄弟,应该知道怎么办了吧?”阿可逼问起来。
“恩,那当然。我还敢作对不起你来的事情吗?我保证你的兄弟,在我那儿,再也不会吃亏的。还有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的,我都尽量去作。”
“这样还算识抬举。好,不跟你唠叨了。不过,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马上把你扫地出门。你可给我记好了。”阿可最后警告他。
“哦,差点忘了,我的兄弟是斯文人。你这次呢,必须去给我赔礼道歉,这样的话,我也可对他有个交代。”阿可又补充了一句。
“这样,恐怕不好办吧,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儿呢。我明天上班的时候跟他说一下,也可以吧?”那位同事半是征求的说道。
“这个吗,你不要来问我的,你应该去问我的兄弟。他现在就在附近,我去帮你把他找过来。” 阿可说话的口气明显软和了些,但他为了维护我的面子,还是坚持要那个家伙向我赔礼道歉.
结果,我被叫了过来。那位同事看实在没法,又确实理亏,就走到我面前,先给我鞠了个躬,而后翻起两片嘴唇,说:"兄弟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一次就算我多有得罪了.以后你在咱们那儿有什么大小事儿不能摆平的,我兄弟能担当得起两下子的,就绝对不会对你使绊子。"
我看到他这个样子,自然就不好说什么了.阿可看到搞得也差不多了,就大声的对他说道:走吧,以后可记住你说的话儿;要不然,小心你的舌头.
到了第二天,那位同事一进到车间里,就首先向我跑过来,“想不到你在这里还有人啊。咱们这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尽管问就是了。这里如果有谁敢欺负你,就不用你那位兄弟劳神了,有我就足够摆平了。”他噼噼啪啪的说了一大通。
呵,乐乐,我当时真是百感交集。这个世道,想不到的是,只要有人肯帮你说一句好话,事情就好使多了。要不是有阿可在那儿横了一下,,我不知得多受多少苦呢。现在呢,经此一变,我的待遇马上得到了好转。以前我是抬那个铁环的,两个人一组,很重很沉。现在呢,我被从那个岗位上裁撤了下来,就专门干那个拉叉车的活儿。
这个活儿相对付出的力气要小得多。在这里,你只要方法得当,能够把手的动作用到恰当好处,转弯的时候把握好度,就不会出大的茬子。我刚开始是跟老师傅学,掌握基本的动作要领。不长的时间,自己拉着载着货物的叉车,也能如鱼得水的运转自如了。
可是,乐乐,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很安分的,在一个厂呆久了,心里就会郁闷得难受,总想换一下环境。在这里,虽然有阿可罩着,还赖他之力作上了相对较轻的差事,可我就是不甘心。这样的呆在厂里面,与外面老死不相往来的,何时才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何况我的志趣一向不在这里,自己的性情,与这里简直是格格不入。我向往自由点的生活,但在这里,你的生活起居,一言一行,几乎都没有隐私可言,你整天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且,这个煤灰色的厂子,到底又能带给你多少的希望呢?每天,你在这里干上十个小时以上,得到的回报就是那每月千把块的工资。这样你虽然饿不死,又会撑得饱吗?你在这里,日复一日的,白白的浪费了自己宝贵的青春年华,挥霍了作为人的起码尊严,还流失了自信,这是你,作为一个大学生,所能忍受的吗?
经过许多次接触,我明显的感觉到,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个阿可不见了,他变得圆滑,处理实际问题的能力很强。他在工作中时,总会拣出一些问题,来批一下。他说话的时候滔滔不绝,几乎是随口就能道出工作中的一大串来。他很少大骂员工,但在真正出了事的时候又奖惩分明。他有时象一个很随和的人,与员工打成一片;有时又象一头发怒的狮子,把下属员工给骂得心里发毛。
我与阿可打了个招呼,说自己要走。他极力挽留,说天下乌鸦都一般黑,到哪儿都一样。而且,再稍微在这里面作长点,有什么机会,他可以先告诉我。只是我决心已定,听不进他的只言片语。对他的好意,我表示了感谢,就上路了。
第八章 自作自受
乐乐,现在我又没了工作。怎么办呢?在这样的大城市里,你每天都要对自己的生存负责,离开了这些,一切就都枉从谈起了。
我开始在前程乌有上狂投简历。几乎每天,我都要上一小会网,查查工作信息,然后小心翼翼的,守侯着自己那两三百块钱买来的手机,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奇迹是很难发生的,但也时不时的,会有电话响起,告诉我去某处面试。刚开始不知道套路,一收到这些信息,就屁颠屁颠的大老远跑过去。等到了那边一看,才看见几个很简陋的房子,里面招的全部是业务员类型。
一般情况下,我通常是在通过了他们的面试之后,跑了一天的街,才选择离开。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怀着一种什么心态,反正即使是作业务员,我还是希望能够把它作好。只是形式的发展,每天在阳光下的曝晒,尤其别人眼球里表现出的鄙夷,我就受不了了。我从小就是一个薄脸皮的人,到现在都还改变不了,这不知是一种终生的祸,还是也包含着福气在里面。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每过一天我就更加惊恐。很现实的一种情况,就是假如你没有工作的在这个城市里呆着,荷包里很快的就会瘪了下去,你的生存就要大成问题。现在我虽然不能开源节流,但节衣缩食,不管我愿不愿意,还是在生活中得到了忠实的执行。身上的衣服,是夏天时从家乡里带过来的,现在已经过了秋,虽不能起多大的蔽寒作用,可还是一如既往的穿在身上。遇到天凉一点的时候,尽管因为衣服单薄,冻得缩头缩颈,但只能咬紧牙关,硬挺过去. 吃的方面就简单了,每天中午只吃一顿四元的盒饭,上午下午就以包子馒头代替.而穿的那双鞋子,尽管是上个月才买的,因为一直跑来跑去去找工作的缘故,现在已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破洞.租的那个连卫生间也没有的斗室呢,也已因为老板娘对房租的几次催逼,马上就得从里面搬出来.我的上苍啊,现在我该怎么办?
可是这样的生活还是要持续经过下去.每当我经过一个个商店门口,眼巴巴的想着这里面要是有一样东西属于我,就生出一种油然的冲动.是的,哪怕只有一件属于我,也觉得心灵里获得了极大的慰藉,不再对人生抱什么怀疑的态度.我能买,能卖,在生活的价值准则里,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事情更加美好?只是,这些仅仅都是假设。我所想拥有的东西,没有一样是能属于我.我只是象一个街头上流浪的孤儿,伸长了脖颈向繁华之地遥望,却永远不可能把脚给踏进去半点.
在这样的日子里经过,就老是显出怀旧的心态.现在有哪一样好呢?自己都仿佛如死人般过活,真没有什么意义可言。有时靠在墙角根,或者就在某一处街区的凳子上坐下,满眼的幻觉,就是过去在学校里时候的风淡云轻:几个要好的,三三五五一群,时常向着那坐古风塔作着旅行.我们登上塔楼,敲响古钟,对着下面的城市遥望,就仿佛是睥睨了整个世界!那时的我,怀着童真的心情,,对以后的生活无以为意。但不想的是,生活总爱与人在不经意间开大大的玩笑,我度过了轻松愉快的四年之后,却落得了个落魄的下场.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仅仅很短一段时间就能过去,亦或它仅仅就是苦难开始的一个序幕。这些浮动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这样存留?
可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对这样一种整体上的状态作根本的改观.很清楚的是:自己只是这个社会太小的分子,实在是没有能力改变自己或者别人太多.更多的时候,我自己也只是随着生活的沉浮,在不停的漂来漂去。自己在这命运过程中所作的努力,也只是尽量使自己能够上浮一点,不使自己沉没而已.而我对他人的生活,或者日子,只能是在心灵上,去作一个支撑的作用,其他的,我都觉得是徒劳的挣扎。
我开始翻阅以前写的日记.看着那时密密麻麻的文字,现在竟觉得幼稚,还有些可笑.那时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啊,是文人的书生意气,是不值一文的名士风流。这些人的奇闻韵事,自己把它当成了心里的楷模,以为那才是自己一辈子效仿的大家风范。但等到了外面的这个世界,才发觉根本就不是那一回事儿,自己与那些东西相距得太过遥远,自己仅仅是一个生存于底层,只想谋上一个糊口差事的普通人,我只能平平淡淡的过上一生.而即便这样的想法,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我也不知道自己,需要花上多少的努力,或者辛酸,才能有一个实现的机会。
在这样的社会里,一切都来得如此艰辛,也来得如此的使心灵感到痛楚.当你想努力的去追寻某种理想性的东西,却并不见得有什么好的结局在把你等待;当你放弃了差强人意的机会的时候,也许好的时机已经从你的眼前溜走。当你再回首往事,感觉自己如此悔悟,一切几乎就可能已经到完全崩溃的边缘.于是,大多数时候,你不可避免的,仅仅是在这个混沌的生活里作无谓的挣扎,都只是为生活中看不清楚的盲点而自以为是的存在.
以前偶尔在西夜湖上溜达.如今,我不知不觉又到了它的十里长堤上.这儿奇化异木,人流攘攘,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如果是在读书时,由于无忧无虑,我会万分欣喜的喜欢上这里。小桥流水人家,点缀在城市周围庄子的宁静,现代与古典的结合,完美的生活佳居,就是这里的一切.而现在,在我失业万分愁闷的时刻,到了这样的佳处,又能有什么新的想法呢?纵使风情万种,资质惊人的苏小小再世;佳韵叠成,飘逸自然的白居易复生,都难以化解我现在的忧愁,更何况在这样一处现代的都市里,他(她)们所流传下来的古风,只仅仅是一个个历史的陈迹,并不能把痛苦的心灵,从一直失落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而我以前一直苦苦寻找的浪漫,所想的才子佳人,或者那唐寅点秋香的传闻,也只能象这湖面的一波波碧水,在风波不兴的时候变得死死的,不再那样撩动人心了.它们,心灵里保留的这些灵动的东西,在严酷生活环境的逼迫下,已经停滞不前了。天地世间,那一份天长地久,海枯石烂,问世间情为何物,只与一部分人有关;而经过了生存着的人,心早已经麻木,一切都变得无关重要.
如果想一下,当我们这些人,一个个的行走在大街上,象一片片摇摆的树叶,随时都有可能飘落下来的时候,乐乐,你说,还有什么是人生的理想,还有什么值得人真正的把它去怀念?我们,或者就是他们的空壳,一个个被欲望折磨得失去了人形之后,还在不断的失望中希望着,而后又不断的失望,你说这还有什么人生价值可言?
美丽的时刻实在太短,无助的时候一直漫长.当我还在西夜湖上想入非非,肚子已经闹起革命来了.我知道,它不象我这样意志坚强,它一直就象猪栏里饿得发慌的猪崽一样,当实在承受不了我罢工带给它生活上的艰辛的时候,就开始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当它饿得更慌的时候,就不再象以前一样,还看看我的脸色行事.现在,我的直觉是:它已经咕噜得越来越厉害了,几乎是大声的对着我游行示威起来,声音震天动地。
我赶紧从几个游山玩水的洋人身边走过。我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好几次了,我都要去那个地方暂时给自己枯乏的胃来充饥.我不管不顾,仿佛忘记了这个世界的存在,一直往前方走。在一条大道的拐角处,一张凳子,一个三轮车,以及流动整天的商贩,那里有几个虚张声势的馒头,正静静的等着我.它们象年老色衰的妓女,等着我这个嫖客一般的嘴巴,把它们一口吞没.
这就是这几天来一直的生活状态.我常常一个人,漫无目标的,在四处行走.或者为找工作,或者为自己无尽的空虚。在心灵的注脚里,我看到那些人,都来得匆匆,一下子的又消失在一个个街区的拐角处。我的意识仿佛模糊,仿佛整个世界的存在都与自己无关。我只是静静的一个人,流落在这钢筋水泥墙的戈壁之上.我仿佛偶尔的看看周围,又想想自己的生活,突然的一声发笑,感觉整个世界都已经沉沦下去,不再与自己有任何关联.
没有人会来看看我,也没有人会了解我的心绪.我是一个普通人的嘴脸,烙上的仅仅是风霜的印记。别人的生活,或者与我一样,或者与我又决不相同。但无论谁,我都感到是行色匆匆,都有自己忙不完的无穷尽的事情。从此以后我与谁将一起为伍,与谁又将是两个世界行走的不同群类,这仿佛也变得无关紧要.我漫不经心的在苏堤上走着,也看着美丽的风景,而又瞧瞧自己空空的行囊,就这样的把一下午给彻底打发掉.
第九章 猴急跳墙
又是晃荡了一天.走在一条小路上,风儿静悄悄的吹来,杨柳轻拂,柳絮在天空上飘拂不定.想着人生,也应该是如此般情景,象是在四处寻觅一种美好的佳境,却不知哪一个是归宿的地方.当风停心死,那柳絮儿,也应该是在垃圾堆徜徉了,或者是飘到矮墙上暂时粞身,哪里找得到安宁富足?
可谁又肯在生活中真正低头?只要还抱着一线希望,自己的心就不肯沉沦下去.我想着自己还很年轻,还有许多的希望,应该努力奋斗下去.而命定的幸福,仿佛也一直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我稍微努一把力,就应该能够获得到它们.于是,有时候我望着这坐城市,看着一座座高耸云天的大厦,还有那繁扰熙攘的大街,心里仿佛又鼓起了劲来:不要紧,人是为了创造这个世界才来到这里的,我们应该有改天换地的壮志豪情,一切才刚刚开始。
不过,这样的心思在大脑里每次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当我再次把自己全身好好打量,看到破烂的鞋子好久没有得到清理,折旧的衣服一直如此单薄;左看右看,只是一个猥猥琐琐的样子立在人群中时,那稍微好点了的心情,马上又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我只是个可怜虫,我一无所有,我受够了却绝不能给自己改变。"很快的。我悲观的判断就这样给自己定了性.
是的,我好好的把自己思量,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又拥有了什么?是安宁,平静,温馨,享受生活的乐趣,还是家居给自己带来的些些清爽?没有,这些我一样都没有.从一迈进大学学堂,把户口从偏远的农村迁到城市开始,我就已经注定了不堪的命运。我田无一垄,地无一块;在城市里也没有任何名份,享受不到别人所能拥有的半点福利。我只是在这个人海茫茫的大世界里,作着不间断的游荡的近乎乞丐的角色.我自己都不知未来的脚要迈向何方,心要向哪个地方流落,才算不误了虚渺的前程.
这个世界虽大,却几乎被铜臭给塞得满满,从不肯把一颗小小的心来容纳.我想着,自己只需要有一个立足的地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有一种家的感觉,就已足够.可这些,对于现在的我,是多么遥远的幻梦啊.我早已离开了农村的那个家,那个有着稻花飘香的地方.而以后,我又想在城市安家,以为城市生活与那里决然不同,没有了贫困和日久如一的艰辛劳作,没有了在太阳光下那种被烧灼的痛感。只是这一切都是想象,一切都是圆不了的白日大梦。我扇着一张纸糊的翅膀想飞向蓝天,这注定了要跌下来的命运.
而我现在就索性在生活中爬伏,让自己去经历存在着的一切.假如这生活稍微有滋有味,我也不妄称自己获得过享受;而这生活如果没有了明天,我还是一如既往,在自己逼仄的路上缓行.在日子的经过中,我早已丧失了激情的元素,还有激愤的力量.现在的自己,在这样没有明天的生活里,反而显出了出奇的平静.也许,自己已经不觉得了命运有好坏之分,生活过得是否真实这一条真谛.我只知道自己轻飘飘的来过,象自己的无数前人一样,在这块苍茫的大陆上,踏上过一双浅浅的脚印,如此而已.
又经过了几天,我实在熬不下去了.肚子对自己的抗议之声,几乎化为暴动的鼓擂,嘈杂而又不顾一切。在百思不得解决的妙方之后,我又决定随便先找个事情作作.一天,偶尔看到一个户外招工广告.里面开的条件,对于我而言,也算很诱人很实惠:包吃包住,工作简单,人人能作.啊,还有这样好的事情,我都好多天没吃过几餐饱饭了,这几天我都是咸菜和馒头度过的,而且它对工作的要求也不高,我应该能够作下来。于是我很快记下这个广告的电话号码,想着去试试看.
可是,拿着这根救命稻草,心里又犹豫起来。现在的骗子那么多,而外面的人又极不讲信用,万一是个骗子团伙,那可是跳进火坑了出不来.这些天里,就听房东说某个某个人,因为听信天上掉馅饼的讹言,入了某个传销集团里面,结果所有的钱财都被骗了个精光.万一那是狼窝,进去了出不来,到时该怎么办?但是,难道我就应该这样,在这里等死吗?在这样的大城市里,谁还会同情穷人,你的生命在这个世道上又能值得了几个小钱?你如果不能自救,就只有呜呼哀哉的份。
在这里,人与人之间,有的只是彼此间在各自圈养的笼子里的隔离,还有从远方就能感受到的他人的冷漠神情.假如你头脑稍微清晰一下,就能很快的转过弯来,在这个世界上,谁能当谁的救世主,谁又能把谁给拯救呢?对于我而言,现在必须要作的就是自救,必须要马上找份工作,这是首要之急.就算是被骗得很惨,就算是他们把我榨得精光,这一切所造成的结果,也只不过是耗了我的体力,稍微的浪费了我一些青春的时日.其余的,他们又能怎样把我奈何?
终于等不及了,我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嘟嘟的响了两声之后,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喂,你好,我们是时益健有限公司。”“哦,我是来应聘的。不知你们公司的储干招够了没?”我问道。“还没有。我们是一家新型的饰品公司,对人才的需求的缺口面很大,欢迎你前来面试。”他不紧不慢的说。“哦,行,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公司的一点情况。你们工作的地点是在哪个地方?”我还是保持点谨慎。“你过来就知道了。我们公司最近发展很快,有许多个生产基地,你过来了我才能按照你的基本情况,量才叙用。”他这样告诉我。“当然,只要我们公司录用了你,待遇绝对是比别的公司优厚。”他这样的给我打了一针强心剂。“哦,那你告诉我,从南口街到你那儿,坐什么车次能到?”我最后问道。“坐45路,70路都能到,我们的地址是大沙河北栋四号三楼,到时会有人接待你。”他再次给我提醒。
我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去呢?他们的口风里没有露出半点破绽,虽然是户外广告,人员素质也这样高,应该没有想象的那样黑吧,”我试着给自己打气。而且,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熬得过自己的肚子的抗议声了。“你说象我,这样一个文弱的样子,去偷去抢,哪有这个能耐;而走别的正当路途,又仿佛都行不通。”真是愁煞人。不过,在我不自觉的走到了车站的时候,终于决心已定:“就算是圈套,就算是黑砖窑,黑煤窑,也要义无返顾的钻进去了.我已经没有退路。”
十 温情陷阱
坐着45路,大约经过了半个小时的车程,我就到了大沙河那边.下了车,我什么都不再想,就直奔北栋四号三楼。在大楼的门口,我问了一下值勤的保安,确认没有错的时候,就走了上去。到了门口,看到门是虚掩的,我就敲了一下门。“请进,”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就进到了办公室里面。刚进去,我用眼扫了一下周围。只见一进门的地方,摆着一台饮水机,满满的水,应该是刚刚换下来的;进去一点,就是一个办公室方桌,上面叠着一些资料,桌子旁边坐着一个文员模样的年轻女子,正对着门这边张望。
“你好,我们是时益健有限公司,欢迎光临。” 看到我走了进来,她马上笑容可掬的,用目光迎向了我。“哦,我是来面试的,应聘你们公司的储干职位。”我有点忐忑,而又怀着疑虑的回答。“是来我们公司应聘的?好,很好。你先把简历填一下,我们再和你面谈。”她把一份简历递给了我。“恩,行。”我迟疑了一下,就在那个简历上填了起来。
正在我填个不停的时候,那位文员推开了偏门里面的一个房间:“廖理,有人又来应聘,麻烦你接待一下。”恩,好的。等一下子。”里面传出来我上次在电话里听到的熟悉声音。
果然是他。几分钟之后,一个如瘦猴般的男人出现于眼帘。他看着我的简历表,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比如你觉得自己怎样?你想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你认为自己的性格如何?等等不一而论。我都简短的作了回答。他问完了这些,就对我说道:“你是一个很有潜质的人才。我很欣赏你。我们公司对储干的要求很高,一般情况下还要总公司审核。不过,因为你实在优秀,现在我就破一个例,把你直接吸纳进来。但是,我们公司人员在入职之前,都要先交上五十元的入职手续费,这是规矩。你看能不能把五十元钱交上,我马上就给你办手续。
“让我想想。恩,你们公司在哪个方位?”我回答道。“在大沙区。等办齐了手续我就告诉你怎么到那里。年轻人,这还有什么想头?我们需要的是你这样的人才,这几块钱实在是看不上眼,只不过是我们的人事部门,必须履行这样的程序。要知道,程序是不能随便改动的。”他继续说道。我听他这样一说,感觉也就这样几十块钱的事情,哪里又不用这样的几块钱呢?于是,也就不多想什么,就把自己留在身上的一百块中拿出来五十,给了他。
“好,好,应该这样的吗。好机会是不能错过的。”他顿了顿,开始对我大谈特谈自己公司的实力:有强大的资产实力,一流的管理人才,丰富的储备力量。到了最后,他对我强调,他们是一个资信度很高的公司,生产的都是价值量很大的产品,因此要交上五百块钱的押金;同时,他又跟我说明,这只是押金,等过了两个月的试用期,将全额退还给我。
我将信将疑,迟迟没有回答。他看了看我,又马上补充道:你的健康证,流动人口证,还有入厂时的服装费,这都是押金的一部分,我们将全部给你包圆,你到时可安心工作,没有后顾之忧。”
“只是我身上没那么多钱啊,”我回答了一句。“那你有多少,现在身上?”他进了一步问道。我毕竟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一慌了神,就把自己仅有的两百块给说漏了嘴。
“那就先这样吧,你交上两百。其余的我先给你殿上,到时给你还上。哎,看你也是个人才;我不随便帮人的。”他好象很无奈的说道。“来,把你的两百块给交上,别的算欠我的。”他已经拿出了收据,准备开给我。
“我的钱现在银行,还没有取出。”我耍了一个滑。“哦,这样的。那你先把钱取了,再来这儿报到。”他刚准备动的笔,一下子放了下来。
我走到了外面。其实,我的两百块是一直在我身上,只不过我感觉今天碰到的事情,有些蹊跷,自己还没有完全想好,所以出来准备再理一下头绪。
一路走来,这样的疑问不停的响在我的耳边:象这里匆忙却颤巍巍的风声一样,我的生活,它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停止自己追寻的脚步,一直的就象风一样来往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却没有理清自己思绪的机会。到底应该怎么办?到哪里可以找一份保命的工作?如果这次仅仅是陷阱,我是不是确实要往里头钻?能不能找一处家的地方,使自己的心稍微感觉温馨不再疲惫?
云在天空里流来流去,树叶子哗哗作响,满大街都是来回走动的人流。这是海边的城市,惬意的风声微微有些颤抖,在天际里飘来飘去。一辆辆车从我的视线里经过,又消失在黯淡的天幕下。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城市,象所有正在发展着工业化的城市一样,它与企业之间的联姻,越来越紧密的影响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我存在于这个地方的罅隙里,也只有遵循它的生存法则,在大工业的机器下去讨一份活路。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即使我接受了这样一种现实,即使我想把自己的青春给挥洒在闷罐车般的车间里,却依然感觉不到日子有稍微好点了的迹象。在今天这次应聘中,虽然我心里一直疑虑,怕受到欺骗,但在冷漠的城市里生存下去的压力,更加狂烈的压向了我尚经不起折腾的肩上。在一次次求职的失败之后,我几乎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一场场将一如既往这样结果的面试。我已经受够,我感觉自己脆弱的神经,只要稍微用力一拉扯,就会彻底断裂开来。
这些都活生生的存在,我却无能解决。当转了个圈儿,再次拐到大沙河北栋四号三楼,我就站住在了那楼下。“去还是不去,到底---算了,大不了---”这样的想来想去,终究是心一横,把牙一咬,用手理了理头发,就咚咚的直奔上去。
那位年轻女子还在,一如既往的笑容可掬。廖理在偏门的房间里,正在接听一个电话。“你好,是准备来面试的吗?好,好,好,知道到这儿的路怎么走吗?大沙河北栋四号三楼,你那坐十路车可到---”上次我在电话里熟悉的声音,再次隔门传到了我耳朵里。
年轻女子敲了一下门:“刚才来面试过的人,已经回来了。”“知道。”随着偏门的打开,我又看到了尖嘴猴腮的廖理。“钱取到了吗?”他劈头就问。“恩,拿过来了。”我取出自己身上的两百,递给了他。“哎,没办法,这是我们公司的规定,我不得不执行的。不过你不要担心,我推荐你去的地方担保很好,那是个人烟稠密的地方。”
听到这些,我没有说什么。因为这时自己心里沮丧到了极点,身上就剩下了最后的十几块钱了,正心疼得不行。现在,是不管怎样,即便是贼船也要上了。廖理给了我一个地址,上面写有从这儿到那边工厂需转的车次;还有一个收函性质的东西,大意是告诉那边工厂的负责人接收新员工。他看到我心情有点飘忽不定的样子,就又适时的安慰了我一下:“年轻人,好好干,我会记住你的。”顿了顿,“路上小心,现在骗子很多。”他最后对我说。
我只是诺诺.我能说什么呢?乐乐,我孤身一人,独闯这个不知隐藏多少玄机的城市,而它象大浪鞭打小舟一样,随意的玩弄我于股掌之中,我能对什么说三道四?而且虽然我对现在的生活无比猜疑,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感到不甚信任,但在我既不能回去,又不能作出任何反抗的情况下,我唯一能作的,就是不断的隐忍,不断的把自己的既有想法,既有情怀给全部给深深掩藏进去.因为,谁叫你贫穷呢?谁叫你只是别人的垫脚石呢?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去获取自己生活中所意想中的东西,你只能苟活于这个世间。
在现在的生活中,我已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有时仰头一睡,以为自己还身处家里遥远的山村的那个小床上,作着这样那样的白日梦.等一觉醒来,才发现是自己的臆想,在某一时刻发生了作用.而更折磨人的是,由于长期挨饿的缘故,自己肚子时常会出现不适的症状,闹起了不小的胃病后遗症.在那最困难的时候,我一直就想,自己如果有一顿饱饱的餐食,即使一顿,也能令自己获得更大的心灵安慰.可是,生活就是这样,它并不以你想象的这般好为前进的路途;它只是弯弯曲曲,歪歪扭扭的不知道要把你带到那一处灰暗的幽深里头却不给你希望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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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龙潭虎穴
根据廖理提供的工厂地址,我挤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一路上,望着周围的景致,只见车子经过的两边越来越荒凉,人烟有逐渐稀少的迹象,才觉出车是向着郊外开去的.看到这种情景,我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阴影,“这是到哪儿去啊?这样走下去,他们的窝,能够好到哪里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车程,出现了柳暗花明的情形。汽车两边的建筑物渐多,三三两两的人,在你眼力所及的地方走来走去。一路向前,就到了一个汽车总站。跟来时廖理给我说的差不多,附近人烟密集,商铺林立.从站口往前面稍走几步,就是一个大型的高等教育院所,横亘在你眼前。放眼望去,只见这些学生勾肩搭背,成双成对,好不令人羡慕的出入在大门口.在学校的不远处就有一个大型超市,巨型的条幅挂得很高,写着节庆惊爆促销之类的大字老远就能看到。旁边就是各种各样的小商店,有小吃店,衣服店,还有出售各种饰品的店子,它们都密集的聚集于此区域.
学校真正是一个好地方。我看到在这里商店进进出出的顾客,以散发着青春朝气的学生为主,就想着,他们创造了多少的经济增长,给社会创收了多大的价值量。周围的服饰,饭店,发廊等等由它而生发出来的行业,估计其冒出的产值产能不在一个小数目,它吸纳了那么多人在此就业,对社会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但是,我想说的是,假如那些学子们,在消费过之后,在毕业了之后,却不能找到工作,也不能给社会创造价值,那将是一种多大的悲哀啊。在象牙塔里,付出的还不止于金钱,象青春,汗水等一系列在知识海洋里徜徉过又没有实际效用的东西,实际上都成了生命虚耗的一部分了。
在风的吹动下店的招牌发出簌簌响声,不时有店员从店子里在向外头张望.按照我从廖理的办公室里出来前他给我的说明,就沿学院路的这条街,一直向前,经大约 两百米 处拐一个弯,再走几十步,就到了他们厂子所在地的大门口.这做起来本是件很简单的事,但是我怕出现什么意外,就决定先打听一下,以免走太多的冤枉路.
"恩,你好.能告诉我到石子巷5号怎么走吗?"我对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问道."哦,石子巷啊,就从这头一直往前,大约 两百米 再拐一个弯没多远就到了。我就住在那附近呢."他马上回答了我."恩,知道了,谢谢."我就向那头走去.
这个人说话还算实在,大概是学生的缘故吧。有学生气的人,不象在当街碰到的人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警觉着,对别人的问话也持拒斥的态度.再看看这些人身上的穿着,每个人的打扮,也尽显出青春男女的气息,并没有显出风尘中的的老气和伪善.走在这样一个地方,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离去了将近一年的校园,欢声和笑语,不断的从人生回忆的指缝里流溢出来.
我那时的校园是一副什么样子呢?香樟树成排的立在林荫道的两边,青翠的海桐象伞盖一样,包裹住了那小小的读书角。杜鹃花儿被错落有致的点缀在草坪的空隙处,竹林里游荡着那些情侣们。在图书馆,你鸟瞰着围城里的风光,就象时光回到了你的手心,一切都是自然清新的造化。在这样的地方,你只管静静享受,你不须把世俗生活中的尘凡给放在心上;你自可象一位得道的高僧,每天仰看云起云落,一辈子端座------
而这里是南国风光,椰子树高大挺拔,天空灿蓝,白云象绵羊一般游荡.在不远的地方,一条小河缓缓的流过,流向了高山的背后。在更远处,一片片苍暮的山丘,挡住了我遥远的视线。在人流中,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我的心,仿佛已经遗忘了身在城市的现实,随着那一片纯净,开始向涅磐之境滑动------
就在心灵陷入美好追忆的时刻,只听见一阵急剧的刹车声,打破了我幻梦里的宁静."你找死啊,走路都不看路."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响彻在我耳边.我缓过神来,脚步不知不觉中停顿下来,用眼睛扫了一下自己身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正当我神思遐想的时候,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路的中间,自己还浑然没有察觉.
怔怔的痴了一下之后,我退到了路边.看到开车的很嚣张的样子,嘴在这时候张了张,却没有什么词给吐出.本是想针锋相对的跟那个开车的辩上几句,说“你自己没注意到啊,你是眼瞎了啊,没看到这样一个大活人经过啊”等等;但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个损人的本领,于是就此作罢.不过心里还是很怏怏的,感觉真是撞邪了,想着自己在这儿差点被撞死,是倒了八辈子霉的,心情就落到了最低点.他妈的,自己已经够晦气了,如果还要搭上这条小命,那这世道真没有天道,真没有青天大老爷般的王法了。
一路的在心里骂骂咧咧,百般不愉快的经过商业繁盛的街口,终于到了石子巷5号. 这是一个三层楼的建筑,楼上的阳台上晾满了大小不等颜色各异的衣服。初来乍到,稍微可听到楼上的人声,但在门口一个鬼影却没有看到。往门上望去,只见一个麒麟头的门把手挂在外面,我就拉着它向里面喊门。叫了没多一会儿,一个狭长的头从楼上探了出来,凶巴巴的问道:“喂,你干什么的,有什么事吗?”看到他这样一问,我就把自己的来意给说了一下.那个人听我这样一解释,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马上就改了口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就下来.”随着登登登的楼板声,一个趿拉着鞋子,二十七八岁模样的人,开了门,就走了出来。他跟我介绍自称是这里车间的主管,姓王,说以后如果有什么事要出去,都要先请示他,才能通过这扇铁门到外面.同时,他告诉我车间设在三楼,二楼是住宿的地方,在这儿住的每个人都要交二十块钱的卫生管理费,说这是为了缴付给房东老板.
我乖乖的缴了上去。这样,我手心里就仅仅只捏了五块钱,对未来也越发感到迷茫.我想,以后该怎么办?自己已经绝不能半点把握自己的命运了。如果再发生意外,自己在这外面,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正想着心事,王主管把我的手续办完,就走了过来:“到住的地方去吧。”这样我就跟着他走了去。很快的,就到了住宿的地方,他给我指了一个空位,说以后“你就睡在这儿吧。”我点了点头,就把自己的被窝行李给放了下来,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在整理的过程中,才觉出这些床虽紧挨在一起,却有点高低不平,一不小心,它们就会晃荡得厉害.往床下一看,才发现在下面一只角的地方殿了不少砖块,很不平稳的放着。忙着铺床的时候,我用眼不时的扫视着周围,看到许多床铺凌乱的落在那里,被子跟床单几乎都被蹂得混乱不堪;而且每一个床头都几乎放着一个包裹,或者别的装物品的袋子之类.“真是邋遢,怎么这里面还有怪味呢”我的鼻子抽动了几下,在心里想道。“也难怪,这样一个大集体宿舍,有几十个人在这儿一起住着,不脏着才怪呢.”我转念之间又同情起他们,还有自己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唉!从这些包裹上,从那些简陋的衣物上,无处不可以看出生活沦落的迹象,无处不有种生活着的艰辛和凄凉在四处弥漫。这难道是我自己现在,还有未来的写照吗?不过还好,他们包吃住,我总算找到了一条宽心的理由。
"你下午就可以去上班,熟悉一下里面的环境."王主管在转了一圈后,回到宿舍的时候对我说.当时我正在闭目养神,就只恩了一声。等到了下午,我就随着王主管,到了他们的车间里看.一走到里面,就让我惊诧了一下。这是什么车间啊,与我上次上班的地方比起来,它的规模实在小得多.总共五六十个人,分坐在几条长凳子上;而要作的物品,就摆在与长凳子相对应的长桌子上。如果用我自己的话来形容这里面,那就是它明明是小巧玲珑的作坊。作坊里在分工上不太严格,时常在工位上换来换去.而作的产品,就是那个市面上很流行的珠串.这些珠玉产品,说起来很高贵.它们或者戴在淑女的脖子上,或者留连在名刹古寺的檀香中,都是要花大价钱才能买到的.但谁又能想到,就是在这样的小作坊里,假玉假珠在批量的生产之后,再贴上显眼的标签,混同进去,同样就能进入市场的渠道里买出去呢.
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基地,在几百平方米的逼仄空间里,几十号人在忙忙碌碌;他们的工作流程,在看了之后也算见识了一下,虽然复杂但到了具体的工序上还算简约,自己应该能够作得来;还有当我走进去时,他们齐唰唰的目光,使我感觉到一点点的紧张.不过不管怎样,我很快就要融入进里面去了,我马上就要成为这里面的一员。
但忧虑一直潜伏在我心里。并不象廖理在我来之前跟我说的那样,有什么现代化的痕迹铺天盖地的笼罩着这神话般的公司;这里仅仅是个小作坊的造型。里面的管理人员,除了王主管以外,还有一个每时每刻监督着员工工作的小罗,也一天到晚板着面孔,对着这里面做工的人。虽然是刚转了一下,我已经感觉不到这些作为管理者的人员,有什么素质可言.他们对待下属的不足,常用的方法无非就是训斥,骂声连连,从没有软和的声音掺杂在工作之中.总之,我感觉这里所有的一切几乎都不正常.凭着我在法律院系里几年的见闻,感觉这里就象自己曾经参观过的监狱一样,在高大宽广的面纱揭开之后,却发觉出阴森森的气氛,笼罩了那里的一切.在大失所望之后,我不知为什么,还感到这个地方有些神秘,有些令自己不安的种子在发芽生根,我老是想着这里面有问题,不象是一个正规厂家的样子在生产和工作.
乐乐,我现在感到双倍的孤独,仿佛全世界都把我抛弃了.我谈的这些东西,与社会上那些正当事又如此扯不上边儿。我在里面即将做工,却忧思百结,找不到未来的方向。我只是默默的,把自己的心情,用日记本写下,而后拿给你看.希望你看了,在那边能够安心,使自己不致哀叹自己的薄命.
第十二章 情意绵绵
“我记得你去秋的神情/我记得那一年的秋天/你含情脉脉,从人群里向我走来。/“嗬,还记得咱们似曾相识?”/你与阳光辉映,脸上闪着迷人的光辉。/------”这是我依然在日记本里留给她的几句。
我从来就没有忘记她。即便是在自己身处这样的困噩,失去了生活的方向的时候,我还是一直在把一个人在心灵里给记起,而不想使日子白白的流逝掉。在她去高原远行的日子里,我就沉沦进往事的回忆中。每一次梦境,每一个平常时光的经过,都仿佛有她的翩跹影子,在我的面前不断舞动。有什么不能忘怀的呢?有什么值得自己花上一生,去做终极的思索的呢?几乎每个晚上,我都仿佛伴随着她,在那唐古拉山上,作着新的远行。我只是或远或近,她只是若隐若现。在梦幻的轮廓里,大自然是如此清新,又如此苍凉的展现于自己的头顶。我注目着她的脚步,就仿佛是与几个世纪的经过,打了不同的照面。我在那高高的山峰上,见到了千年积雪,见到了美丽动人心弦的雪莲花,我仿佛摘起了那众多悬崖上的其中一朵,献给自己心目中神圣的恋情。
在天与地将近的交错中,在那神奇的世界屋脊上,我推开冰冷的寒气,背着沉重的包袱,望着天空的廖远,想着自己的心事。我是从那一个忘城里获得过心的灵感,我曾在那个忘城里收获过无数的失落。我在一次次生命的经历中,把日常生活中的碎片,曾用心剪裁着绚烂的色彩。在时光的飞跃中,我曾对任何别的经历或者经过,都不以为意,我仿佛就是忘城之中的一个囚徒,戴着沉重的镣铐,呼吸着深滞的气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或者将来的前途,我只是孤注一掷,认为生命就值得这样,去为了一个纯净的目的而生活。
在长久的冷遇中,在漫漫的求索路上,我全力以赴的在自己的路上奔跑。尽管摔倒,尽管不停的得到的都是一切都不可能的倒影;我还是象一个孤独的剑客一样,矢志不渝的只是走着自己的路。她的眼睛中闪发出的光,对于我而言,从来就象一次次经过那重生的炼狱,既痛苦,又使人在醍醐灌顶中释然。在碰上她之前,或者碰上她之后,我都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什么又值得人去真正把她爱。但当那荷花烂漫的水塘里,无根的浮萍在水面上漂来漂去;当浮萍象一颗在旅途中不断飘零的心一样,来到自己的眼前,自己湿润的心灵,就在那一刻,给全部沉浸进去。
无根的浮萍,找不到一处归属的地方。无论天地多么广阔,无论别人的日子是多么安逸不变,它自己的生活,却一直就那样的飘零不定。常思萍水相逢,我不知道,思萍这两个字的意境,能不能包含进我自己的生活中,进而在人生面前转化?当秋天来临,肃杀的气氛稍微显现,我能不能得到新的感悟,去洞彻自己的那一份相遇,是对,或者错的轮回?痛苦的经历,从来都需要一辈子去回想;痛苦的爱情,在自己心灵里反复咀嚼之后,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在自己全部身心里徘徊不停?
我现在只关注浮萍,就象我曾那样执著的思想萍水相逢一样。我看到浮萍的飘荡,看到它们飘渺无端的影子,在湖心里仿佛与这个世界一起同步的模样,心里的悸动就无以伦比。浮萍是圆圆的形状,就仿佛一颗跳动的心的模样。在这个世界上,一颗心的跳动与这些浮萍的相遇,曾化成无数诗行的闪光。在当今的苦难中,一切人的生活,一切日子的伤感,在这一支笔下,都仿佛只是与思萍有关,与一处冷酷的存在,与那遥远中踱着步子的相思情怀有关。
只是我不能理解,自己一直就如此多愁善感,一直就在心里面爱憎分明,却还要一直的装作懵懂,把自己的一切,只是浅浅的伪装了起来。我就不能发现自己,为什么一定不能明白无误的说出,只是谨慎的把自己的思念给保留进心里,却不肯向旁人道出?我现在已发现不了自己的灵魂,发现不了自己价值的取向;我难道一直就只有把痛苦给灌注进心灵,使自己痛彻心扉的过上一辈子?或许,我是害怕别人嘲笑的口气,或许,我只是不想连累他人;但当我充分经历人事,在生活的路上越走越远,我感受到自己曾经的隐忧,是多么的幼稚可笑。我在自己感情的问题上,一直的就是欺骗自己,还欺骗了他人,我从来就是一个善于掩藏的人。在所有的过程中,我一直爱扮演一个榆木脑袋的角色,死不开窍,又不肯认错。但这样的后果呢?不知自己想过没有,这一切悲剧仅仅只是我自己鼓捣而成,我没有怪罪别人半点的权利。
对待感情,我曾经以决裂的神情,来超脱自己的心灵。我同样采取不理不踩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灵魂中最痛苦的放歌。我很了解我自己:我无时无刻不在爆破自己的心灵,我无时无刻的把自己的未来,给弄得象一张张牌的玩法,形式简单组合深奥。但是到了最后,当我最后一次转身,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得不到的时候,心情就不自然的萧索起来。要知道,我凝望的地方,是有着秋天般的萧索,冬天般的寒冷。我深情的眼睛里,在苍茫的大地上经过,一处处都滴着血一般的印痕,它们用血红的色彩来把我的理想给大大嘲笑。当我尽管着在不同的地方来去,当我尽管着想自己的心事,尽管着蔑视人间的法律和生活的准则,但它们并不有使我稍息片刻的怜悯。今天,我是在这里,落魄着过活在生活里,昨天,我也没有得到过半点同情的目光,从人生的坎途上。在徒劳的挣扎中,古老如天地,相近如日月,看似明了简单的规律,自己即使花费一辈子时间,都不能得到解惑的机会。我想得到的,永远就挂在心灵通达的天边;我失落着远去的,只在自己痛苦了之后才给生命以停靠的边岸。
对思萍,从来都没有再怀过什么痴心妄想,从来也不可能再有心相接触的机会。在茫茫人海中,我和她,只是都只在自己的时光里作了相似的幻梦;只是我的梦境里有她,她的梦境里没有我。而在这样人声潮涌,利益相互之间交错的世间,我不知道其他的人是否一样,也曾呆傻的作过与此相关彼此之间不关联的幻梦:在自己孤独的梦境里,总幻想有一个清冷的影子,就遥挂在自己的身旁,不停的慰藉着自己心灵的暗伤。而当一切已经海市蜃楼,这梦境终需要醒;但在生活过了之后,当我一个人,在暗夜里灵魂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它还是会如一阵阵的风声一样,就时常的刮过我的面前,使我得到片刻稍息。
我不能改变,我一辈子都不能改变自己的心灵。尽管我在经历尘凡之后,表面上会改变很多,但我心灵深处的东西,将一直保留下去,也许到死为止。我知道,我惨痛的时光,或者心碎的际遇,在某一刻间,曾经全部的袭向了自己,我难道就只有痛哭流涕?不是,决不是。我的心灵都还在呐喊,我的心灵并没有完全屈服。在这样受苦受难的长久旅途中,我要作的,就是决不屈从于命运,决不屈从于生命的点点摆布。我要在心的伤口之后,去走一条新的不妥协之路。
爱情没有死,但它也决不会妥协。当我在一瞬间的说服自己,说:该怎样过就怎样过呗,那它决不是我心的表达。在麦子般痛苦的芒上,当生命的历程只是向更高的地方跋涉,当我们不能忘记自己曾经经历着的一切,那你还是要打定注意:打破牙齿和血吞!是的,对爱情尤其如此。无论什么时候,得不到但心里念念不忘的东西,你首先要断然采取的方式-就是学会拒绝,在别人拒绝自己之前先拒绝别人!这样即使你输得很惨,也大可傲然的经过人生的片片丛林中。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样一个疲乏精神的世界上,深埋住自己一颗饱受摧残的心,才能在失败的胜利中获得心灵的愉悦。
对于自己的失败,从来不需说什么怨天尤人的话语。你一切都只是自己看见,自己心里明白。在感情的道路上,即使你怕被别人喜欢,你也最好就采取一种冷处理方式,即自己再也不理此人。而假如你一直就觊觎某人却不断受冷落,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选择离开!没有什么选择不可以,没有什么痛苦会流溢到生活之外。当自己的爱情生活注定是一场虚幻,自己就只有在狠狠的对待别人之前,先狠狠的对待自己。这样自己在感情的伤害与被伤害之间,才能获得些许平衡。从来都不要象一个傻蛋一样,再痴痴呆呆的说喜欢或者爱这几个字眼。即使你即将发疯,喜欢一个人达到如痴如醉的地步,这几个字也决不能从嘴里说出!在这个世道上,就算你想获得别人同情,也需要让别人先被你同情!在感情的路上,从来就是一场战争,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你即使失败,也要作一个勇敢的战士!
第十三章 水深火热
乐乐,昨天我一夜没睡好.一是感到吉凶未卜的缘故,二是相思病又犯了,因此就稀里糊涂,在那想个不停.其实,怎么说呢,想了也是白想.自己反正是已经进来了,就是火坑,也已经跳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对一个遭难还对感情怀着痴痴幻想的人来说,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怜悯和同情.
早晨胀着两个眼球,从睡梦中强迫自己醒来。在几十个人拥挤的盥洗池的龙头上排了几分钟的队,拿手巾洗了把脸,用牙刷刷了牙之后,我就与那些三三两两的人一起,正式开始上班了.说是上班,却隐隐感到这里不是个样.首先,他们的小作坊实在是太小了,五六十个人,分成两班,一班把长长的链条弯成长短不一的钩状,一班就负责把不同型号的珠子串上这钩状的链条上去.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个简单的活计,但真正去做的话,还是有显麻烦的地方。在弯钩子的过程中,你得仔细加小心。有的用来做钩子的铁线很细,稍一不留心,弯的钩子就要被给弄歪,这样就不能使它衔接到珠子上去,你就得重来。而假如手指被钩子上弯的倒刺给戳伤,你就会白白的流出或多或少的血;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只用创口贴简单的包裹一下。而串珠子,也不象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黑色白色蓝色各种颜色的珠子加上其各种不同的型号,都要与不同的钩子咸得其宜。在一个珠串上,一般不会仅仅只用大小不等的珠子和钩子相联结,那样就显得单调;通常还要配上蝴蝶结,或者亮晶晶的链条等不同式样的装饰来给一整套行头增色.总起来算,两个班工序加起来,有不下三十道.而且,当你稍一松懈,想偷懒一下的时候,那个小罗,据说是武警出身却尖瘦得不行的家伙,就会杀猪般狼嚎起来.
刚开始,我被分配到弯钩子的一组。我拿着把老虎钳,小心的侍弄着那小小的钩子。由于眼睛近视而有的铁线又是如此之小,我就只有把自己的"四只眼",给睁得大大的,才能不至于出大的差错.我以前看别人侍弄这样的东西,好象很轻易的样子就把它弯得完满了;但当自己亲自去作时,由于没有熟练,拿老虎钳的手硬生生的,就不仅速度太慢,而且时常弯出来的不能成型。看到别人在干活时,手脚麻利的样子,心里既感到汗颜,又觉出很大的压力袭来。在我这样缓慢的工作了没多久,由于是流水线操作,面前就积下了了好多未成型的产品,堆放在那里。这样,我就几乎手足无措了。不过还好,正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一双大男孩的子手伸了过来,有条不紊的完成着我慢吞吞的活计.这样,整条线又恢复了正常的运转。谢天谢地,这对于帮我的人来说,虽然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我,却无异于雪中送炭,立马就有了好的结果。嗬,我就想着,这个世界上啊,人情冷暖,有冷就有暖,无论你身在哪里,遭到不信任的同时,总还有着一些人,在发着善心的光辉.
工作的时候总是显着漫长。在这呆若无声的过程中,我们象木偶一般,忙着自己手中的活儿.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傍晚。在看东西稍微有点灰蒙蒙时,灯霎间被按亮。我们的作坊里,在雪亮的灯光下,一切白得耀眼,就象某场刚刚下来的冬雪,一下子投在了你的视线里,整个包裹住了你的身心。(注:你不能抗拒这白色的光芒,就象你不能摆脱这不知白天黑夜的做工日子一样。当清晨的太阳,穿过了重重云雾,投射第一缕自然光在你的脸上时,你觉得那是温馨的,清新的,热乎乎的;当白天的阳光在你做工的地方,一直盘绕,却穿不透那一层单薄的玻璃之时,你又会无比疑惑,觉得有另一个丁冬的声音,从遥远的心灵里发源,带你进入一处悲凉的境地。你不能改变这一切,就象你改变不了每天的披星戴月,在这个小作坊里辛勤的劳作一样。这样的劳作煎熬着你的心情,你却只能忍耐着生命的流逝,等待着下班钟声的敲响。)
到了下班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以后.我拖着疲累的身心,不忘向刚才帮我的那个大男孩道谢.而他,在我表示感谢的时候,开始时显出了诧异,而后,就憨憨的笑了下,说“这是应该的,没啥。”这时,我才好好的把他打量:干净的脸上,露出农村孩子的不谙世情;淡淡羞涩的笑容,衬出嘴边的两个酒窝;两只手上,白嫩得很,看出生在农家却没有受过农活的劳累。(注:这是我在城市里,看到过的许多农村孩子的轮廓。他们是八十末的一批,家里普遍已经摆脱赤贫的地步,父母亲许多在外面打工糊口养家,他们只有年老的长辈陪伴。这些人从小不习农业生产;由于缺乏管教,读书的日子,只是他们挥霍日子的开始。大多数人,没有尝到生活的艰辛,以为外面是黄金的世界;于是顶多初中毕业,就急不可待的奔向了这纷繁嘈杂的城市里。)
我渐渐的与他熟了起来。知道他叫阿明,虽然小,却已经出道两年了.我就说“阿明啊,你那么早出来,就不怕别人欺负你吗?你在外面孤零零的,这如何是好?”“我不怕,我过自己的日子,与别人又不相干涉,谁要来管我啊。”他说得干脆利落。“只是过日子也难啊,我来问你,阿明,你这两个月存了多少钱,给家里?”我对他发问。“这个,这个吗不好说,要看你怎样个花法了。如果是我自己,那就觉得自己花和他们花,也是一样的罗。反正我自己也得有钱用啊。”他竟扳出这样的歪道理。(注:从以后的交往中了解到,阿明这两年来,换了好几份工作,只是他既没有学到什么技能,文化上就更不用提,初中毕业那年会考都没有参加就偷偷跑了出来。在这外面,他倒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只是爱上网。但不好意思的是,网费的花销来得好大,两块钱一个小时,一坐下去没有个三四小时阿明是绝对不肯从网吧里出来。所以到目前为止阿明还两手空空,没给家里寄过一分钱.)
了解了阿明那么多,我只是感觉有点奇怪.为什么许多人,在外面日子过得这样潦倒,碰得头破血流之后,还是不肯回头,要前仆后继的往外面奔呢?难道这里的吸引力,就真的能盖过那平淡乡村里的安闲和宁静吗?(注:我想着对他说点什么,但我想自己能对他谈点什么呢?我本来是来向他表示感谢的,我的感谢是来自于肺腑中的。但我现在竟想着要教训他过往日子的得失,这显然不适宜。同样有我没想到的是,我这么一个举动,竟博得了他的好感,引起了他以后强烈的倾诉欲望.我试探着问他“为什么不回去?难道这两年都不想家吗?”他回答的是:"哪能不想呢,可现在自己这个样子,怎么回去呢."真正悲哀,我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没给家里挣钱."哎,这些年轻人啊,为了爱那个面子,竟宁愿让别人在外面给使唤来使唤去还硬撑着."我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番.但等自己救世主的激情一过去,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的一员呢?”于是,就只有苦笑加傻笑了.)
这时我深入进去,想那些个生存在社会底层里的无数打工妹,打工崽。他们一个个都如落下的树叶一般的飘零劳碌,又有几个能出人头地,生活过得更好呢?我想绝大部分人,在日复一日的辛劳中却看不到希望的种子,心里必定都存着这样或那样的苦。他们在苦难不断侵袭的时候,在得不到倾诉的机会之时,他们从心里面,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他们会一如既往的,保持着自己的那份平和心态,把生命的流荡看作再次起航的起点吗?我不知道,在这样冥冥的人世,你我既有的想法,是不是能够贯彻如一的在心灵的世界里?(注:我的兄弟姐妹,都有可能是社会里这样的成员.他们在农村里,已经遗弃了锄头,犁耙这些祖辈们赖以谋生的生存工具;他们已经不能象自己的先辈们一样,心安理得的呆在乡村的那个小小角落,作着各种简单笨重的农活.他们的心态是矛盾的,一方面想被城市给在某种程度上接纳,一方面又还怀着恋旧情绪,对整个城市存着抵触心理.在他们与城市与乡村三角之间,互相的剧烈碰撞不可避免。农村和城市之间,必定有一场充满了剧痛的变革存在—在现在或者未来的某个时代!)
在现在的乡村,不乏大量的耕地遭到抛荒,不乏生产者年龄老化的问题存在。整个的田野,仿佛已经完全沦落了下来,萧条和冷寂的影子,象幽灵一般,在开始盘旋.而另一方面,在经济为主轴的大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人群拥挤向了城市,在生存之下延伸出的各种价值观的分分合合,使人陷入一层层深深的迷雾里.而这种社会的物质化进程,同时又滋生了人与人之间在利益上新的对立,于是不同的争斗在这里无限期展开.现在,在这样的城市里, 在这样的一处铁锁的大门里,几乎总没有安全感与自己相伴相随,我只是流落在城市的边缘,用迷惘的眼光看这个世间,看人间的风起云落.而人间里,总有一些人的生活,总有一些人的命运,是如此的清晰,不断在你面前展开,不断的象影子一样的被投射在清冷的光线下.
阿明的命运,岂仅可说是他个人生活的写照?或者你的姐妹,或者我的兄弟,都曾这样的在外面飘荡过.只不过,我们有人没有把它说出,亦或没有把它点明.大多数时候,我们宁愿欺骗自己,也不肯把自己心灵脆软的那一层纸给挑破.于是,日子该继续的时候还是继续,就算受骗,就算绝望,我们都把它深深的埋在了心里,而后给生活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第十四章 黑色心情
这儿果然不象我想象的天堂。这个小作坊里,早晨起来,没有任何吃的供应,就要去上班了。到了十一点,才派一个员工下到厨房,去作饭。大概十二点左右,才开饭吃早餐;晚上五点钟的时候,那个员工再次跑到楼下,等六点左右我们就能再吃上一顿,于是我们的工作餐就是总共每天两顿.
也许有人搞过传销,或者听说过传销,在那里面,每天的演讲活动热火朝天,一个个都大谈特谈怎样把气球给吹上天;但是,他们的生活,却如苦行僧般清淡,汤汤水水的东西,就能凑合一整天。现在,我们的吃食,与他们的日常相差无几。每顿不是萝卜就是青菜,够清淡了;而且每次都只有两样菜,汤汤水水倒是很多,你能看到上面不停的漂动着一点油星子.当然了,菜叶子也会浮在上面的,黄黄的样子在对你挤眉弄眼。一勺舀给你,乱七八糟的东西使你感觉它是不是家里给猪吃的猪食。刚开始时,看着那些在大锅里煮过,翻着肚皮的菜叶子,感觉是一点都不习惯,吃下去就象嚼住了一根蜡一般,反胃得厉害.但如果不吃,又要干活花力气,这样饥饿就铺天盖地的砸向你的脑门,把你的意识给弄得稀里糊涂。慢慢的,还是饥饿打败了心里的那份恶心,终于适应下来,勉强使自己能应付得过去.
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开饭时间。我正在按秩序排队打饭,却不经意间发现一个人,在偷生油吃.只见他眼珠向我们这边一转,看到没人注意着他,就很娴熟的拿起油桶,把油给漏了一大截在自己的饭盒里;几乎一眨眼的工夫,他又把油桶给复归到了原位上。过了一会,又见了阿明也如法炮制,手法同样娴熟。-----在那时,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几天的心结也解开了—怪不得这几天那个王主管老唠叨油用得好快,不几天就露底了—原来是他们给偷食了.我以前一直以为吃了生油要拉肚子,但在生存面前,原来这些都可略去不计的,你看他们正在闻着香油味直乐呢。饭打好后,你是不能大瓢大瓢的去舀菜肴的,要等着做饭的员工,给你分发来.尽管是菜色的东西,你站在那里,还是眼巴巴的,希望那个掌勺的给你多分一点。终于轮到了我,当那个员工勺子多动了一下,尽管仅仅就加了一点汤水的东西,我却象得到了天底下最大的好处,心里甜美无比。"呵,好香啊."我用鼻子尽力闻着,在心里自言自语着.我想,毕竟有菜拌着饭来吃,这就足够了.
正在一边想入非非,又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扑哧扑哧的笑声。"你看他啊,看他在干什么!"一个声音象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在那里大叫大嚷。我忍不住回头望去,竟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一个与我一样新来的小伙子,可能是太饿了,因此是迫不及待的吃得太快,竟突然的噎了一下,把吃进去的东西大口大口的嗝出来了.真是好恶心,在他站着的那块地板上,一下子就布满了经过咀嚼之后如稀粥一样黏黏的混合物:这些由米饭,菜叶还有唾液一起组成的稀拉拉的东西。这时,痛苦爬伏在小伙子的脸上,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真是令人难受,乐乐。你不知道我当时的情景是怎样的怕人:我呆呆的立在那里,吃饭的嘴巴早就停止了动作,胸口里闷得厉害,有一股东西在往上涌,仿佛自己一不小心,也要呕吐出来.我竭尽全力的忍了住,使自己胸口慢慢平稳下来。但饭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匆忙的奔向作饭的地方,把它给倒在了垃圾桶里面。而在我转回来的时候,那个小伙子已经在扫那一团污秽了,扫完了之后又用水把地板给冲了几下。
而在这时,人群里只是议论纷纷,把这种事情仅仅当作笑料看待。他们觉得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别人的倒霉,自己仅仅是个看戏者。他们不象我一样,好多人竟还能一如既往的能把饭给继续吃下去。“这有什么,他的对我完全没有相干。肚子饱了才能干活,你说是不是?”他们一脸坦然。“生活是什么?只要生着,就要尽量的想着怎样的吃着活下去。”“来到这儿,每天两顿,你不爱惜自己谁来管你?拉倒你吧。”这就是他们的逻辑,真让我眼花缭乱。
但对于我而言呢?我想自己暂时还接受不了他们的生活方式,还有某种观念。我一直这样认为,我只是在这儿与他们打了一个照面,我以后的生活,将完全的与他们是两个轨迹,我没有必要接受他们各式各样的生存逻辑。就象今天,我宁愿挨饿,也不想再把那半盆饭给吃下去,这是源于什么呢?难道就仅仅是心灵里面生发出的那种恶心?不是,绝不仅仅是,这还与我生活理念有关。我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不能象猪猡一般的没有想法下去。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还是要保持点读书人的骨子来,要有心来参与自己的生活中来。我受不了那种恶心,于是就想都没想,把用来恢复体力的食物给倒掉。
可是,难道自己就真正比别人高贵多少,真正有能力去对自己的未来作某种改善?我想这连自己都感觉怀疑。我与他们一样,现在都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员,都在或多过少的受着自己不想要的苦。自己在这种日子里,还希冀着未来,以为风雨之后有彩虹出现;而他们的生活,也许就是简单的干活,而后是谈谈女人,或者是粗鄙的琐事。这于我,虽然是格格不入,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毕竟就有一样的生活场景,一样的地位,我们在生活中,已经完整的走到了一起。我们有共同的利益诉求,在未来,如果生活确实有什么不能承受之重,我们将会并肩作战。
在风口浪尖上,在生命旅途中,个人的努力,都显得如此微茫;你改善自己命运的希望,也不见得确实可行。如果只想着单枪匹马,想着用自己个人的战斗,来完成新的生活,或者美好的日子,已经是很难有何种效果了。群体性联合,也许使最落魄的人群,能找到一个坚实的基点。我整天忧心忡忡的是,假如自己栽在这里面,单凭我个人,能有多大的力量,对他们进行反抗?而假如我一直的逆来顺受,他们的气焰,就会一天天的更加嚣张,觉得我们这样的有着共同利益趋向的群体,仅仅是作为一盘散沙存在,对我们不正当的剥削和奴役就更加有恃无恐。因此,更重的苦难,将全部的通过一部分人压到我们被心灵分割开的一群群人身上。
再来让我看看自己遇到的现实情况。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竟然这样乌黑龌龊,我都不知到底怎样来把它给诉说.我的喉咙发痒,心里难受得厉害;我的脚步蹒跚,身体几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一切都仿佛是梦幻一般,一切都仿佛是在预料之中正在发生。在举目无亲的环境下,自己所有的痛,又能向谁去诉说-只能深深的埋进心里。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主管,我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心态,感觉他的突然出现和突然离开都象隐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因素;同时对于自己,也怀着几分猜疑,想着自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是否能够坚持得下去;而对于其他的难兄难弟,既有一体的心境在里面,又有很难与他们合上拍的忧虑。
在这里,少数人偷生油吃,那个主管能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把稍微能吃的东西找个柜子锁起来保险。厨子在他的要求下,已经尽到了义务,每次炒菜只放了很少的油在里面。这样就直接导致了我们-每天吃的东西,就几乎只是漂着一丝丝的油星子,而没有真正什么油水在里面.这样,我们大家共同的吃餐水准,在无形中就降低了,以至我们绝大部分人,在这样的伙食下,都搞得面黄肌瘦,象饿了很久的鬼一样.
而令人无法忍受的是,每当那个王主管发现油少了却没有找到主谋的人时,他就会象葛朗台一样大吼大叫,搞得整个的这个小作坊里,鸡犬不宁.而我们呢,在这时,好象是大家突然之间心里达成了某种默契,几乎没有一个人发声。就这样等他把气发了个够,大家呢,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当我们重新上岗作事的时候,那个王主管,几乎是在小作坊里晃个不停,横挑眉来竖挑眼,对不上心的人呵斥个不停.
我都竟然不敢写下去了.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我真正就感觉自己在做奴隶了.但奴隶的生活又怎样,至少在生活上还有某种归属感;而我们,简直就是身处魔鬼的巢穴.魔鬼喜怒无常,对一切指手画脚,我们的权利在无形中被践踏干净。
十五章 女孩揭密
太可疑了.就在今天,乐乐,你猜出了什么事儿?今天王主管一大早出去,就杳然一天都没有音信。我们问了那个镶嵌着斗鸡眼整天吆喝着我们的小罗,“王主管今天干吗去了?平常他不很少出去吗?”小罗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王主管到哪里去了,你们只管好好干活就是了。”他故意把嗓门开得好大,好唬住别人。
“真是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心里一天到晚都纳闷个不停。等到了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那个王主管回来了,还带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曾来过一次,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我刚吃完饭,还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望着这个城市出神。我眼睛四处穿梭,在目所能及的地方,看到了我们的王主管。当时他正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与一个人静悄悄的交谈。当时的那位,与今天的这位完全是同一位人,都穿着一身西装,眼睛四处不停打量,还把手给正好摆在端端正正的裤腰口袋上。
王主管把我们都集中到一起。他首先把来人向我们介绍,“这是李经理,他直接分管我们部门这一块。今天,他来到这儿,是要传达公司一个重大决定的。”你们现在鼓掌,听他给我们讲话。(听他说完,下面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拍掌声。)
“恩,大家好。我姓李,是公司分派来管你们这块的。平常大家很少见到我,那是因为我很忙,分不开身。今天呢,特意抽出时间,代表公司来看望大家。”顿了顿,他接着说了下去:“你们以后呢,在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找你们的王主管,还有小罗;有什么他们还不能解决的,在我来这儿的时候,你们还可向我提出意见,我直接把你们的意见反映给公司;呵呵,我们公司的文化,就是要创设一个大家携手共进的模式。”看到大家都眼巴巴的在听着,他话锋一转:“我们是一家有着良好激励机制的公司。我们花了很大的精力在员工对未来工作适应的培训上。公司对你们的训练级别分为A,B,C,D 四种,你们还仅仅处于我们的D级阶段。鉴于你们中某些人的良好表现,公司最近有一个决定,要把那些来得早些,技术上熟练的人,转为C级。我现在给大家点一下名,这些是转为C级的人员,你们明天马上离开这里,我们另有安排。”
我开始了,只见他念念有词:“张年,秦寒,陶香------”一长串的,有十来 个之多,都是来的时间稍微长一点的人。念到最后,“他问了一下大家:“都听清楚了没?”见没有人表示疑问,他就又说:“具体到哪里,到了明天等他开出单子就会见出分晓。今天下个早班,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准备准备。”
我发现那里面没有自己,也许是没来几天的缘故吧。看到他们一个个的在整理行装,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就象阿明,也在这次的名单之内,看到他一脸灿然的样子,我真为他祝福。要知道,在这几天中,我向他请教了一些干活中的事情,在谈话的过程中,也算聊得可以,我真希望他以后的日子过得舒适平坦些。但是,在李经理大大方方的言辞下,总带给人一丝不安的信息在里面。为什么他要深夜突然来到,为什么他要决定这些人明天一早就离开?是不是出了点什么事情?我对他们,可没有多大的信任感在骨子里。我到这儿,纯粹是被逼无奈,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都保持着警惕的审视。
晚上胡乱的睡了一个觉。第二天早上,他们就都一个个欢天喜地的离开了这个铁笼子,李经理与他们同时离开。到了中午日光灿烂的时候,我们正在忙着干活,不想外面就有一阵嘈杂传将过来。“快过来,快点,就是这儿了。”我闻声通过窗户的缝隙,向外面望去:只见一个女孩子,是个大学生的模样,带个深度的近视眼睛,由几个附近派出所的警察陪伴,在外面大喊大叫,把破铁门给撞得当当直响.
看到警察在外面,王主管也显出了手足无措的神情。他用一贯的方法吓唬我们不要乱动,在这次好象并不特别顶用。当他被迫到下面铁门口开门的时候,我们都一窝蜂的跑到了房子的过道上往下看。那个女的已经进来了,“烧成灰我都认得这个地方,你,还有你,她指着王主管,还有小罗,你们骗人的勾当真是狠毒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紧接着,她看了看我们这样的一群,几乎用厉声痛斥的声音说道:"你们这些破瓜脑袋,他们是骗子,骗人的!你们白白给他们干活,根本是不会有任何工资给你们的.你们做傻子是不是,还不赶快走掉,呆在这里,到时就有你们的苦头吃了."她就这样的,说了一大把的话,全部都是骂这里是骗子窝,是摧残人的黑作坊的言辞.而随着她一起进来调查的警察,进到了我们的窝里,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床铺,和未完成胡乱堆放起来的珠链之类,没作任何表示,也没有问起我们些什么,只是把那个主管给带走,一切就这样完结。
我刚开始时有点云里雾里,但随着事态的发展,才感觉形势不妙:真是个黑作坊啊;果真如此,那就惨呆了.现在应该想法子,看怎么才能找到出去的法子.趁着混乱的局面,我就暗暗的找了同睡一铺的陈起,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通,看它是不是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开窍.但结果很令人失望,他死抱着幻想不放,而且说“这仅仅是个凑巧罢了,在工厂里,发生些闹事行为,很正常的.”他还教育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这儿工作太辛苦了?刚开始工作都这样,等你适应了就好了。”再看周围其他几个,他们也仅仅止于言谈上的议论,而对未来自己命运的走向,却一点也不想采什么法子来.
正在我忧心忡忡的时候,到了下午,不想那个王主管,不知怎么又被放回来了.这次,他是和李经理一起回来的。他们一回来,首先就是嘱咐小罗,赶快把那扇铁门给关上。接着,就是再次把我们这些剩留下来的人召集到一起,由李经理主讲,给训了一番话。“大家不要惊慌,中午王主管的事情,完全是由一场误会引起的。误会,仅仅是一场误会,大家懂吗?”一说完这些,他又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了我们只是在他的意识中才感触到的公司:“我们公司是一家讲诚信守信誉的单位,我们有优良的团队------”
自从这次事件以后,王主管不知怎么回事,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了。在员工面前,他变得更凶。只要见到有人聚在一起,象是在说什么事儿,他心里不舒服的滋味就激发了出来,没准儿就要大声叫骂.而且,自从那天以后,在他住的小斗室里, 还打了个地铺,又多挤上了两个人。白天这帮闲的两个人,就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晚上呢,就值勤,看风声.
看到这种情形,我心里打着鼓。到底应该怎么办?难道就一直呆在这里,等着他们给自己下审判书的一天?就算是百依百顺,他们会给我好果子吃?到时,他们会把我送到哪里去?万一是孤零零的,到时我该咋办?趁着现在这里这么多人,我应该想办法。就这样,我心里告戒着自己------
今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当我忙完手中的活计,在厕所冲凉了之后,躺在床上,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却没有睡着。对于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那个女孩激愤的神情,我犹历历在目。"到底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如果真如那女孩子所说,那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图啥?自己该怎么办,才能既了解这里的来龙去脉,又能从这里的火坑里跳将出去?那些刚走的一批人,他们现在哪里?当时自己为什么不留个联系方式给阿明,好知道他们在发生的事情。"我眼前不停的晃动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却百思不得其解,不能在心里理出一个完全的头绪来。
夜色已经弥漫很深,只有对面学校宿舍里的灯火还显明亮.放眼望去,还可以觉察出那边闪动的人影,漂浮在稀稀疏疏的灯光下.他们或许都还没睡,与我一样,都在想着一些或大或小的事情。只不过,他们想的问题没有我这样复杂,我想的东西不象他们那样单纯。当我曾经经历过的时候,我也曾与他们一样,有着相近相似的夜晚;只是现在,我与他们已经仿佛是两个世界里的存在!(啊,明天又该是天明了.对于他们,那些在学校里的学生,又是一个光辉灿烂的日子.)
第十六章 遇到强龙
这扇铁门象一道机关一样,藏留着在阴暗的环境里.那个王主管呢,不知怀着什么鬼胎,现在整天把铁门给锁住,钥匙给戴在自己身上.而这里的工友,却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整天待在这个铁笼子里,不停的工作,常常的睡觉.
在工作之余的闲暇时间,我开始想办法,为以后生活寻找出路.自己到底要在这儿呆多久?能指望别人来搭救出火坑?嘿,还不如自救,才有出路.但是,尽管这里工友人多势众,可谁有强出头的意识?一部分人,虽然也有了栽在这儿的感觉,却都在耐心的等,耐心的观望,想等别人来帮搭自己。而我呢,碰到的是沉默着的大多数,即使再急噪着想跳出火坑,也要暂时闭住嘴巴,等待机会来临.
在外面的日子里,我逐渐习惯了用眼睛的余光去观察身边的人。每次,当我想注意到某人的时候,我决不会把眼睛大大的迎上去,而是悄悄的躲在角落里,洞察他的一举一动。这样下来,当我与他交往的时候,就会少费些周章,因为我已经在某种情况下,对他的生活习惯,说话方式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把握。虽然在这暗无天日,没有未来的地方,自己不可避免的要有焦灼,或者忧虑的神情,但在日常工作中,我还是尽量使自己保持得心平气和,看上去与其他工友一样。不过就在看似漫不经心的时候,我已经对自己身处的人群,慢慢开始摸底。每次干活到中途,一个看起来气势比较轩昂的东北人,就旁若无人的,去到扶栏外抽只烟.看他走路的姿势,眼睛里的神态,那大大方方的样子,根本就不象一个打工的,反倒象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混迹在这里面.不时的,就在忙着手中活计的时候,他还会接到许多朋友打来的电话,口气不温不火,算得上是一个老江湖.虽然他在我后来几天,但他可不管王主管的三令五申,每天都会出去一下,去外面搞点熟菜回来—他可吃不下这里面没有油水的东西。我看着他的各种行迹,就想,这么一个人儿,怎么也被骗混迹在我们之中?也许,找他可以找到怎样离开的办法。于是,在工作的间隙,我就有事无事的时候主动找他唠嗑子,慢慢了解了他的底细.
没想到,那个人也是经商多年了。据他自己所说,只因为一桩生意搞砸了,赔了几十万,心情正不好的时候,老婆却整天的在那里唠叨个不停,实在搞得心烦,就在家里吵了一架,跑了出来.只不过不知怎么搞的,他在街上晃悠的时候,看到了这种街头广告:一个月1800,包吃包住,就想也没想,进了这贼窝.人在处境不好,心情不佳的当口,总有利令智昏的时候;这个东北大汉,或许是一时犯糊涂,想改变一下呆在家里的沉闷氛围,才入这个窝的。没想到他一抬脚,就遇上了骗子使的羁绊,老江湖也栽了一次。不过,那天那个女孩来闹的时候,他正好不在,他当时在被允许的情况下去买熟菜去了。于是,他对这里曾经发生的大变故,虽然以后从别人口中了解一点,但由于三人成虎,传到他那里时的信息已经不怎么真实了;因此,对即将可能有的危机,他并不怎么觉察.
现在我聚到他身边的时候,已经改口称“老大”了。老大很爱摆龙门阵,一摆起来,就有不肯停的架势.他说了许多令我感兴趣的事情。他是这样唠嗑开的:“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恩,你们还是小孩蛋子的时候,我独闯新疆去作买卖. 你们不知道吧,那时北边的苏联刚刚解体,他们的生活物资奇缺;而我们这边呢,生活用品却处于过剩的状态。于是大家都疯了般,去作边贸生意,我当时也混迹在里面。刚开始时,由于对那块地方不太熟悉,钱没挣到,倒是很栽了几次。有一次我没估摸好时间,运送货物的时候,正碰上大雪封山,汽车抛锚了,几十里都没见人烟。在用尽了各种方式都不能等来救援的时候,实在没法,就把汽车的轮胎给下了来,拿它当柴火烧着取暖---后来呢,渐渐的熟门熟路,钱倒是挣到了一些。但由于风声渐紧,再加上倒爷们不守规矩,把自己的牌子给砸了,我也就从那边退了回来。
他又说起自己在内蒙的经历来。当时羊毛衫热卖,象吹气球一样,价钱被抬得老高。他也赶上了那趟潮,到内蒙去进货。进到蒙古包里,才发现有许多生意之外的东西需要学。蒙古人是好客的,对待远道而来的朋友,他们会拿最好的烧羊肉和马奶酒款待你;但你也必须要够豪爽,喝酒要大碗大碗的喝,说话不要拖拖沓沓,做事是一就一,是二就二。这样一来二往,你有了诚意,他就看得起你,不会随意砍价。
他还说有一次到南方作水果生意。从一个朋友的口中知道,知道苹果在那边热销。于是没多想,匆匆忙忙的联系了一个南方的客户,就拉了一火车皮过去。在货还没到的时候,那个客户催得厉害,几乎每天都有电话从那边传过来,说货源怎样短缺。当自己真正把货物都装上了车,一路的运了过去,停在了那边的货运站口的时候,那个客户,却一下子变得不怎么急了,开始懒洋洋的应付起来。当自己一再的追问的时候,他才亮起了自己杀手锏:这批货物要降价,要不然他无法接收。他妈的他还真黑心,把价格压到了自己的成本线上。但自己当时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苹果在那热烘烘的南方的夏天里,每过一天,就有许多要烂掉流水在车上。如果不卖给他,自己连本都要全部给打水漂了。几经考虑,还是忍痛把它给出售。没想到的是,当自己才刚刚同意了他的条件,马上就有他的人,出现在火车皮上匆忙搬运。几乎在一夜之间,自己的货物就被全部清空,都搬到了大小商场的货架柜台上------
最后他总结说:这世界上他妈的有人就是牛.那些胆子大得很的,是不顾及法律上条条框框的,他们说干就干,说拉倒就拉倒.你在不经意间,就被人给忽悠了。而当你呆傻的楞在那里找不着北的时候,别人已经在那里数着钱偷笑了。这就是世道,这就是作生意中要讲的机智权数,你半点都马虎不得的。自己那次被他们耍了以后,总算也长了点见识,以后做生意也谨慎了好多。
第十七章 步步为营
就这样,从老大那大大小小的故事中,作为一个忠实的听众,我逐渐和他混熟了。有一天,王主管和小罗都到外面去了,我看四下里没人,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跟他说了一下,并说了自己的担忧之处.老大从别人的口中得到的是不太真实的信息,因此对我的隐忧,就不以为然起来:“不会吧?哪有这种事情?在这样的地方发生,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正在我不知怎样应对老大的时候,不想一个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你不知道啊,那天我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女孩子闹得好凶,几乎想要把我们这里面给拆了一样。”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工友兼老乡阿勤,他在经过这里时,听到了我们的说话,就搭了腔。“谢天谢地,不是那帮凶神恶煞的家伙就行。”我心里暗暗庆幸。(阿勤从发生变故的那天起,也感觉老大的不对劲,但他一个人,也找不到什么办法。今天听到我在老大面前重提此事,心理深有同感,因此就与我站到了一边。)
周围人都那样说,再加上这几天王主管他们几个的行迹确实可疑,老大有点捺不住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在暗地里,却作了好几个动作来。首先,他是有机会出去买熟菜的,因此,就趁着这个机会,到招聘自己来的那个点上,去看了一下,没想到那里早已经是人去楼空。在折回来的时候,到了快要进小巷子里的小作坊里时,他故意在小巷子里晃了几次,竟发现附近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这样,他才感觉形势有点不妙.不过,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在处理具体问题上,他很快显出了作为商人的冷静和狡黠.
他主动联络我和阿勤:告诉我们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样的事情,当然要从长计议。自己去招聘点扑了个空,证明他们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作了防备了.现在我们要作的呢,就是先静观其变,我们才开始采取行动.而且,我们之间彼此的串联,暂时也不宜四处宣扬,要保持必要的沉默;就算再要拉人入伙,也要看准了才谨慎中去作.只有让他们先露出狐狸尾巴,把自己的本来面目全部暴露,我们才好动手与他们算总帐.而且,不知你们想过没有,这次警察来了,把人抓走又放了回来。我感觉这就是他们在当地还是有一定势力的,弄不好与当地管事的都挺铁,所以更要慎重行事.
老大就在没人的时候对我和阿勤说了这么多。我们呢,时而应和,时而一个劲的点头.只有和他结成坚强的联盟了,其余的路子很难行得通。我们都清楚的感受到:只有大家拧成一股绳的时候,才有机会要回本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而且,老大经验丰富,在应对棘手问题上肯定有自己的一套;依着他,在现在生存下去都危难重重的时候,绝对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而老大,在现在面临复杂情形的时候,也少不了帮忙的人手,有了核心团结起来的人群,跟骗子集团的人理论起来的时候,他腰杆至少会足很多.
在谈话的过程中,从老大的嘴中,知道有一件事还是很令他怏怏的:那就是被一帮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给呼来唤去。你说,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那么鬼精,活了四十多岁,还遇上了这种事情,在小场合上摔了跟头,你说他心里没想法才怪呢。但不管怎样,他还是经历到了,而且还尝到了生活中的这种滋味。乐乐,事后我想了想,觉得这个世界真不可思议.我保证这个遭遇,在他人生以后的印记里,是再怎么抹也抹不掉的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在这样的一种惟利是图的社会风习下,谁个又没有摔过跟头?谁个出门在外没受过骗子?在大环境下,不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才叫咄咄怪事呢.只是可怜了国人的道德教育,虽然三令五申的被推行下来,但与伟大的物质欲望比起来,它创造出的效益,实在是微乎其微。哎,真是可怜,文明的成果,在物质利益面前,总是低下高贵的头,好的衣钵,被脏手给传承得面目全非.
而象时益健这样的骗子公司的行径:把别人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导致了这样不值得可信赖的大众生活空间的存在。它难道就能心安理得,不负任何责任?它们的所有作为,当然是为了钱。但在这个曾经有理性和光荣存在着的人世间里,难道一切都沦同于动物的生存,沦同于动物的欲望,才能使自己看起来过得更好一些吗?而它们这样作的直接或者间接的影响,是已经严重的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对立,给现代人已经千创百孔的心灵上,抹上了一层盐。
它们对整个社会的危害,就象长在人身上的毒瘤一样:一天天肿大,真实可怖.
可是真实的无耻仍行进在世间,恶张牙舞爪的显现着它们的威猛;可怜的善良在不经意的世间,实在是不堪一击.当人间的小人物,不停的在挣扎,希望抓住救命的稻草,希望保护自己正当的权利时,却不想到在这样的一条路上,注定要经历更多坎坷,注定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得到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获得生命里的重生来!而不可预料的是,在别人的处理中,弱势的一群,从来就没有好好的被对待,在现实中,这些人只是被算计来算计去平衡利益的工具;而那些强势者,它们迫不得已,才肯作出稍许让步,从嘴巴里吐出一点吃剩的骨头,来还给我们.而弱势者的保护,原来就来得如此微弱,几乎构不成对恶的更多威胁。当我们忍痛着离去,不再在自己的权益上与之纠缠;它们丑陋的灵魂,会丝毫没有怜悯。在人世间,受害者的痛苦,必定被当作了慰藉罪恶欲念的千金药方.
但是,中国有一句古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没报,时候未到.我想象时益健这样的骗子公司,不顾及后果,大肆猖狂的想压榨我们的一切,其结局又会怎样呢?坏事做多了的时候,总有翻船的一天,我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第十八章 大揭密
老大在第二天又再次告戒我们要谨慎行动,不要让王主管他们发现点什么来.他说:"咱们现在作的事情,就象地下党的活动一样,有了风吹草动也要保持镇定.现在是他们占着强势,我们占着弱势,该怎样对付他们,咱们心里必须要有个底的。不过,不管怎样,我们是占着理的,他们是理亏,因此我们跟他们斗法,是能争取到本该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你们说是不是?”我和阿勤都点了点头。
一天,我们正在轻声讨论相关问题,守在门口边的阿勤突然重重的咳了一声。接着就是那两个被请来的保镖,从外面闯了进来,到屋子里面来四处张望着。我心里一下子紧了起来,“事情坏了,难不成他们发现了我们之间的串联,在商量着怎样对付他们?”
这个时候,老大却特别安闲,缓缓的吸着烟,眯着眼睛瞧着他们:“喂,兄弟,有什么事,这几天看起来挺辛苦的啊。”他们愣了一下,却没有搭腔,只是眼珠子乱窜。当发现我在床头上看一本艳情小说,津津有味的保持着陶醉;阿勤正大声的跟外面刚买菜回来的小罗,打着招呼时,一颗石头,才仿佛落了地一般,匆匆的离去。
这件事以后,我们更加谨慎了。有时我们几个就算在一起,也只聊些家常性的事情.只是确信王主管和那两个保镖及小罗都出外了,我们才很热烈的说开来.当然,这样的机会很少,有时他们甚至搞突然巡查;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方式,使自己能够应付过去。
经过数回合的交锋,我们又拉了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心思比较细密的人进来加入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老乡阿勤,功不可没.他本来是过好日子的主,也不知遭哪门子的邪,在家乡好好的事业单位不呆,非要跑到这外面来交生活的学费.听他说起来,进这个破地方,也算丢够人了。他跑到那个破招聘点,也是花了大价钱的-他缴了六百元的保证金。"真他妈的遭宰了,老子进到这监牢里买罪受."他说话干练,一脸精灵气,搞起鼓动工作,有板有眼的进行。
首先他说服一个当了好几年的志愿兵,名叫阿桐的人,入了我们的伙里来。阿桐也够惨了,他本来是在部队里请了几个月的假,来会女朋友的。没想到,刚刚狂欢了几天,身上的钱,就在一次公交车的路途上,被几乎给偷尽了。遇上这档子事,他又不好跟女朋友说,就假对她说这几天要回家,于是就分散了。但他回家是不可能的,假期却又还有一两个月,就想着在外面先挣点钱,好贴补一下亏空。他在大街上左转右转,看到自己口袋里的钱所剩无几,于是就随便的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瞄准了一个街头广告,给打了电话---后来的事情,与我们的遭遇,就差不多了,因此不再累述。
后来在阿桐的带动下,又有阿翔,阿霞等几个人,相继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现在,我们有四五个人在商议这个事儿了.话题已经不是当初我想象的怎样能跑出去,而是变成了要他们怎样把我们的钱给全部吐出来.我们这几个人,每个来的时候,在招聘处交的钱就是两百到一千元不等,现在还给他们白白干了半个月.你说,谁能服这个气,就这样的空手走人,那也太脓包了.而且,我们几个拧成了一股绳,又有老大在背后给我们出谋划策,我们还怕个啥!
根据当初他们那些招聘点给我们说的,我们在这小作坊作算是实习.等一个月实习期满,再把我们分配到各个工厂,去作管理。而实际上,我们发现了他们在上述说法上的许多漏洞。首先,这么多人,哪能有机会都作管理;第二,我们所干的事情,与管理是一点都沾不上边;第三,他们象防贼一样的防着我们,足见其内心有鬼。综合考虑,我们觉得有必要探查一下,这里的来龙去脉。阿勤借故请了一次假,出去到自己来的那个招聘点探视了一下。看了之后才发现,由于那个女孩子的告发,原来的人早就没影了,换上的是挂着另一个公司牌子的一批人在里面忙乎着。“果然是有问题,搞不好就是一场精心组织好的骗局,当阿勤回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心里这样想道。这应该就象搞传销一样,他们也有上线下线之分,当下线出了问题,上线肯定就要采取相应措施.唉,只不知道他们又搬到哪个地方另起炉灶,把别的落魄一群给拐骗着 .”
通过互相查问,我们慢慢知道:这里面的大部分人,并不是来自于同一个招聘点,而是从他们附设的许多个招聘点,以不同的形式,招进来的。而且我们来的人还有先后之分,互相之间都是比较生疏。当一个半个月以后,即使我们有心闹起来,他们只要随便找个机会,把我们互相隔离打发,就可以了事.于是,我们要对付他们,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们开始偷偷行动。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七八个先来的工友,被李经理王主管他们送走了事。我们在私下里与这些人,在日常生活中,都打得火热,在他们要走之前,我们一般都把他们的电话号码给记下来。等他们到了那边,我们就会查问这些人的基本情况,问他们在那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待遇对待他们。通过互相交流,就有机会查实他们机构的端底.时常的,是这样一种情形,当没主管他们眼线在旁时,老大就会偶尔给先走的人打电话了解那边的讯息.这样一五一十的,我们通过不同渠道,终于对时益健公司的情况大体上有了个端倪.
原来,他们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机构.第一步,他们是这样作的,到整个大街小巷各个角落分派人手,贴他们的招聘广告,写上联系的手机号码,但没有坐机,也没有联系地址.第二步,他们在这个城市花大价钱,租了许多个点,按地域进行分配,接收应聘者的电话.当有人在电话里应聘,他们会一不小心的,把你的情况给了解清楚,然后告诉他们点所在的位置,叫你上门面试.等你到了面试场所,他们再根据你的情况,巧舌如簧,告诉你有怎么好的工作,而后就要那一大堆各种名目的费用,直到把你身上的钱,给掏得差不多了,就告诉你工作地点,在哪个哪个地方,叫你怎样坐车,自己寻去.第三步,也就是我们现在经历的阶段,他们有许多个秘密分布的小作坊,在小作坊里的试用期,是一个月.这一个月他们说是锻炼你的能力,在小作坊里串一个月的珠子.而这一个月的工资,他们说现在暂时不发,等到了工厂那边一并付给你.第四步,就是老大打听出来的,就是在工厂.工厂里有骗子机构的下线,他们每找到一个价格低廉的苦力,工厂就给骗子们一笔钱.而且,当新入厂者到宿舍的时候,还要被洗脑.骗子们把新来者安排与上一批被骗者住在一起,实行"一带一"的策略:即下一批来了五六个,上一批被骗者的五六个就时刻盯着你.这些人已经逆来顺受了,他们当然会留给你一些最基本也最现实的劝说语:“我们也是被骗的,但现在身无分文,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好好干下去,等有了钱再走之等等的言辞。” 这就是他们的四步曲.每一步,都充满了落魄者的辛酸和屈辱.落魄者就象猪猡的来去,被他们转手着。而他们,却在这样的骗局中捞取了大批金钱,获取了生活的基本物质资料。而工厂呢,只是暂时得到了廉价的劳动力,缓解了因人力缺失而导致的开工不足. 当然,那些在应聘时骗子们所给的允诺,也绝对是假的了;当被骗者向工厂要在小作坊里白干的活钱时,工厂也是一口回绝,根本就不承认有那回事儿存在.
在这个过程中,工厂也不自觉的参与其中。作为既得利益者,它们难道就没有想到自己的社会责任,对普通员工的生存状况负责?它们难道就没有义务,对此类情况进行揭发,甚至举报?为什么它们保持沉默,甚至与骗子机构沆瀣一气,对最弱势的群体,不仅进行肉体上的剥削,还要作精神上的讹诈呢?它们这样作,就不怕造成族群对立,导致不同阶层矛盾的尖锐化吗?只是它们,仿佛就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仿佛资本,真正就是主宰世间的一切,谁都应该完全匍匐在它的脚下.
这难道就是社会存在中的真实?如果真有这种真实,那它未免太打击我们在善良中积累的人性.在恶的膨胀面前,我们的许多人,如果就只能一味退缩,都不站在对它的审判的席位上,那真理和正义的声音,就要缺位在这个世界上。而这种缺位,对于弱势者的一群来说,将是对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强暴,这样的失贞,将使人一辈子不再能站立起来。
第十九章 心眼活络
可是,对于弱势者个人来说,除了上次的那个女孩子,为什么就很少有人举报呢?难道他们所受的伤害,就全部不如别人强烈,或者他们都有能力自己去作解决?当我把这样的疑问,在老大面前谈起的时候,他是这样分析的:对于那些弱势者来说,个个连自保都不暇,谁还有时间,有金钱去上告?一般就当又交了一次学费算了。还有,从人性的角度考虑,他们会感觉自己被骗了,是很丢人的,都不愿意把它说出去;他们还会这样想:我被骗了,别人也被骗一次,我就不亏了;这样,他们心里会得到稍微的平衡.这就是人性的劣根性在作怪.而对于那些欺骗者来说呢,他们也希望达成这样一种效果:弱势者隐忍过去,对其服服帖帖,当然是最好的结局。而在弱势者和欺骗者中间,就是有一个管理者的存在,它是用来平衡权利关系的重要砝码。从现实的角度来讲,我们这里呢,从上次那个女孩子闹的结果来看,查他们的人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就明白不过了的事情:对于某些人来说,骗子们在这里闹腾,某种程度上给他们带来了油水,他们不会随便去操一份瞎心;而且就算事情闹得稍大一点,只是作作样子,也能捞取到一点好处.在大都市里, 并不仅仅是依靠几个死钱,就能混得开的。这就像猫追老鼠的游戏,别人玩了千年,还是乐此不彼,我想没有几个人不熟谙此道的。
老大正说着,阿勤不知从哪里,就给冒出来了.他这个人平时嘴巴子挺能说,与那个小罗也时常唠嗑得来.这次,他从小罗的牙缝里得来个消息,说是那个王主管好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已经提议李经理提前的要放掉一批人,送到厂里去.我和他,还有两个参与密谋讨债的人,可能就在被遣送之列.而老大,还有几个,由于后来两天的缘故,可能得等下一批走."这样的话,我们的力量岂不分散了许多?"尤其听到我和阿勤要先走,老大和我们又不在一个批次时,我的心就悬了起来.
我和阿勤,阿桐等几个人,瞅了个便,就一起去找了老大商量。到了约定地点,像农村开会一般,刚开始的讨论,是很嘈杂的情形,人人意见纷呈:有的说马上跟他们撕破脸皮;有的说就这样散伙了,以后各走各的路。听到这些说法,老大一直没有作声。最后还是阿勤对老大掏了个底:"到底该怎么办?你是我们的头,你说出一个法子,我们听你的." 阿勤眼盯着老大,一字一句的说出.我们剩下的几个,听到阿勤这样一说,也都停止了无谓的争辩,积聚起全部精神,把头伸向了老大那边。
这时,老大一点慌张的神情都没有.象往常一样,他首先从烟盒里拿出一只烟,点上,吸了两口;然后就眼睛直盯着我们,不紧不慢的说开:你们就这样一点能耐哪行,一点变故就弄成这样子,还怎么跟他们斗。他们采取这一手我早就料想得到,分流我们的实力,减少他们的风险,这是他们的如意算盘。但是不要紧的,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先一切都顺着它,我们暗地里活动。我们表面上顺了它,他们就不会把你们送得太远,你们查清了情况就可以很快反转回来。过去了注意保持联络就是了,关键是要拿到证据,发现那边的情况确实象先走的工友所说的样子,你们马上就要折回来,我们再商讨下一步的事情.
这次,我听老大这样一说,以为他心里面还藏有什么话.因为我们先走,无异于探路.而探路是需要本钱的,老大作为商人出身,应该知道这一点.我当时这样幼稚的想到:我们何不现在就找到他们,把话挑明,叫他们把钱退给我们?何必磨磨蹭蹭的,等到我们看了那边回来了再说-明摆着的事情吗。 但等事情经过了之后去想,才有点看懂,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啊.他们这些骗子出身的家伙,哪能那么快就把吃进去的钱给吐出来.而且我们所有的想法都只是猜测,他们决定会死死抵赖,不肯承认的.过早的暴露了我们的意图,只能使他们早早的就对我们全面的防范起来,我们在争取自己的权益的过程中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来。再说,作什么事情,都需要成本的.假如我们不去作这探路的事情,就一定不能把事情给完全搞清楚.而只有确实掌握了他们骗子集团本性的基本证据,抓住了他们的死穴,我们才有机会与他们进行对决,要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一切。
阿勤呢,对老大给的说法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就点了点头。我想他愣了一下的缘由肯定和我一样,都不想就这样的被他们给踢到不知哪里去;点了点头代表他很识时务,对眼前所处的状况有一个清晰的判断。他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做:现在在仅凭猜测的前提下,就只能忍,忍住风雨颠簸的日子,忍住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形;当生存不能的时候,学会灵活应付。
而我呢,对这次行走安全系数的考虑:就是希望老天能好好保佑,不至于使自己在这次旅行中太过于遭灾.为了预防万一,我和阿勤两个人一合计,商定好到别处的一条基本对策:那就是万一有麻烦,大家绝对要抱成一团,不能在思想上有任何迟疑.而且,对其余的与我们一起过去的工友,也要尽量争取,争取到他们与我们同心同德,共渡难关。
而这就是最让人担心的一条,到那边的几个人,名单已经被确定了下来,他们平时跟我们交往并不多。怎样才能使他们跟我们一条心,到时候好共同战斗呢?我看这是一个问题。他们许多人,对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他们在李经理热情洋溢的唾沫面前,以为这是新生活的开始。在这里忙乎着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憧憬了,以为这是摆脱苦役般生活的开始。但他们不可能预料到的是:这很可能将是一个新的火坑,在等着他们跳。因此,我们到那边的最主要事情,并不仅仅是要怎样面对那些骗子们的嘴脸,针锋相对;而是还要怎样作这些人的思想工作,把他们几个拉到我们的旗下,共同对敌作战。
尤其令人心痛的是,在这样的世道上,弱势者还不能拧成一股,只是彼此在争那些资本巨大产业遗留下来,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比如在工友面前耍小聪明;以老欺新;互相之间猜疑告发等等。这样的从小的方面考虑事情,不仅不能从自己整体的切身权益来维护自己,而且注定就都只能过卑微的日子,受到资本前赴后继的压制,个人生活永远不能抬起头来。就象我们这次的行为,尽管已经迈出了前进的一大步,但现在唯一要作的还是坚持,坚持下去大家团结起来,坚持下去与那些骗子们作坚决的斗争,我们暂时的生活才能出现转机。
在工作间隙空闲的时候,我和阿勤就时常装着闲着无事,与一起要走的其他几位打下招呼,聊些家常,也算联络联络感情。从谈话中,我们两知道他们几个在招聘点都交了两百到一千的钱不等,他们凭此一直梦寐以求的想着有好的工作在等着自己:“喂,兄弟,他们说到了那边给我工资开一千八,他们给你怎样说?”我们听他们这样一说,知道在现在好多话还不能明说,当时就没有怎么表态,只是说了些到那边大家要互相照应帮助,万一有事大家抱成一团的话语,来埋伏笔。他们听到我们这样一说,在不经意间就点了点头。
今天,我和阿勤两个,就这样的与一起要过去的人,唠嗑了几次。要知道,我们是一个整体,在这以后,要大家互相支持的时候还很多。而老大,尽管作为我们的头儿,但他现在即将与我们分开,我们到那边就只有全靠自己。现在,考验才刚刚开始,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到了那边,将会完全是另一种情形,做好团结的工作,怎样随机应变,怎样扛住那些骗子们对我们不断施加的压力,将成为我们每天面临的最大问题。
第二十章 被逼上路
我和阿勤几个在第二天,就得到了他们给的‘好消息’."你们可以走了,我们已经安排人手,在你们要去的地方接待你们."那个主管有点洋洋得意的说.他拿出有李经理手迹的条子,作为我们的介绍信,开给了我们.刚开始我和阿勤还不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但等把那张路条打开一看,才知道大事不好:“不妙啊,他们竟把我们安排到离这很远的一个市里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想不到他们的魔掌竟伸到那么远的地方;是不是我们几个人时常的讨论,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呢?”我这样的想道.
见到我们异样的神情,那个主管扯着破嗓子不管不顾的说:“祝你们一路顺风,到了那边火车站就会有人接你们.”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心安理得的笑容.“真是碰鬼了,是不是他们已经把一切早已经给安排妥当?这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过去跳进那个火坑里?”按我当时心里的焦虑情形,真正想溜号逃跑,不到那个遥远的地方去.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一无所有,又能走到哪里去呢?自己只要迈出这个猪狗不如的地方,搞不好半天的光景,就可能会饿得半死.囊中羞涩的时候,你别无选择的办法.
就这样的在急噪中想着,却终究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来把生活中的苦难经历给避免掉。走上阳台,看了看天上的云烟,再望望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的那份无助,还有痛苦,就油然而生。这里的所有人,他们与自己,是多么的不同,他们是多么的幸福;尽管有些人,也不一定是这里的常住居民,但他们,毕竟都有一个可回去的小家,他们在尘拂满面之后,还有一个温馨的港湾可以停靠,还有一点点的自由自在,惬意在等着他们。而我自己呢?竟连这一点小小的希望都实现不了---
假如真实的人生,都没有忧愁,而每天只是在快乐的阳光下沐浴,我想这个世界,是多么美丽的一个所在啊。对面的地方,是商学院的女生宿舍楼。阳光拂照在她们的楼层上,不时有来去的学生,从那个看得到的楼梯口,上上下下。青春弥漫在她们的脸上,阳光使她们来去之间,更染上了一层嫣红的色彩;当幸福在不知不觉来临,我感觉得到她们的脚步,匆匆中象小铃铛一样的吸引心灵。看她们的生活,就像看过了自己的生活,自己还仿佛在过去了的花样时光,带着憧憬,带着爱的余韵,把生命的色彩在用力涂抹。呵,假如我再是那样的一个天之骄子,假如我还是有她们的那样一个机会,我就不会捡拾那丢弃的落叶,只是在新的春天里,努力绽放自己的新绿,来证明自己坚实的存在!
就在我这样的不停想着的时候,不想时间却象长起了翅膀的鸟儿一样,不由我的思绪的方向飞翔。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那个王主管开始催我们上路:“再不走的话,迟到了那边的话,一切后果可要由你自己负责的.”他这样的威胁着我们。
没有办法,我和阿勤等几个人,开始稍稍的准备了一下,把该拿的东西都放到包裹里,就上路了.在走之前,我们设法找了老大,与他商量了一下以后该处的对策。我们先征求他的意见,他这样的交待我们:在我们那边,主要由阿勤和我与他接头,那边工友的思想工作由我和阿勤两个负责;在他自己这边,主要由他给小作坊的难兄难弟作思想工作;到具体事情上,再灵活处置.我们两个当时给老大的交底是:在过去的这些人中,我们会尽量争取他们和我们一条心。如果有谁加入我们的行列,我们表示欢迎;如果自己几个中有谁想散伙,那我们一定要苦口相劝;如果是谁确实想放弃,那我们也悉听尊便.
老大早就嘱咐过:去那边看清楚了,无论是什么情况,都要多长一个心眼.因此,我们一路上,就特别的留意了.无论是离开这个小作坊,还是上公交车,再到上长途汽车,我们都盯大了眼睛,记住来回时必经的方向.我们知道,自己还是要回来的.一定要向这个黑作坊讨回公道,要不然会愧对这个生活着的世界.
坐一趟公交车,再转车,我们就到了市汽车总站。这里人来熙往,象菜市场一样嘈杂。阿勤帮我买好票,我们就一起在入站口等着。很快的,其余的一起过去的几个人,也买好了票,与我们站到了一起。只是当我眼睛扫视过去,发现还缺一个人:阿翔。他到哪里去了呢,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我和阿勤焦急的用眼睛四处寻找,终于还是没有知道他去了哪里。正在我们几乎丧失了耐心,准备在心灵上把它放下的时候,阿翔却不知从哪个地方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兄弟,我刚去车站的那个取款机上取钱去了,钱暂时不够,能不能借十块钱救急?”
空气在我们几个人当中,一下子仿佛凝固了下来。我身上没钱,自己这一路下来,都依赖阿勤照顾,因此要说帮忙就搭不上边了。阿勤已经贴补我很多,虽说我要还的,但再要他帮忙给别的人,这也很难说了。其余的几个呢?看他们头往旁边扭的样子,感觉这也是很难办到的事情。难道就这样子了?我们一开始就要面临散伙?时间僵持了几十秒之久,最后,还是阿勤懂情理:“这个吗,我先贴着就是了,你尽管放心去买票就是。”听到他这样一说,谁都长舒了一口气。
过不了多久,长途的汽车一路奔驰,到了我们所在的三号车台上。上面的乘客一溜儿的下了车,我们就排起了长队等候。没过几分钟,播音员的声音就在我们的耳边响起:请到福源市的乘客马上上车;旋律一遍遍的,叫了好几次之多。这是召唤的号角,排队的人群,开始发生了一些骚动,一个个引颈望着前方。前面的人已经开始走动,我们鱼贯着上了车厢。车子里人相对较空,或许是起点站的缘故。我在这时,心里一直不能平静。要知道这次是豁出来了,要与那些骗子们赌一次输赢。但是在这里的几个人,除了阿勤是能值得特别信赖的之外,其余的几个,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们,他们以后的行为将是怎样,我是半点没有底。
在路途中,多亏了阿勤帮忙,我一路的生活才稍有了点保障.现在我们是一行五个人,除了阿翔,还有两位,需要介绍给大家。这两位中,一位是个中年人,他在刚开始时,就对我们发生的事情,显出很充里手的样子;但到涉及到个人具体利益时,他就沉默得难以置信.当时他对这次的旅途也知道得不多,只是因为一路上的见闻,知道这次自己要着道儿了,这才有了惶恐的形色.他很快就加入了我们的圈子—他想要回属于自己的钱财.也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在我们几个中,他被骗子招聘点骗的钱最多,心里也最窝火.他与我们提到此事时,显出既躲躲闪闪的神情,又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他是交了高昂的学费,却不想在我们面前太散面子.这些其实我和阿勤都可以理解,同是天涯沦落人,这都在情理之中的。但是,有一件事情,却让我们很不齿:他总是一个人偷偷的出去买东西吃,等吃完了再抹着嘴回来,生怕别人连吃的东西都要抢他的。还有一位工友,年轻得很,只有十八岁,很高大的个子却一天到晚傻呆呆的,于是我们就把他的本名略去了,就直接呼他为傻大楞。傻大愣是个很好玩的人,尽管他对现在所处的情形也很恐惧,但他时常的台词,却是这样的玩意儿:“你们说,我去作‘鸭’好不好?听说他们那里工资好高,你看我的肌肉,棒不棒?”他就把自己 一米 八的庞大身躯晃了晃,让我们好看清他的实力。我们也就起哄他:“行啊,你马上去作吧,搞不好哪个富婆看上了你,你整天的既是有了大把大把的票子,还可以爽歪歪了。到时候阿,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这些难兄难弟阿。”“恩,那当然,我怎么会忘记呢,我当然是有福同享呢!”他大声的说道。
就这样的一路过来,在福源市的汽车站,骗子的同伙通过电话联系,已经早早的等在车站,来接我们.当我们拎着破被破絮,像一群叫花子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只用眼角把我们给瞅了一眼,就马上对我们说:“你们那边发的路条呢?给我看看。”果然是一个老手,在这样明白的事情面前,还是保持着谨慎,要确认我们的身份。我们就把那个李经理开出的所谓证明,拿给了他。他一张张的拿到手里,仔细的看了一下,又一个个的核对落实。等作完了这些,他就对我们说:“大家好,我是你们新的主管,姓秦,以后你们就叫我秦主管就是了。现在你们等一下,我叫一辆车过来。”他就打了个电话,唧唧咕咕的说了一通。大约十来分钟,一辆面包车驶了过来。
我有点疑惑,为什么不打一辆出租过去,或者就直接坐公交汽车?面包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刚才怎么不直接出来迎接我们,是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儿很远?我怀着试探的口气,问了一下自称为秦主管的家伙:“工厂离这多远,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他正在招呼大家上车,见我这样一问,刚开始愣了一下,但马上就连说不远不远,很短的时间就能到达.我见这样问不到什么,也就上了车,不与之纠缠;但事实上,等过了好久终于到那边的时候,我计算了一下路程:我们是足足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他们所说的那个工厂的地方.
第二十一章 釜底游鱼
这是一个破地方。真正很破,当我一下车的时候,还以为是到了自己家乡的镇上。放眼望去,厂区门口的路根本不是水泥路,只是石子把它填平了了事;工厂也不象他们在我们来时宣扬的大厂-气势宏伟得令富人都可以动心—而只是一栋大的破的房子,孤零零的屹立在那里。
当大家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可我还是感觉到工厂里面依然机器声轰隆,不知道有多少个卑微的灵魂,仍在里面忙碌个不停.到了大门口,守门的是一个细瘦的老头儿,他用眼睛瞅了瞅我们,看到领头的是秦主管,就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给秦主管几个临时厂牌,就放了我们进去。
华灯满街的晚上,外面静悄悄的,工厂里的境况就大不相同。过道上,走廊里,随处可见把货物搬来搬去的人;保安也恪尽职守,一个个幽灵般的在各个角落里晃荡;用眼睛瞥向车间,一种嘈杂,一声声的无声无息,通过那些不停劳作着的手掌,还有卑微的身躯,给传达进我的心灵.都是受苦受难的人啊,只不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是不是有一个尽头的地方,是不是在将来的某一天,有我们心情愉悦的时光,来把生命里的这一丝丝悲苦给完全冲淡?
正在我楞神着的时候,那个秦主管,叫我们在厂区过道的门口给等一下,他就打起了电话来。“喂,你们快点过来,他们已经到了。”秦主管这样的在电话里说道。“好了,等几分钟,马上就有人带你们进入宿舍。”他又转身对我们说。就这样的等了一小会,很快就有几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拖着被子,垫子,毯子等大包小包,进了厂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你们几个,以后就跟他们住在一起.好好教教这几个新来的,时益健公司的理念是怎样的,你们应该知道吧."秦主管对着刚进来的五个人,就象发号施令的说.他们几个简单的看了看我们,然后就唯命是从的,诺诺了几声就没了言语.正在他们几个延揽我们进入宿舍的时候,不想一声清脆的咳嗽声传来,引起了我的注意.原来,他们中间竟还有一个病号,在微弱的灯光下虽然看不清其面容,但其气喘吁吁声,却隐隐可闻.
刚才秦主管的一番行为,给我内心里带来的压力更大了。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是来监督我们的?只是看那几个人大包小包的样子,知道他们的境况,也并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难道他们也是受害者中的一员?就像金字塔的构造一样,他们也仅仅是时益健公司的垫脚石而已?而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谁才是真正的主谋?谁又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虽然一开始来就知道他们是一个骗子集团,但没想到他们内部的组织如此严密,而且层层控制到人身如此地步.
也许是作这种事情麻木了的缘故,那五个人也没多说什么话,就直接把我们带到了宿舍楼.放眼望去,感觉楼层破破烂烂,许多地方都歪歪斜斜.进到一个单间,门不知怎么的早就没了半边,里面的钢丝铁架床,也东倒西歪,床板上还积了厚厚一层灰,许是好久没有人睡.在地板上,烂报纸,坏的水果片,破糖纸,满屋子都是.阿勤看到这些,就直抱怨,"这是哪门子地方啊,就象个老鼠窝,跟那个破作坊都有得比了."可抱怨归抱怨,还是得把床给铺好再从长计议.于是我们几个就忙开了,这个铺床,那个拿被子,忙得不亦乐乎.但正当阿勤把床铺往上撂的时候,不想烦心事又找上门来了.原来,那五个家伙,看到我们在上铺铺了床,仗着自己是老资格,就不同意了:你们四个只能挤下面,上面是我们睡的地方.
连睡觉都要分个三六九等,这是依的哪门子理啊;但转念一想,谁叫我们是新来的呢,以后还得受他们管呢。这样的事情,我们只能暂时隐忍,默默承受下来等以后有机会跟他们叫板了再说.但糟糕的事情又来了,当我们准备在下铺开工铺床的时候,竟发现五个床位只有四个床位有木板子,这就使得我们其中一位无法把床给安置下来.
在这时,我傻楞了一下,“这该怎么办呢,该到哪里去找块木板子?”正在我这样的想着的时候,不想他们四个已经很利索的把床铺到了下面的四个铺上,只有我一个后落一步."哎,真是没法,到了这地步大家还不能同舟共济."我心里想着.当然,我很快的就对那带我们的五位提出了抗议,说‘自己没有床板子,怎么睡啊。’他们也觉得不好交差,就帮我去找去问了一下,但却没找到.于是,他们就叫我去找旁边的单间,看里面有没有空床铺,可以暂时捱过一夜。我乐得如此,就自己去了旁边的单间。大约到了一个隔原来的地方两个单间的宿舍,我看到一个人正低头看报,不像坏坏的样子,就进去和他打了声招呼."恩,你好,我是新来的,请多关照."于是,我就站在门口,眼睛不时注意着来的方向,慢慢的和他谈开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还是保持着戒备心。首先是试探性的问了一下他进厂的渠道,以明了他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一群.当确知他是按正常渠道招进来时,我才放下心来.接着我又问了他一下这厂里的情况,尤其这待遇怎样,员工的工资怎样发放,伙食好不好等等. 他刚开始诧异了一下,但看到我是新来的,了解一下情况也好,就给我说起了这里面的一些事情。他说这里的工资并不怎么高,这边市区里规定的工资标准是每个小时四块钱,而这个厂里只是2块七。作普工每天的基本工作时间是十个小时,其余的时间算加班。在这里面,除了没有活作,其他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加班的,而且加班费与上班时的计算方法是一样的,即都拿2块七一个小时。而且在每个车间,由于工位的不同,你的待遇也是有差别的,最差的地方有时一个月只拿五六百块,最好的地方可拿到千多块。在这个工厂里面,可以说是包吃包住,但从员工到经理,他们的伙食标准并不一样。比如普通员工只能吃两个素菜;组长稍好一点,两个菜里有一个菜上面漂着些肉星子;再上面是线长,他们就有三个菜,一个菜有肉;再到上面就到了经理等高管层,他们是一素两荤。还有,不同层次的人是不吃在一个地方的。员工就只能在大堂外面固定的凳子上坐着,组长线长就可到大堂里面去吃;到了经理阶层,他们就另有偏房,时常可自己开小灶吃饭。
这就是他当时跟我说的基本情况。这里等级森严,员工与上级之间,很少有沟通和交流的机会,他们象都被隔离了一样,生活在各自的笼子里头。而工厂里面的工作环境,你如果仔细瞧瞧,也会发现它好不到什么地方去。那裁纸车间,一天到晚就象要把人给吵死;做五金模具的地方,金属尖利的声音,又仿佛是地狱里的吟唱;当然,那些大小的头儿,也没有闲着,他们要为产量付出双倍的努力。
我就一直听着,偶尔的插上几句。而当他说得差不多了,我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与阿勤他们互通一下声气,看以后我们该怎么办。我就谢了他,与他说了一声告别的话,又重行回到了阿勤他们身边.
第二十二章 龌龊之地
当我回来的时候,那五个带我们的人,正在给阿勤他们四个洗脑.其中一个看起来像他们头的家伙,这样的开场白:“兄弟,你们不知道吧,我们也跟你们一样,在那边的招聘点,被骗得一干二净的,才到的这边的;但被骗了,如果又找不到出路的话,还不如先在这里面混着呢。你们看,我们也是在等着机会的,只要时机成熟,我们会很快就会离开这个鸟地方的。”顿了顿,他望了望正听着的阿勤等几个人的眼神,看没有异议的表示,就又说了下去:“我看你们先这么着,就算与我们同甘共苦,在里面也呆上几个月的,等有钱了,再出去也不迟阿.到时,工作既好找,又可不再受这种窝囊气了---”
阿勤脑袋转得快,马上就反问他:“那在这边你们能兑现的待遇是怎样的?我们在那边都说好了的,说是到这边做那边在招聘点允诺的岗位,你们这边是不是按照那个标准来办?”“这个嘛---”他一时回答不上来,旁边的一个同伴马上代他回答了我们:“这儿工资你们不用担心,都会遵照程序发给你们的;你们该领多少秦主管会一分不少的发给你们.”“噢,这样的,那我想问一下,这里工厂的老板到底是谁?是这儿的工厂主管者,还是刚才带我们来的秦主管?”我插了一句。
这样的一问,他们几个互相眼白了一下,也不知怎么来回应我们,互相之间唧唧呱呱过一阵,又是那个领头的家伙,看起来嘴巴子比较好使,就又忽悠开了:这些当然都有保障的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给他们卖命到现在了,兄弟你们说是不是啊?”他把眼光转向了我们。
我们都没有作声,暂时出现了沉默。要知道,我们现在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都要极其小心,要不然就要落进他们的套里。现在,我们还需要思考,需要想想自己现在该怎样回答,才算合适。时间在无声中一秒秒的流过,我们互相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正当我准备用一个他们同样的诡辩去回应时,不想他自己那帮弟兄的一个—那个咳嗽得厉害脸色苍白的家伙,却像等不及了的开腔对我们说道:“这儿包吃住,工资由我们老板,也就是秦主管代领,到时一并发给你.也就是说,你们不能直接从工厂里面拿钱,需要通过秦主管的手才能拿到;这样你们满意了吗?”他一副懒得跟我们说的架势。果然是与自己想的所差无几;从他的口气中,我明显的知道了是一种怎样的情况了:如果接受这样的条件,那就只有把我们的身体给彻底榨干,才算完结。
现在可见识了外面世道的险恶.这个可恶的骗子公司,就象蛇头的策划一样,他们骗人的轨迹,竟是如此的环环相扣.在我们的生活,在我们的工作中,每个环节,都有他们的眼线,他们的人手,甚至他们的理念,在时刻把你给盯着。你的生命历程,在你一跨进他们的那个招聘点的时候,其实他们就已经开始帮你设计了。只不过这种设计,并没有参杂进你自己的意愿在里面,你完全就如一个木偶一样,任他在摆布着。而且,这种摆布也没有个尽头的时候,只要你不反抗,你就永远只能是血汗工厂的一个半搭子义工,你在为骗子公司效力却不可能有任何的回报。
这样的日子将一直持续,也许要到了你实在不能够再给别人压榨,再不能创造出一点的剩余价值为止。当有一天你实在不行了,回首望望这个鬼门关一样的地方,你也仅仅只能有怨恨,和无尽的凄凉给留存于世,其余的,你将什么也留不下。
而我和阿勤几个人,当然不能再这样的着他们的道。从现实的角度考虑,我们追问他们:“到底秦主管每个月给我们工资多少?”他们见实在搪塞不住,而且不久我们也必然知道,就告诉了我们实话:“你们一般每人每月有800块的工资,但秦主管会把200块先替你们保管着,等年底再发给你们.”“天那,竟这样子。”我当时想:“在这个过程中,你就真象一个奴隶一样,只能取得维持自己生存的最基本的东西,其余的,都只是在飘渺着了;他们将预支着你的钞票,直到你不知以何种方式离开为止。”
他们真是丧尽天良.我刚才从那个宿舍的员工口中问得的薪酬是:大约每人每个月1100元,每天工作十二小时,没有周末.也就是说,我们一天到晚累死累活,没有一个休息天,能拿到的是1100元。但到了秦主管那里,我们的工资水平就变成了800元,那中间300元的差价到哪里去了,又被谁给搜刮走了呢?即便如此,这剩下的可怜的800,还要被莫名其妙的被秦主管扣下不发,你每个月最终到手的仅仅是区区的600元.而且我们不能直接拿钱,唯一能证明我们临时工身份的,就是那个秦主管.他因为帮厂里招到人手就有权力获得酬劳,而我们作为厂里经骗子们间接转手的临时工,就只能享受到辛劳的痛苦体念.而一旦我们出事,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的伤害,工厂由于没有与我们签署任何合同,自然就会有理由采取一概不付责的态度.
真是可恨!难道自己就得这样的受他们的盘剥,不能作任何形式的反抗吗?“不能,绝不能,”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的告诫着自己。正在自己心里进行着斗争的时候,刚才那个咳嗽声,竟突然变大了起来。.我循声望去,看清那个人—他潮红的脸上,露出痛苦的颜色;每当一咳嗽,他的脸都几乎都有点变形.哎,他可能已经苦撑很久了,这是肺痨的迹象,我真害怕搞不好哪一天,他就会倒在这工厂的一个角落里,不再起来—他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啊!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已上了贼船,别人也会在无形中看着他.他身上可能也没钱,即使离开,搞不好在哪里就不能动弹.而且,关键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这些骗子公司的人,能放他走吗?
这就是一个问题.不知你注不注意到,当我们个人行走于这个社会时,其实是如此虚弱,不堪一击.当你小心翼翼的,在如此复杂的社会环境里,还想保持着一种情操高远的情怀,只会闹成一个大的笑话。你应该知道,自己与别人一样,只能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你对别人的苦难遭遇,仅仅的,就只能表示同情;其他的,在你没有足够力量的时候,实在是不能付诸实现。
但是,我仍想着的是,难道就让那些骗子公司,如此猖狂下去吗?难道真正就没有了天道和王法来制约了吗?难道我们就只有让他们操纵着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生命,而不作任何的反抗吗?不,这决不!我决不能在如此的日子下忍受下去。我想着不管怎样的结果,都要与他们拼力一搏,不吝惜自己这块臭皮囊!
第二十三章 风口浪尖
傻大楞正吵着肚子饿:“你们有完没完,我可是饿昏了头了。”他就是这样的大大咧咧,可不耐烦听我们之间的唇枪舌剑.那五个人听他这样一说,觉得还算在理:一来可以缓和一下现在渐渐紧张起来的气氛,二来考虑到我们确实一路走来都还没吃过东西,早已饿得饥肠噜噜了.
他们是熟门熟路的,一下子就指点给我们:“从这儿的楼梯口下去,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有东西两个道;你们往西边走,一直向前,到一个拐角处,就可以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栋单独的房子,立在那里;你们可以看到上面写着‘职工食堂’的四个大字。食堂里面现在还有晚点,你们需要现在就可以下去吃.”听到他们这样一说,我们道了谢,几个就向楼下走去.他们五个却没有下来,也许是吃过了的从那边过来的;或者是刚才跟我们的争辩,耗了他们的神气,因此就索性在宿舍里休息一下。我看到这样一种情况,感觉到机会来了,在走出去之后,就故意靠了靠阿勤,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他何等机灵,马上就觉察到我有什么话想跟他说,马上与我并肩走到了一起.
说实在的,我们虽有五个人,但阿翔呢,虽说是我和阿勤的同志,但一路走来,我还是摸不清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他一会说要回家,一会又说这里有他的熟人,打算去投奔别人。其余两个呢,象那个中年人,平常事情还好,但只要是碰上承担什么责任的事情,他就比鬼还精灵起来,仿佛是有格朗台的眼睛,在洞彻着我们的一切;傻大愣呢,虽说很容易能把他拉到我们的阵营中,但他同样是个摇摆分子,只要别人给他一点好处,他就会追随而去。
因此,自己心里有什么话儿,就只能先给阿勤说。当我们讨论得差不多了,感觉有必要与他们三个交流,在后来就拉上他们,把我们的想法,在他们面前透露一下.其实,这也是万不得已之举,要知道,如果口风不严,要真被他们给察觉我们实际上一直就只想着怎样对付他们,而不是怎样安下心来干活的话,那后果将是如何的严重!要知道,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他们如果真正要发起威来,采取强迫手段,我们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又能有什么办法应对!
在去饭堂的路上,我和阿勤故意落在了他们三个后面。看着附近没人,我就把我刚才从那位宿舍里员工打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跟阿勤说了一遍.他刚开始还不以为然,但随着我话题的深入,把刚才与他们五个唇枪舌战之后所作的分析,结合到一起考虑,他才感觉事态有点严重了。要真是这样,我们不是得一辈子给他们作劳役吗?不行,坚决不干!下定了决心之后,我们两个都觉得应该先给老大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我们这边的情况,好使他们心里有个底.于是,他四处瞅了瞅,找了个隐辟点,大体是靠疙瘩的地方,打起了电话来。我就站在旁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帮他望风.
阿勤把我们这边遇到的情况,大体上说了一遍。很快的,老大浑厚的声音就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他告诉阿勤:“我们留下来的几个,也就是上次一起参加到我们团体里的几个,这次也几乎全被下放出来了.我们的目的地,是另一处比你们那更偏远的地方.在我看来,那个王主管他们已经嗅到有些不对味了,这次采取的措施,也有种让我们始料不及的感觉。不过,尽管如此,所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们绝不会就这样的任他们摆布的。”
“那你们现在怎么办?”阿勤听到老大那边也出现了变故,就急切起来。
老大在电话那头接过腔:“我们现在?说好是要等你们那边的消息的吗,我们哪儿也不去,就等你们回来。现在关键是你们要把那边的情况给彻底摸清楚,这样我们才可对他们采取行动。”
“这个我们知道。只是我们这边该怎么办还需要一个过程,我们几个人的意见也需要磨合。这里只有我和相思两个人,看法是一致的,其余几个人我还摸不准。”阿勤答道。
“不管怎样,你们必须在尽快的时间把那边的麻烦给解决掉,尽快回来。要不然夜长梦多,人心易散,到时候想挽回也来不及了。”老大敲了敲警钟。
“嗯,知道了。总之,这边的事情我们搞定就是,那边就由你撑了。行吧?”阿勤回答得爽快利索。
“行,这样我就放心了。希望你们尽快全身而退,我们在这边等着你们回来!”老大在那边爽朗的笑了起来。
这样,我和阿勤的心都定了下来:还是要回去,找他们算帐,绝不能白白的被他们坑在这里了;只要拧成一股绳,就不怕讨不回我们的那份公道!
一路的想着,不觉我们两个人已经进到了食堂里.进去了才发现,打听来的情况果然不虚:他们的伙食果然是分等级的,普工两个素菜;小组长的稍好点,漂着一点肉星子;主任级别以上的,与打听来的稍微有些出入,他们除了大锅以外,好象是还可以小炒;尽管厨工也很忙,但面对爷们的几个人,不管怎样,还是得小心伺候。
我们汇合了其他三个人,就进到一个大的橱柜旁边,每人拿上一个铁盘子,去打饭菜的地方排队候着。因为是较晚了,因此人不是很多,很快就轮到了我们:两个素菜加上汤汤水水,与了解到的丝毫不差。坐下来,吃着漂着汤水的菜星子的饭菜,虽然并不是感觉很有营养,但由于饿的厉害了,我们每一个人,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傻大楞尤其不知足,吃完了端着空空的盘子还想去要,却被告知每人只有一份,只得灰溜溜的跑了回来.
在吃饭的空档,我和阿勤两个就把刚才知道的一些事儿,跟他们三个说了,并试探着问他们的想法。.他们三个刚开始听到我们这样一说,感到很惊诧,脸上露出一丝惶恐的神色.中年汉子尤其神情紧张:“这样克扣我们,我们当然不干!只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他把企求的眼神投向我和阿勤。
“你们说该咋整呢?”见他们这么急,阿勤故意卖起了关子。
“有法子我还问你们吗?你们有什么计划就尽快抖出来,我听你们的就是。”中年汉子更急了。
“我也是,无论什么法子,我听你们的就是了。”这是傻大愣的声音。
“那阿翔呢,你怎样看呢?”我看他没有作声,就故意这样问他。
“我嘛,哦,你是问我嘛,我看,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我也是随大家的意见了。”他回答得挺勉强。
阿勤看大家差不多都统一意见了,就把刚才已经与老大通了电话的情形,说了一遍。“老大的意见是叫我们回到那边去,大家攒成一股劲儿,集体向他们发难.你们说怎样?”
"回去?"阿翔悻悻看了我们一眼,“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难道我们在这个鬼地方还有退路吗?”阿勤马上回了他一句。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假如要回,这钱,这来回的路费该怎么办?这可是一个最现实要考虑的问题。”阿翔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是啊,这个问题可是首先要想到的。假如没有了钱,咱们现在的一切计划,都将是镜中花,水中月,没有实现的可能。阿翔的这一番话,虽然是从自身的角度考虑的,但是它对我们来说,同样是一个严峻的话题。到了现在的时候,我们谁的身上还有如此充足的钱,来供作来回奔波的旅程呢?还有这再一次的一路风尘仆仆,能不能讨要到我们的那一份公道,也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且由于需要不停的与骗子们进行着明争暗斗,我们不仅在身体上,而且在精神上,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但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到了必须该作决定的时候了。要不然,我们就只有呆在又一个人间地狱里,作无谓的挣扎了。你想想看,现在如果我们几个心散了,以后还有机会再把它给结到一起吗?到了我们由那些骗子任意摆布的时候,如果想再回头,就将由不得我们自己了。
阿翔所提的钱的问题,我想是可以再想办法的。在外面,谁个没有个三姑四戚在打工?假如在这危难时刻开口,我想别人给你个保命钱,还是能做到的。而当我回过头来,看到他们还在那里犹豫不决,没有自己去想办法的迹象,我就露出了一丝苦笑.要知道,大家刚来时,也都是说好了的-要有难同当。但当真正大事来临时,难道一个个就都变成缩头乌龟了?难道,当时他们的豪言壮语,仅仅是一种权宜,每个人,只是随时想着自己个人的那档子事儿?
二十四章 气势汹汹
其实他们的心意,我和阿勤也大体表示同情:他们就是怕再一闹腾,对自己的损失更大罢了.但他们应该想到的是:一旦进入了这个狼窝,到时想掉头就难了.严密的监视体系,一层层下来,你又能反抗得了?现在不乘着刚来,他们对我们的身心还没有完全控制权,只怕到了以后,就永无翻身的机会了.因此,我们两个还是旁敲侧击,希望他们能与我们保持一致.
唧唧歪歪的说了一大通, 我和阿勤口水都讲干了,他们却始终犹豫不决.“真是的,怎么这样子?”我和阿勤最终觉得多说无益,就对他们说:“你们自己想想好了,这样的大事你们也该好好想想!不过,我们去意已决,到时可别说哥们儿不讲义气!”
他们三个,在听到我们这样表态之后,开始是默不作声;但没等多久,傻大愣首先就嘀咕起来:“行还是不行,你们两说句话啊;反正我是不想呆这儿,我的叔叔都还在那边呢。”中年汉子听他这样一说,刚才还有点茫然的心态,马上就转过弯来了。他转过头来,看看我们决然的表情,又望了望傻大愣,最后还是觉得,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自己单身一人,危险性太大,就决定暂时听从我们的意见.这样,他也勉强参加到我们当中来了。而阿翔呢,他虽早早的就加入了我们的团体,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却还有自己的小算盘:自己的亲戚朋友都在这边,万一这儿实在不行,自己到时再投奔他们不迟。至于给骗子集团交的学费,能要到当然更好,但如果跑到临杭去要,风险系数实在太大,还不如留在这儿保险。但阿翔这个人,怎么说呢?城府还算很深的,当时看到我们四个都意见一致了,也就没有表示明显的反对,只是用敷衍的方式,来回了我们的要求。
这就是我们今天商量的结果。尽管并不是很令人满意,但还算差强人意。要知道,今天如果没有拧过去,那以后再想把大家的意志给统一起来,真是难上加难。在这里的每个人,尽管都是受了欺骗,但或多或少有自己不同的利益诉求。当你不能把大家共同的利益诉求给摆到面前,而一味的仅仅只强调维权,那是很难得到他们整体上的支持的。只有兼顾到了彼此的问题,我们才能在这条路上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而从当下现实的角度考虑,我想的是:假如今天我们就范,明天搞不好他们就会把我们隔离起来,在各个不同车间上班,这样下去,就算我们以后再想反抗,但由于没有现在这样有核心,到时也会一盘散沙的倒下。
更重要的是,我们的钱财大权并不由厂里面发,而是由那个秦主管转手。这样的话,我们的经济命脉就完全被人控制住了,以后到哪里更加寸步难行。你想想看,有人既然抓住了蛇的九寸,他们会不狠下毒手吗?会,当然会。因此,我们应该趁着还有办法可想,先摆脱他们这边的纠缠,跑回临杭,跟老大一起商量想办法治他们,不失为一条明智的策略。
我们决定先给老大打一个电话,与他互通一下声气.“喂,你好,是老大吗?我是阿勤。”“唔,知道。你们那边情况怎样了?”老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噢,是这样的,我们五个基本达成了一致,我们现在马上去找他们讨要说法。你看行不?”阿勤征询着老大的意见。“可以,你们在那边小心点就是,注意讲究点策略。”老大回道。“好的,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看着办的。只是你们那边,也要准备好哟。”阿勤说。“行,没问题。我们这边几个弟兄,就只等着你们几个回来了,好跟他们干一场!”老大大声的说。
听到老大这样一说,我和阿勤悬着的心感觉踏实了些。要知道,现在不能少的,就是主心骨的力量啊;有了他这样一句话,至少能让那个中年汉子,还有傻大楞两个人,安静下来,觉得有了好盼头。
我们从食堂回到宿舍,一路上默默无声,都在想着心事。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那五个人在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为首的那个,也就是刚才与我们争吵得最多的那位,现在正在对着害病的那位说:"忍一点,会好的,不久就会好的。秦主管已经答应我们,只要咱们接了这批人,把他们调教好,他马上就会放我们离开了,我们不会在这鬼地方呆多久了.."他一边说,一边帮着整理铺盖,把病号的双手放进被子里,好使他不致再受凉。“是啊,不会很久了,我们已经呆了一年了,也该到头了。”其余的几个,也不停的劝慰着.
"真没想到,他们也是受害者.只是,当他们受过欺骗之后,却还把希望寄托于骗子们的仁慈,还想踏着我们的身躯踩过去,那未免太天真了。骗子们的原则,就是把你骗得什么都不剩,最后只剩得一身枯骨为止;而我们,从一过来开始,就抱定了彻底反抗的信念;因此,他们必须自己救赎自己! "我心里暗暗想道.
在宿舍门口, 破碎的砖头片子东倒西歪的横列;几件单薄的工衣,晾在门口,在风中打着秋千。我们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歪了下头,就从破门旁边走了进去.
我们的到来,马上中断了他们正在进行着的谈话,那种暖融融的气氛转眼消失了。因为他们不想我们这时回来,感到有点措手不及,因此刚开始沉默了一下。。但很快的,他们就恢复了常态:一个个神经绷紧,把犀利的眼光递给了我们.为首的那个说道:“你们早回来了吧,我刚才怎么没看到你们啊?”他想试探我们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没有啊,我们刚才才到的,你看我们的嘴上,都还有油呢,我们刚吃完上来。”阿勤许是在外面呆久了,因此很机灵的应付着。
“哦,这样的啊。刚才还吃的好吗?饭菜还合口味吧?”他作起关心我们的戏来
“怎么不好,害得我都还没吃饱呢。”傻大愣快人快语,说话是个直筒子。
“吃得不好?恩,不要紧,大家都是在这儿卖力气挣钱的嘛,有什么困难,就给我们说,我们会尽量帮你们反映的.”他真正会说。
当然了,我们对他那一种客套,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呢,是我们要和他们摊牌的时候了.
我开始单刀直入的跟他说:“我们来这是应聘你们允诺的工种岗位的,可不是干操作工,而且我们也要你们履行当初答应的工资标准,你们看这个能不能办到?”
“这个嘛,你们不是刚才已经说过了。怎么说呢,对这个问题,我们也没有发言权。这么着吧,你们一天劳顿,也累了,不如先休息。等明天我们有空了,帮你们去请教秦主管怎样?”他一脸和气的说。
“这个就不用了。我看咱们还是今天把话给说清楚,你们既然做不了主,那就直接把秦主管请到这儿来,我们同他谈谈,这样大家岂不都心安了。”阿勤一口就回绝了他的好意。
“既然你们硬要这么着,那我也没有办法。只是造成的不良后果,你们自己可要考虑清楚了,要不然等到了那儿,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他略带威胁的说道。
“这个不用你担心。你只管把你的主子叫过来,就OK了。”我马上回答。
看到我们这样,他瞅了瞅自己的同伴,看看实在无法,就只好打了电话,叫那个秦主管过来.
在电话里,那位秦主管的声音好大,几乎是大吼大叫, 把那个家伙给骂得狗血淋头。“这么没用,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还要我亲自出马?养你们干什么的?”但骂归骂,到了最后,
那个秦主管又象是总结似的说了一声:“我马上过来,看他们的翅膀有多硬! ”
很快的,他就过来了.整个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好象要把我们给吃掉一般."来这儿的,所有的都作普工,没有什么价钱可讲的.要做就做,不作就给我马上从这宿舍滚蛋!"他大声的威胁道.我和阿勤听到他这样大叫大嚷,就当仁不让的回应了他:“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两个人就去床铺上拿自己的被子,被套等自己的物品.他们三个刚开始还有点犹豫,但看到实在没有什么余地可讲,而且我们已经开始动手搬东西,他们也就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东西来.
而那五个带我们的人呢,这时也慌了神了。他们万没有想到,我们真的不尿他们那一壶。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我们这样一走,他们的前景,也就变得灰暗无光了,他们又要像螳螂捕蝉一样的,在骗子集团的留守窝里做着新的等待了;而且,这种等待过程,将不知是什么时候方能结束。在他们当中,尤其那个肺咳着的病号,令我一直记忆犹新;他当时的心情,是怎样子呢?是不是只有绝望,还有无尽的沉默充斥于他的心腔里头?下一次,还将有多少个下一次在等着他?他潮红的脸上仅仅是疾顽的凶兆---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每一个人之中,同样没有自己决定命运的权利。他们现在所能作的,就是和我们一样,在秦主管的一声淫威之下,提了行李,跟着我们,一同搬离出了那个潮湿阴暗的宿舍。现在,他们能去哪里?能到一个稍微在臆想中的好处去吗?绝不能,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只听到秦主管这样对他们大吼: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从哪儿来还是给我滚回哪儿去!
秦主管用眼睛不停的瞟着我们,带着一股怒气冲天的大潮。我们五个,只是再也不想作声:我们已经是受够了他们的那一套!到了工厂的大门口,秦主管对了门卫点了下头,接着就把脸转向我们几个,几乎是呵斥着:“快把临时厂牌交出来,这里没有吃闲饭的人!”真是可恨,到了我们要走的时候,他还在凌辱着我们!在这个端口,我感觉自己已经出离了愤怒!我们纷纷用手一甩,再也不想在那里呆上半刻,抬腿就出了那个鬼门关.而那五个人,业已步我们的后尘,如是交了厂牌,鱼贯而出.到了外面,我们向着大路口走去;他们迈步向一个小狭巷子里,而那个病号的咳嗽声,在清冷的月光下,伴着晚上沙沙的脚步声,就这样的渐行渐远---
第二十五章 大路一夜
我们现在走在大街上.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一丝凉意让人感到有些清冷.这么晚了,能到哪里去呢?宿住旅馆,这是我们不能奢望的,囊中羞涩的理由就让人打消了这个念头。漫无目标的,我们只是向大道前走着,时不时的把眼睛向四周张望.
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周围除了厂房,就几乎看不到商业性的标志物存在。还好这是在一个国道上,霓虹灯闪耀,加上又有月亮的清辉投射下来,见得着路两排的樟树,还有路边上不知名的藤藤蔓蔓在眼前晃动.在不停的走动中,偶尔一辆运货车呼啸而过,光灯刺得眼睛不敢睁开.而吱吱叫的老鼠,你却很容易的,在这深夜里,见到它们大模大样的,在附近的垃圾堆里自由出入.
这是很难熬的一刻。脚在行走,心却开始恍惚起来。周围的景物逐渐的一会儿模糊,一会儿又仿佛被哪些东西给猛然惊醒。树上落下的一小片叶子,旁边的虫鸣,那些大自然的声音,本来在平常是没有什么知觉,但在现在却仿佛是在空间里搞起了合奏,弄得心里发慌得厉害。当时心里反复念叨着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自己难道就这样的过上一辈子?假如人生真是这样的没有希望,为了自己应有的权益要搞得这样狼狈,那还不如真的从来就没有在命运的旅途里来过。人,并不仅仅是为了受罪才生活于这个世道上,假如谁还是以这个理由在心里谆谆的对我们进行着告诫,还在以为受难是造物主给我们的最好财富,那他最好早早就去见鬼,永远不再与我们相见。
就这样走了好久,发现脚已力乏得难受.“走不动了,不想走了,我们该怎么办?”我悄悄的对阿勤说。“今晚不得不露宿马路边了,”阿勤这样说."是啊,就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我附和着.于是,我们就垂询了他们三个,看是不是应该坐下来歇息一下。他们三个也走累了,听到这样一说,就都摆出停下来的架势,坐下不肯动弹了。“算了,我们就在这个地方睡吧,天当床来地当铺,也没有什么不好。”阿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行,也只有这样子了。”阿勤回应道。于是,我们每个人,就一起找了块稍微觉得干净的路面,打起了地铺来.阿勤这个人算爱干净的,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先拿出自己身上带着的报纸,给铺在最底层;然后,把席子从袋子里取出,铺在上面;再放上毛毯,接着铺一床贴在底下的被子,再就是被子,最后是盖的枕头.看到这种情形,我真的有些佩服他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做事还是这样的精细。相比而言,他们三个和我,行头简单,动作也粗糙得多,象我,就一床被子,再一个席子,就什么都没了,将就着就把它给铺了起来;他们三个,一个一被一毯,一个一被一席一个枕头,还有一个就只有一床盖的被子,三下五除二就已经给铺了下去.
这已是很深的夜晚,露水很浓.不象在高交桥下面的人们,能睡得踏实,湿润的气息从天上直接飘到了你身上,让你一开始就感到寒气逼人.到了半夜,寒气上升了,我由于没盖好被子,突然间就被冻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再也睡不着,发现月亮还是高挂在天空,霓虹灯还是一闪一闪,车子还是有来有往。而不合常理的呢,就是我们这几个离家的人,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在这里忍寒受冻,苍白的在挣扎着,没有半个人来看见-----
翻来覆去睡不着,思绪不知怎么回事,在如此的夜里开始空前活跃起来: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生活?难道未来所展现的就是这样不堪入目?难道再也不能,把自己的日常生活给改变?来到世上,日子能不能换一种方式重来?如果希望不曾存在,那它为什么又那么打动人的神经?如果绝望是生活永恒的主题,那它也对苦难的人儿也算太过残忍.
回忆起自己从学校里出来时,所拥有的豪言壮语,还有不尽的激情,就有一种由衷的感叹.不可理喻的是,它们现在都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在自己失意的时候,那些幸福生活的残存影子,它们是比老鼠子还溜得更快?真是可叹可恨,自己难道就真正这样颓废,永远的没有出路,使自己埋没于人群,埋没于生活的无休无止的苦难中,才算有一个最终的了结?
在这所有的经历中,我所爱的人,和我所恨的人,他们都好好的,坦然的生活于这个世上。生活所展现的方方面面,对他们而言,也许已经习惯,也许根本就不想再作任何改变。他们自己所认为的,是一直的拿作衡量世界的标准,而不再会顾及这整个世界的感受。而如果在这个世道上,现在还有人谈上帝,还有人谈信仰,还有人把自己或别人看得理想或者完美化,我想只会招来别人嘲笑的眼球,到头来都会落得一个痴傻的名声,和悲戚的下场。
而我过去所抱有的渴望,以为生活是随着长大不断丰富,以为还有更美好的远方在彼处逗留的思维,到现在已经觉出是虚妄的影子残留。我自己所苦苦挣扎的,从乡村的蜗小地方走来希冀着的,全部就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在心灵里来回。我鼓捣着的,几乎就是肥皂泡的一霎那间上升,很快就在空气里被活活扼杀。而我就是这样的生活着,尽管我的父母,我的兄弟,他们都曾眼巴巴的从家里把我期盼,但我确实就是这样一事无成的肥皂泡的漂浮,不可能有所改变。只是我自己还在挣扎,还在抱着微小的希望。我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外面的世界,那个既富丽堂皇又贫乏单调的世界!尽管这个世界里的一切,我不尽能够享受,或者感受得到,但我已经深陷于这片钢筋水泥柱的沼泽中里,不能自拔回去。
这灰蒙蒙的夜啊,闪烁着为人困惑的星星的光芒。这点光亮,是微茫而且小小的;但不知为什么,它们在这时,竟给了我心灵温温的暖意。闪烁的星光啊,就像这大地上一切不为人注目,而又存在着的微小事物一样,都曾执著的照亮过自己的那一片心的空间。尽管来得暗弱,这一片天幕布下的光芒,;但在它的影子下,你毕竟能时而清晰,时而渺茫的感受到周围曾存在过的一切。在这样的夜里,我想以为,自己就算迷失,就算在生活中不再抱希望的情意,还是与这一片天空下的大地,一起呼吸过彼此的命运。这样感受着,心里慢慢和缓过来,逐渐又恢复了一些曾经的平静。
就这样的想着,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阿翔也被冻醒了。他看着我发呆的样子,刚开始是一楞,转而又微微一笑:"在想什么心事了?出门在外,都是这样的."我恩了一声."在家里的时候,哪想外面有这么多事啊,虽说也有磕磕碰碰,也没见着这么坑啊,这次算见识了."他好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我说.
"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我问了问他.他苦笑了一下,"还不知道呢.这件事都不知到什么时候结束,再说吧."他无心无绪的答道."恩,那也好.等这件事过了,心情平静下来,再想其他的事情."我说.
是啊,等这件事情结束,也许有更好的明天,也许没有.就象这黑夜里无边弥漫的星星,它能知道到哪里找到自己光明的家呢?也许,它就一辈子的在寻找光明,却永远呆在黑暗的夜晚;也许,它是启明星,偶然撞上了好运,但也只是等到了曙光的出现.总之,明天,明天会是怎样呢?我就在这百思不得其解中,终于沉沉的睡去------
第二十六章 我们约定
第二天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了,灰蒙蒙的雾气化为丝丝的露水,挂在自己的头发上,和被盖上,用手一抹,湿气就粘着在了手上.偏过头去,看到那中年汉子和阿勤,已经早早起来了,他们彼此之间说着话,谈着以后我们该走的步骤;阿翔也在整理着自己的行头,不时的在他们中间插上几句。而这时,就只有傻大愣还在睡着,胡噜声响在路边,惹得周围人用怪怪的眼神瞧着.我看到这个情形,感觉有些不妥,就马上把他弄醒."瞧,上早班的人都看着你呢,还不快给我起来."我用手指着旁边形形色色的路过者,对他说道.
傻大愣揉了揉还没睡醒的眼睛,向四旁一看:果不其然,那么多人在经过着身旁.他连想都没想,就一骨碌的爬了起来.“怎么不早叫我一下?搞得我多不好意思。”他嚷嚷道。
“没想到傻大愣脸皮还这么薄啊,呵呵,叫你起来已经不错了,谁叫你象死猪一样,睡得那么沉。”我揶揄他道。
“哎,睡在大路上还叫人参观,丢人到这份上了。我看你们啊,就是故意的,想叫我出出丑,是不是这样子的?“他气鼓鼓的回道。
“ 这么个傻大愣啊,没想到,竟在这件事上叫起真来了。”我看了看他,不觉竟自己的噗哧扑哧的笑出声来。“哈哈,你这个呆头,我帮你还不得好报的,那以后我就什么都不管,让你多睡还,你就感谢我了。”我半是逗着却又假装生气的对着他。
“不说了,反正你们就是故意的,我也不想争了。要不然,让这周围人看见还以为是我素质掉份呢,我看不上你们!”他又是反打一钉耙。
“你这个傻大愣,真是榆木脑袋。大家都是有难同当的好兄弟,好同志,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相思,你就让他一个人在那凉快凉快,搞不准他就会开窍了。”阿勤上来插了一句。
路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来,望望天空,太阳已露出了一张圆盘的脸,正在从地平线的地方上升着.看到时间在飞,我们不再拌嘴,开始把铺盖叠好,放到包裹里面。
不想就在这时,傻大楞又大叫了起来。“恩,我的枕头呢,谁有没有发现我的枕头到哪里去了?”
“谁拿了你的枕头啊,瞧,它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那中年汉子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脏兮兮的东西从屁股下给扔了过来。
“真臭!这就是你的破枕头啊,早就该丢掉了,还拿在这里晃悠。”阿勤在一旁捂了捂鼻子。
“谁叫你坐我的枕头了?害我一阵好找。”傻大愣一把把那破枕头拿到手里,灌到了包裹里面。
“还有你这个破席子呢,要不要了?”阿勤一脚把傻大愣的席子给踹了踹,问起来。
“要,当然要。要不然,明天晚上如果还睡在这里,该怎么过呢,路上实在太凉了。”傻大愣认真的说。
“真是个呆蛋。明天还睡这个破马路,亏你想得出来。”阿勤真是哭笑不得。“不说了,我们还是准备上路吧,要不时间又晚了。”他对我们几个人说。
看看也是,太阳已经慢慢升起来了,紫色的雾蔼笼罩了大地,人声开始喧杂起来。“我们应该早点起身,呆在这也不安全。”我附和道。
不曾料想的是,早晨一直不作声的阿翔,这时却突然跳将出来说:“我有点私人事情。我过来之前就跟你们说过,我有个亲戚在这边。你们看,我们马上就要走了,是不是让我去给他打个招呼再走?”他用征询的眼睛看着我们。
我们刚开始都沉默了一下。这时候去找亲戚?要知道我们现在处于十万火急的情况下阿,现在我们这个团队,最主要要做的事情,就是马上摆脱这里,到临杭那边与老大会合。如果出了麻烦---
“能不能不去?你看我们现在处在这儿,离秦主管他们不远,出了事情可不好处。“阿勤劝慰着。
“没什么子的,我的包裹就放在你们这里。亲戚离这儿很近,坐车一个小时就可来回,你们在车站等我就是。还有一个就是,你们看我来时就没了车费,现在想去他们那儿要点,这样行不?”他的手搓动着。
确实,路费也是一个考虑的大问题。我在过来的那天,就给一个在外打工的亲戚打了电话,好不容易有了回的路费。而阿翔呢,这次当然也要靠自己去想办法了。我想到这里,就不假思索的说:“行,那你早去早回。”
这个时候,阿勤一直在对我使着眼色,我却没有注意到。等阿翔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阿勤咬着嘴唇,神色阴郁的对我说:“只怕他不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我不相信。”我对阿勤的说法不以为然。
看到我这样,阿勤只是用手拍了拍我肩膀,意味深长的唉了一下,就不再作声。
于是我们四个人,就准备上路,往车站去了.可等眼睛四处转溜一下,心里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后怕了.要知道,我们对这里生疏的厉害,自己现在连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能往哪个车站里去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找法子来解决当前的困境.
当然,想知道自己在哪里最便捷的方法是问路.于是,我们就问开了.刚开始由于心焦的原因,只要一见到在我们附近经过,看起来没有点恶意的,我们就会不分男女老少,走上前去,向他们问个不停。
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他们并没有几个认真的搭理我们。也许是我们自己的原因,你想想吧,如果是你自己,看到拿着破棉破絮,叫花子模样的人,摆着死缠烂打的架势,在你跟前问来问去,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肯定是一种唯恐避之不及的心态,来对着别人。
终于我们觉得了细节的重要性。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就决定由一个人守住行李,其余的人齐上阵,把路给问清楚。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受了许多人的冷遇之后,我们终于问到一个人-本地的一位老教师,把我们所处的地点,以及要去最近公交车站所搭的车次,都祥详细细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们;同时,他还指点了我们一路上要注意的事项,比如大概多少时间到达那边,多少分钟就有一辆那样的车来回等等.阿弥佗佛,终于有救了.我们在谢过之后,就马上想直奔到车站车次的最近停靠点.
可就在这当口上,那中年汉子却不想马上就走了。他提出了合情合理却颇令我和阿勤意外的建议:“我想先吃点东西再走。”他用用嘴对年少不知事的傻大愣努了努嘴:“今天我请客,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吃呢?傻大愣听到有这样的好事,想都没想,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现在正是十万火急的时候,怎么能这样呢?到了车站,再去随便买点什么东西吃也不迟阿;这样一出去,我们就不知他们何时回来。可是,我和阿勤却不能这样的提出我们的疑问。因为,也许他是受了阿翔出去的感染-一去就没了回音的因素,因此产生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他们如果真要离开我们,我们两个是拦也拦不住的;还不如因势利导,让他们自己去尝试一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等到他们并不顺意,在这边碰得头破血流了,两个自然又会回到我们身边。于是,我和阿勤表面上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同意了中年汉子的建议,“行,你们的行李我们可以帮你看着,两个只管出去吃吧。”
他们就出去了,从大路口向小街巷子拐去。在这个时候,我真害怕他们像阿翔一样,一走就不回来了。早上阿翔走的时候,答应得那样好,没想到他就这样的欺骗我来,使我到现在心里还保持着忐忑。如果这样的话,就只有我和阿勤两个一起回去了.不过还好,阿勤在这时反而不紧张起来。“不要紧的,兄弟,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我敢向你担保的。”他笑呵呵的对我说道。“是啊,我们还有电话联系呢.要是他们真正要走,也会在电话里留个口信儿的.”我这样的宽慰着自己。
我守着这些破棉烂絮的包裹,阿勤到附近去,随便买了点吃的东西带过来。两个人就一边吃,一边呆在大路边等着他们.等到了中午,太阳已经很高,照得我们头上感觉都有点疼的时候,却还没有他们的消息.这时我就又急了起来,“阿勤啊,是不是给他们两个人打个电话问问?”“瞧,你又这么着了,没事的。我跟你打赌的事情,没错的!”他竟没有打出电话,自顾自的闭目养神起来。
“唉,这怎么搞啊,总不至于在这里白白傻等吧。”正在我准备自己给他们打电话,询问情况的时候,不想阿勤的手机响了起来。“喂,你好,是你们两个吗?”阿勤仿佛一下子来起了精神,一骨碌就从躺着的地方爬了起来,接听着电话。
果然是他们,那头清晰的传来中年汉子略带点蹩脚的普通话,“嗯,是的,你们两个现在还在老地方吧,我们准备回来,只是离你们那边有点远,等一下才能到。”“真是令人惊异,我还以为他们不回来了呢,没想到他们两个还是同意跟我们一起回去.“我用佩服的眼光看着阿勤说。
“这没什么的,只不过是你的社会经验不足罢了。你想啊,阿翔在这边有亲戚朋友,他一定是要留在这边的。而假如在留在这边的同时能要回被骗的那些钱来,当然是更好的了;但假如一定要两者取一的话,那他肯定就会选择认栽,而不会随我们去那边寻一份公道。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选择,我当时向你使眼色,只是想你不答应他,把他拖上了去临航的车,这一切就好办了;但你没有弄懂我的意思。现在中年汉子和阿勤呢,我料想他们一定会跟我们一起过去的,这个缘由也是差不多。你想啊,他们两个在这边都无依无靠的,即使想在这边挣扎一下,在短时间要呆下去,绝对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而且他们两个,与我们一样,都有讨回那份钱的强烈意识。我现在可以向你打包票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在十几分钟以后,就已经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我用眼向他们瞄去,只见两个人都疲累得很,尤其中年汉子,脸上显出苍老了很多的样子.问了他们怎么回事,刚开始他们都不肯说,等了一会儿,傻大楞才吞吞吐吐的,道出其中的原委来.原来是中年汉子见到阿勤一去不归,心里就也萌生了在这儿呆下去的想法.他假说是肚子饿了,到外面吃早餐;但实际上,他是幌骗着傻大楞,在一个街区一个街区的找着工作.因为工厂现在是普遍缺人的时候,所以他们不怎么费力的,竟进了一家小型陶瓷厂里面.
本来他们以为进了厂,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但屋漏偏遭连夜雨,别人见他们是新手,当然就有了欺榨的对象,就把重活脏活都教给他们干.刚开始他们还不觉得,但干着干着,就发现是别人在使坏,感觉这样下去怎么得搞,这亏大了啊,就又跑了出来.
这以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傻大楞开始埋怨起中年汉子起来,一口口嚷着还是要回临杭去.那个中年汉子一来看这条路是实在行不通,二来他觉得跟着我们也许有希望能把自己花在时益健骗子公司的钱要回来,于是又只好给我们打电话,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二十七章 火急火撩
我们看准了一辆到汽车总站的公交,就上了车.正是人流的高峰时期,车里挤得厉害。我们带着一大帮东西,煞是刺眼,周围人的眼睛齐刷刷的,朝着我们瞥来."又哪来的民工,土不拉几的,真象一群叫花子."我旁边的一个,穿着很时新的家伙,因为空间遭到了挤压,就在旁边低声嘀咕着.
我当时感到很窝火的,怎么自己就变成了叫花子了呢?但是,当我稍一抬头,再看看自己的落魄样,就马上又把自己的头给低下去了。“哎,真没办法,如果现在有个镜子照照自己,那就不仅是一个叫花子模样,更是连丧家犬都不如了。他们的眼神,还有心情,也并不是有什么偏见,而是我们现在的形象,也就只有这样一个简单的分数。”我终于在此刻看清了自己。
一路上无话,我紧紧的抓着头上的扶手,尽力的使自己能在这拥挤的一刻能站稳住。而自己在这个时候,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尽快离开这个空气污浊,人数众多的大匣子里。漫长的走走停停,汽车如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在灯尽油枯之后,终于彻底停了下来,我们到了汽车总站。一下车,我能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马上买车票;买了车票,就能离开这个繁华喧嚣的鬼地方了。我们虽然才在这里过了一天一夜,已经仿佛是绝对厌倦,不对它抱半点期冀了。
我们火急火撩的,由中年汉子一个人守住行李,其余的人就奔往买车票的窗口上。我们首先去的是车站一楼窗口,问了一下售票员,却被告知这儿只买短途的票,也就是到市内的车票;要买长途,还得去二楼的售票口。我们奔上了二楼,一个窗口正开着,一个售票员正在售票.当时人很多,但天色已经不早,我们一心想着马上能走,也就不管那么多,直接挤了上去。人群里开始发出喧哗之声,但一切仿佛只是一会儿时间,又恢复了平静-他们忍受住了我们这一小撮人的不守规则。
我和阿勤首先把钱递进了窗口里面,售票员认真的一看之后,马上就捏出了三张票来。接着就轮到了傻大楞,我和阿勤两个稍微把身体在票台上给让出来一点,开始等着他买票。没想到这又出了叉子来,傻大楞嘴里嗫嚅着,脸竟突然胀得通红,用眼睛巴巴的望着我和阿勤两个,模糊不清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来:“我打电话向亲戚借的钱有点少了---能不能再帮我---”
“又是你,到了这个时候才说出来,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都到了节骨眼上了啊。得得,也罢,你还有的钱全拿出来,其余的我们给你补上。不过等从黑作坊里拿来了钱的时候你得一并还我们,知道不?”这时阿勤也急了,一心想着尽快离开这里,也只有应承下傻大楞的这档子事情。还好,傻大楞仅仅只是差那么十块钱,阿勤很快就给垫付上,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一路无话,从买票的道口上走出来,回头看长列的人群,心里总算小舒了一口气。“多险啊,差点就买不到票了。俗话说是夜长梦多,待在这里多一天,心里面的疙瘩就多积了几个;还好马上就可以走了。”
我们找到中年汉子,把帮他代买的票给了他,就一起急急的向车台上寻过去.拖着大包小包,到了将上的这趟车的站台上,抬眼望去,发现前面已经排了不大不小的一个队列。还好,是汽车,我们每个人都有座位,每个人长喘的那口气终于缓和了下来,几个就排在了队列的末尾上."今天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以后他妈的谁还这样的颠来跑去的,我就是龟孙子!”那个中年汉子一边整理着自己松垮下来的包裹,一边又把埋怨的气给发了出来。
“我看你现在还是省点心,等回家的时候,面对着自己的老婆孩子热炕头,随便你怎么的念三天经,他们都不会违逆你半句。在这里瞎嚷嚷,嘿,没人理,也懒得有人听。”阿勤看到他这样的发着牢骚,就半带懒洋洋的说。
我心里想想,觉得阿勤说的这话很有道理。确实,中年汉子现在唠叨着这些没意思的东西,有什么用处呢?假如谁在生活中想选择第二次,都不会走上这条路的。但是既然已经深陷进来,又没有了退路,那我们要做的,就是当头迎上去,去为自己可怜的权益做不尽的争取;这样才算一个男子汉的模样!
终于等到了上车的时候,几个人随着人流,把车票递给票务员验检,一包东西也塞到了行李厢,就进到了车厢里面.我和阿勤的车票是相连的,座位在同一排,没费多少周章,我们就找到了自己坐的地方。一路都在奔波,感觉很是疲累,也就没顾多想,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车子豪华,是崭新的大巴,有电视的屏幕在头顶的前方晃来晃去,里面滑出一缕缕熟悉而又略带伤感的旋律;空调令人感到很惬意,周围流着暖洋洋的空气。我随手拿起一张在车站外面买的报纸,翻了一下头条新闻,就再也看不下去。
怎么看得下去呢?已经是晚上,我们在外东奔西突的,跑了一天,又累又饿,说起来神情都有点恍惚,哪还有心思看这个玩样?只不过这一路过来,心里老不安稳的,就想着拿个什么东西来刺激一下自己的大脑,于是就买了份都市报来看。其实啊,我知道自己的那个德性,其实心里最挂念着的,就是美味的菜食了,象什么肉啊,鱼啊,香辣辣的直漂进意淫里面去了------
但尽管如此,疲累一直浸进了脑髓里。我开始忍不住睡意朦胧,眼睛睁一只的闭一只眼的:怎么回事?自己好象已经到了家,有母亲来把我迎接,她看着我消瘦的脸,一下子就给我端来了香喷喷的饭菜;一会儿,这个场景又突然消失了,我仿佛又象是在一个炼狱里,那里鬼哭狼嚎,巨大的铁链子无端的向我套来,把我惊悚得厉害;一会儿,一个尖嘴獠牙的人,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他一步步的向我紧逼------
场景不停转换着,自己的意识却没有模糊不清,我竟然还能觉察得到自己的存在:一个梦境醒了,另一个梦境又会很快到来!我固执的相信着,这只是自己的各种杂念:它纷纷纭纭,一切可来得如此之快,一切又来得如此之慢。昏沉状态下的影子,刚刚才纷乱着见识,马上又可消失无踪---
在这种状态中不停折腾着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打破了我正在进行的幻梦.我稀松着探视的目光,看到几个人大声喧闹,聚在一起,起劲的翻着扑克.他们有很简单的规则:就是叫你猜一张扑克的正反面,正面你赢,他们给你钱,反面你就得掏腰包,掏钱给庄家.我慢慢看清,庄家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有几个人围着他,闹腾得起劲.渐渐的旁边有人大声起哄了起来,引起更多的人往那边靠着看. 我看到这种情形,就想着遭了,是不是又会要开一场骗局了呢?这种方式虽说算不上老套,但我以前可亲身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局子,谁今天又会去撞套呢?
傻大楞这个人也真是的,也许是从小就染上的爱赌的习性,一看到这些个热闹场面,竟刺激起他刚才还病恹恹要死不活的样子,一下子精神大爽起来。他学着别人的模样,也向那边挤去看。我用嘴角几次向他努了努,叫他不要过去。他却都没有看到,还是拢了上去,呆呆的看起来。
"这个游戏公平着了.一正一反,谁都不能玩把戏.你猜赢了我给你二十,输了才花十块,划算!"那个尖嘴猴腮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大家来试一试啊,全凭运气,童叟无欺!”围在他旁边的几个,听到这样一吆喝,象是听到了号令,这个押十块,那个三十,大声喧闹着,仿佛一定要让整个车厢听见。周围不乏看客,但还没有人动,都还在兀自观望。正在庄家有点泄气的时候,不想傻大楞那一副眼睛直了的样子被他看到了。他就假惺惺的讨好着对傻大楞说:小哥,要不要来两把,公平着呢,我保你赢的.
傻大楞刚开始还似有抗拒,但经不起那个人的再三盛情,竟不再考虑后果,着了魔似的,就去抓牌了.没想到第一把就输了(我知道这肯定是要输的),那家伙就问他要钱.他这时慌了,身上是一分钱都没了啊,实在无法,就向我和阿勤坐的地方望了望.我刚想上去,却不想被一只手抓住了---是阿勤.他叫我少管闲事,谁叫他嗜赌,让那小子在外面多受点,以后就好学乖了.
我只得坐了下来,眼睛象没看到他的张望,又半闭半开起来.而另外一处,早晨还在与傻大楞拧在一起,说是有福同享的中年人,刚才我还看他向那边瞄个不停,现在呢,竟也不知把眼睛藏到哪条缝里去了.他现在是不知什么时候低下了头,一副似睡非醒的样子保持得很完美。
而在这时的傻大楞可就惨了."没钱还想吃白食,你吃了豹子胆了."只见那个尖嘴猴腮的庄家使了个眼色,旁边刚才还吆来喝去的几个家伙,马上就撩开膀子,对傻大楞施以拳脚.
二十八章 咏叹调
等一切都风平浪静,他们这些人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在招揽生意了.再次听到熙熙攘攘,混杂着香烟嘴臭的声音,我无心再去把它张望.而当我回过神来,见到傻大楞捂着个被打的头,一个劲的在那里揉搓时,心里就象五味杂陈的瓶子被打翻了,真不是个滋味.
想着傻大楞这些人,跟自己一样,随着人潮滚滚的打工大军,从广袤无边的乡村里来到城市,不就是图个平安,挣点小钱吗?但即便这样微小的目标,在实现的道路上,也会遭遇到如此多的风险,如此多的阻遏。在每个城市,在钢筋水泥柱的丛林里,充满了太多的欺诈,和血淋淋的暴力。几乎在每个隐暗的角落,不停的上演着,就是猎人和猎物相互之间的角逐。当你还来不及选择好抽身而退,很可能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别人预设的套子给牢牢套住,你总在一段时间里只有忍受这种痛苦煎熬的份。而猎人的种类,当然也是有形形色色之分,但它们给我们心灵的最终导向,却是有如此整齐划一的相似:那就是我们要选择融入进去,与它们沆瀣一气。只有这样,你在获取自己面包的时候,才不会觉得太过于吃力,别人也不会斥骂你的无能。
象所有时间的经过一样,尽管今天我们还努力挣扎,还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想纠集一起要回本来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可即便我们花费了巨大代价,以强权对强权,以暴力对暴力,获得了勉强的成功;可明天,明天我们又能怎么办呢?我们又有哪一条更好的路可走呢?我不知道。一直都在漂泊,一直都在漂泊的路上,大家都只是彼此偶然相遇,我们看似扭结一起的眼神,身体上表现出来的默契,也仅仅是一种阶段性的产物罢了。等这种权宜过后,我们离开了这种环境,我们将又是形同陌路,我们依然要为自己的命运作单独的斗争。
而整个社会,仿佛如一张张开了的巨网,它庞然大物的立在时代的路口上,让不经世事的我们向里面猛钻。而我们,当然不知道危险就在附近,一直优哉游哉,没作任何准备,就一头撞了进去。等优游了一圈之后,后路被别人给扎上了口子,才知道大事不好-我们还没把自己的獠牙给好好磨练过,不能从里面直接撕开口子逃离。于是我们的大部分,为了从这黑暗的底色里走开,当然就会去作挣扎,去想撞出这一条巨大的网络中。但是,当所有的努力都烟消云散,心终于冷淡下来,棱角被完全抹平,我们就堕入了别人的生活中而对自己的心不再抱什么想法。这样的话,我们也会在日常日子中学乖下来,我们也会把别人曾施诸于我们的一切,给灌注到另一些比我们更单纯更呆傻的人群身上。到了这时,我们才有可能碰触到自己所谓的成功.而这样得来的成功的基础,又同样是针对那些新来者,那些与我们一样曾经对生活怀着无限憧憬的人,去下狠手的结果所致.要不然,假如还是一个清高者的面孔,不能在规则中潜水生存,就有遇到淹没下去的命运.
傻大楞呢,他现在还抱着那个被暴打的头,呜呜着个不停。他才十七八岁啊,尽管长了那块大骨架子,但其对外面的世界又认识多少呢?他今年才刚刚从北方的家乡出来,他的嘴角还长着稚气的茸毛,他仅仅是一个半大的青年。他一直不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会流落得这样?为什么这外面的人,无论作什么事情,都如此不值得信赖呢?而他自己,尽管卑微,却真正没有半点的心思,想去欺负过别人啊。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那么凶,作得如此绝情,却不考虑一下自己心里的难处呢?象现在这次,自己本来是想着他们都那么的赢了,自己就去玩一次,或许得几个钱买几个包子吃也是好的啊,要知道自己一向是饭量很大的---而自己,就算输了,也不至于会得这么重的报应吧,他还是想不通---
没办法,这个世界令他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凭我所了解的,所经历的,都感觉对这个世间所发生的事情,有无可奈何之感,更何况他了。象傻大塄的具体生活来历,与他断断续续的交往了之后,我也知晓一二。他本来是在家乡那边的一所高中读了高中,但在高二就因为成绩不好辍学了。以后他就因为自己的那副高大骨架,被熟人推荐在自己家乡那边高大豪华的大楼门口作了个保安。他值班守岗,兢兢业业,没有疏漏。但日子一长,当他每天看着那些富有人们的排场,心里终是痒痒,慢慢就不塌实起来。他算了算,在那里作保安包吃包住,才四百块一月,这样要多少年才能过上好日子啊。这点小钱,与那些有钱人的生活比起来,真正是塞牙缝别人都觉得寒酸。他想着自己应该挣更多的钱,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样才不枉费了今生。于是他就南下,刚开始落脚在一个远房的叔叔那里。别人也算很给他帮忙,通过老乡帮带,给他找了一个鞋厂的工作。但此处的日子他并不如意,因为他是初到外面工厂来作事情,好多事情都不懂,也不敢随便问别人,于是这个看似简单的工作,他做了好久都还不得要领,没多久他就自己跑掉了,又回到了那个亲戚那里。但凡是经过点事的人都知道,在一个亲戚家,你待过短期的,绝对是可以,别人还会把你当个宝给好生伺候着。但时间一长,那就是另一种味了;你必须还是要靠自己,他们才会肯帮搭你啊。于是,他就开始自己东突西撞的找工作,没想到一找,就被别人给稀里糊涂的弄进了时益健这个骗子公司---
乐乐,我一气写了这么多,都是那些没意思的事情,却忘向你问候了.其实,我的心,哪时不向着你,向着花飞草长的故乡呢?那是我心灵的栖息地啊.作为农民的子弟,骨子里对城市,这密密麻麻的象小爬虫充斥的地方,我何时不充满着抗拒,充满着痛苦挣扎的彷徨?它们,这些城市神经的每一次绷动,对我来说,都是心灵上的巨大蒙难,只是嘴上不说出来,仅仅潜藏于心底罢了.
出来这么久,我想自己在你旁种的小树,也已经华盖高高了吧?以后,你可以在它的浓荫下,悠闲的看着那一块土地.当风吹草动,连绵不断的山峦经过你的眼帘,你是否会象当初一样,默默的微笑,默默的点头,还把一份牵挂,送给遥远的我?
四年了啊,对于我们的人生,又何尝短暂,而你深黑的眼眸还含着笑呢.我想你是笑我这么大年纪,还长不大,也混不开,老受别人欺负;你也可能是在笑我们小时候,为争一颗小弹子,闹得不可开交;你可能还笑,我们在不谙世事的时候,竟喜欢上了同一种无聊的游戏;而在以后,咱们奔赴不同的大学,在深黑的学府里钻研,努力学习知识,发誓自己要作一个有用的人---这些,你都该还记得吧?
我们都曾付出过生命的努力。没有人可以小瞧我们,那汗水在象牙塔里的堆积。在那段宝贵的时间里,我们把最美好的青春,付给了知识的海洋。我们甚至希望着,自己在知识海洋里的遨游,会使我们在同一个终点相聚。你当时很自豪的曾对我说:黑格儿的《逻辑学》自己已能透悟很多;而我,当时把庄子的思想,也钻研了个遍。我们都没辜负自己伟岸的生命历程------
你的笑容还深藏着,不让我看到隐藏于里面,那深深的忧郁色调.你其实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小男生啊,你的爱情,同样不比任何一个人来得不深刻.你为自己的选择,甚至付出了整个灵魂的代价.你一如既往的在生活中思索不停,却又老是把自己的可怜的思想来嘲笑---只是,那一场大地震,来得太过突然,老天也太过无情,就这样把你生生从我的面前给夺去------
二十九章 抱成一团
终于又到了临杭.这一路走来,并不感觉怎么爽气,心事一直沉重。到底前途未卜,一切到目前都还没底。看着熟悉的树木,一片片叶子在风中不停的从天空上落下,已经觉察到了秋的肃杀。自古临秋悲寂寥,我想,自己深处现在,又能拿什么来悲,又能拿什么来痛呢?这些琐事,从正常的文化人心目里,根本就构不成悲痛的理由;但在今天,它们却实实在在的,构成了生命里特别重要的元素,甚至困扰着生存下去的勇气。
昨天晚上,我们就给老大打了电话,叫他在汽车站等我们归来.他也真准时,当我们一下车,就瞅见了他,还有上次与我们密谋的几位工友,阿桐,阿霞等,一起坐在站台前的一个角落里,把我们给等候。还有些希望,当我看到他们并没有食言,而是坚定的要与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的时候,心里终于感觉到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样一来,我们的阵营就壮大了,有八九个人,多了与作坊经理谈条件的砝码,我的自信心也找回来了。
只是,尽管心里暗喜着,但我并没有在口头上把它表现出来。要知道,为了维权,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们只是聚集了几个核心的人,与时益健骗子公司那边的交涉,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几乎还完全没有开始。
在他们的迎候下,我们从汽车站的站台里面,走到了候客厅的外面. 在那里,我们随便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铺着几张报纸,就坐了下来,开圆桌会议.
在这时,我们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怎样来统一和协调我们的行动。尤其在大家才刚刚聚到一起,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时候,更需要一个总体的指导,来把大家的心给凝聚起来。老大首先发言:“大家这一路来回奔波,都不容易。正因为此种辛苦,我们更应该要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你们说是不?但他们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既然敢以欺蒙拐骗为职业,肯定有一个团伙在暗地里操纵。因此,我们就要考虑方法,用好的方法,尽量使我们少损失一些的方法,大家知道吗?”
“讲究方法?跟他们讲究什么方法,欺蒙拐骗到咱们头上,害我们受了多少苦,狠,就算他们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中年汉子插话进来。“摁,你行。你真正有本事,就一个人,跑到那边去看看。我看别人三下两除二,就把你摆平了呢。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听老大把话说完,再作理论。”阿勤这个人,总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那好,既然阿勤兄弟这样看得起我,我就当仁不让,把咱们的基本情况给说一下吧。我们这边几个,是昨天被遣送出来的.刚开始我还感觉奇怪,怎么你们几个前脚才走,后脚就轮到我们几个了呢?但那天阿勤给我打电话,使我回过神来了。”老大顿了顿。“我想是因为你们那边有动作了,他们是怕殃及池鱼。我猜想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的串联了,怕我们两边鼓捣一气,到时弄得不能收拾,才急急忙忙出此下策.不过,他们虽然有如此如意算盘,却不料到我们也不是吃素的,我们根本就没去他们指定的地方,我们一直就在等你们回来,好把他们的窝给弄得鸡犬不宁.”
“现在呢,我的基本想法是:我们分头行事,先派两个人再去他们的小作坊去,探探他们的虚实,看是不是还在开工;另一批人,去原来不同的招聘处,看他们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行骗.同时,记几个当地报社的电话,以备万一他们胡来之时,看是不是有点用处;最坏的打算是,万一他们乱来,你们也要作好思想准备,要有与他们斗一斗的勇气。
真是想得周到,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就连细节问题也没放过。他叫我们在去的时候,即使被他们发现,也一定要避免冲突,等回来了大家再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办。总之一句话,要有十足的把握大家才一起行动.尤其对于我们的安全问题,他也反复强调,说是出门在外,该拼的时候要拼,该有所保留的时候就决不能露出狐狸尾巴来.现在,大家的主要目的是要回钱,希望大家在不必要的时候,能听我的建议来行事.
我们几个,几乎没表示什么异议。现在是最要讲团结的时候,谁又会计较些鸡巴小事。象我们这几个人来回,花费较大,但这个也是自己的事情,又何必拿到台面上去说?我看到中年汉子这次嘴巴子又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把唾沫吞咽了下去。
散会了,我们开始出发,分头行动.我和中年汉子被派去查看小作坊.阿勤,阿桐等几个,就去他们以前的招聘处.老大就留守在会面的地方,负责大家的联络。
现在再去回想,那个阴森森的地方,到现在都有些后怕.他们整天锁着大门,象阴曹地府一般,只有进去的门,没有出来的路.我们两个,尽管有些迟疑,还是匆匆搭了去那儿的一趟汽车。一路上经过的地方,与自己初次到这儿时一样,车路两旁很是荒凉,尽是一些荆棘刺木在生长着,还有就是坑坑洼洼的一片长廊,罩住了眼帘。在车上,两个人基本无话,只是中年汉子偶然说起了一句:“我还想着家里的老婆孩子呢,现在天那么凉了,不知她们娘儿两怎样了?”接着,沉默就散开来。
我没有言语,开始想着中年汉子的那句话来。他说老婆孩子,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呢?难道是怕再见不到她们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事情再怎么糟糕,也不会发展到这样的结局吧。但是,即便如此,我就有资格笑话他的杞人忧天吗?他也有情啊,他至少对他自己的老婆孩子,是一直挂念着,生怕她们担惊受怕的。而我呢,我的家人呢,他们怎样了,他们现在的生活是一种怎样的状态?还有乐乐,我亲爱的乐乐呢?他象流星一样的生命,逝去得如此的突然啊---”
就这样的想着心事,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很快就到了那个城中村.此时,在这个大城市的各个角落,已经是华灯初上.在小弄巷里,我们时而看到行色匆匆的人们,跟着他们的脚步;时而又钻进小巷子里,摸黑着向前走.左拐右拐之后,我们已经望得到那个痛恨了千百遍的小阁楼了.只见那里面依然如我们在的时候一样,灯火通明。在浮动着霓虹灯的夜色下,没有什么声音,从那亮着灯光的阁楼里面传出来.我想,他们肯定又是在加班加点了,但是那里面绝对是不允许乱说话的.自己在那儿的几十天,有时即使忙到第二天早晨的两三点钟,都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我们摸索着,更靠近了点那个地方.这时锈迹斑斑的大门已经清晰可见;那上面的狮子头拉手,象一个穷凶恶极的印记,牢牢的烙在我的心里.我望着明亮的灯光,从那里面透射出来,不断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就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心,也渐渐燃起无尽火焰,想把他们精心构筑的邪恶堤防,彻底给摧垮.
旁边,并不远的地方,就是好几所大学相连.其中之一的宿舍,就正对着这个邪恶的小作坊.我想,他们也许想不到,在自己脚下的地方,就充满了如此多呻吟的灵魂;而这些呻吟的灵魂里,是决不仅仅止于我-相思这样一个大学生,在里面呆过;曾经与我一样,一些单纯空怀着抱负的年轻人,很容易的就受到别人甜言蜜语的欺骗在这里面虚度过好几个月的光阴:上次在门外大叫大嚷的女孩子是,还有许多其他留过足迹的大学生也是-只不过他们羞于报出自己的名姓。在现在的小作坊里,仍有两班来来去去随时不低于60的人群,一天到晚的忙碌着,却不能拿到一分钱工资,也不能获得救赎.
三十章 旎逦家园
我又想起了你的童年,乐乐.你住的地方,那是个怎样的佳处呢?我一直记得,在你的屋后,是一片松树林,整年郁郁葱葱的树叶,荫蔽了你家的一大块空地.每当得闲,你就去拣松球,在那里戏耍,清风一阵阵吹来,拍动树梢,沙沙声不断向你袭来.偶尔,会有那松鼠,扑的一声划过你的视线,远远的跳跃开去;或者,还有鹧鸪的叫声,在那尖尖的树顶上,你瞧见了他们的窝,却不忍心伤害,只用目光凝睇着;等到了阳春三月,你听得见那上面小小的布谷鸟儿,一声声“阿公阿婆,割麦插禾”的叫着,它们预报着新的一年忙碌的开始.而松树林下面,就是一条长长的水渠,一到夏天,它就源源不断的,从几十公里之外流淌而来,带来特有的清凉,也浇灌着好几村乡的禾蔬.乐乐,一到那时节,你是第一个下水的人,夏日里天热,暑气蒸腾,但那一路高歌,从白云高山深处流淌出来的水浪,却是如此清凉,凉飕飕的直到心底。乐乐,你就浸泡在那水中央,把一天的疲劳,给浸去得荡然无存。有时,在你正嬉闹玩耍的时候,会突然出现一条菜花蛇,或者大乌蛇,它们昂着头颅,撂过你的眼帘,飞快的踏浪远去,大大的惊竦了你一下.在水渠下,是茂林修竹:在最显眼的地方,池竹身子架高挑,一个劲儿的往云天上攀登,直到实在攀不上去,从头开始,一下子就倒栽了一大截下来。还有朴竹,楠竹等不同的竹子,它们都依自己的方式,一蓬蓬的在在这个地方生长着.竹林更是歇脚的好去处,三两个人,坐在下面纳凉,唠些家常,这也是农人生活的一部分。.
更大一片的,就是那茁壮的柑橘林.一片青绿色的叶子,覆盖了整条山梁,细细的草丛中,或明或暗的隐藏着蟾蜍,蛐蛐等各种小动物.不时,你可听到啄木鸟在柑橘园里,那"当当"的敲击声.若是在夏日,知了的声音会一浪高过一浪,在高高的树梢,把灼热的气息送达.更多的时候,你会在那一片园子里,忙个不停,除草除虫,直到天灰地暗的光景.等到了秋日,你会发现原来躲藏在树叶子底下青青的果,已经脱胎换骨,绽出黄黄的色泽,预示秋天的收获.啊,多美啊,那秋天的一刻.你依靠着那一片橙黄,把一年的光景盘点,除去打药,施肥等不可避免的支出,终于凑齐来年的学费.这片柑橘林,陪伴你度过了读书的岁月,你青春的汗水,也浇灌在了上面.我想见你那时,是一直浅浅的笑,和善意的爱抚,对着这片青青的园地;而那片柑橘林,在那时也一直没辜负于你,它一直蓬发出勃勃生机,新绿挂在一年四季的枝头.啊,柑橘林,它几乎就是承载着你乐乐年少儿时梦想的印记,它把自己生命里火热的时光,都奉献给了这片土地,奉献给了乐乐你对它一直不停的爱抚和注目。
在柑橘林下,是一口新挖的水井.水井被四面的绿荫重重遮盖,倒映出青绿的一片。天地是多么宽广啊,你在水的倒影中,看得到湛蓝蓝的天,在你眼中不停摇晃,仿佛从这里面,你就能获得一个完整的大自然体验。而父老乡亲,在清晨很早的时候,就会推开昨天的疲惫,踏着光溜溜的青石板,在露珠的陪伴下,每天来去在家与井水之间。我的父老乡亲,他们依人的性子不同,有的把水桶弄得咕咚直响,脚步来去如飞;有的很慢的经过,整个身体轻柔得如处子般的轻拂,不露出一丝声响。等到大地的阳光渐渐多了起来,更多的人,纷纷从山沟沟里的小窝里起身,扑向了各个疙瘩角落。男的通常拿着一把锄头,晃悠晃悠的向大山深处走去;女的就只拿着个菜篮子,去园子里择菜察看,顺便用手除一下园里的杂草。娃娃们也起来了,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甩着一条牛鞭在不停吆喝。水牛被套上结实的绳索,赶到坡后面的水塘里,先使它喝足水,而后就不紧不慢的向前赶去。赶鸭的人,赶鹅的人,也纷纷在路边冒了出来。他们拿着长长的竹条子,不停的指引着正确的方向,使这些禽类们不至于钻到禾田里去。偶尔,也会有一两辆车子,轰隆隆的声音,打破了这座山村的宁静。而你,我的乐乐,你就在这一幅山水水墨画当中。你或者是一个赶牛的人,或者又在赶鹅,或者还在除草------只是偶尔的汽笛声,才稍微打断你的思绪。
多写意的地方,天空大地完美的结合在这样一处古老的村庄。假如你真诚的去感受,你就会发觉出它的无穷佳处来。当你碰上了一个晴日朗朗的天气,正好又是清凉的秋天来到,坐看云起,你就能感受到无尽的美意。想想吧,自己身在天高云淡的蓝天下,周围只有四野青山,一丘丘梯田,从你眼睛的远处,一直旖旎到眼前。回望大山,这一座座沉睡了千年的老人,象是在沉思,又象是在昏昏欲睡,把你的脚丫子给仔细打量。而你,尽管还是一个小不点儿,但这广阔无垠的山野,并没有把你遗忘的意思。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在它的怀抱里,在它自然风的歌吟里,安然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在它古朴的镜子里,你不必想得太多,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一个吹萧的少年-怀着淡淡的哀愁,却把最美丽的声音奉献给了世界!而这里绮丽的大自然,千百年如一,它对你而言,是笑呵呵的,饱含深情的,它并没有想把你的生活给半点掠夺的想法,你不必太多的遵从人间的法律,把自然本性给抹杀。
乐乐,当你呆在那世外桃源的地方,你就象那里安谧宁静的古松,立足所至,只给世间带来丝丝清凉的气息。你没有辜负别人,也没有辜负自己;你一直就如一座高高的峰峦,在我心头升起得如此神圣。当你年方六七岁,光着个脚丫子,一脸腼腆,从那个小山弯里,走向小小的学校,朗朗的读书声,惊起周围的一片宁静时,你是否会从心灵开始,想到未来遥远?我们都曾在那个吊角楼似的校园里,玩耍,行走,追跑---当我们再回头看看-那个当今已成废墟的地方,你是否会再次留恋,水边的竹叶子,走动的游蛇?没有一处,会在记忆里保留得如此长久;没有一刻,能在生活里能这样把它深情呼唤。乐乐啊,你一生的纯粹,那与风一起奔跑的时光,都溢满在了那家乡校园里的一个小塘边。你那时的笑靥,象水面上打着水漂的石子,一直在人间欢快的奔忙着。
没有人会忘记,也没有人能象你一样,能够把那块地方给如此保留进心灵。你就仿佛那山顶上的巨大顽石,屹立得高高,用足够的眼力,来把这块人间的地方好好打量。象那块石头一样,你并不是因为显出了威严的神情,或者是有了把一切都看透的本领,才显出自己的高贵神圣。你只是如你的祖先们一样,以为自己来过了这个地方,就仅仅留下了脚印的缺口,它展示着自己-用心打量过这原本纯洁无暇的人间。世界之大,并不是你能深究得到的事情;生命之渺小,也只是在你经过之后才沧桑的流露。你在生之时,展现给世人的模样,就仿佛永远都是如此单纯善良,如此沉郁的撩动着人们的心扉。你不管世间的喧喧攘攘,你只是倾心于大自然的声音,你只是喜欢在犀利的风声里沉醉下去---
我爱乐乐,还怀念着与乐乐一起生活着的地方。曾经那个少遭人类之手雕琢的佳处,就仿佛是我生命里唯一需要的归宿。在外面城市的世界里,你既不能占有大地的广袤,也不能拥有河流的清凉。你无时无刻的,在生活中还遭受着别人骚扰的厄运。你的身体,精神以及与之的一切,在你努力为物质的丰裕努力争取之时,它们都仿佛已经离你远去。在你每天随波逐流的生活中,能得到的最大慰藉,仿佛就是那可悲,可恶,可怜发着恶臭的身体,穿着光鲜的枯干了的欲望,在城市里作着一千次都相同舞步的舞蹈---
第三十一章 紧箍咒
乐乐,我不得不再次回到现实中。老大带着我们所干的行径,对于黑作坊,无疑是一次有预谋的暴动。他们对这样的反抗,当然不会轻易对我们说“是”。在靠近大门的当口上,我明白的听到了一些混杂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很低沉,不象作坊里的员工们平时表现出来的,抑扬顿挫,高低不同。细听了下去,我发现自己还是不能确定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脑袋激灵一下之后,就想着:这下糟了,他们肯定加派人手了。而且,除了这些人的声音,作坊里员工们就死寂得象冬天的原野,象是被紧箍咒给罩住了-他们已经完全处于失声的状态。那个中年汉子也感觉到有些异样,嘴就突然脓包了起来,“咱们走吧,他们发现了咱,到时可怎么办?走。”
“咱们还瞧瞧吧,得,你要走就去吧,我可要完成老大交给咱们的任务。”我象是半开玩笑,又象是给自己壮胆,对他努着嘴。他看了看我,掰着指头,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先听听我的意见再说。我们就又待了一小会儿,我睁着自己的“四只眼”,一刻不停的,往那个明亮的摇曳中望着。终于,两三个咚咚的脚步声,也许是在房子里太过于闷了的缘故,走到了阳台上。他们的说话声到了户外,开始清晰起来。我发现了他们,只有那个小罗,我烧成灰也认得之外,其余的两个,我是从来都没有见过。果然如此,他们的戒备心早就有了,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所以我们的行动才得以不被打乱。但不管怎样,我们既然敢跟他们叫板,自然就不会再怕他们,我们只是需要摸清他们的虚实,才可以有步骤的实施自己的计划。在弱势者与强势者的斗争中,机会从来就没有什么对等的时候,你只有在自己尽量争取的时候,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小部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中年汉子开始急噪起来,“走吧,再不走,他们看见了咱们,那可就死定了。”我还想等一下,但不曾他却再也不管这些,竟自个儿的,一下子就伸腿往来路前去。也是他命该倒霉,他的脚硬生生的就踢倒了个隐藏着的饮料罐,当当当的响声就在空气里浮动了几下。出了这样大的漏子,我也被吓了一大跳,就再也不敢有半点含糊,嘭嘭的跟着往前跑了起来。
我感觉自己的心,都仿佛要跳出来了。全身一股热量,尽性涌了出来,这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一直持续中,我开始逃跑。当我在跑的过程中,不自觉回眸一眼的时候,仅仅只看到过道上的灯亮了起来,一两个影子在朝楼下观望,接着就是下楼梯的咚咚声,最后就是我的影子,在长长的过道上拖着象风一样的在奔跑着。当我已经离开老远,再次回首,口中的呼吸才象强劲的季风到了内陆地带,慢慢平缓下来。哈哈,终于顺利脱险。几乎是不假思索,一到车站,我们就搭上了回老大那边的车次。到了车上,才感觉疲劳早已经浸满了自己,座在凳子上,马上就开始与睡眠打起架来。而在这梦漂浮的过程中,不知怎么回事,乐乐,我一会儿眼里浮现的是家乡的一片坦绿的世界,你壮健的身影;一会儿又象是在穷凶恶极的都市里,跟某些人发生了激烈的撕打。它们的形影,象恶鬼一样不停的拉扯着我在之间,不让我的疲惫得到安宁。而当车嘎的一声,停到了终点站,我仿佛才突然从梦中醒来一般,头重脚轻的走了下去。
我的心还在不停的浮动着。我熟识的亲人,同学,还有老乡,他们都在哪里去了呢?。难道咱们都在天涯的某个角落,蹰蹰的行进,而又不再知终点在哪儿吗?回想以前,我们都怀着多热切的希望,还有情怀,想为这个世间作一点事情啊。在曾经的人生路上,有多少的青春年华,就有多少的青春渴望,和不为人知的青春激情。在那时的心上,仿佛佛的光辉在自己的身上笼罩。我们这样的告戒自己:善待自己,善待他人,善待生活中的每一份感动。而时光就这样匆匆的流走了;在现实的来去中,我们才知道,自己是太过渺小了,或者是太不了解自己了。我们只是一个个简单的来去,在简单中生活在时光的罅隙里。我们在浮光乍现的命运安排下,所抱的任何一个梦想,在自己受羁绊的双脚下,一直是如此无足轻重,轻飘飘的存落于人间,而天堂仅仅存在于人类的臆想里。
在这里,我,傻大楞,阿勤,还有中年大汉,都只是一片片随风飘荡着的树叶,找不着生活的着陆点。我们的时光,我们的生命,与蜉蝣一样,仅仅是经过一遭的周旋之后,又回到了虚无的起点上,并没有给他人,或者自己留下多少值得怀念的印记。这片土地,美誉着上有天堂的地方,它也只是为我们这些不为人知的生命儿,提供了一个惨淡的注脚:他们来过,数千万个人,数千万张胃,来去匆匆在这里。
而我们的路呢?我们为自己挣扎的命运而作的小小的抗争,把别人恨之入骨,而别人又岂会尿你的那壶,他们同样有自己在人间的准则。这般此回合,时益健公司,他们一直竭尽全力,想着榨尽我们生命里的每一滴血汗的办法。这一次次的彼此斗争,在人类波澜壮阔的历史上,当然算不了什么。但对我们具体的个人,又是怎样一种令心惊悚的画面啊.人与人之间,从来就存在着激烈的争斗。在这种激烈的争斗过程中,有的人从把别人踩在脚下获得兴奋的快感;有的人在被别人吞噬之后就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在生命的路上,太多的人来人往,太多的彼此倾轧,当人的欲望超过了生命本身,一切就将导致够多的悲剧。而人间的道路就是这样,一直的保持着相同的姿态。
而你呢,乐乐啊,你的道路还没有展开,就被自然之手来把你给夭折掉。你的生命是如风般迅疾,又如雨般凄厉,就这样的去了。你从来就给人一团火般的热烈,对人间抱着大同的渴念。你的思维,尽管还没有超出古人的境界,但你的悲愤,和无助,就如家乡沅江哗哗不止的水花,在挣扎,在徘徊着不肯放弃奔流。人生痛楚,人生在世的所有磨难,在短短的岁月里,都仿佛与你天然的结上了缘分。但当你在人世面前的时候,你总是很少表露人前,你只是咬咬牙,说:能过去的,一定能过去的。你也赖此心音度过了许多危困的时刻。
在那时啊,你总是指着家乡的那片水,说那是自己的热爱之源,灵魂的安憩场所。你说:等有一天,当我老了,在屈子行吟的河畔,自己就去祭奠自己。你相信自己,象人间的古老传说一样,也会在水之央里死去。你甚至念叨起诗经的那一段:宛在水之央---
好美的意境,我听着听着,心里竟也陶醉起来。美丽的时刻啊,只要在生活中能有这么一点,我想,乐乐,生活中将会增色多少啊。。你从来就是追求着至善至美的境界,但当你回到现实世界里,却郁郁的发现,到头来,你是什么都不能得到。你的爱情,也只是那“水中央”的影子,触摸不到她的实体。乐乐呵,其实,你的人生轨迹,本来如果是堕入现实状态中时,会过得好的多,你有别人一样优美的自然禀赋。但你就是那样,过于执拗,也过于激烈,把自己好端端的生活,给弄得污七八糟了。
而你还是不肯改变自己的性子。不论是在人海茫茫,还是在远方与近处的家园,你一如既往的过活着自己;你象一片洁白的云朵,孤傲的挂在天边。你看着众生之芸芸,不再肯发出只言片语。在你的生活字典里,尽管还不是青灯一盏,苦烛陪伴;但你自己在走的路上的时候,回望来时,却发现同伴越来越少,只有路上的清风,一直在把你送着,直到天涯的角落---
乐乐, 你现在睡在地下,在阴冷潮湿中不知是否已经习惯;你那时坚毅挺拔的身躯,不知是否还是如大山一般伟岸。你飘荡在云端里的眸子,是否还是澄澈如初?而当夕阳西下,你回首着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你从这个小小的山口,走向遥远的地方,而后又折回,在自己出生的故乡;是否,你感触到这一切以后,还能满含着生时的惆怅?
泪已沾巾,挥之不去的背影,那是你乐乐的残留。乐乐,当咱们如果再一次重逢,在你安眠的地下,我想咱们彼此的心灵,能不能再次交织,在这人海茫茫中,得到片刻稍息?
第三十二章 几个“臭皮匠”
老大早就带着那几个人,在预定的街口等我们了.他看到我们回来了,很是高兴。他首先问我们危不危险,然后就向我们打听小作坊现在在干着什么。我们两个听他这样一说,就象竹筒倒水一样,把自己所看到的情形,一股脑的给倾泻了出来。
老大听着我们一五一十的表述,刚开始皱了一下眉头,而后又露出惊喜的神色。他把手摊在膝前,神色凝重,象是在思索着什么,又象是在等着谁的现场说法。在短短的几十秒之后,他终于抬头,把眼睛里的光射向了我们:“你们几个认为呢?我们将怎么办?哪个是不是表个态?”我们这几个人,在这个时候,象突然醒悟,从一种沉寂的状态中回到现实的激烈错杂中。叽叽喳喳的声音开始蔓延开来,却也没发现什么好的主张,一个个只是一再的强调要把自己的钱给要回.但到底怎么个要法,就一整儿的又陷入沉默中去了.
"嘿嘿,提到什么好的办法时,你们都脓包了吧。其实,好的办法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啊。你们想过没有,我们自己的力量,我们自己的信念,这些是值多少钱?只要我们大家有这份心,我们就什么也都不需惧怕。”现在我跟你们说具体的:既然我们摸清了他们的小作坊还在开张,那就是他们决没有想停掉这门生意的想法.他们还想继续开下去,继续作着不可告人的勾当.而我们呢,又只仅仅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钱,那我们,就不妨象生意人一样,去跟他们谈.谈的时候,虽然也要讲究诀窍,但是我想,最主要的,还是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对敌。只要大家的心联在了一起,我敢向大家打包票:他们决不敢乱来!"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望了望大家,看到没有什么异议,就接着说了下去:"因此,我看这么着行不行:你们如果信任我,就由我给你们打头阵,负责与他们谈判的事宜;你们当然也跟我一起去,有了大家的齐心协力,我们才有了与他们斗的资本。你们觉得怎样?"
"好,好,就这样.有老大这样一句话,我们就算豁出命去了,也要跟时益健的这些骗子们大干一场。"阿勤首先附和道。接着就是阿桐,我,中年汉子---七八个人在最困难的时候,终于在心理上达成了最调和的一致。
听到我们这样爽快,老大也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既然大家都这样看得起我,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大家不管这件事情怎样发展,一定要记住自己今天所说的话!”
在这个时候,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感觉到饥肠碌碌了。要知道,我们从中午开始,又几乎没进过什么吃食了。我们就商量着到哪里去吃点东西。傻大楞首先就嚷着就进个包子铺算了,那样才可吃饱。老大马上就把自己的小老乡给嘲讽了一句:看你这德性,吃包子铺就能饱了?别的地方大把着呢,总要有点滋味才行。恩,我给你们指个地方,那是我曾经落难时候时常光顾的,那也合适咱们吃的。从这条道,一直向前,到第二个红绿灯时,往左拐,进到里面,有个招牌“香辣小食”的,你们就在那儿等我。”
我虽然对老大了解得不是太多,但总算知道他在这个城市,还有个窝吧。有老婆在这边,整天絮絮叨叨的。还有个情人,年纪很轻,都可作他的女儿了。她们就在这里附近的某个地方,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老大跟我们一起了一天,得回去与她们打个招呼,见见面。老大习惯了生活中的一些套路,他离开我们时,走路着大摇大摆的,一身气势宣昂的样子。他拐过一条长长的街,就不见了踪影。
我们同意了老大的意见。我们几个,从早晨到这儿来开始,都还只吃了几个包子馒头,肚子早就开始抗议示威了。至少是我,可不想傻楞着去想什么别的办法了。现在唯一想作的,就是怎样把肚子填饱。因此在老大的话音还没有在对我们完全起效用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往他指的那条路开走。
这时,早已经是华灯初上,黑夜里的霓虹灯,把整个城市给团团围裹住.一辆辆匆匆而过的车辆,还有行人,把这里点缀得华美异常.啊,喧闹的夜晚,所有的光明仿佛只是为这一片土地存在.我想象着,乐乐,咱们的村庄,这时可能只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四散漫溢开,到远处就灰蒙蒙一片.而你的家,我的乐乐,我想,应该有萤火虫在飞,它们的光,兴许能让你孤寂的歌吟,不再感于太过荒凉,而能持续下去.
那位中年汉子正跟我在一起,穿过一条马路.他见周围没什么人,就跟我说:“咱们是否在老大与他们交涉以后,自己也该去谈一下,这样稳妥保险一些?要知道,这个世界实在黑,我看你也没出来多久的样子,才给你提个醒。”.我回过神来,把他好好打量了一番。我知道,他这次在这儿是栽了个大跟头,被时益健那伙人的所谓的办事处给骗了八百,心里既难过,又心疼.可是,乐乐,你猜我当时怎样想:鸟无头不飞,没有老大,我们实际上只是一帮乌合之众.他的那点想法,还是赶紧埋到肚子里面装起来吧.而且,通过与他几次面对面的交往,我总感觉这个人说话不会说,而且人又胆小,叫他牵着鼻子走,我才不干呢!,于是,我就马马虎虎的回道:“天塌了有老大撑着呢,咱们只去壮壮胆子,就行了,何必想那么多?”他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下,可能觉得我这个人太强,说不通,就不再言语了.其实我当时也有自己的忧虑:这就是外面复杂得很,谁又能信得过谁呢?于情于理,我还是与老大拧成一股更为保险。
就这样一路的想着心事,我们到达了“香辣小食”店.不想我们又多了个成员,是一个当了五六年乡干的小伙子,叫胡有.其实我早就该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了.他到黑作坊的原因其实也简单,他是在乡政府里混不下去了,被给裁撤到某某办事处里,领干薪。但是,你不想到的,他可上有老,下有小啊,还有地方里愈演愈烈的乡党“人情”,这点钱哪够他开销,于是他就跑到了这个沿海的地方,好在挣点钱来糊口,没想到他在乡里混不开,到了这外面,还是一进就进了这贼窝,实在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而呆在小作坊里做事的时候,阿勤跟他是上下铺的关系,阿勤又挺爱说,于是一来二去,他们很快就熟了,还留了电话号码。这次他的到来,当然还是阿勤的功劳在里面.
哎,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出这年头可太邪门了。这个社会里,就有那么一帮人,靠欺蒙拐骗过日子。他们的胆子可大了,什么都敢骗。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只要他们有办法,只要能搞到钱,就会不择手段。也别怪这些人心狠,他们也认祖师爷的,也有自己的拜把子行规的。而且,这些人,好象大部分也还是穷苦人出身。可能也是穷怕了,也可能是曾经这样的被别人“作过”,于是就把曾经的罪受,一股脑儿的倾泻到新人的头上了。他们难道不知这也是个危险的行当?他们难道自己不知道干的是明显违反国法的事情?这些,他们肯定都心知肚明的,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还高枕无忧,于是乐得继续有这个挣钱的好门当。
他们欺骗人的套路,就是紧紧的抓住人的自然心理。在这样的大城市里,许多人举目无亲,每走一步都艰难异常,只要有一根救命稻草,都想去尝试一下。于是他们这些人的招术,就有了用武之地。他们派那些瘸腿的,背小孩的---,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大肆散发牛皮癣的广告,一步步的预设陷阱---当寻到猎物,他们的心理,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变态,丧失了人性的东西存在着;当他们旗开得胜,就仿佛成了一帮追着骨头撕咬的疯狗,已经不顾一切---
而这样的一帮帮人-没抱提防心态的人群,就注定了成为他们的牺牲品。也许这样的一帮人,都自生自灭的从一个小疙瘩里面走出,而后怀着一点热情,一点希望,站着在车水马龙的偏僻角落,等待着工作机会。但不想这个金元的城市,日子是如此艰辛。穷人的生活,就仿佛是大白天裤裆里憋闷着的欲望,无法得到满足;而命运,就仿佛一直是这种无限欲望膨胀下却小心翼翼守护的的自娱,从来就不会有什么改变。当别人经过这些人的面前,决没有再看第二眼的新奇;而这些人经过别人,也只是感到人生匆匆的悲哀,谁都没有把谁给好好打量的欲望。而我们的大部分人,每个人都在稀落的过活里,不想推开别人的心窗,而独自在天涯里寂寞的冷落着自己,也冷落着别人。
而当生活如昨,还是没有希望的影子,还是得受着无止境的苦难的深深折磨,你的心里,将用什么方式,来带给自己新的希望,而不至于就这样的沉沦下去,不再在人潮奔涌中消没掉自己?我苦苦追究,想寻找答案,不停的寻找---
三十三章 再回首
我们的老大,我一直这样称呼他自有缘由.在我看来,他就是我们几个人的核心,没有了他,就仿佛树木的骨架空了一样,自己的心根本就没有了落靠点。而且,我相信其余的人,也没有否认这一点。虽然前路迷茫,未来不可测,但只要我们心里有了一块踏实的平地值得期待,我们就不会把眼前山路的曲曲折折给吓倒.
老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先到。在这个小巷子里的一条凳子上,他旁若无人般,坐在那里凝神养目。见到我们拖着大包小包,狼狈得不行的样子,嘴角上只是微微一笑,马上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对我们打着招呼。
这是一个小弄巷的地方,灰暗的招牌灯和掉漆了的桌椅,互相辉映的晃来晃去.当我们把东西给放妥帖,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很快就过来问我们要吃点什么.老大点了个快餐,而我们几个人,就只纷纷叫了个粉面.我们这几个人,身上都没什么钱,现在是能省的就尽量省掉。当我象鲁迅文章里所写的象孔乙己那样排出几块钱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或者是酸楚,或者是无所谓,一切都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当我完成了自己这个可笑的举动,不想人群里又出了个大岔子。傻大楞也真够怂了,他诺诺了半天,摸遍口袋,竟一个子儿还没排出.没办法,遇到这样的事情,总不得又一个个的在那儿装傻吧。不过也算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因为都还窘迫,吞吞吐吐的没有做声也是很正常的。不管怎样,最后还是老大出面了,他用眼扫描了大家几下,就对中年汉子说道:你刚才不是拿了个五十元的给老板找了吗?现在你就先担待点,行不?”看到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中年汉子自然也就不再好推辞:“行啊,哪能不行呢?这点芝麻屁大的事情!”他就从一个很深的裤兜里面,捏出了一张十块的,给老板找了开来。
这其实是一件苦差事,对中年汉子来说.我甚至认为以他平时的肚量,他会马上推辞的,但这次真的令我有点意外。他还把其余两个未来得及付款的难兄难弟,也都给大大方方的对付过去了:"我们都是兄弟吗,这几块钱算什么事,以后大家有事情多相担待就是了。"他虽是身子对着老板,但却是象在跟我们说话的口气.呵呵,乐乐,你觉得他蹊跷不?他怎么变化就这样大呢?我想自己这次是不是应该感动或者是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看人的标准?以前我的想法对于别人而言,总是出差错的?我左思右想,得不出个所以然,心里一直拧着个大大的疙瘩。
乐乐,呵呵,我现在欠了别人的情了.我对那中年汉子一直不怎么看好,但他这次好象是真心真意的。我的袜子已经坏得不行了,每天穿着总露出几个破洞来。今天中年汉子出去买了几双袜子,顺手就递给我一双:“兄弟,早就看到你脚上的东西不成样子了,我的袜子也坏了,顺带就给你捎一双了,你看合不合脚?”我看着他诚恳的样子,嘴里几乎都不知要说什么了。要知道,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如果再没有人给我点施舍的东西,我就只有象一个叫花子一样,凑合着过着每一天了。以前有阿勤在生活上给着帮忙,但我也不能完全的依靠着他啊。世间人情有冷有暖,有个人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你哪怕最小的帮助,那他也是值得你怀念的对象。现在他能主动给我点小恩小惠,我心里早已经暖融融了。
现在又是个大问题暴露了出来.老大在这个城市有老婆,还有情人在这方,当然住的地方不愁。而我们几个就麻烦了,身上没几个钱,能到哪里蜷缩身体?举目四望,酒店,还有各式各样的招待所,旅馆,它们美伦美奂,吸引住我们的眼球.只是当我们略一走近,看到那些几近天价的房价,,就不由得望洋兴叹了.好在老大也知道得周全,说是附近靠近市劳动局的地方,有个很大的公园,时常有一些流浪汉在那里栖身,我们可在那儿停留一晚.
真没想到,昨天睡了大马路,今天又要睡公园了。这狗娘养的日子,也晦气到家了。不过总算有个免费的地方可供歇脚,也算值得庆幸了。好在老大看到我们破棉破絮一大堆,,感觉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叫我们把身上的包袱暂且寄存在他住的地方。这样我们走过马路,也可少些累赘。
我们几个,很高兴的接受了老大的提议。要知道,这么样的几天,可能还要在日头底下来回奔波;要我们随时都拿着这些破烂的行李,岂不会被累得半死?而且整天的把破棉烂絮带在身上,对于我们自己的形象可以略去不计,但对于这个城市的市容,实在是大大的有损。对于我具体的个人来说,现在正是大热天时候,拿着这些东西,全身都会湿透,到时候中暑生病了怎么办?。在这样的外面,你是死是活,有谁会来瞧上一眼?你的苦难,你痛苦的呻吟和挣扎,顶多只赢来别人匆匆脚步中的几眼;更有甚者,只会用唾沫横飞的笑谈来把你给彻底淹没。
我们就先到老大住的地方去。他住的那个地方几乎就在这个小巷子里面。,沿着幽深的巷道,拐过了两个弯,就到了他住的地方。房子不是很大,里面积满了许多过季的衣服,这与老大说自己是作服装生意的算相吻合。老大开的门,他一边开门一边大声的叫着我们::“大家不要急,一个一个进来,我帮你们把东西摆好。”这空的地方也挺小的,我四处看了看,老感觉他的房间怎么就象个杂货铺,尽是东西。不过,老大还是找了个靠角的地方,把我们的东西给一股脑儿的塞了进去。
在我们几个中,就数阿勤的东西最多。他以前在中部省份的城市里,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没出来过这外面沿海的地方,当然就不知道这南国地方的气候。当时他出来的时候,几乎把一个小家的东西,都给搬了过来。从行李的配置上,你完全可以看出,他以前的生活,一直是惬意舒坦的,并没有为生活所累的迹象。他到外面,在我看来,纯粹就是厌倦了一个城市的单调-那一成不变的日子,才到外面来寻些刺激的。可没想到,他还没有爽心过几天,不久就碰上了这档子破事。只不过他这个人,阅历倒很丰富,从小就是混混长大的,与别人也没少干过仗;所以遇到这种事,他脑子每次都反应得比别人快。
而我呢,乐乐,我反省自己的是:一遇上怪异的事情,自己的脑袋怎么就转不了弯了呢?也许是一直呆在学校里面的缘故,没经过什么事儿,自然就呆呆板板了;或者是自己天生是个实心才质,没有开窍的可能,这也是一条大大的理由。如果硬要说自己有什么能耐,那就可能是纸上谈兵的那套,球都不顶事的东西-我可读了许多书呵。自然,这些是不敢拿出来眩示于人的。因此,我大多数时候,就只是保持观察的态度,使自己看起来玲珑些,以暂时保全自己。
乐乐,这就是几天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有时自己都不敢置信,自己到底作错了什么,要受这种非人间生活的煎熬?一直的在饥饿和危险的环境下生存,有时都把自己变成神经病症一般:老以为自己身后有一双眼睛,有穷凶极恶的人在后面想抓我,打我;无时无刻的,好象有一股无形力量的羁绊,在把自己绷紧,又狠狠的返弹开,使自己不能喘过气来.而生活,乐乐,现在的情况竟然是,它并不以自己的个人想象为基点,它奇迹般的在自行行进,仿佛这个世界一般的动静-宁憩的时间在不慢不紧的流淌,却又保持着如此艰难的姿态------
三十四章 千年一回眸
那绿树环绕,竹林掩映,回荡起不绵的歌谣,阿,我又想回到梦的故乡!一面面明镜如画,一幕幕往事驻心头,那不堪的岁月,随心河流淌至今------呵,乐乐,愿你让我记起,愿你分享我永恒的幻影。时光虽然不再,皱纹爬上心头,我美丽的幻影-孤零零的蹁跹,随生活的潮起潮落,流淌至今.
乐乐,身处繁华的末端,叫我如何不再把你想起?乐乐,还记得你燕落归巢之前,我写给你的一首诗吗?我在秋收的时候把它递给你,就是想给你感受到一丝秋意的温凉,和淡淡的清明:
乐乐
乐乐,我问你,我问你,在当今时世,
在他们奔走的时候,在他们上下求索的时候,
在他们向往着山高水深的时候,
为什么你独自厌倦,把古稀的琴音撩拨?
乐乐,琴音温婉,一如古诗,
在古朴山林,你静静品茗,
在幽僻峡谷,曲满谷口,
你回首望岳,可知周遭无人?
乐乐,琴音袅袅,惊动雀鸣,
林子里复归嘈嚷;
乐乐,温软的谣曲远去,
你是否还默默垂泪?
乐乐,我问你,我真切的问你
你厌倦北国的风烟,又不谙南方的狡黠,
你徒落在虚假的时光里,还自甘沉沦?
那时,我的心里实在复杂,不知道你的归去是对是错.而我心中的诗歌,却无法把这一切再稍加抹平,我痛定思痛,一无保留,把自己的感受,还有思念,都凝结进这样的一首诗歌里面.你猜想,我当时站在哪里?是站在村口的那一个角落,作了如此的哀伤调子?还是在一起玩泥巴的那个小塘?你无法知道,也无法再回到我跟前听我细细叙说:当时啊,我就是在咱们小时候常玩迷藏的小木楼里,把你一片锈迹斑斑的心窗,在给思量揣摩啊.
我想象着三月的春风,四月的杨柳,在你面前轻轻拂过。你静悄悄的立在河漫滩上,你身上的衣裳被风给吹起,你的眼睛遥望着山峦重重,你说: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世界啊,它太需要人去感受,太需要人间的雨露来把它滋润。你说: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着那么一点点的爱,还存在着心的半点理解,这个世界也不会太过于荒凉寂寞。太多的云在飘来飘去,太多的心在苦难中挣扎不休,而为什么这些世人,自己却当作没有看见,不肯把它给挑明?我们在这样的世间里,已经丧失了太多,难道就要这样的一辈子着,把生命的孤寂给完全埋藏进心底?
你不能理解自己,也不能理解别人。你整个的感到这个世间,仿佛不是为了创造人类这个精灵,而是为了给他们不停的痛苦,不同的忧伤,才给他们活着的理由。许多人,都在生活中炼就了一套自欺欺人的本领,他们在这样的自我陶醉中坦然的度过一生。而那些身外之物呢?自然有无数的人,无数的双手,在你拥我挤的追逐着。有了这些,仿佛这个世间,生命才有了完整的迹象。
乐乐,你就是如此一个率真而纯粹的人儿,这也是我喜欢上你,与你一直交往的缘故.要知道,尽管我有时大大咧咧,与不同的人都有交往,可是,那是怎样的一种没意思的生活啊.我觉着,自己仅仅就是敷衍,既敷衍别人,也敷衍自己.只是在你那儿,我才找到了自我,才有了一丝清新的气息.离开了你,我竟然就感觉到自己死了一般,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半点兴趣.
而你,总是这么倔强,说:看透了别人的风云激荡,也经过了自己的风风雨雨.你不想把任何一个人,或者任何一种理论,当作自己师从的资本.你还跟我说:要作回自己.可是,你可知道,作回自己,这是多么的难.我们都身处社会的重重枷锁之中,我们无往而不感到自由.你的那些偏狭的想法,在许多人眼里,是多么的幼稚而又不合逻辑啊.可是,你还是决绝而去,只给别人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一刻.你说:要找回自己的时光.于是你上路了.
这是多么惨酷的一条路啊。你只是一个人,在路上躇躇的走着。你周围并没有伴侣,也找不到可以倚赖的外部条件。你就象一个任性的山野孩子,固执的以为,山外的那边,是一片有无限希望和梦想的佳处。你几乎考都没有考虑,自己的这些作为,会对家人,或者别人会造成怎样重大的伤害。你只是固执的认为:自己想作的,就是对的,自己并没有把这个世界给看错!他们都在追求些什么啊,他们每向前一步,践踏了多少纯真善良的灵魂,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只剩下躯壳的怪物。他们象食人兽一样,贪婪得要把自己伤口上的血都要添进肚子里面去。
而你,乐乐,就是一个从来不肯出卖灵魂的人,这就是你与他们最大的区别。他们把灵魂卖掉了,所以在这个世间变得如此强大,如此凶残。你因为一直坚守自己心灵的底线,所以你注定贫穷,注定痛苦!他们都在哪里,这不是你关涉的范围;当他们想侵犯你心的疆域-自然精灵嬉游的乐园,你毫不留情的,把他们给勇敢驱逐!
你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今天躺在山野的角落里,从来不会再有人把你给记起。你在爱情和生活上,遭到了双重的失败,你也赢得了别人睥睨的姿态。但是,无论怎样,这都无关乎我对你的感情。在长久岁月的长河里,终究有人会来把你祭奠,终究会有人,能在一个个遥远的时代里,来与你产生共鸣,来对这个龌龊的人间进行反省!
我还记得,那次你告诉我,喜欢天高云淡的日子,在白色的纱幕下,映照的是纯纯的我们.在纯纯的生活字典里,我们喜,我们悲,我们不再把别人强加于我们身上的东西看得重要,我们就这样的不花心思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直到有一天终老而去------
三十五章 飒飒秋风
秋意已凉,我们在老大的指引下,来到了这座硕大的人民公园.用眼轻轻一瞟,只见各个角落,已经坐满了闲散的人群.这些人,有年纪大的,有年纪小的;有看起来很胖的,有看起来很瘦的;有男人象女人的,有女人象男人的;有心情不妙的,有心情很好的。在这些人里面,我感觉不到自己心灵一点安憩的因子。他们都象农村里的老大妈一样,说着自己不知哪门子的方言,拉着七零八乱的家常.偶尔,也会有人把我们这几个手上拿着席子,腰上背着包袱,腋窝里夹着毯子的家伙给张望一下,而后又象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开自己谈性正浓的话题.
在重重浓荫的掩映下,我们象几个刚刚大病初愈的病人,气势蹒跚,高一脚的又低一脚的找到了一个落靠处.这儿就是靠近市劳动局的地方,牌子很大,也很响。我想,它就是专门解决劳动纠纷的地方吧.等明天,我也去找他们一下,看他们能否帮我解决一下我当下遇到的问题.要是能够帮我们一下,自己就不用太过于辛苦,到处的跑来跑去,还在人身安全上受到威胁。时益健公司是一帮人搞起来的,他们组织严密,保卫森严,有公权力的救济,这事情必定好办得多。但是,当我一回想过去,那个大学生女孩喊来了警察,敲破了铁门,却还是不了了之之时,心里就又低落了下去。
是啊,在这样的外面,单个的个人,显得太过于渺小,又微乎其微。你的所有努力,所有挣扎,尽管在自己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但到了别人眼里,也许就只是负担,就成了一种利益的牺牲品。你需要的是属于自己的权益,但别人苦思冥想的,却正是剥夺你这种正常权益的方法。你在人世间,当自己不能掌控命运的时候,常常就换来这样一种血淋淋的现实。但是,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去努力争取,努力为自己的未来争取更好的机会,这就构成了社会的激烈斗争。这种斗争,并不是每个人所甘愿,但你还是不得不卷入其中:因为你不可能就这样一辈子的任人宰割,任人欺凌,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还是回到当下。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不止我们这几个流浪汉。还有许多人,就围着在这个劳动局的门口,在准备着打着地铺,等待漫漫黑夜的经过。他们在这外面是等着干什么呢?是不是都是与我们一样,没有一个落脚点的落魄家伙?是不是他们也遭到了别人的欺诈,所以到这里想找个投诉的地方?我不知道。但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流浪汉在一起,竟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我决定尽自己可能,去了解这一批人的身世来历。
可是,等自己心灵稍稍理清了点思绪,才感觉自己的想法还是有点不切实际。在这样的外面,谁又会相信谁呢?谁又会把谁的知心话给掏出来呢?在这样城市的地方,人与人之间,无不是仅仅存在着利益纠葛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生活才会出现交集。离开了这个,他们同甘共苦的纽带就会马上断掉,彼此之间就会一辈子不再联系。而且刚才老大在闲聊中就告诉过我们:晚上在外面尤其小心。你不要看着这些人在大白天的人模狗样的,到了晚上的时候,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你们几个最好晚上搭窝在一个地方,这样彼此万一有事也可照应得到。
我们听从了老大的嘱咐。在一颗大榕树的巨大根须下,我们暂时安顿下来。我看看附近, 只见这块地方的各头角落,都有各色人打起的地铺。它们横七竖八的,把一个大平地都几乎塞满了.不仅如此,在他们大部分人身上,你稍微用鼻子一闻,就能感觉到积聚了很长时间的汗臭味在蔓延着。而且,我们还在发现,有一些人还在我们的周围转悠,不知他们是想在在这里挤一块方域之地,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这样一块小小的地方,我将来与他们一样,度过今天的嘈嘈之夜.我曾无数次的在城市的天桥下,或者在阴暗空余的地方,看到过这样的一群。他们背着包,带着床铺被子,冒着被露水滴沥的潮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就这样睡着在城市的角落里。他们一无所有,他们也不知道未来在哪一个方向。他们几近是被所有人遗忘的一群。我还记得自己在新港的一个车站口,就在那个车站繁华的地道口,有一个人,把尼龙的袋子,套在自己的身上,当作裤子穿着。他点燃了最后一根烟,把打火机打爆在地板上,然后就拼命的用拳头砸向自己的头颅---
这是我在人间看到在苦难中挣扎的其中一位,我也不想去探究他以后在自己的时光里是否有自新的机会。他只仅仅是烙上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的影子就象我生命里生长着的小树一样,它在一天天长大,也给我的日子带来了很多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生活,将到底又是怎样一个模样?我是不是会象别人一样,到最后就只能拿个纸糊的裤子,穿在身上来避寒遮羞?我是太没有能力在这个世上,我也没有获得使自己生命放上半点异彩的机会。一切都那样从从容容的来,一切都那样从从容容的去,在我在这个人世努力挣扎,想抓住几根救命的稻草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那样的艰难。
现在我苟活在这里,明天我不知去何方。我没有半点生活资料,我在农村,一纸户口迁移关系,已经把什么都与它割裂开来;我在城市,顶多算个盲流,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定在哪个地方,别人才会把我当作一个本地人看待。我不能享受到别人的福利待遇,我把户口挂靠在城市里,还每年得给它交钱才能供起。我匆匆的从一个城市走来,又被推嗓着向另一个城市奔去。我不知这样漂流奔波的日子,将何时是个尽头。当我老了,当我再不能靠自己的劳动力去赚取一份经过剩余价值了之后的工资,我不知自己的前景将是怎样的一种叵测!
但是我依然在这个国度里过活流荡,依然希望着有更好的生活路子。即使我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希望着自己过上更好的日子!
三十六章 那些花儿
阿勤是一个心思活络的人.他早就把席子摊开,挤占了公园里一小块的空地.而我们一起来的几个人,也学着他的模样,以一块草坪的方圆为基点,摆起了一个小小的方阵队形."
不知怎么的,我呆傻傻的立在一边,仿佛不知道现在是要该干什么。阿勤开始对我打起招呼来:“过来,靠我这边来,这年头可要注意照料好自己!还有,在这里可要小心了,搞不好别人就已经在暗处把你盯上。"
“骇,还有这么危险的?”我不由得扫眼向四处望去:在灰暗的灯火下,果然一双双假寐的眼睛里,无不透着警醒的光.他们象阿勤所说的那样,尽管看起来已经沉沉睡去,但事实上,都忧思百结的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没有人提醒,如果我是一个人在这样的野外,自然一定会亏大的。”我不禁暗自思量.但即便如此,我想自己还是应该能够生存下去,因为如果没了别人,我肯定就会花双倍的心思,去注意周围的动静。我曾经在那样的一个暗夜里,游荡在一个小区的花园里。当时我很是窘迫,在晚上时迷了路,没有找到回去的路。我自然没有钱进附近几十近一百的旅馆,又不想到附近的网吧去消磨一夜;于是,就想在那样的一个花园里呆到天亮。在晚上将近十二点钟的时候,我象一个幽灵一样的从街区的道口上进到了这个花园里。令我惊讶的是,这里还有与我一样的流荡者。她的脚步游移着,眼睛闪着狼捕捉猎物一样的荧光。从她看人的姿态,和举手投足之间,我心里猛然间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缓缓的向我走近来,我看得到她穿着的白色袜子,还有黑色连衣裙,在从远方投射来的浑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她的谈吐是职业性的,她用一种在我当时看起来很雷人的方式,直截了当的问我:“帅哥,要打洞吗?”
我当时是怎样一种感受?我不能完全把它给好好描述出来。如果硬要我说出那时心里的一丝点蛛丝马迹,那就是我当时感到很震惊,很害怕,我希望自己脚下有一条地缝,好学土行孙遁土而去。我感觉那时蒙羞受辱的并不是那个施与者,而是我这样一个心里惊跳的家伙。我想着:“天哪,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几乎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就飞速的跑了开去。
我想着这些人,那些被称为野鸡的一群女子,她们在虚浮的世道上,献出自己的乳房,献出自己的性器;她们的工作,就是满足别人生理上的欲壑,来赚取钱财。她们在喂饱登徒子之流之后,自己也慢慢的衰老了。当她们不再有更多的青春,不再有更多魅力,来满足别人的欲望之时,她们的晚景,将是多么的凄凉啊。而且,她们的所有行为,所有获得,在法律上从来没有一个正当的名分。尽管她们所干的职业普天下人皆知,但不论是谁,无论身处哪一个阶层,都会把最肮脏,最可耻的字眼,强加于她们身上。
也许她们自己并没有觉察,或许这本来就是一个笑贫不笑倡的世道,我只是发着多余的议论。但是,这些迂腐的言语,对于我自己,或者他人,在这样的社会里,其实是多么的重要。我们已经丧失了很多,我们除了简单的物质欲望以外,精神已经几乎被剥离得干干净净。我们纯洁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却要带着肮脏无耻的躯壳慢慢离去。我们每个人,都患上了一种病,都吃了一种慢性毒药,我们把表面上光鲜的欲望,赤裸裸的表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黑夜里不停游荡的幽魂,不仅有她们,这被称为野鸡的一群。还有我们这些人-极其平常苟活于世间的同类。我看得出他们在某个时候,在欲望的火得不到满足的时候,整个身体,都仿佛要彻底被焚毁的表情。他们在发了工资,得了一点血汗的本钱之后,就会到那里打响生命里震天动地的一炮!
我同样不能谴责,不能说出一些不近人情的话语。在这个明盗暗娼横行的地方,在自己生命的权益并不能有效得到维护的时候,我所有的注目,都只能化成一缕缕迷雾着的青烟,远去在无人知晓的时候!现在,我所处的生存环境,是健康和精神上都受到的双重煎熬,而她们那样的生活日子,何尝不是一样!在我生长着的村庄,在一个个新建的小院落里,她们就那样的用自己的乳房,还有性器,挣得了看似光荣的一切。可是,就在她们还来不及看看自己亲手缔造的那拔地而起的楼房的时候,新的健康的危险,已经无时无刻的将她们给笼罩!
疾病是她们挣钱光鲜日子下的天然孳生物,她们的身体在欲望的膨胀下变成了天然的病原体,她们将不得不用后半辈子的时光来抵偿过往生活的债务!我的家乡,她们成群结队的就那样的奔去,她们曾经满足了城市里无数虚渴的生理;当时光不再,青春凋零,枯萎的花朵将面对更多人世中挑剔的目光!
为什么了?我们挣的钱越来越多,生活越来越改善;而我们的生活,却越来越空洞乏味?我们的脚步越来越蹒跚,我们的心理包袱沉重,我们已经觉察出了自己的渺小,却还要在这个世界上自欺欺人的嚷道:“行,我能行!”仿佛这个世界的产生就是为自己家才开的酱油铺子!我们就这样虚浮,就还一直的不明事理!当成功学的书本在市面上泛滥,当所有的人都告诉你怎样作一个成功的人士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这个世道的恐怖!资源是有稀缺性的,在这人类子民众多的世间,注定了一部分人能够享受成功,一部分人只能平平淡淡的过往一生!而假如所有的人,连这个最基本的常识都不能真正领悟的话,而一味的听信大师的言语,一直去作自己生命里不可岂及的事情,那会使自己多么痛苦的过上一生!
你所有的时光,所有的理想,都仅仅只围绕着别人的生活才能展开;你所有的努力,就只是一种卑躬屈膝的姿态-这算什么样猪狗不如的人生!但实在惊奇的是,在这样的人间,他们的生命轨迹,就这样延续开展,一直持续到瞑目的一天!
三十七章 原来如梦
思绪从遐想中被再次拉回到公园的角落里。傻大楞在我的身边,嘟哝了一句:“瞧,你挤占了我地方了,快让过去一点。”“恩”,我把自己的铺盖卷了卷,开始用眼睛细细的打量周围的人事。
在这样的一群人里,在我的周围,他们晚上就要席地而睡。他们与我一样,都想在这黑暗中摸索到一点什么。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对自己的生活的时候,我饶有兴致的,听到了附近两个人的谈话。
“他竟然靠在那个大门口睡了,也不必要这样想不通啊.”其中一个说道。“是啊,咱们在这里呆了一两个月,刚开始他的衣着还算齐整,你看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另一个回道。
顺着他们指向的方向,我用眼睛搜寻过去,果然见到一个人,胡子拉茬的靠在那里。那个人的衣服很普通的一种,但却破烂得厉害。睡的棉被,破絮都露出来,撕成一片一片的.在他的两只脚上,就只有黑黢黢的影子,象他的脸上一样.
"真正变成了一个疯子模样了."其中一人又小声说到."
可不,前一阵子他还在这个大门口高喊着什么自己的怨情呢,这样的人就活该,自己的老婆孩子不回去照顾,偏偏挣这个死理。"旁边一人答腔道.
“听说他也挺难的。先在一个地方才干了三个月,因为家里有点事情,就想辞工走人。不想在他从事的行业,交押金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交了五百块钱的押金;而且,别人说他们之间是订有什么合同的(一年的合同)-这当然是由他们说了算,这样他就不能正常辞工,就只能算自离,而自离就意味着他们把你最后一个月的工资也给扣下了。这样的话,他干了三个月,却要把一个月的工资给留下,而且那押金也因为他违约而不得不被扣掉。”一个人又接着说。
“唉,也真没办法。当时他一听心里就冒火了,直奔这里。这里听了他的陈述,也不是没有把他的当成回事,只是他们说这个事情也要经过一个程序,他们给了他一个条子,是区劳动局的地址,叫他到那边去排队等候。他当时就想着,这有救了,于是在第二天,就马不停蹄的,转了不知几次的车次,到了那边。”
“恩,就是这样,上次我在这里的时候他还给我提起呢。只不过我不知道具体细节。”
“呵呵,他可给我说得头头是道。那次他到了那边,排了队,迫不及待就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那边的人也耐心的听着,等他说完了,就把他所在工作地方劳动服务站的地址,还有所乘的车次,都告诉了他,叫他直接到那里去找。”
“呵呵,这算有点麻烦,对于一个农村出来的中年者,他也算执著了。他那天中饭都没吃,就在中午的时候,又涌向了劳动服务站。可是,也算可怜,当他下了车,找了大半天,竟没有找到正确的地方,毕竟他平时对这些太不作关注了。到了这时,他才想到当时在区劳动局的时候,不知是由于疏忽还是怎么回事,自己并没有拿到这边服务站的电话号码。可能,是他们太忙了,那天人真的很多---”
“他又跑了回去-在第二天。到了区劳动局,他们说是由于当时正好周末,人太多,就忘了,于是就找到了号码,给他写上。于是他又开始了往返奔波。”
“这次他很幸运,虽然他浓浓的乡音令别人很麻烦,虽然他这样来回已经花了三天的时间,但他还是从别人清晰的吐词中,听到了劳动服务站的所在。他踏上了去那里的车次,下了车之后,一路的旅途,到了那个浓荫遮蔽的社区服务站。”
“他当时跟我讲到这里时,顿了顿-我以为事情是不是得到了解决了。但很快的,他又一路的倾诉了下去。原来这个讨工资的事情也并不怎么简单呢,听完了他的倾诉,劳动服务站就答应给他去说项,叫他先等消息,明天下午过来。”
“一切都是按程序来的,他当时也没有表示怎么反对。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了自己的一点小小要求:能不能在明天上午给我答复?我想早一点解决了,好回去看她们娘儿们两个。”
劳动服务站回答得也很爽快;“行,就这样子了。你今天回去吧。我明天给你电话,告诉你调解结果。”
“这样的回答,他心里很高兴了,事情总算有点眉目了,这调解完了应该就可以达成自己要回钱的愿望了。他感谢了一声,就从那里面出了来。”
“到了第二天,他就窝在住的地方等。到了十点钟以后,他的心有点急了起来,怎么还没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出了点什么事情?他就打了电话过去。在电话里,他听到了那边的声音:你的事情我们昨天已经去过了,只是还没有谈好。今天我们一早就打电话帮你问了,不过他们老总还在开会,等一会儿我再给你电话。这样他也就没辙了,只好继续等待。
他不知道别人中午会休息的,等到他感觉事情还落在那里,应该再催一催了的时候,他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就没有了人在接听。他这时心里就真的七上八下了,就再也不想什么的,直接奔了过去。等到了那边,服务站的人已经上了班。正在接待着别的人。他就跟了上去。”
“服务站人员的态度还是很好的。他们见到了他,马上说:我会给你电话的,不想你却自己过来了。我把具体情况给你说说吧:刚刚我们电话过去他们的人事部门,他们说自己的老总还在开会。不过他们也给我们传达了你的一些信息。你说,如果他们工作的地方,所有的人都象你一样,作了几个月就走人的话,他们的工作还怎样开展?他们不是开杂货铺啊。你的工资呢,你应该知道他们公司有规定的-超过了三天是算自离的,他们说你的性质已经构成了自离的条件,所以那剩下的部分就无从要起了。还有你的押金,这也很难要回啊,你可是签了一年的合同啊。”
“可是,他们当时给了我个试用期啊,试用期是三个月,在试用期内我拿的工资比他们老员工要低,我辞工是在适用期内啊。而且,我也听说过那个什么劳动法的,他们应该准许我的吧。如果真的按他们的说法,那他们也是违反劳动法了啊。”
“这个吗,不管了,反正你们只要是进到公司,就要考虑到他们工作的开展,要不然,公司还不乱套了。等一下子,我再给你打电话问问他们。---”
“后来呢?后来的事情怎样了?”其中一个见没了下文,就问了起来。
"哎,不说了.我看他是脑子糊涂了,后来的事他就是在那里嘟哝着,都不清楚了,可能是别人答应解决一半吧,别人说调解就是讨价还价,他却挣死理不肯让自己辛辛苦苦的一部分钱打水漂,于是就僵持了---;不说了,再说我自己也糊涂了.我想着,自己要是有机会,还是回家去算了,种种地,过几天安稳日子,不这样浪荡漂着."
"只怕是回不去了,家里能掘到什么东西呢!好了,睡吧,明天咱们还要去找活干呢,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三十八章 心情很坏
乐乐,不知道你认真想过没有,对于我今天的遭遇.反正,我被上面两个人的谈话,给搅得心绪不宁了.他们好象给我暗示某种真理,某种灰暗的希望.我已越来越对自己没有自信的感觉了.我觉着自己,与别人一样,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整天庸庸碌碌的,没有什么将来.象以前咱们谈论的黑格尔,还有马恩,以及许多唯美的诗人,都不过是泡影中的烟云,一切都无价值了.
我们自己,一直就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以为自己小小心灵的坚守,亦或会有希望的曙光乍露.而他们的世界,也可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在物质上有一口饭吃,便什么都无所求了.可现实的情况是,当我们一味的退让之时,他们不仅使我们连吃饭的机会都没有,还会使我们象奴隶一样,终身都受到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它们太残酷了,用动物的社会学来告诉我们: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一个人可以在人性的讹诈中变得一无所有,也可以在不道德的规则中重新站起.当一个社会的道德,还有良心缺失或者缺位的情况下,我不知道什么才叫作拯救善良.也许,我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习惯了这样的冷漠,可人与人之间,生命与生命之间,除了敌意和不可理喻,难道就不应该有别的情感存在吗?
乐乐,我真的好害怕,我一出生就担惊受怕,我怕外面的世界,第一次父母亲要送我去上学,我就躲起来了一整天,直到他们发现我把自己关在柜子里面为止.而第一次上学的路上,我简直不敢看旁边的行人,我老觉得他们在看着我,在嘲笑我这样一个惊慌的小人儿------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人儿,名不见经传,却又呆傻的小孩子性子.只有遇见你,与你在一起,我才找到了安全感,才感觉自己的所思所想,有了稍微存在下去的价值.在这茫茫人世中,有多少人见过之后仍形同陌路,有多少人,又会把自己的青春年华,和满腔热血,给真正奉献于自己?你,我,在这样不知道未来为何物的人世,至少作过这样的梦.也许,就因为这样,我才感到自己的人生里,还有丝丝欣慰.
而真正的生长的世道上,又何为绝对的公平,绝对的神圣,在这样临杭城市的路上,我一直不停的询问自己,不停的探求,想知道那两个人的谈话,对自己,对所有正在挣扎着在没有未来,四处漂流者的意义。但在这样苦苦思索的过程中,我还是觉出了命运的无助,和无可奈何的归宿。在凋零的世道上,无论我怎样假设,去想自己将来生活的的美好蓝图,竟都为徒劳的虚妄.生活本来就给予人展示了严酷的一面,当在公众面前,它在外表华丽的躯壳下,也许还深藏着冰山的一角.而我的生活,当我自己估计得比较乐观,也只不过是冰山融化时刻的一朵小小的浪花.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当我一觉醒来,竟这样的给自己的生活下了评断。我并没有不曾努力,也并没有在生活上不作过完整的付出。我总是以为,那些别人给自己的承诺,是值得信赖的,等你翅膀长硬了,你就可以展翅高翔。可是,当你尽管拥有了这些,在生活的道路上再次回首,你还是不能飞翔,不能在蓝天有自己释放的机会。在这样的人间里,不仅河流,不仅矿藏,不仅土地,连那高高的天空,也成了别人专属的权利,你再有坚实的翅膀,也不能获得飞翔的权利。你从一出生开始,别人就给你圈定了一个生活圈子,你只能在自己圈域的范围内去争取自己的欲求。
我竟觉出了活着的悲哀,我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乡村,那里我没有一垄土地,那里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于自己也好象仅仅是一个遥远的梦魇;而来到了城市,但城市又决没有张开双手来把我们接纳的热情,它象以往一样,通过各种名目的缴费程序,把我,还有我的家庭,榨干得一干二净之后又彻底的抛弃了我们;我们只是生活在城市和乡村的夹缝里,我们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归属于哪个地方。
而别人当然没有看到这样的一群—这些人正在经历的生活状态。他们在体制内获得了功成名就的机会后反过头来当然可以轻言淡语的来把我们给指责:嘿,是你们不够努力,是你们还没有调整心态,你们应该到广阔的市场中去,接受锻炼,接受洗礼!这是他们的说项,他们也一向的这样对我们指指点点,以为世界上的所有风云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过,我想说的是,在这样的世界里,谁都不再是一个傻子般的模样,有投入就需要有回报,假如还是用一种忽悠人的腔调,那就要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尤其是农村的孩子,读了四年大学,花费的每一块,都是农村的父母亲,从土地里面刨出。他们留了自己的汗,留下了生活苦难的印记。但生活并不过得轻轻松松,他们的读书生涯同样是有巨大的付出,他们几乎所有的青春,都在那一部读书的‘绞肉机”里白白流逝掉!凭什么那些靠体制发财的家伙,能恬不知耻的说一个大学生,就值千把块左右工资的价值,凭什么这些一直忍受着苦难的人群,心血就都要白流!那些人啊,你们收获的既然是跳瘙,凭什么说自己在播着龙种却不必对自己的不诚信负任何代价!
今天晚上一顿面条的能量,竟然持续我整晚的不眠和思索.乐乐,你不觉得奇怪吧.在这样公园的光滑石板上,他们都已睡着,在黑色纱幕静谧的星空下,一个个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而秋夜下的凉风习习,他们也只能在梦境里预感得到.我的眼睛张开,象儿时一样,好奇于星星们的遥远,好奇于周围生活的宁静,就这样沉入自己的梦乡里头.
三十九章 飘零的心
一觉醒来,已是大白天.阿勤他们早就睁开朦胧的睡眼,在往四围望开.晨曦已经升起来,大榕树拖起长长的影子,荫庇着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有露珠偶尔滴着,清凉着自己冰冰的面颊。小草在晚上被重压之后,在这时又顽强的直立。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在这样的一块局促之地,不再如昨天的样子,到处睡满了人,许多人已经在天大亮之前离开此地.在现在,只是稍微看到有人还在睡着,许多地方已经空了出来。但令我惊奇的是,这留下的一部分人,都不时的在向着那个局的门口张望.看他们的神情,好象有掌握他们命运的某股力量,隐藏在那个大门里面;好象那扇大门一开,自己的委屈,所有的无奈,都会一股脑儿的抛到爪哇国去.
只是时间过得很慢,那个大门长久的紧紧闭着。挤溜了人群的地方,开始逐渐喧哗起来.有的人或许因为什么特别气愤的事情,说到激愤处,竟大声嚷了起来.正当他们谈性正浓,彼此间搞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只听嘎吱一声,铁门开了。一个保安模样的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用很浓的地方音大声的叫起来:"吵什么吵,从来没看到这么没素质的人.都是外乡来的吧,看一眼就知道你们的来历。有什么事情,等到了正式上班时间,自会给你们处理."
教训得正欢的时候,外面一辆黑色的奔驰,喇叭叫唤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拖了回去.领导来了,那个保安诚惶诚恐的,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对着款款下车的车主,高喊着:“某处长好,今儿这么早啊。你看那些人,真是无事找事,好好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睡,都等着你青天大老爷来解决问题呢。只是他们也不想着咱们这样一个部门,也不是什么都管的啊。”
“好一个变色龙.人后耍威风,人前马屁精."我当时的心里,不禁对他产生了鄙夷情绪,但也只是到此为止。”想着吧,我一个异乡人,虽然心里时常有不爽的时候,但在这样的场合里,自己都朝不保夕,还有什么权利去对别人的言辞作着指手划脚?而那个处长模样的人,从车上下来,样子倒还优雅,只是当见到了这么多的人群,不禁稍微的皱了下眉头,又马上恢复如初;紧接着,就是对保安皮笑了一下,就大踏步从门口走了进去.
陆陆续续的,工作人员在上班时间里慢慢汇集,他们都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这外面的一群人,也就在这时候,自觉或不自觉的,排起了一条长龙,等待着来把自己的问题给称述。我从外面不远的地方,看到他们鱼贯而入,在不同的调解窗口停顿了下来---
正当人群象炸了锅,各种杂音充斥,我准备继续关注的时候,阿勤的电话响了。一个浊重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是老大的声音。“喂,是阿勤吗,你们昨天过的怎样?没被别人打劫吧吧.”
“哪能呢,我们有这么多人,万一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事情,也决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阿勤呵呵的在电话这头笑了几声。
“那就好。今天我们在老地方见,你们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就马上过来."老大接着说。
“好.我们没什么的,只要你一声吩咐,一切都听你的了.”阿勤爽快的答道。
“行,那我就在那边等着兄弟们了。”只听嘟的一声,电话就挂断了.阿勤马上履行起自己的职责,开始催促着大家,赶快动身到那边去.
“这边还有好戏看呢,那么多人排队等候,到底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对他们自己而言?见识了这些,至少可丰富一下自己的经历呢。”我心里嘟哝着,想满足一下自己的探奇心理,但嘴上却没有说什么,拖着个被盖就跟着阿勤向公园外走去。
乐乐啊,我这一走心里还是存着疙瘩呢。你说他们这些人,排队努力的等候值不值得?他们在这样的门口下,忍受着南国阳光的骄热,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调解,或者仲裁之上,是不是能得到一个彻底的解决方法?而我们自己呢,老大带领的这一帮人,要讨回公道,是不是也应该象他们一样,向调解机构求助?
这是一个问题,但我却感觉在心里很难拿捏得准。我知道,这个世道是讲证据的,而我们的所有证据,都只是口头上或者我们眼睛见到的。他们虽然是黑作坊,我们并没有掌握到他们在劳动法的意义上留下的些许证据。我们只有简单的几个条子,而这样的几个条子,也不见得有什么实际意义,我们并没有与时益健公司订任何劳动合同,也没有与黑作坊直接相关的押金条。如果真要定他们的罪,那就只能找警察,让他们通过破案来作一个彻底的解决。但是,这样的事情能有可能吗?我还记得那个大学生女孩子大力敲着铁门的样子,她积聚了足够愤概,但事情最终还是不了了之。现在,自己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老大。我并不是说相信老大这样一个人,他本身并不值得怎样可信;但是,因为我们同是受害者的身份,他不管怎样,只能通过与我们联合,才能提高自己的筹码,要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老大见多识广,见准了事儿才开始动手;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只有充分相信他,才能走出困境。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路的过去到老大的那边的时候,我还是一直的在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老大是好样的,可他自己也载了跟头啊,他难道不会有笨的时候?而且,他可不可以带我们只奔警察局,而来一个彻底的解决?我们以自身的力量,去讨要自己的工资,这样的解决方式是否有效?乐乐,我在这样的翻来覆去之间,大脑竟整个的糊涂起来,我不知道哪一条路能行得通,我总是觉得自己在听天由命---
如果是在以前,乐乐,我什么事情都可求教于你,什么事情都有你这个主心骨,心里就觉得塌实,平顺。如此这样的话,心里也就不会被琐事所累,也不被世事纷扰的狰狞所吓倒。可是现在,乐乐,我现在是孤单一人啊,我单枪匹马的,在这个社会的浑浊里小心应对。我不相信任何人,无论是老大,或者是阿勤,我心里其实都作着保留。我知道,我在这里,与他们都只是萍水相逢,等事情一散,大家也就各奔东西了。他们的观点,他们对生活的态度,我实在一点也不知道,也一点不能领会。所有做人要注意的事项,该考虑的圆滑情节,对我而言,也仅仅是一张白纸,我从来就不能深入理解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做不休的争斗。
乐乐,你小时候跟我说:将忘记人与人之间争斗的历史。可是,你要知道,现在的情况是:你不得不参与这些进程啊,你也是历史的一分子啊。尽管渺小,但恰恰是我们这些无数普通人进程的总和,才构成了整个历史的波澜壮阔和延续。
四十章 出击路上
我们在一条小弄巷里见到了老大。与上次不同的是,他这次挽着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女人的手,坐在路边的一张凳子上调情说话.那个女人,娇滴滴的发嗲,纯正的本地人口音,嘴角明显有口红的印记,眉影画了出来,整个身子就象一块涨满了水的豆腐脑儿,软绵绵的靠在老大身上。他看到我们,这样一群都市流浪狗的模样,用眼睛扫了一下,象是对我们这群土气的来者表示满不在乎,又象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好了,我有事先走了。你忙你的事儿吧,只是恐怕空忙一场啊.记得给我打电话哦."她对老大一说完,就从凳子上站起来,掉头走了.
"真是小巧的身材."我当时想:她的年纪,至少比老大少了两轮,但却心甘情愿的作起了小蜜,这是依的哪门子的道理啊.不过转念想回来:所谓女人爱财,男人爱色,四十岁的男人事业如日中天,当然要二十几岁的女孩子陪了。而象我们这样二十几岁的小男人,要啥没啥,谁会把你当一回事儿啊。啧啧,算了,不想这样的烦心事了,越想是越糊涂,越想心里是越不爽气。可是,生活给咱们的,就这个样子,你还能咋的?
而大家几个人,已经靠在一起,开始讨论起来具体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我们的计划是早就达成一致的:先礼后兵,先谈后摊牌.具体做法是我们一起到那边去,直接找他们管事的,也就是李经理。当然,找他从暗洞里出来也需要方法,这个家伙一般很少呆在黑作坊里;而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直捣黄龙,去那个黑作坊,在外面叫一下,把里面的人心搞乱,这就是示威的效果。我想,如果我们在黑作坊的铁门前大叫大嚷,那个王主管李经理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那里面还有四五十号受苦受难的弟兄,他们如果象我们一样,知道了这个时益健骗子公司到底是怎样一个货色,那黑作坊就完全麻烦了,它就可能得关门倒闭,还得给更多的人还债。
当然,这样去做的话,危险是时时潜伏的。如果没有把握好度,而实在把他们的臭把戏给揭穿,我们就只有几个人,而他们有一群,是地痞加巧舌家结合起来的强大势力,我们并没有很大的把握来把他们完全扳道。因此老大首先就亮了自己的底牌:能和平解决为上上之策,钱的问题与他们谈的时候可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然后就问起我们:“几个都还有什么想法没,要知道,这绝不是闹着玩的,该怎么着大家自己掂量,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绝不能孬种起来。”
阿勤听到老大这样一说,首先就表了态:“老大,你见得多,心里也想得明,应付场面的事情,我个人一切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到时万一谈不拢,我绝对给咱们兄弟撑腰就是.”我听到阿勤这样一说,心里感觉到豁然开朗了好多,也跟着点了点头.其余的人呢,象傻大楞,阿桐等几个人,也感觉事情只有这样办,只要大家一条心,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只要是有人群在一起的地方,就会有不和谐的音符存在。那个中年汉子在场面上,当时并没有作什么声,但在私下里,他却这样的对我说:“你看看,这些事情都被老大给包办圆了,拿我们几个来干什么呢?就只表示表示一下赞同,那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中年汉子心里是怎样想的。但我能感觉到他话里有话。他在这里,年纪比我们大一些,也自认为社会经验比我们丰富,他希望在我们的这次行动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而且,他心里面还有一个殷忧:那就是由老大出面当然好,但如果就他一个人去谈,就怕老大到时不顾咱们多拿好处.
我当时心理并没有想得那么多的层面,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太无能为力了,我没有这个能力去揣测更多人事上的事情.老大如果能多拿到钱,我觉得这也是他能力的体现,证明他比我们强,比我们精.而我们现在最切实的事实,那就是大家只能是一棵树上的蚱蜢,必须牢牢栓在一起.毕竟,老大也是受害者,他还不至于完全作出卖我们的事情,在他能所力及的范围内,他肯定会要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老大又叫我们去了附近的报亭,翻看了几份报纸,抄了一下几个他们的热线电话.说是万一跟他们谈崩了,就把他们的臭事给捅出去,也可作要挟的资本. 或者也去报案,或者就直接与他们干一仗---假如生存都不能,一切不正当的途径都成了考虑的范围。
在这个时候,清晨的露水还没有完全化掉,一滴滴显得晶莹剔透,在天空大地间展现着即将消逝了的美丽.广告牌炫富的巨大字幅,象所有世纪曾经的一样,阴影笼罩在这些穷困者的心间。而一条条街区,在经过黑夜的嘈杂之后,在这样人来人往的世间,还是喧嚣依旧。我们一行七八个人,在一个叫宁新车站的入口,上了一辆公交车,开始了又一轮的颠簸起伏.
乐乐,这一次我心口跳得厉害,不知咋的.要知道,我以前,可从来没跟谁动过手,更别要说打架了.我想着,万一老大与他们的谈判破裂,我们就必须得作困兽之斗.要不然,这一切的苦,一切的努力,就全白费了.自己在他们的小作坊里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啊,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他们以谩骂方式来成就自己的管理;他们以欺骗手段使自己人模狗样象一个公司的形态;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些一无所有的人,调教成在黑砖窑黑煤窑一样白白干活的奴隶.这真是造孽啊,在时代已经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这些无赖事情还堂而皇之的发生在这样一个拥有着光辉灿烂文明的国度!可是,等我头脑稍微清醒,转念又想:为什么他们存在了这么久,就没有人把他们处理掉呢?他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偏僻角落,大概有一二十处这样的作坊,每几个作坊又联系着几处所谓的招聘部,为什么就没有人把他们绳之以法呢?难道,谁都没有看见,或者知道这样黑糟糟的事情在发生吗?难道最大的原因,就是我们这些作为劳动者的人群,自身的软弱和不敢反抗吗?真的就仅仅是这样的事实吗?上次那个女孩子带着几个警察,上午把黑作坊的主管给抓走之后,为什么下午他就得到了自由的机会?.而且,对于黑作坊这样恶劣的行为,我们当时也还在里边劳动,那些警察,他们就没有义务,告知我们应该怎么办吗?无视我们这些个人的存在,难道就是因为这些人不值钱,不值得别人去给予丝丝同情吗?还有,假如要追根溯源,难道所有错误的原因,就都是因为我们的不作为吗?
乐乐,我们这些人,作为弱势群体的其中一员,当然早已没有可供人炫耀的脾气了.我们更多的时候,是忍耐,还有持久的忍让.我们知道自己这种生活的危险,他们的作为或者不作为,都使我们处于更加弱势的地位。可我们自己,又有什么改变的能力呢?别人处于强势的地位,握着资本的控制权,一切话语权都由其包揽。而我们呢,发出的声音是如此轻微,一条贱命还不及一条街上的吧儿狗,吧儿狗还有主人的疼爱,而我们只能是自己爱上自己。漫漫长路,我们不得不在自己生命的旅途中,忍受更多的非人待遇,更加不可预知的一切!
四十一章 路上对话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下了车.重新走在以前的来路上,大家心情都很复杂.想当初,我们这些人,就象聋子,哑子一样,没有丝毫反抗,就把自己给投入到无日无夜的劳作,这是怎样一种糊涂啊.我们当时还希望着,等作够满一个月,下一月到来的时候,能有一点工资,一部分寄回家,少部分留给自己零用.这就是我们小小的梦想.想想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多少人怀着自己的梦想,就这样沉没进无止境的煎熬中.绝大部分的时候,我们怀着自己这样的心灵,根本没有把它变为现实的能力.我们只是在这种梦想里虚伪的陶醉中,白白耗干了自己的许多时光.象现在,走在瑟瑟的秋风里,我想的尽管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乐乐你;但是在这个世界繁华,生活萧条的人间里,我能带给你们点什么,改变这样那样的生存状态吗?
很难,真的很难,当我见多了这人间的风景,当我并不能对未来有一个明确的指向标的时候,我的观念,还有行为方式,都被牢牢的给束缚住了.我白白的遭到了生活的欺骗,我自己并没有跳出苦难的能力。而另外一部分人,当然没有义务,也宁愿视而不见,对这些正在受难着的越来越多,象我一样日子没有着落的群体。在一部分人的心灵世界里,就只有他们自己的花天酒地,就只有他们自己的自编自导.我们的生活,不管怎样,已经与别人分离了,我们迷失在别人的自留地里。
象我遇到的这些时益健公司的骗子们呢?我时常扪心自问;他们也许刚开始的时候与我们一样,也单纯和真实过;可时间的磨砺,生活的压榨,在时代的冷雨面前,他们逐渐被掏空了心肠.他们开始从反面反思人生,反思人生存着的价值,他们不可避免的堕落于时代的巨大帷幕下。
而就在这样的"清醒"之后,他们首先做的,就是推倒以前的一切信仰,从头再来。他们开始把追逐利益摆在首要的位置,为了达成自己暴富发目的,他们不惜随时把别人当作垫脚石.他们的已经被时代的疯狂洗脑,他们眼中除了财富再也见不到别的任何东西。他们用尽了各种手段,使完了不同的伎俩,在生命的路上,他们吐着别人的骨头,恬不知耻的大肆挥霍。
在我们人生的旅途上,我们从一开始,别人就教我们要作一个好人,对我们那些恶习,或者可以说是想占便宜的勾当,大加呵斥,我们从小到大的一揽子教育,一直就遵循着这种原则。但当我们迈入社会之后,不免开始惊呼:怎么了,他们都在作着什么样的勾当?一个个都是拈轻怕重,一个个都只知道维护自己私利,而这些在他们都为理所当然。而我们呢,现在就混迹其中,我们的价值观念受到了冲击,我们无所适从。
曾经接受的“好”的教育模式,,使我们的思维不免固定化,而且看起来显得迟钝于那些在生活中摸爬滚打的人群.我们老想着人世间好的一面,却对坏没有天然的免疫能力。当我们真正遭到恶的侵袭时,我们就手足无措,只能受别人的摆布.而在自己被别人任意的愚弄时,我们还这样的为自己辩护:"它们"太过于强大,还有系统性,我只是单个个人,就自认倒霉算了。”于是,在这严酷的生存法则里,自然的天性在更多的时候,根本就显不出美丽的特质,反而成为自欺欺人的累赘.
现在,我们正经过一个大的菜市场.这里人声鼎沸,小商贩和顾客的吵闹声,鸡鸭的嘎鸣声,响成了一片.我看到这些,竟感觉到一丝生活的气息,不可名状的传来。多好啊,熙熙攘攘的地方,有买有卖,大家站在那里谈价格,互相之间都有所需,都有所得。这样的市场,光明正大的立在这里,不需要阴谋诡计在暗处施展。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阿勤拉了一下我的衣襟:“小心了,我们离那儿没多远了。”我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那个可怕的地方,就是从这条小巷的入口,将一直通到的最深处的地方.那里,这个黑作坊里面,还有大把的难兄难弟,在劳作,在受苦,在准备着被那些人送到下一个不被人预知的地方.
我的难兄难弟们,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这样一个破地方,并不是象招聘处天花乱坠的描述一样,是一个集团公司的模样?他们就算再没有判断能力,和分析能力,也绝对不会这样弱智,会没有自己对这样明了事物的感知力.只能是还有别的原因。怎么说呢,他们一个人,大老远的,从不知名的乡村到这巨大的都市地带来打工,本来心里就存在着惧怕心理。这些人一心想要的,就是能有个事做,尽快安定下来。而城市的天空虽然狭窄,但水却比农村深,他们蹦到这城市里,一不小心的话,就要挨饿受冻。于是,他们每到一处,最多的时候是选择不停的忍耐。在这样一个黑作坊里,他们虽然疑惧,但进都进去了,还花了钱,还有退出来的门吗?没有,绝没有,他们只是在疑惧中抱着希望的在里面干活着一天天---
只是可惜这个世道并不怎么太平,他们的每一次的选择并不一定来得准确。在忙忙碌碌一阵之后,最可怜的一种,就是象我们这样黑作坊里的人群,出卖了劳动力没有报酬,人身自由也受到了禁锢。而即使他们不是这样的悲惨,找到了一个稍微好点的工作—有工资发,包吃住,每个月工作三十来天,拿着千把块钱的工资,这于实际上的现代人的生活,差别又有多大呢?我不知道。在这个世道上,地有平坦崎岖不同,人有三教九流之分.我们从一出生,就被烙上了不同的标签.我们的出生地,宗教,民族,习惯-----这些,无一不制约着我们的生活,还有前程,我们未来的走向.当我们仅仅怀着一颗浪漫之心,而没有实际的生活资本作为铺垫,那不管我们怎样努力,挣扎着进取,可能仍将一事无成.在这样的世间里,即使通过我们后天的努力,得到了财富了;但在这样心灵剧烈变动的同时,失去的东西将远远不止这些。
乐乐,你当时曾经问过我:什么可叫作真正的人生?在每个人的人生字典里,为什么对“人”的理解有不同的看法?为什么那些疯狂作恶,以牺牲别人利益而获取自己生活资本的“人”,他们的人生哲学与普通人大大不同?而当我们傻傻信奉那些别们传承下来的信条的时候,他们却早已迈开步子,行进在新的觊觎中?
四十二章 遗梦残留(一)
呵,乐乐,说起来真是一个大大的讽刺,一个读过书的人,在这样文明的社会里,还要通过这样不正儿八经的方式去索取自己的所谓权利。早知道如此,又何必浪费那么多的青春年华,去读什么牢什子的书呢?既然本来就是百无一用的摆设,又何必还要着了它们的道儿呢?
我不知道,就我现在作的这些芝麻零星子琐碎,对我又有何意义可言?乐乐呵,在这样的无可奈何里,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想的是什么.我,从来就不喜欢经过这样的人间争斗,也没有兴致去对人间太多的是非去作什么总结,我只希望作简简单单的自己。但是,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时候,这样小小的梦想,又是何其难的实现。在人间里,在这寥廓的世间,你如果就是仅仅保持着单纯,仅仅还想象着心灵里美好的东西,那你迟早会接收到最无耻之徒给你的讹诈!
乐乐,我现在是多么渴望有一个来爱自己的人啊.当年在乡下的时候,咱们曾经在一颗老青松下共同发誓:一定要找到自己心仪的爱人;纵然千山万水,我们也不能放弃对那个梦中她的追求.因此,咱们就一直寻觅着真心爱人。可在这个世界上,你我在青春的年纪里都不曾知道的是;爱情也是奢侈品中的一种啊。它就象这世间的财富一样,来得多么稀缺,还受到现实物质的种种制约。咱们的追求,咱们的誓言,在别人的眼里,竟象螳臂当车一样,没有了什么分量的价值,还徒落得别人嘲笑的双眼在咱们的心间溢满。
而你,我的乐乐,却因为这样一个誓言,竟然是如此执著,丝毫不顾及尘世间的风尘满面,把那善心门,仅仅对着一处敞开。乐乐呵,你的这种较真,是我最羡慕的地方,但在别人物质化的眼里,你又扮演了一个多么可悲的角色啊。你钱无一块,自己的生活都没有着落,而爱情在这样的人世间又是如此的标着价码,你没有拿出自己筹码的能力,因此你的追求就注定是一场泡影。而你竟然为了这个泡影,不仅葬送了自己对生活的一切热望,还使你本来伟岸的前途,一下子全部黯淡下来—你已经对什么都无所谓。而即便如此,别人,你心目中的女神,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什么罪过,从来不给你半点怜悯中的同情,你仿佛就应该被遗忘才偶然的来到过这样的世间。你在现实的爱情面前,是一败涂地,以至到现在还有女人叽叽喳喳的嘴脸,在把你当作生活中的笑料在四处传播.
可是,你还是依然故我,你还是保留着只有你心中存留着的那份真爱。你从来都不想反省自己,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象他们一样,把这些痛苦的人生经历,象天边的云彩一样看淡在风尘中?你只是内心痛苦,却从来没有想过需要别人来共同分享,你默默的立在一处长河落日的地方,看遍着人世间的风风雨雨。多么美丽的大自然啊,假如人间的心灵,也如这自然的空间一样开阔,假如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得意的时候,也在别人落寞的时候给抚慰一下,那这个世间肯定美好得多。
只是你,我的乐乐呵,你的所有企盼都没有出现,你的所有泪水都是白流。当你还是在人间里,想为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作点什么的时候,不期想的是,你收获的不仅仅是别人大大的嘲笑,还有无尽的冷漠,在你的心口狠狠的剜着锋利的刀子。
你是明白的,乐乐呵,对你当年的飞蛾投火,我是多么的心知肚明却还是多么的无助。我一心想把你从火坑里拉出来,我用尽一切办法,开导,劝解,甚至威胁------可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动摇不了你铁血一般的意志,你还一直活在她虚幻的世界里,就象我当初一样.
你觉得她是你心目中的圣女,容不得任何亵渎。你觉得她清浅的笑容,缓缓的步履,天生的羞涩表情,都是那样的饱含着深情。你觉得她仿佛就是上天为了这个人世间的完美,所以才造出的一个俏人儿,供你在心灵里来供奉。只是你这一切都仅仅是自作多情,只是你还猜不透一个太过世俗者的心情,只是因为你太过于抱着理想情怀,因此一切生活着的真实,在你那里不再被看得清楚。
你一次次的,想追上她,想把自己的爱意完整表达。你用一双溢满心灵的眼神,来把自己的所有思念,都给投射到她的身上。你看着她,就象看到了一道五彩霞光的影子,感受到生命里心灵的光辉灿烂。但事实远比想象真实,你心目中完美女神的形象,在实际生活中却如此大打折扣。你竟然发现她早就与一个追求过她没多久的坏坏的小子,粘糊到了一起,他们一起在月夜的光辉下相拥在一起。而你,乐乐,我可怜的人,当你在第一次见到她喜欢上她到现在已经两年多,她依然投注给你的,只是个长长的背影。不知是你依然没有好好的表达,不知是她一直对你的眼神和行为还一直保持懵懂没有把你发现,你白白的错过了她。
你还是不信,你依然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你依然觉得自己最有资格爱上她的心。你时常比较,自己纯真善良,他猥亵卑琐;自己没亲近女色,他却滥交无数;自己捧着真心,他却花花无常。无论从哪一方面,你都超过别人。而且,你通过或远或近的观察,他们之间也并不真正和谐,一次次的,你都发现她跟他在一起,大声的打闹,毫无顾忌的在众人面前.然而,这些仿佛你只痛在心底,但有一次令你再也不能忍受了:那个男的,她所谓的男朋友竟当众羞辱了她,还用最脏的话来把她骂个不停---别人,在这时都一直无动于衷,在旁边象观赏一件雕塑一样把他们打量.你却终于发怒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上去评理,但别人也许正在气头上,狠狠的一巴掌就对你摔了过来,你当场面部红肿,于是一场打斗激烈上演---
就在这时,就在你不肯让步一心要跟他斗个高下的时候,你身体受到了最大幅度的拉扯,她,你心目中的女神,不管不顾你受到那个男人如雨点般的拳头的砸击,就来把你给撕扯—这就是你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尽管这两年来,她对你莫测的眼神已经保持注意;尽管这两年来,她已经知道你心目中装着她那样一个纯美的形象;但是,在今天这样令她心碎的时候里,她尽管哭哭啼啼,还是义无返顾的去帮助自己才相交了两个月的他。
呵,乐乐,我能揣测你当时心灵的独特感受,我能感受到心中涌动着的巨大暗潮.乐乐呵,你受伤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他疯狂的拳头只是损伤了你的皮毛,却不能对你造成更深的伤害;只是在她那一撕扯之后,只是在那一刻,从那一刻以后,你的心彻底碎了.对于一个视爱情为生命的人,在他生命的流淌里,只有一条爱河尚能给自己以点点安慰.而这个,在此次的事件后,一切都在渺茫中远去了.你收获了冰冷冷的生活,生活还给你惨淡的未来.
呵,乐乐,你从来都是如此坚强而又令人景仰,你给人心灵的澄明,和灵魂的慰藉。但从那以后,你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来谈笑风声的你,一切幽默的元素象突然被什么给榨干,再也不能给人风趣和自然的感受。你曾经鹤立鸡群,在人群中就一块光辉灿烂的美玉,给人解惑指疑,但如今,你总是避开一切,不肯多发一言.在同学和朋友中间,你也不再是亲和和美德的象征,你掉进了自己预设的生命陷阱里.
其实,你周围的人,他或她们,都曾努力的劝解过你,他们懂得和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只是他们不能理解的是:你这样一个人,对感情竟如此真,对命运也如此迷信.你说:我再也谈不了感情了,我的生命已随着某件事情的停顿,而发生了中断.你们只好好管好自己的生活,我也对你们的未来饱含祝福;只是不管怎样,请你们不要来干涉我的生活!乐乐,当时你的语气很重,也很严肃,我早就应该预料到不久的将来应该会发生的事情.只是我当时也沉迷进了爱情的迷宫里,把你给暂时冷落了.乐乐,你如果在天有灵,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来满足我小小的赎罪?这样的话,我的心情,就会好受一些.
你当时给我留了个言,说是准备休学,到乡下去呆一下,借此陶冶心境.而我,只是略略看了一下,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也没跟你具体谈些什么,就又走进自己的爱情迷宫里.而你,就在这时,办好了休学手续,离开了那所学校,回到了生养了我们的乡下.
四十三章 遗梦残留(一)
乐乐,你那时回了口信,对我说:乡下是个好地方.有成片的梯田,阳光下禾苗发着灿烂的闪光;一坡坡的松林,松粉花在风的拂动下向四面扩散.你说:自己准备在这宁憩下度过一段时光.
我当时很高兴.以为你终于从阴霾下扫清了心障,开始以一颗平和的心态,重新来看待这个世界.而且,你的心思有了转机,能再次发现出这个世界无数的闪光点来.我想,这就是你未来美好生活的还原.我一直清楚的是,在你对爱情如此执著之前,你一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孩子.就算在家里,你也是一个好把式,从来都与自己的父母亲一道,下田,播种,收割,从来就没有觉得有什么寒碜.你说,这是自己应该而且力所能及的,体力劳动有利于强健体魄,放松由于脑力过度后的破败心情.
你说你现在的每天是这样度过的:清晨时候与家人一起出去,在野外忙于农活,到了中午,就一个人,躲进自己的世界里,看书,思考一些人生中纷呈的迷惑.到了下午,你又回到山坡,与父母亲一起劳作在这块家乡的土地上.你说:这也许就是生活的价值吧.你从劳动的实践中,发现自己还是一个有用的人,还能对周围生活发生点影响,还能给世界带来点小小的改变.当你看着自己种下的辣椒,或者玉米等一类的农作物,在用锄头锄过草之后,灌溉上肥料,得到精心的呵护后慢慢长大,你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你感觉自己再也不是一个只会读几句死书的小家伙,而是已经在慢慢成长,你感觉自己的缓慢活着,对这个世界还是存在着那么一点点的价值。
乐乐,你还是如往昔一样,你的心思太单纯了.当你空闲下来,捧着<<少年维特之烦恼>>这样的老书重读之时,竟然还能洒出无数清泪.当你在风淡云轻的时候,把戴望舒的诗集重新品茗,竟然大哭了一场.你对我说:自己的生活那么远,而它们又那么近!呵,乐乐,你的这句话,里面深藏着多少情愫在其中啊.我知道你心里的意味,却不敢点明.生活与你,知识与精神,一向与你是象孪生兄弟一样,亲密无间.在这样的世间,有谁能能窥探你更多的内心世界,有谁能把你真正理解?你过活在别人的悲喜之外,你有自己不变的生活观念,你在这样一个物质丰裕精神贫乏的世间,却决绝的不肯改变一点什么!
你只是还是爱着家乡村口的那棵大青松。他上面四面伸展的枝条,还有茂盛着把整个一块空地荫庇起来的叶子,都在你的心中一直停留着最美好的印象。我知道,它就是你梦的承载啊。当那时花开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就是从这个村口的地方,一直走了出去。我们也曾发过这样的誓言:一走了就不要回头,我们要开展一种新的生活!
这就是当年咱们生龙活虎的写照,这就是当年咱们追求理想人生的格言。而那棵大青松,仿佛就是咱们一直追求,不肯放弃美好梦想的一个见证人。咱们在冥冥之中,都这样的经历过了青葱的岁月,都以为自己在青春里岁月中留下的每一滴汗水,都不是白白流淌。呵,这样的社会啊,当我们还是一直沉浸在青春的河流里不肯自拔的时候,却不想到在这外面的世界,它正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人们的价值观正发生着变化,这个世界慢慢的在喧嚣着,我们读过的书本,在这样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件,已经贬值到一无是处的边缘。
我们的努力白费了,我们化过的青春,也成了一部分人极尽揶揄的对象。当我们自己还来不及转身,已经发觉自己仅仅成了一种新的教育体制下的牺牲品。我们并没有错,读书也同样错不到那里去。关键是我们的思维,关键是我们的这个世界,它在物欲强烈膨胀的扭曲之下,只仅仅面向了一部分人的门槛展开自己的丰裕。我们被忽悠了,忽悠得一塌糊涂,我们追求的美好境界,我们追逐的理想人生,被这个现实的世界无情的踩到了脚底下,它们并没有给我们辩驳的任何机会!
乐乐,你也曾在奋斗中挣扎过,你也曾经以为通过自己的个人奋斗,能达到一种一种好的生活方式,和完美的生活境界。你也曾执著的追求过自己所想的美好人生,你甚至希望自己就是面对所有人的脸面敞开胸怀的镜子,不管美丑,你只是赤裸裸的呈现。但它们都来得如此不经得起考验,它们都只把你曾经的理想大大的嘲笑。没有人会感受得到,在这样一个利益熏心,人与人之间明枪暗剑的世界里,有这样人生追求的人究竟为何!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过活着自己的生活,但是你在世俗的王国里,心已经凉了下来,你终于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还是这样一个傻逼的模样,你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一个人间的事物。就算你捧为最高,最神圣的恋情,在这样不可预知的世界里,同样是黄粱一梦。她们的心,或许也与这个时代一样,早就烂到了底里,你根本就不能揣测其中任何一种命运的思索。你选择了离开,你离开了纷扰的城市,但不可言说的是:你能避得开人生世界里那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楚吗?
我能感受到殷忧的存在.我知道你在乡下的时光将不会长久安谧.美丽的乡间事物,在我看来,只适合于去感受,而不适合去长期生活.乐乐,象你我,在那片土地上生活了那么久,当我们彼此把少年时的心迹给彼此表露之时,都是选择了离开.那时高中年代的想法,虽然回想起来显得简略,但那毕竟都是我们当时延续梦想的一部分啊.我们那时都觉得外面有更好的地方,更美丽的世界,它们闪现在我们激情澎湃的脸上---
而你的选择重新回来,在我看来,也只是一个中间顿号的停顿,它在长期时间的经过里,我们仍将会被遥远的远方和未可知的东西所吸引,迷住.我们一直在自己创设的巨大幻影下生活着,乐乐,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一直认为,它们都这样的流动在我们彼此的心底.而我们的童年,还有自己小县城里的一切,都只是留给了我们的记忆,象心里面流淌的暗河,它滚滚向前,却只是偶尔显露出来.
乐乐,你就生活在这暗河的河床上,你的心思一直就被关闭在里面越来越紧密。而在这种过程中,你也许将更加失意,更加的不再对命运抱任何希望。在生活着的每一天里,你就这样一如既往的选择了对潜规则的背离;而这样的叛离,对生活和现实世界的离弃,对自己,还有家人,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给他们的生活蒙上了巨大的阴影。这种影响在刚开始做出决定的时候还没表露完全,但随着时间的深入,它的破坏力必将会越来越凸显,一直持续到将来你存生于世的每一天---
四十四章 浮生若梦
但你的性子又决定了你,不会说出自己心里的隐秘.你依然在家乡的大山下,不停的回想,不停的想从过往的痕迹里,寻一个新的起点.我知道的,那儿,也就是我们从小玩耍的地方,有一个大大的水塘—大约十来亩光景的水面,里面波光粼粼,浮动的水面闪着阳光照耀下的金光,你就在那里,时常停留。
你我小时,常一起来这儿钓鱼.随便找一块肥沃的土壤,拿锄头一挖,你就能见到缩在土堆里的蚯蚓来。拿着钓竿,把弄来的蚯蚓,放在连接着钓竿的绳子末端上的钓钩上,这样就成了一个鱼饵。我们作好了这些,就把那钓钩的一头抛进水里,而后就静悄悄的,坐在一棵浓荫遮蔽的老柳树下,踩着砌在塘岸边的光溜溜的青石板,开始注意着水面上的动静.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条大鱼上了钩,就会激动我们半天的心情。我们象别的孩子一样,不停的玩笑,不停的闹个不停。
而现在呢,乐乐,虽然景观与儿时一样,也仿照了小时候的行径,但惟独不同的是,你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这儿,拿起钓竿,虚坐下去就是半天.你是在想着什么,你是在揣度着谁的命运,你是否感觉到了生命里丝丝的凉意?你一如既往的,怀抱着一个残缺的信念来抗击这时代的物欲横流?你也时常反省,想想自己活了这二十多年,到底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哪些宝贵的东西。你越想越徘徊在自己的世界里,你越想越不能自拔于自己的寥落风尘。难道人一活下来,就要背负沉重的原罪,人一活下来就是为了来这里赎罪?不可理预,也不能被理解,你迷离的心情,还是孤零零的模样,象沙翁一样在天地间自由来去。
这是多么孤独的时刻啊.当夕阳返照,你被拖长了的身影,在惨淡的天空下变换出来的姿态,一定是疲累而又无助的.你的爱情早已远去.从你的口中得知,自从你离校之后,你心里面神圣的幻影,早已经跟别人同居了.而他们在学校里,继续散发的,还是你心灵的偏执,和对感情的意气用事.你只是一个落寞的行者,你的来去之间,早已经是别人给你上了注脚:一个神经官能有点问题,不合时宜的人.你的读书,你的学习,即使在大学校园,也是为他们所认为的可悲可叹.你本来拥有很好的禀赋,你本来在人群里是鹤立鸡群,但你把自己的所有才智,都没有用在了正路上;你读书不是为了实用,你并不觉得技术知识就能包揽一切,你在人文的努力上,也只是随自己的心境来感观人世。你在路上的所有奔驰,只是为了一个遥远绮丽的梦想.你仅仅只是一个梦想家,存活于这个世界.
而一个梦想家,在这样一个世道上,又怎么能够生存下去呢?这个社会里,人人心里自危的,只能是物质的东西,是金钱在人生命里的巨大阴影.绝大多数人的生活,一直就遵循着这个固有套路展开着自己的生命历程.而假如谁稍微有点不同,他就只能被视为异类,甚至傻子,其在生活中也会处处碰壁.而乐乐,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太过于倔强,你并不领会任何别人所给你的心灵指引。在这个生活的时代里,你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式在向生命的路上前进.从小到大,你自傲的光辉资本,就是无论是作着什么,都要复原自己的真性情;假如不能,你宁愿放弃,也不掺和进那些利诱着你的场合。
你读了许多书。你从好的书里,得到了陶冶自己情操的机会.你不断的吸取,不断的想从古今中外的历史人文里,淘取到生命的宝藏。象河流一样奔涌的二十四史,被你读了个干净;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你小心翼翼的用心擦拭.你象一个拾荒者一般,在各种各样,不同门类的书籍里,疯狂的索取营养。你顾不得是否饱饿,你只是饕餮大餐,想把人类最优秀的文明成果收入囊中。与此同时,对于市面上流行的那些实用书籍,呵,乐乐,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你竟然对它嗤之以鼻。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好好的翻阅一下呢?这些实用东西,看一下总没错的。”每当我与你联系,了解到你此番日子的动向的时候,就这样热言热语的对你相劝。而你呢,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在此问题上这样的劝导你,心里就隐隐的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是的,自己本来是准备好好瞧瞧的,只是现在你看,我们又要考四级的,还要应付期末考试,我兴致的课类也在选修中,等有时间了再说吧。”就这样的被你轻轻推了开去。
唉,怎么说呢,乐乐。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过着自己的时光,丝毫对身边发生的那些小伎俩不以为意.在你周围,发生过多少起小社会里的行径啊。有些人,虽身处校园,但作起事情来,与外面世界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异曲同工之妙。为了争一个学生会的职位,他们是处心急虑,用尽了各种方法,踩在别人的身上前进。更有甚者,丧失了人格的底线,为了得到老师们的宠幸,他们象吧儿狗的摇尾乞怜。而你,我知道你一直是这样一个自己:纯真,善良,不肯强加于自己的性情,于是你失去了许多本应得到的机会.你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要知道,当生活并没有对我们的命运大力逼迫之时,我们还可以对此不大在乎.而当政治的意义大于经济,生存的意义大于生活,现实的意义大于理想之时,这些就会整个的凸显出来,甚至对我们的未来起着决定性的影响.
乐乐,尽管你一直对我报喜不报忧,但我知道,你在家里也过得不怎么开心,父母亲的关切,周围环境的压力,别人异样的眼神,都会象一坐坐大山一样,向你猛压过来.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你父亲在家乡赢得了村委会选举,这本来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我从你口中的表达上,感觉你并不怎么在心理上感到振奋,反而是显得有些颓丧在你的言行中。我知道,你从小就叛逆性很强,觉得父辈的那一套并不适合于自己,也没有必要去理会父亲给你的种种灌输,你只想着作好自己就够了。但在现实上,你父亲苦心经营的那一套,至少在他方圆十里八里的地方获得了成功。而你所信奉的那一套理想的迷梦,却一直是如此虚无缥缈,没有坚实的平地可以倚靠。还有,尽管你们父子共同语言不多,但你是家里唯一一个在读书的路上已经走出去了的人,从小时开始,你父亲就对你抱了最大的希望,他也把全部精力都灌注到了你身上.他对你,绝对是不想你这样昏昏沉沉,苟活着度日,他希望你坚强的站立起来,在未来的日子里更加坚强有力的活着。他肯定也在四处奔走,找关系,搭桥梁,开始给你的前途想办法---
乐乐,这只是我的揣测,我觉得这些对你,虽然也算是好事,但是,它肯定对你的心灵,也产生了巨大的压力.你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真正是白活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屁股都坐成了老茧,还什么都没有得到,到最后还得凭着老父亲的脸面,去打通关节,给自己的未来铺下一条路子,我想,这种痛苦,即使是我,也不能够完全忍受------
四十五章 针锋相对
乐乐,我真是胡思乱想得太多。还是回到生活中的局去,这样才不算偏离了主题,好使人生中的一段悲歌得到个完整的梳理。
那天, 老大带着我们,沿着一条阴暗的小道,拐来拐去,终于到了黑作坊的门口.在这里,尽管没有想象的那样恐怖-有大狼狗看门,凶神恶煞的立着几个彪形大汉;但还是真实的存在着这样一种情形:大门一年四季紧闭,锈迹斑斑的锁无力的下垂着,仿佛里面多年了都是一个鬼屋的模样.在我的印象中,这个门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就是那个尖尖下巴的王主管随时带在身上;一把就属于那个神秘的李经理,他时常个把星期来这里瞧一次,而他大概负责着这样的好几个点.他们这些人,据我观察,都是单线联系,垂直上线和下线之间,倒很熟悉;但离开了自己的纵向上级,互相之间你就很难发现他们有彼此交往的迹象。而且,这些人进行各种此种勾当,几乎都实行层层负责制.在里面最要紧的人物,应该就是此个各处的经理.他们负责各处的沟通,还有联络.而所谓的主管,在我的观察中,只是与自己的直接上层,也就是自己的经理联系着,其它别处地方的同仁,好象一向与他不发生任何牵涉。而这样行事的奥妙,当然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事考虑,在经理以上的更上层,他们肯定有更多要顾及的地方。最基层的主管,还有主管下的小组长,他们在整个时益健公司的巨大链条中,就仅仅可能只是其中的最小的几粒棋子了.作为主管和小组长,虽然看起来与这些前仆后继进进出出的员工们总要套上一种近似的交情,但实质上,他最主要的任务,是必须象一个保持高度警惕的特务一样,随时观察这些人的行为动向;当一有风吹草动,就马上上报经理,好立即作出应对措施.
这次我们的行为,也已经早就惊动了王主管这个家伙.他早就跟上面的李经理上报了,因此里面增加了几个爪牙.我们这边,也早就作好了这样的思想准备—无论如何在气势上不能输人。老大把大家分派好,摆好了阵势,就对着那个锈迹斑斑的大门,使劲的敲了起来,刚开始,望向这个笼子间上面,只见几个头颅在阳台上露了一下,然后就听到嘈嘈杂杂的声音,很快就从楼上冲出几个人来。我抬眼一看,这些人当中,为首的竟然是那个戴着一副墨镜,好多天才露面一次的李经理.
"果然早就把我们给防上了.”我不禁心里一怔。他们从那个阴森森的大门口里出来,刚开始手下几个爪牙不停的攘臂挽袖,大有要与我们干上一场的架势。而我们这边,有老大撑腰,也
有六七个的人手,心里自然就不惧,双方之间形成了一个僵持的局面。老大首先发话:“今天大家都不要太逞,我们来这里,是想要回小弟兄们的一点辛苦钱。你看怎么着对得起我的这些小弟兄们,就发个话。”他的眼神直逼着李经理。
李经理刚下来时并没有想得太多,只想着用以前的老办法把我们威胁加恐吓驱赶走就算了事。但等到见到了我们这么多人,而且一个个都带着兴师问罪的神态,觉着众怒难犯,就制止了自己手下呼之欲出的干戈之气."恩,小弟兄们的事情,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吗?看在你们都是从这里出去的份上,我就听听你们,看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的"李经理装聋作哑的说道。
“他妈的,真是会装,搪塞了一下,又把球推给了我们。”我心里恨恨的骂道。老大见这个老狐狸还是藏着尾巴,装模作样的不予直接回答,就打开天窗说起了亮话:"我们这些小弟兄们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要回在这儿做事的工钱,还有押金。" 老大锐利的眼睛直直的定着他.
这时,楼上原来的难兄难弟们,都好象知道了楼下正在发生着什么,就活也不干了,一个个趴到阳台上,来看个究竟."都回去,马上给我回去."王主管看到事情不妙,马上采取他一向的方法,大声的狼嚎起来:"他妈的,有什么好看的,回去干活!活不干完就可有你们好受的!"他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那个李经理,看到楼上那么多双眼睛,好象突然从梦中醒来一般,话锋一转,马上就对老大说:“这里不方便,我们到别的地方去谈吧。”“你能给这些个小哥们儿个承诺吗?他们可急着等钱用啊。”老大见有了机会,当然不会放过。“我保证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跟我走吧,到那边去坐着谈。”他说得铿锵有力。老大见他已经作了让步,而且呆在这里虽然好象撑起了场面,但如果是把局搅得太浑了,于双方都不是好事,于是就同意了李经理的意见。
李经理当然不是个浑球。通过几个回合的交锋,他已经摸清了我们这些人的底。他现在处于并不怎么有利的态势,心理就更加增强了危机感。他知道了我们当中的老大,是整个人群的核心人物,于是就通过与老大谈话的动向,来调整自己的策略。他随时的注意着把握住自己的情绪,在那两片墨镜之下,你绝对不会猜着他到底在想着什么。“老奸巨滑的人,”我心里吸了一口深深的冷气。这个人,在长年累月的生活历练中,不仅能察言观色,还能积极主动的去应变正在发生着的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他现在面临的情形是:假如我们这一帮人继续留在楼下,与他争吵不休,势必会影响到整个楼群里工作人员的情绪。这样一来,他们以后的工作怎样开展?而且如果在楼层里面的人,万一也知道了真相,那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起,更加不好办了起来。而把我们带离这里的现场,暂时稳住我们的心,这才是当务之急。与我们这六七个人,等不能再造成更大的声势的时候,就算去谈,也可有更多回旋的余地.
他(李经理)就带我们迅速离开了此地。那个王主管,继续留在小作坊里;另两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爪牙,就跟随我们一起撤离.穿过几个积满丑水沟,有着开放式小作坊的深深巷子,一直向前,到另一个与黑作坊一样模式的铁门前,他停住了脚步."就是这儿了,你们在外面等一下,我来开门."他小心翼翼的说。
看着这个一样模式的小作坊,我感觉到一股悲凉的东西,在心的底部,升腾了起来。我们都是无辜的啊,可为什么,这么多的人,要受到这种非人的折磨。我们被骗得一无所有,即使身体,也成了被骗子们赚钱利用的工具。在这个世道上,公平,良心等一系列对灵魂拷问的东西,为什么一下子就全部缺位了呢?我们的道德教育不可不为丰富,我们的国度不可不为古老,我们的生活,正如某些人所说的,正在一天天的走向富裕;而我们的时代呢?为什么在这样的时代里,一个个人的权利遭到践踏,一颗颗灵魂呻吟在最底层的迷雾里,却没有任何人,愿意来管,愿意花上一时半会的时间来予以关注呢?我不知道的,我一直不知道的,我们这些人,并没有触犯任何法律上的东西,我们一直是一个盛世时代下的良民,但我们的命运,竟然如此不堪?
随着他钥匙的转动,门被打开了。他警醒的看了一下周围,就放了我们进去.我们鱼贯而入,看到这里的景象,与那边小作坊差不多。只是由于这里是老店十天半月没有开张了,里面各处就沾了些灰尘,看起来有点破败。里面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除了好些张歪歪扭扭的床,大小不等的凳子,供串珠工作所用的长方形桌面,就别无他物。他也算客气,指点跟他一起过来的两个爪牙,给我们每人搬了一把凳子,自己就皮笑肉不笑的坐了下来.
"你们以前在我这儿做事,说实话,我也没亏待过你们。你们今天来搅场子,闹得那些员工不能安心干活,是什么意思啊."李经理一开腔,就气势汹汹的逼问起我们来。
我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马上就清醒过来:“这个人渣,又在耍把戏了,他把臭球又传给了我们。说白了,他还是在争取自个行动上的主动。”我心里暗暗琢磨。
“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不该这样作了。那好,既然你觉得不亏待我们,那我们还亏欠你呢,我们还是回你的小作坊吧,继续给你白干活,你看怎样?”老大眯缝着眼睛,说话慢条斯语。
“这哪里的话,我带大家过这里,是解决问题的,是吧,我又何必再要大家过来。只是你们既然提出来了,那就说个数,我看自己能解决的,就不会说个二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只管大家在这边干活的钱,其余的,我可管不上。你们也得体谅我。”
“怎么了,只是你们平白无故的骗了我们的钱,就想抵赖了?在招聘处所缴的,我也一并要! "中年汉子听他那样一说,马上气呼呼的嚷道.
"这么个算法,其实我也不反对。不过,你们所缴的一部分,你得到招聘处那边去要。是他们拿了你们的钱,我可一个子儿都没得到的。"经理好象比较坦诚的说.
这你可不对了,你们是同一系统的,他们的事儿,你们可也摊了进去的。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商量着看!”老大表现得比较强硬。
"咱们都是生意人,这个世道你也知道的,各人都只管擦自己的屁股。你们这样要求,我能理解.不过,我还是给你们提个醒,该我承担责任的,我不会耍赖的,但那个招聘处的费用,如果一定要的话,那就别怪有些事情,是确实不好办了."李经理斜着眼睛,不露声色的说道.
"什么,依你的说法,就是只给这部分劳务费,其余的都不管了?鬼知道那个招聘处现在哪里?他们挪窝了怎么办?你这话,是极不负责任的,得给我们说个明白。"阿勤大声的反驳起来.
“是啊是啊,万一他们不在了怎么办?你一定要给个明确的说法来。”更多的人投入了进来。你一句我一句的,直把现场给搅得一团糟,象有鸡在飞,狗在跳。但讲了半天,好象大家只是就都发着意见,却拿不出一个具体的纲领来解决问题。
老大呢,现在站在旁边,变得话很少,他只是注意着大家,注意着经理的眼睛神色变化.他知道,就这样的吵下去不是个办法,必须想办法解决好问题才是最现实的要求;但是,要想解决好问题,又不得不要去争论一番,这样才能显示自己一方的实力,使他们觉得你的利益诉求不得忽视。
就这样僵持着,仿佛空气也变得特别嘈杂,在叽叽喳喳个不停。那个经理看看我们,又低头在那里好象思索着,半天,他才若有所思的大声道:“你们还是选出一个代表来吧,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就叫他代表你们跟我谈.”
四十六章 忐忑心境
乐乐,如果你在的话,一定能注意到某些细节上的东西.老大的存在,不仅增加了我们与李经理之流谈判斗争的经验,而且对李经理他们有小小的威慑作用:要知道,这个人可在此城市也摸爬滚打了好多年,来者不善啊。由于我们这些人良莠不齐,要求也不尽相同,通过他在这些人里的威望,棘手的问题,也会容易解决些。
李经理这次明确要求我们派人与他谈判,还有一条考虑: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头是谁了,他知道老大这样的人,骨子里是个商人,是商人就好讨价还价,就有灵活回旋的余地。我们的内部堡垒,并不一定是铁板一块,很可能只是临时集合起来的利益体,于是只要找准了人,自然就可对我们实施中间爆破.
我们听到这样的建议,也无如之何。大家粗粗的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李经理提出的意见,决定由老大出面,代表我们去谈。李经理见目的已经达成,就笑眯眯的说:“你们暂且回避一下,好吗?”我们听他这样一说,也没法,只是嘱咐了老大几句,就一个个站到了门外头.
随着我们的全部出来,只听见砰的一声,大门在我们身后重重的关闭了。同时出来的,还有李经理的两个爪牙,守侯在我们附近,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而我们几个,自然也不敢放松警惕,眼睛不停的向他们闪去,生怕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
门被关的很死,我们在门外边,现在几乎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响.那个中年汉子,看到等了那么久,还没有什么动静,就显得比较激动了。他大声的对我们嚷道:“咱们是不是被耍了,老大在里面,也不知道怎样一种情况,万一他把咱们出卖了怎么办?要知道,这个年头,谁能相信谁呢?”
有几个人听他这样一说,就有些急了。“是啊,万一他这样作了怎么办?”杂音渐渐多了起来。
老大的权威受到了威胁,我感到心里有些着急:“虽然我也感谢中年汉子对我的两次好处,但现在无论如何,可都不能发生分裂啊,都这样不团结的话,还怎么能要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正在思量着该怎样应付的时候,阿勤在关键的时刻,抛出了一句:“谁如果觉得自己有本事,就自己去跟李经理谈啊,何必在这背后说人长短呢?反正我是认为自己是没有直接向他们要价的能耐!”
听阿勤这样一说,刚开始冒出来的杂音,一下子消失了。只有中年汉子的嘴巴动了一下,却又不知说什么,也沉默了下来。
"要知道,现在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作完全的想象了.老大如果有本事,能从经理那里多拿些好处,这也是他的能力.而具体给我们多少,他肯定会力争一下的.只是最终的结果,必然有他们两个人的互相妥协."阿勤在事后,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正在大家心事重重的时候,我们站在门外,竟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一丝丝杂杂的声音,这声音一下子大了点,一下子又低沉些,在反复的嘈嘈杂杂之间,象一场马拉松的长跑比赛,我感觉到里面的斗争,是艰辛而且难以莫测。在一个小时之后, 这场马拉松比赛终于有了一个终点,只听门吱阿的一声,被推开了。老大从门里面,走了出来.
"李经理的意思是这样的,咱们白干的那些天,每人按天数补钱:具体是按每天25元计算,你们谁做了多少天,就用这个钱乘以天数.而关于大家在招聘处被骗的钱,不管是一千还是八百,他一概不理,你们可以自己到招聘处去要.还有一条,那就是他要求咱们拿到钱之后,要马上离开这儿.而且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对这个事情,要一概守口如瓶.大家讨论一下,看有什么意见?"老大把刚才谈的结果跟我们简单的说了个明白.
"怎么才给这点?当时我应聘的是司机职位,光担保费就交了一千不止,还不算我在这里吃的喝的所用的花费,他有没有道理可讲?真是欺人太甚了,我不干,我们坚决不干!"中年大汉对着大家,气鼓鼓的说着.
人群里骚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出现了暂时的沉默.老大用锐利的眼睛瞅着我们,仿佛想瞅进我们的心底.
还是阿勤,他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说:"能谈到个什么样子,大家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我没有什么能耐,就听老大的了。你们有什么要求呢,就自己跟老大说一下,看能不能解决得好些。”
马上就有人响应了起来,这次是阿桐,那个当着志愿兵的:“我们大家就是搅搅局,给老大撑腰;只是我感觉25元每天是不是太少,外面去作个服务员,都900块一个月呢,何况我们没日没夜的在那里面干。看老大是不是能再去谈一下,看三十元每天行不?其余的,我们到时再想办法,大家看这个建议行不?”
“行,我看就这样吧,那就再劳烦老大去说说了。”阿翔马上接了腔。
顿了顿,阿勤又接着说了:"谈判是要资本的,我从小就领教了,我看这个要价可以试试。”
“是的,谈判是需要本钱的。我们现在有什么本钱?大家说说,我们有些什么呢?如果大家身上还有两个钱的话,我们还可以跟他们耗一下。可现在,不是我瞧不起大家,要是谁身上有个几百在身上我就服了谁。风物长宜放眼量,我看大家仔细想想吧。不过,大家的要求,我会义不容辞的去说,成不成我就不能保证了。”老大朗声的说道。
听到老大这样一说,我不禁心里多想了起来:“是啊,我们又有什么呢?钱,这个城市里最基本的生活资料,在身上已经难以为续了。说本事吗,大家单个的顶多是一盘散沙,整不过黑作坊的;我们只是有了老大这样的带头人,才敢跟他们闹腾几下.如果大家都只是打着自己心里的小算盘,没有团结一致的意识,那我们就根本得不到什么.唉,先捱过这一次吧,以后再走一步算一步了。
而局外的人,当然可来嘲笑我们这些个人的懦弱,或者这些个人的陷了进去,却不敢用法律或者其他更正当的办法来解决当前遇到的问题.他们会觉得自己有更大的本事,或者有更强的维权意识,来应对生活中的种种欺诈。但是,这于我们来说,它只是没有深入具体情境中的一种假想,假如某些人,也这样的深入到一无所有的地步,他就能发现自己,无论到了哪里,都只将是陷阱和无助陪伴左右!
在这个世界上,无产者的力量并不强大,尤其在他们一盘散沙的时候。用坚决的斗争手段,去争取自己权益,这只适合于他们有组织,而且齐心协力的时候。而今天的事情,我们面临的是几个可能摇摆的人,他们在临事的时候难保没有退缩,我们只是在相对有限的条件下,跟时益健公司的骗子们进行了一场有限的斗争.
而激烈斗争和反抗的时代,还远远没有到来。我们只是拼命挣扎着,想把自己既有的一小部分权利索归己有。在大部分时候,这种权益的争取,还得靠我们自发的去作努力。而这个所谓时代的良心,那些砖家叫兽的呐喊,于我们并不值得期待,我们只是默默承受自己,而后又默默的挣扎,默默的接受一种现实的残酷熏陶。
在以前,时常会听到这样一种声音的驯传:环境总体上是好的,只不过存在着些暗流。那时我也天真的信以为真。但在现在,我只想请问一下:当黑砖窑和黑煤窑里的呻吟声泛滥的时候,某些人都在哪里?当有毒的食品,药品秘密售出之时,某些人又在何方?当某些人自命为人间的良心之时,为什么却整天无所事事,把时光浪费在互相抄袭的老古董里?许多的诸葛亮在摇动羽扇纶巾,为什么只是在我们已经大祸临门的时候才大肆嚷嚷?他们的行径又怎能让人唤起希望?
一些人总是说:佛在前方,靠着它们的指引,你们能走过自己漫漫的长夜,回到光明亮丽之中.而一百年太久,又不能只争朝夕,他们给我们开的时间表,仿佛只是象佛一样漫无边际的混沌,令人只能坠入稀里糊涂的云雾之中.”
四十七章 七彩梦幻
乐乐,真是扯得乱七八糟,那个烂事都弄得我心力憔悴。没想到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是只如一个多嘴的老婆子在唠唠叨叨。算了,往事如烟,命运不堪,就先不说这些孬事了,来唠嗑一下咱们两个的记忆,也算是补救长久枯燥乏味的一种方法。
乐乐,你要知道,这种苦日子,是谁在开头既无法预想也无法在以后选择逃避的.我们都曾象一只只桑蚕,围起了帷幕,把心灵盘结严实.而外面的世界,我们不想知道,也不想去理会,我们以为这世间的一切浮华都会被时间所不断冲淡.于是,我们就总行走在路上,以为路上会有心仪的风景,和更美丽的前方。.只是,这仅仅都是想象,当时光变换,我们的心灵,饱经了沧桑,而脚下的土地,却依然故我。我们的美梦,只是象肥皂泡一般,被白亮的阳光暴晒之后,又被风的皮肤给刮破,才醒转了自己眼前的迷惑.
总是以为,只要怀着心灵的坚定,经过漫长时日的努力,就会出现一个新的自我。在新的自我里,不再是苍白,不再是绝望,不再是永无止境的苦难,来搅扰自己漫长的生活。我想着一个全新的世界,全新的美丽,即将对着我完美展开。在这个心想的地方,就如乌托邦的桃源仙境一样,你只是自由自在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你与别人是鸡犬相闻,却又能作到独享自己个人的一切---
可惜的是,在现实人间里,生活还是象老不死的地球一样,尽管有山洪,地震,还有动植物不断变迁带来的灾祸,但它展现给单个人生的,一直就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老人,在不同角度,对我们的生活里各种各样的滑稽可笑,作庄严的打量.在这个世界上,该怎么做,怎样作才算正确,它并没有给你任何指点,它只要求你在不断生活着的脚步里,自己去摸索,自己去实践.只是,这种单个我们的实践,对我们的生存世界而言,它仅发生了很浅的作用,它并没有给我们的整个人生历程,指引出一条明路来.于是我们自己,就继续彷徨,继续的想把控住生命的坐标,却又感到无能为力.
乐乐,你继续呆在你的乡下,那里夏天不热,冬天不凉,纯正的南方气候里,熏陶了你骨子里的人文艺术气息.你天生就这样多愁善感,对文字有一种异常的禀赋.你说,自己又写了几个诗作,搁在自己的小纸篓子里.你这样写到:
春天的花儿俏脸儿开放,
秋天的粉黛静悄悄枯萎.
梦里依稀留驻了春天,
生活的骄阳把一切抹灭.
呵,你就写这样的诗歌,当时把我都吓了一大跳.美丽的春天转瞬即逝,秋的落寞很快爬上眉间.在一个拼命追求物质满足的社会里,你的命运,能博得谁的同情?你的凄清,又能唱给谁听呢?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的歌谣,就象这个世间所存的喑哑一样,在我心灵的洄水里,不停的打圈,却再也没有使它停下来的能力.
我们整个人类,是有思想的动物啊。有思想的世界里,为什么就存在着如此多的不忍猝睹,如此多的情何以堪!我们都曾把自己看得很高大,都曾觉得在真实的世界里,有一个相对公平,正义的环境展现在你我面前。因为这些,你我都曾怀着热望,都曾想着未来生活里的各样美好,我们愿意为这样一种纯粹付出自己的整个命运。可是,当骤一转身,当我们发现自己的所有努力,所有向前的步伐,都只仅仅是别人生活里的一个注脚,都只仅仅是成就了一部分人的心安理得的时候;在那时,你将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重新看待这样一个世界?乐乐,我知道你是因为这样一回事:你看到自己的周围,那些从来不须付出多少者,却过着最好的生活;而如我们之辈,无论在现实生活里付出了辛劳,还是在理想世界里付出了灵魂的时候,收获的却一直是最干瘪的稗种。
于是你的愤愤不平,对生活的绝望情绪,我与你是感同身受啊。只是我与你不同,我还想去努力一番,去争取一番,即使再碰得头破血流,都在所不惜。这个想法不同,也许是我与你唯一的区别,也许也是你笑我看不清的最大理由。你总是这样说:你等着吧,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一切努力都是白搭,当你还是生活在这样一种没有公正的环境里,你就很难改变自己既有的土包子命运!
听到你这样说,我只是笑笑:“诚如你言,但假如我们都这样不作任何争取,不敢去与那些不公正斗争的话,我们不就反过来助长了不公正的猖狂吗?你是庄子,可以作逍遥游,但对于大部分象我这样的小民来说,还是希望有更好的生存可过呢。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机会不均等的时候,我还是会要去作一些事情,毕竟我读过几年书,也知晓一些道理。”
没想到你却大笑起来:“哈哈,你还觉得自己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到现在连这个最基本的道理还不懂?你没看到这外面的世界里,大把大把的你这类大学生,又有几个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工作?呵呵,相思,不要以为我说得危言耸听,你对外面的规则还是一窍不通。你的这套心思,我在咱们一起游丫髻庵的时候就认真想过了。唉,你还是过于单纯。我呢,只是看清了生活,你不要以为我与你一样老实,我对自己的生活现状看得比谁都清---”
每到这时,乐乐,我都脸憋得红红的,想与你大大的争辩一番,却不知说什么好来。乐乐,你太锋芒毕露了,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很快就忘记了这些小小的不快,彼此说得最多的,还是那友情的关切,和对彼此生活的祝福。
不管你需不需要,乐乐,我想把最好的祝福留给你,想在你的生活中至少还留存给自己点点希望。不管你在这个世界上,怎样的一路凄清,我还是要高唱高山流水的旋律,把你给牢牢记忆.我知道你已经活在自己的生命里,把自己投给了心灵的世界。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你呢,时常是这样,或者拿着吉他,或者又是一只古筝,很轻柔的撩拨,象是怕惊动鸟鸣,又象是在自己用心沉醉,你拨动了那一刻间给自己的感动.
这时的你,可能还还存着年轻的记忆,可能已经在苍老中淡然,只是可喜的是,你的心灵还算明亮,吐词还算清晰.在家乡的土地上,你种下过那时的辛劳,也留下了一生的悲喜.你不再在别人的影子下生活,也不再把社会上的规则看得很重要.你只是开心的过着自己,象在世外桃源一样自然恬淡.
当有一天,你就要老去,我唱给你新的歌,或者把你给怀念,或者永不再把你记起.当春去秋来,新的轮回又复现在这个星球上,我会嫣然来到,捧一捧土,把埋葬你的地方给夯砌严实.
四十八章 柳暗花明
而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有另一种声音在响起:这就是你不管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忽视与这个社会合流.在这个世道上,你决不是一个人-孤单的活着永远不是.你在别人面前,首先是作为一个社会化了的人而存在,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情,尽管你只偶尔注意到它,它们都发生在你周围,与你产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你一个人,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时,一些生活中的大事,已经在不经意间,在你的生活中,如火山般爆发了.
乐乐,尽管你不想去承认,或者根本就不屑于去理这些琐碎;但在我们的时代,正是这些有着无数卑琐的小事,构成了这个时代的波澜壮阔。那天,你正在家里,百无聊赖,看着唐诗宋词,不想就接到一个电话。那是你在学校里比较要好的一位校友打来,他一直对你的遭遇抱着同情,也对你的将来抱着期待。他在电话里说:你的心仪的女人,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迹,现在已是孤零零一人。我在她面前谈起你,令人惊异的是,她对你其实并不抱着什么样的恶意,当时在她身边发生的一幕,只不过是她基于雌性的本能,作出的条件性反射罢了。她以为自己当时的男人,就是她生命的全部;而现在,乐乐,你看,她现在已经对以前的行为有所歉疚了,她觉得愧对了你当时对她的满腔热情.
乐乐,这就是你的校友跟你提的琐碎。我不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当时的心情能是怎样.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这世间的人,是这样的怪怪的变化无常呢?刚开始还卿卿我我,甚至把彼此全部交给对方,怎么转眼间就又烟飞云散了呢?你知道,他们当时对你的神情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是觉得如此怪异而不可理喻;而到了某一天,她们为什么又要在某一天,矫柔造作的,来给你说这样不可思议的话呢?你的生活虽然平淡,但你的命运,已经够算波澜起伏了,你已经厌倦了许多人事上的点点滴滴---但为什么,为什么她们在你最不想理任何人的时候,还要来打扰你暂时安宁的生活?难道就是因为她们自己暂时的失意,而想找一个可以倾诉,发泄的对象吗?而当你,乐乐,心里面面临着绝对的危机的时候,又有谁能想到过你,而来把你一颗疲惫的心灵,来好好安抚?
人与人之间,有时就是自私中透着冷酷.你在心灵不设防的时刻,别人都愿意把你当为一枚随时可以摆弄的棋子;而当你真正陷入困顿,命运无法转机之时,别人一个个,都在你的生命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乐乐,现在你对自己面临的一切,能怎么说?是感情很激动的,大踏步的迎上生活的路途,对别人说:谢谢你的宽恕,谢谢你的救赎,你的这份心就是最好的财富。我想你决不会这样的说辞,你也从来就不会这样的矫饰.要知道,你的心,你的泪,早已经在许多时候之前,已经凝结成冰了,你在暗夜里独自咀嚼了那数不清的寒冷时刻.现在,要想使一颗坚冰的心,在温热中再度融化,这又谈何容易!你只是捧着电话,在当时默默无言.
是的,面对同学的言语,你又能说些什么呢?任何的丽词在你的心里都构成了虚伪,任何的感慨都挡不住岁月的沧桑.一转眼,你已经在这乡间呆了大半年,休学一年的期限也很快满期.你马上就要到校园里去了。但在这样的过渡期之后,你风尘满面的心灵,又还能承载起什么,你曾经指点风云的气魄,又还能衬出什么豪壮的思想?
是的,你不能说出任何话来。你在这样的乡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只是自己默默把痛苦的心思咀嚼。你从没有求过谁,也没有希望别人来把你真正理解,你只是依着自己的方式,过着了一段自己的生活。他们怎样了,他们的日子又以何种方式的流过,这些仿佛都已经离开了你眼前的世界,与你了无关系。你的心啊,仿佛就象家乡农村里的土地一样,清爽自然,却不可避免的要在沉沦中度过时光。
在越来越复杂的世界里,在越来越没有了方向感的人间里,乐乐,你还能说出自己的爱吗?你还能把自己的心灵再次释放出去吗?在那小小的湖水边,在那清荷满塘的地方,你播撒过的所有思念,能在一刻间被再次给唤回?你傻傻的等待,小心的守侯,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再也不会被谁给记起,再也不能给自己带来新的一方蓝天---
而为什么,自己还要准备回去,还要回到那阴冷象牙塔所在的地方去?那一片平坦平原的地方啊,那湖心小岛的美丽,曾多少次留驻过自己踯躅的脚步啊。当月明星稀,如水的光亮笼罩上自己疲惫的脸庞,你见到清冷的泪水,从那一刻,顺着双颊,静静的流淌---在那无声的时刻,就你自己一个人,就你在明暗不清的光线下,就你在一个仿佛离弃了世人的地方,你觉出了自己的孤单,和冷清,还有快意的离愁---你觉得自己仿佛就要这样的一直伫立下去---
回望宿舍,教学楼,你曾经坚守战斗的这些地方,它们都仿佛与你自己一样,也失去了平常庄严肃穆的神态,一个个的,耷拉下头颅,开始把自己的心思好好揣摩;那道路两旁的灯光,在指引着行人来回匆匆的同时,也开始沉默不语。安谧的天空下,在这深深的苦夜里,你一个人独自品茗着,把所有的枯乏在这一刻都彻底放下。
而那一条你熟悉了千百次都不曾厌倦了的大道上,你的目光为什么一直不曾偏离?你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犯了一次完整性的人生错误,你毕竟不值得用心去把它追寻。可为什么你在错过了昨天又不能释怀今天的长路漫漫里,还这样的一直执迷不悟?你已经在生命里落魄不堪,难道就还希望把自己导引入更深的歧途?你难道就不能理解,她们都不曾是你的同路人,你只是自己这样孤单一个?
都是黄粱一梦。乐乐,在你这儿,时间只是依它的固定惯性,作着顺势的淌流.他们或她们的面孔,在你这儿,只是或静或动的浮动在你周围。你仍过活在乡下里,乡下里的生活,尽管简单,但也如此澄明,你再也不必费着心思,对一些不可企及的人事进行难测的解读了.你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是用一支简单的笔,把自己生命里的经历,化成了墨香的文字:
在柳暗花明的澄清中,
我感到无比的惶惑,
仿佛一只黑暗的手掌,
来向我要取光明.
乐乐,当你身处于这样的惶惑之时,周围的一切在你眼中,仍是如此情思溢然。它们偶尔的阴翳,让你心底里泛起了一种温暖邂逅的光辉。而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命运,虽仅仅只潜伏于人群的喧嚣杂碎中,但就算在人群中,我们梦里所有的幻影还会如期到来,它轻轻一晃,进入到我们大脑的潜意识里。
四十九章 试问苍天(1)
与黑作坊的斗争已经接近尾声。我们知道,再怎样下去,自己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大家的底牌都已经摊出来了,谁大谁小也已经见得分晓。我们现在还能作的,就是仅仅还抱着试试的心态,让老大再去谈一下,看能否提高一下李经理答应支付价位的数额。
而老大这次能不能再为我们争取到一点什么,我自感觉结果是很悬的。老大是个江湖中人,毕竟见多识广,他说的话我还是觉得很有道理的。他认为这次是谈得差不多了,我们的要求是按李经理的心理承受能力为底线的,于是我们很可能就只能得到这么多。而大家最后意见的归总,也是以老大的想法为主轴的。而我们里头,当然也有不置可否的意见,象中年汉子,他是不再表态了。但即便如此,在我们几个人之中,如果有谁不同意,都可自己去谈,这是我们一来这之前就说好的。
只是,如果单个去谈,实质上反而降低了我们自己的砝码,让人以为可各个击破。因此这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敢接,只有在老大的带领下,我们才有了合计一起的机会.而阿勤他们几个的表态,也可算给我们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眉目,我们就依照这个方案,去结算自己的所得.而由于我们每个人来的时间长短不同,作的时间长短不一,因此每个人的所得肯定不一样,这是必须在一开始就要有心理准备的。
李经理这时也已经出来,站在门口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他见到我们还在有些不同想法,就拉开了话题说:“兄弟们,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出门在外都有自己的难处,我在这儿也不是一个人,我是代表整个时益健公司在跟你们谈。我们公司也有自己的章程规定,我也不能擅作主张,在与你们的交涉中。不过呢,只要你们大家都意见达成一致,完事以后各奔前程了,一切都按我们公司的规定办,公司能怎样解决我就怎样给你们解决.”正说着,他话锋一转:“只是你们也要考虑清楚了,结了这个钱,就意味着我们是签了合同一样。这个合同的前提是你们拿了钱之后马上从这个地方消失,从此闭嘴这段往事,你们可给我记住了。谁如果毁了约,可小心我们也不会客气的!”
“好了,你们想清楚了没有?如果想好了的话,就一个个进来,我给你们每个人结算付现金.”李经理最后几声说得有点低落。
这时,大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听到李经理的言语竟然沉默成了一整片.还是老大见惯场面,他提出了大家的反对意见:“你说酌情给,那也应该再加一点吗。25元一天,实在太少;我们有的弟兄来得迟的,搞不好连回家的路费都没得够呢,这可不是你这个说法.你们公司有规章,有制度,但也有自己雄厚的实力啊,怎么就不能稍微的让步一下呢?这件事吗,我在兄弟们面前把话对你李经理挑明了:加不加钱,你自己看着办,办得好咱们当然各走各的路,只是如果办得不好,我们兄弟想走也走不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说就那样锋辣.刚开始李经理还回不过神来,但很快,他就对我们抛出了一句话:"你们既然这么不肯给面子,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只不过呢,我还是会请示公司总部的。你们先等一下。”
只见他拿出手机,站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打起电话来。电话接通了,他走得老远的,声音低沉得谁都听不见。我远远的看着,只是发觉他的脸部表情,真是奇特,阴晴不定的变化比天空还来得寥廓。
不久,他打完了电话,就走了过来。他径直的奔向老大,“我们再去商讨一下.”他象是准备妥协,又象是颇有深意,对老大眨巴了一下眼睛,就走进了屋子里。等老大也一并进入,他转身就砰的一声,把门关闭.
"行吧.你们都留在外边,我再跟他谈一下."这是老大临进门时留给我们的一句话.
在这个时候,我开始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因为我看到了李经理的那个眼神。虽然李经理的眼神,很可能就是一瞬间的持续,但对于我而言,却感觉里面应该含有无穷深意了。李经理这个人,是何等狡诈,他肯定是不想再加码,但他暂时又找不到有效的法子,来平稳我们这些人的心。于是,他就另想他途,他想通过我们的老大,来压低我们所提的价码,好符合他自己的利益诉求。现在他找我们的头商量了,只是这个商量的结果,我感觉形式有些不妙:它很可能是以牺牲我们一伙人的利益诉求为代价的,他顶多只给老大的砝码上加了一点重量。
而即便如此,现在我们这些人又能怎么办呢?大家都是临时拼凑到一起的,谁都不知谁的心思里面沉潜的水是多深。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放到台面上来说的话,至多,只会引起新的一轮骚动,其余的,我们可能还是一样都得不到。还有的就是,我想这里面的所有人,都不至于想得罪老大吧,再怎么说,没有他给咱们撑腰,咱们找时益健公司,可连门都摸不着呢。搞不好,大家身无分文的,只能是在大街上象叫花子一样流落着。因此,在这个小小的变故上,沉默充塞在人群里。
而在这时,我竟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也许,在若干年以后,当我再次伫立在南中国的这样一处地方,再次回望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心里面流落出来的,将是怎样一种新的情怀?这样个的地方,在那些冠冕堂皇的书里面,是一个拥挤了无数黄金,值得无数的淘金客来来往往的地方。而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却为什么见得如此单薄,象秋风里随风飘荡的树叶一样漫无目标的地方?这些自发的民工潮,这些在工业化的时代里慢慢被席裹进来的人群,他们的就业权,居住权,生存权,在这样偌大城市的地方,是多么的粗陋而且很难有明天的时候。当这么多的人,越来越拥挤的进了来,他们只是拿到了巨大汗水里换来的微薄工资,他们的基本公民权利,却一直很难有人作任何关注。
一直现实的思索,对于生存着挣扎的人们而言,就不仅需要劳动权,同样也需要休息权;就不仅需要生存权,也需要发展权。假如谁觉得那些生存在底层的同类,就应该一辈子,或者祖祖辈辈,都继续维持着他们的原有身份,而不需要作任何改变,那就大错特错了。谁都有追求自己美好生活的权利,谁都不能用一种不公平的体制或者制度,使一部分人的命运,永远就被套牢在一个地方。当一种公平的制度框架形成,人类之间通过个人的自我努力或者自我堕落有了正常的流动机会,这样一个社会的整体和谐才能真正到来。
当今许多大学生的命运,表面上是一个扩招造成的结果,但更深层次的原因,也可归结到一个社会的相对公平的秩序,还远远没有到来。那么多的岗位,那么多的职位,一定是某些人所说的那样,是大学生能力素质低下吗?我们国家的许多产业,许多都是低技术层次的工业,或者是垄断层次的单位,在这样的地方,充斥了太多黑幕,和暗影,大学生并不可能有机会,进入到这样的领域中去。而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就在社会里成了巨大的泡影。当从整个社会的角度去考虑,我们这样不计成本,去发展没有未来的事业,这绝对是对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也是对社会资源的巨大掠夺,当它超过一定限度,很可能就激化成巨大的社会危机。
五十章 试问苍天(2)
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作,就只能站在这个小门口的外面,心里忐忑,等着老大和李经理再次交涉的结果.
这次他们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老大就先从里面走了出来。老大把我们单独叫到一边:“他们时益健公司总部的意思呢,还是按照刚提的意见办.来早的钱当然多一些,来迟的就钱少一些.而你们在招聘处交的钱,他是死活不给,要自己到原来的地方去要。还有,李经理他看着大家也不容易,他就自己主动掏腰包,把每天的工价从25元算到26元一天。就这样子了,你们看着商量一下,如果实在不行,那我也没办法去谈了.”
我开始琢磨着:“自己来了半个月吧。在这几个人中,时间既不算长,也不为短,应该能够拿个三四百块吧。只不过,那个在招聘处交的一百就不知还要不要得回了;哎,也没办法,老大能谈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
“只是,只是我感觉咱们是不是还应该去向他们施加一下压力,我们可不可以再去那个黑作坊的门口,大家起哄的闹一下,给李经理些颜色,看看他能不能多作一些让步?那个中年汉子跳出来说了几句。
“你的说法我看很难行得通。一呢,我们刚才的时候这个方法已经用过了,再这样跳过去的话,那咱们这样就是完全和他们对上了,现在谈判的基础就可能动摇;二呢,还是那句话,我们拖不起,打不起持久战,也拔不了他们的根。因此,我觉得还是忍为上,先得钱了再说。”老大说得很直接。
"那意思是咱们不用商量了,那好,就这么办行了."那个中年汉子发现自己的意见被否决了,他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抢在我们前面,到屋子里去领钱去了.
经过他这样一说,一闹腾,再加上老大也已经表态,我们绝大部分人,也就没话可说了,我们都站在门口等候.只是可怜了其中一个,他才过黑作坊里面做了一两天,只是在招聘处交了好几百块。也许是抱着搅一趟浑水的想法吧,才跟我们一起跑过来,向他们要钱的.他来与我们一起我们当然欢迎,只是依李经理的算法,他几乎就拿不到什么了。而这样的结果,他肯定是不满意的,但是却也没有办法。尽管他嚷了几句,说了一些够狠的话,但这时却几乎没发生什么效用—大家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只等着属于自己的那些血汗钱,给快快发到自己手上。而他的话很快就淹没在人群当中了。
中年汉子这时已经从门里面出来了.他得的不多不少,是四百多的样子.他在里面,又跟李经理争吵了一下,想要回因为应聘司机交到招聘处的八百押金。但不管怎样,他的争取都变得徒劳了,那个李经理就是死活都不认帐,口口声声的叫他自己到招聘处去要.他还想再争辩几句,不想李经理手下的两个爪牙已经开始吼了起来。他望了望李经理,这次这个老狐狸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不得不悻悻退出。
其后就是傻大愣,阿勤,我------我们一个个的,去拿了那点血汗钱,抖在手里数了一下。虽然得了钱,心里塌实了些,但要是稍微算一下加减法,却实在抵不过被骗的这么久给心灵造成的巨大伤害.只是还有一些值得安慰的是;我们这些人,终于明白无误的从那个火坑里面跳出来了,我们还拿到了劳动力价值的一部分.
只是心里依然惶惑。要知道,在那样的黑作坊里面,还有多少颗呻吟的灵魂,在半夜里不能安寝,要忍受李经理他们的剥削压榨。在长久的劳累中,如果能劳有所值,这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也可算稍微心安;但假如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忙着的却是一点都带不来未来的事情,你说,再怎样的对生活满怀憧憬,对我们的实际命运又于事何补。在时益健这样的火坑,无数的人在不停的来去着。在那里,有肮脏的被褥,吱吱嘎嘎乱叫的床,半夜里不眠的灯火------在那个小弄巷里,构成的是这样一道靓丽的风景:它的灯火,与一个商学院的女生宿舍遥相辉映.你尽可以想象,当一群人,在不眠的灯光下,聊天,玩电脑,看书,打扑克之时;有另一群人,离她们这么近的地方,有冰山的一角--在暗夜的辉煌下,一群在生活中寻找出路的人,也有大学生出没的人群,在忍受着主管的淫威,默默的作着无聊而且实质上没有报酬的辛劳.
而这样或者一些相类似的工作,在我们的周围,并没有一个看到尽头的时候。在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中,当每天的加班依然没有改变,当生活依然是睡觉加吃饭加工作这样的简单模式,当我们还要无止境的忍受那些非人的待遇和非人的环境,我们的未来就不会有什么改观。在这样美好的国度里,即使我们中的一些人不被再呼为猪猡,即使不再象芦柴棒那样经过过去的时代;我们的新生活,展现给普通人的,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光辉灿烂的前程,在远方轻轻的向你我招手。
我一直以为,人类生而平等。但为什么,当大多数人一走入社会,那简单而明确写入宪法了的八小时工作制却不能拥有?在不同行业,不同领域,人与人之间被分成三六九等,为什么别人都视而不见?我们已经够是辛苦,但为什么这样的工资还是仅仅只能填饱自己的肚子?我不能明白和了解的是,别人都说大学生是怕脏怕累的群体,但我们自己所作的工作,有多少又不是诸如此类的事情?经过文革年代的人们喜欢反思,说自己经历了一个浩劫的时代,但我们的今天,我想问一下,我们这样的生活,又算不算得上伤痕累累呢?我们学到的东西几乎都用不上,我们在别人的指挥棒下无所适从,我们已经在资本的巨大阴影里喘不过气来---
在浩劫年代的人们,他们至少还有理想,也有激情,但现在的我们,除了这一身的劳动力,和空洞的欲望,还残留着什么在身上呢?我们并不是时代的宠儿,我们只是一群带上了物欲的镣铐却注定不得解脱的一代,我们的暗伤,已经深藏进了自己的骨子血液里---
五十一章 归依何处
现在这群人,曾来过哪儿,又将去向何方?简单的几百块钱,很快就会淹没在城市巨大的胃里.而我们的生命,尽管无声无息,但在这城市的每个角落,却又一直在作着各种各样有意义或者无意义的消停.最不可理喻的是,他们的话,刚刚还重响在我们耳边:“离开这个地方,要不然对咱们都没有好处.”那些爪牙作了好些气势汹汹的动作。
为什么啊,在这样的社会里,象时益健公司那些作恶者,在处理对弱势者的权益侵害纠纷时,他们竟是如此的理直气壮,丝毫不怀一点同情的感情在里面?我们这些天的辛劳,通过自己几个人联合起来的斗争,就只换得了这样入不敷出的几张钞票,还得忍受别人在我们的背后大声叫嚷着赶快滚蛋!我们在争取自己权益的过程中,来去的脚步一直疲累,心灵也留下了不小的伤痕,但更要命的是到头来那些作恶者永远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否作错了什么,他们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就是这样一群沉默的羔羊!我们的反抗,我们的奋争,在他们眼里竟一直算不得什么,在我们不彻底的斗争之后,他们还是心安理得的对弱势群体进行讹诈欺骗!
对于我们而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对于那些继续行进在打工大潮的更多的人们而言,那会不会一直是他们命运的延续?他们,那些骗子们诡异而又略显迷离的目光,一直深深的嵌进弱势者受伤的脑海里,记忆残留在他们每一个新过的一天里。在遥远的未来,命里的苦难已经完全象水一样,在四处蔓延。而我们就在这样的生活中沉沦,还一直找不到半点希望的影子。
可我们又能作得了更多的什么来?我们一直是一群弱势者,我们献了自己还可能献了子孙。我们看起来有遥不可及的远方,但谁知道天涯有多远?也许已经身在天涯的尽头,我们自己还浑然不知。生命继续在浮浮沉沉,老大稍显狡黠而又仗义的神情,阿勤在人情世故中老练却又直率的性子,中年汉子精明而不精细的窘态,傻大楞酣酣不醒的思维------这些,都成为了我记忆中的记忆.
但在这所有的伤痕里,如果与时益健这样的骗子公司比起来,一切都可略去不计了。在这样的世道上,存在着这样无知觉的陷阱,虽为一种正常,但于我们自己,却永远都不能再释怀得了了。他们为什么能大张旗鼓的干着这样那样的勾当,却鲜有人把它发觉?如果说举报是我们受害者的义务,那么取缔或者把他们剿灭又是谁的责任?在想通过正当劳动途径来改善自己生活的一群人里,假如他们的正常权益都得不到一点的维护,那谁还会对这个社会的公信,来充溢一点点的期待呢?
而对于我们自己,我一直纳闷的是: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作最根本的反抗?我们只是自己生命里的一处软肋,我们都有不断进行妥协的理由?象时益健这样骗子公司的行为,不可不说违背了国法,但他们总能在某一个时候, 把潜藏在它周围的火星子给踩灭,而后继续维持其丑恶机器的运作.这些牵涉回来,受害最大的,当然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他们只能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呻吟的状态,他们对生活很难保持新的选择权利。
只是在人类越来越社会化的过程中,到底谁又有义务来维持共和国最底层公民的人生安全?到底又有哪一个机构,是完全为着这些人的权益而展开?他们是遭到了恶势力的欺扰,他们对这种际遇一般情况下总选择了默默承受.而这样的作为只是导致了时益健这样骗子公司的更加有恃无恐,把别人的生命或者前程看得如儿戏一般,永不再怀着一颗“人”者之心.
在我们与时益健公司作斗争的这些日子里,老大是完整的参与进来的,后来又起了领头作用。但是,在我的心灵里,在我们还不够成熟的时候,我们需要这样的引路人。只是假如我们还想深入进去,还想与骗子公司斗争到底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靠自己的力量了。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一无所有的无产阶层,而老大是一个商人出身.作为一个商人,当然就会有自己的心机和城府,他可以在自己利益的范围内去作或者不作一些事情。.今天,他为我们争取到了一些权益.但是,在他争取的过程中,他同样获得了自己的那一份蛋糕-这份蛋糕是比我们的大得多。我想,只要时机成熟,他会把我们当作那些牌桌上的筹码一样,用我们去赌他自己的输赢。
阿勤与我在谈论中,竟也持同样的看法,他认为老大与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个信任度的问题.当我们有足够的利益共载的时候,我们之间是能够在同一个战线,一直并力作战的。而假如时势转换,当他不再是以一个落魄的商人的面目出现,他手上有了足够的值得依赖的力量时,他很可能就是一副新的面孔出现。
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为什么我们会觉得某些表面上不对称的规则,在某一个时候又变成了理所当然的逻辑推理?象老大他们的行为,难道真正是社会的需要中产生出来,是社会中人们一系列认识过程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乐乐.即使你,如果身处此环境中,我想你也很难对正在的发生整出个头绪,弄出个所以然来.我们脑袋里所装的东西实在太少,而这个世界又是如此之大。当你一发声,当你一说出话来,你都要顾看一下旁人,看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生活的准则,怕经笑了别人而弄出点什么事来.而另一方面,那些足够狡黠者,因为有了长期社会经验的铺垫,他已经能够慢慢适应这个社会,默认了这种生活,因此如鱼得水,还把不曾融入者简单幼稚的想法给好好教训.
而在诸如此类比较之后,我想绝大多数人,即使他以前没经过此种生活,或者没在生活中跌过什么交,但即便如此,只要他被拌倒过一次,而后再爬起来的时候,心境就会决然不同.他完整经历过了命运苦涩荒凉的冬季。他完全的在自己未曾知晓的世界里过着了一段凄惶的时光!在此以后,他也许不曾把怨恨流露于表,也许不曾把那一段伤心的往事回想;但不可预料的是,也许他终身的日子,都不能在一个非恐怖的阴影里过活.自此之后,我想他的一切生活都改变了,就象如此这大千世界人们的过活,当阴翳铺盖在天空太阳巨大的芒上,我想谁都能感到一丝痛苦的烧灼,在生命的旅途里无边无际的展开。
在突然来到的今天,我已经对任何都感到无话可说.生活本来就无可言说,而命运又悬得令每一个我们这样的人喘不过气来。在极少数人继续暴富,绝大部分人的时光越来越象夕阳的闪光的时候,我不知自己到底想再表达什么。我不希望在每天的过活中,除了工作之外就是睡眠,吃饭-我不想过一种猪猡的生活!而在这个世道上,偏偏有人却千方百计的,不仅在为自己的不公正秩序,不公平待遇辩护,还想把这种不公正和不公平永永远远的保持下去!他们说:低人权状态是国家巨大的资源优势!从他们的口中,我嗅到了某些人用心的险恶,和对下层人们恶劣生存状态的漠视。他们还一直洋洋自得,以为别人就该象猪猡的生活着,而为那些权贵阶层作不断的效劳!
我就这样啜饮在每天的悲凉之泉中,但生活却不得不还是一直继续。我开始想自己的日子,以后的所有经过究竟应该咋办。自己是不可能再呆在一个旧的地方了,这样的地方即使我自己也开始完全厌倦。可迷茫不可知的是,自己究竟要去哪里?究竟有哪一块乌托邦的地方,值得我去停留?记得从学校里面跑出的时候,自己还是怀着某些热望,对生活也始终不肯言弃;可到了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有谁的梦想谁的思想谁的家园,还一直流浪在遥远的远方?已经出来一段时光,没给给以前的同学打个电话,知道他们怎样;也没有回讯息给父母,告诉他们我在这边的基本情况。我以为自己现在只是颓废在这个世界上,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已经报废在这个生活的阶段里了。
我努力振作起自己的精神,想重新站立起来。不管怎样,自己还是活着,有活着就有生活需求。现在自己关键是需要重新找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暂时使自己饥寒交迫的情形,得到稍微缓和;还有,就是对于生活,要有成长起来的勇气,要使自己必须尽快成熟起来。尽管这种成熟,是一次艰难的破茧,但这种破茧,在这样的社会里,是多么的必要,而且迫在眉睫。你不可能的,在这样物质横流的社会里,去扼死自己生存下去的可能。
五十二章 天地正气
跟老大他们吃了一顿告别餐,我们这些人基本就散伙了.乐乐,我现在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标的行走着;时而望望头顶的天,时而瞧瞧自己即将干瘪的口袋.我想就这样,自己是熬不过几天的,必须马上找一份工作,要不然一切都得完蛋.
而工作,我的工作,它又在遥远的哪里替我保存着呢?想想自己辛辛苦苦的,死命的读了这么些年书,出来了却发现它们是一无是处。乐乐,你说,这心里的苦,能再向谁去诉呢?在这个社会上,他们的要求总是过于苛刻,而我们的实际操控能力,又总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在我们没有注意某些技能培训的时候,它说我们太缺少这方面的能力;当我们一窝蜂的去挤培训的大门时,他们又说这些是没有用的投入.他们在一开始,就给我们树立了高高的门槛,在这个门槛面前,除了金钱,还有权力有特权可以高歌而入之外,我们几乎找不到其他的坦途来实现自己的晋身之梦。对于我们大多数人,当我们在埋头苦干的时候,他们顶多会这样说:年轻人,好好锻炼一下,在基层的经历会让你获益匪浅;或者是这样谆谆教导:年轻人啊,要脚踏实地,微小的事情上能闪发耀眼的光彩.
他们一贯这样表达给我们.在他们那里,看起来象是根本不想强加于我们什么,但我们感受最深的,却仿佛觉出有千万根指挥棒在周围挥舞个不停.他们也许,想表达的问题,是明了不过的简单,但在他们深奥的口吻过滤之后,我们无论于什么,只得到一个模糊苍白的印象,我们再也不能从精神上获得生命的指引.在这些人的眼里,所有的鸟儿,只是羽毛才是最美的,其余的都不过是许多无用的点缀中的几种。这样,才完整的表达了时代过程中那些道貌岸然者心里最想说出的言辞.
而这些底层中的人类,已经习惯了被轻视,甚至被冷漠.从小到大的一整套逻辑,都是别人来要求你,要你来遵守的。你命定就是别人心里认定的贱命,别人无须来给你丝毫同情。你过去是这样,打着一份花时间最长拿工资最少的工资,未来也将如此,因为别人已经宣扬了低人权状态是底层人最大的福利,于是你祖祖辈辈都得持续这样下去。你只有在剩余价值了之后,在延长了太长的劳动时间里才能得到别人所分的一杯稀粥吃。而这些紧箍咒越来越紧,扣住了轻灵的大脑,窒息了清澈的呼吸.而他们的声音,一直就象影子一样,时刻笼罩在你们旁边,把你们的未来都给淹没了还不肯罢休.
今天,我还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漫步,却不知道应该归向何方.家,当我希望这样一个温暖的角落时,却发现这是一个多么奢求的愿望。当生活的一切,还仅仅是为了吃口饱饭,而在人间挣扎时,我感觉自己已经彻底的坠落了.这是一个坠落的时代,这是一个青春向下的年代,当我们的梦已经彻底破碎的时候,可悲的生命,只是如尘土般在漫天飞扬的时候,我们只是在苟且偷生着---
还记得读大学的那一年,把户口从农村转到城市的校园,那时是高兴而且充满着希望的。但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在几年之后,竟成了一个没有退路的棋局.我们这些人,不仅在现实中丧失了在农村的生活生产资料,而且到了城市,也从来就享受不到一个真正的名分,我们只是在一系列的变故中以一种边缘人的身份而存在。
在梦破碎的地方,我想起了历史上有名的圈地运动。圈地运动蓬勃开展,少数一部分人暴富了,绝大部分人却沦为了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无产阶级在历史的大潮面前,他们能够作得了什么?他们又有什么值得自己赖以自豪的东西,在活着的时候?生命的路途坎坷,我们现在还能怀着怎样的希冀?在工业化的时代里,我们已经被新的圈地运动圈得一无所有.我们花费了巨大的投资在读书上,但毕业后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失业时刻的到来,我们在物质和精神上都被搜刮得干干净净。
现在我们已没有了家,也没有了欢呼雀跃的少年情怀.也许,在这样的时代,我们的心早已经衰老了,衰老得如此之快,甚至使自己都大吃一惊.在现在,乐乐,我惨淡的告诉你:我没有书看,没有水喝,没有物质和精神上的半点支撑.我只是在行走,在这样喧华的路上,在寂寞的心路上,作无止境的行走.这样的行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到何时为止,到何时才能不这样的让自己疲累.现在我害怕的,和不能理解的,已不仅仅只是自己的个人,更深层次的,是我根本不能理解这个社会—它整个的生存过程中所为什么显出的疲累状态,我不能从整体认知上,通过它给自己的生活,还有生命得出一个稍显有意义的解答.
空想,无助,这都不能代表我现在的全部心情.内心涌动更强烈的,是我再也不能理解生活,再也不能让自己相信周围的一切.我拥有过什么,又得到过什么,我所拥有和失去的东西,相比于这个世界来,同样的是虚无和没有耐性的结晶体.在生命中,当一切都如昨日黄花的情景在我面前不断闪现,我可以肯定的,生活开始与自己最真切的心灵一起沉沦.
在现实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可值得信赖,也没有什么真实更让人陶醉.当我们所有生命的意义,都只是建立在金钱的丰功伟绩之上时,我隐隐的感觉,人类的价值已经崩溃不堪,它在向一个没有未来的方向漂去。但我面对着经历着的风风雨雨,面对着现实生活中的不堪入目,又能作得了些什么呢?不能,我什么都开始不了,也结束不了这种群落的飘荡状态。在越来越强大的它们力量面前,我实在是太过于微小和不足道了。自己就好比在山路弯弯那忙碌个不停的蚂蚁,尽管卖力的想在劳作中争取生存资料的一份子,但很不幸运的要成为人类鞋底的猎物。当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奔波来往于城市的各个角落,寻找一份基本糊口的工作,却没有想到,无处都是预设的陷阱,在等着这样一群不经世事者向里面猛钻。
从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群体,正在慢慢诞生。当他们那些人,在谈笑风声,把整个江山都给指点了一遍,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才偶然把一群突然闯进他们的视线来,从来在角落里规规矩距待着的年轻人,给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他们偶尔的打量我们,他们偶尔的朝我们投以鄙夷的目光,仿佛所有我们的来到,都是这个世界沉重的负担,或者仅仅是他们生活中的佐料。在现实中,他们也会给我们提各种不曾经历过的事情,还有我们不曾在生活中学到的狡黠,来显示自己的博阅多识。他们觉得我们这些人,实在是太过诚实,或者是太过于好糊弄了,我们根本就不是干事情的一块好料,我们仅仅是为了成就他们的生活才显得存在的价值。于是无论在哪个舞台上,我们只是作了彩排时负重的角儿,当一旦真正歌舞升平开始的时候,我们通常就在半途中黯然退场。
而就我个人而言,我的所有生活,还有这些成长起来的经历,一直是如此单纯,还没有掺杂瑕疵进里面;正因为如此,我在这样的国度里,无论去干了什么事情,都不可避免的在经过别人挑剔的眼光沉浮之后,蜷缩进角落里不得安宁的命运。要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世道,而这样一个世道所包涵的全部意义,又是怎样的一种新瓶装旧酒,这都值得令人真心回味。我已经饱受过别人忽悠的苦,在这十多年寒窗苦读之后,身心俱疲,物质和精神上都负出了这么多,而到最终时刻,决定你获取基本生存资料的东西,又仅仅只是哪些东西呢?文化,知识,仅仅变成了无止境的意淫情怀,而自己花费的那些辛酸,永远都没有谁来把它给好生留意过。除了自己,除了在人间的几声哀悼之词,我想自己还能作得了些什么?难道我必定就要改变自己的心志,去顺从他们的意志,一生去作那些一点看起来不起眼而又没有前途的工作,才显得自己是符合了先就业后择业的逻辑?
一直在生命中不断的进行着斗争。我想知道自己为何落魄于人群中,为什么这样的所来所去。我不可能一辈子,就让自己这样的流离失所,就使自己这样的在人间里孤独无依,连心灵安谧下去的影子都不能找到。在这样的世道上,我还有父母,还有家人,还有朋友,但决不可能会再有属于自己的新娘;我就这样的流落,身无分文,到头来让纸席裹上自己的身子。只是不甘啊,实在不甘,谁愿这样自己,一辈子就这样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活着?无论是谁,能容忍自己如此的懦弱,如此的不竟世事而自怨自艾一生的命运?不会,永远不会。即便我不对自己负责,也应该对别人,对我父母亲,对兄弟姐妹的生活,付出自己应该有的一份义务。你生活在这个世道上,你要想到的是,你从来不是一个人,永远不是!而所有为这些而应该所为的责任,我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履行的能力没有?
没有,一直没有,这永远都是一个太遥远的梦境。当我苟活在这个生存的世道上,当面对人群,提到更无聊而无心无叙的事情的时候,我一直只能把这样在别人看起来小小的梦想给挂靠在心底。我还有什么资格提到那些,我还有什么心境值得更好的开发,每当我象蝼蚁一样活着在人群中的时候,就不得不在心间对生存的问题不停的打着无数个叉号。我作得了什么事情呢?我也许可以作些粗笨的杂活累活,来博取这难喝的一碗碗稀粥。但不可否认的是,除了这些奴仆下人的活儿之外,我就不能再在任何场合,或者任何地方,再得到展示的机会了。他们说,我没有作此项工作的能力,而实际上的情况是,他们根本不想给我任何展示的机会,机会已经被另一部分人,给在生活中垄断去了。我的努力,无论在哪个场所,在别人的眼里,都显得如此滑稽可笑,因为我没有一点社会资源,却妄想去作些螳臂当车的事情,无异于痴人说梦!而当然令他们担忧的是,我这颗心灵,一直桀骜不逊,在某个时刻,只能使他们大跌眼睛。我从来不依他们的常理出牌,我只依着自己内心的价值和生命取向;当我有了机会,也会对他们大大的嘲弄一番。于是,当他们一旦看穿我这副嘴脸,也一定不会再给我任何机会,而把我扫地出门。
可是,难道我就应该依着别人,进行改变,就应该遵循他们所倡导的一切价值?我还能不能做回自己?他们的欲望实在太大,我个人的挣扎又如此徒劳---不,哎,又怎么不呢?---我真的不知道了,自己这样的左摇右摆,到底依着一个什么样的逻辑?
多么累啊,这样的整个生活。只不知道现在家乡的样子,应该怎样了?当紫色的花蕾盎然开放,我贴心的山水,还是不是在吐着芳香,把我这样一个远方的人儿遥想?愿它们在野生的状态下自由生长,少了人间如此揪心的烦恼!
(三)
刚才阿勤就邀请我,是不是到濒海去看一下,也许,那里会有许多的工作机会。
一听到濒海,我就仿佛在记忆里复原了千百万人在那块热土里来去的影子。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有多少人的足迹在那块土地上漂流啊。有的人发了财,有的人贫穷如故。在那个地方,在过去的传闻中一直是一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乐园。我如果跟阿勤一起往那边去了,就真正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我不知道。这个几乎已经离开了我大脑所能思想的范畴,我现在所能回想的,几乎就是现在,几乎就是现在最迫切的现实问题:自己何去何从。没有时光可以倒流,也没有梦想再可以去把它追寻,自己只是所处于这块脚下的土地,在想着生计的事情。
高楼在阳光的巨大倒影下,泼洒到我的身上。那急流着的车辆,在呜呜的鸣个不挺。一坐美丽的花园,暂时使我行走的脚步,停滞了下来。望着这城市中央的新绿,在一树树的婆娑中,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儿时的影子,无忧无虑,没有哀愁。我甚至就感觉自己站在了那时的门槛上,在不停的遥望着山间的青翠。
就在这个地方,我的心思在起着变化,又把生活的一切给忘得干干净净。我想着的是啊:没有人来把我的心灵打扰,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叫花子般的人儿的沉思。我的时光,在这样的一刻里,又仿佛全部都属于了我自己,不再被别人给生生掠夺。在那样的地方,我与乐乐两个人,一起度过了最好的青少年时光。我们可以谈天,聊心,我们可以把整个世界的事情,都整个的装入怀中,我们没有必要看这个世界的脸色而去作太多的事情。
而现在变了,整个的变了,我的心早已经在这个世间流荡,而乐乐也已经离我而去,在这个惨淡的人间,我将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一个朋友,与我进行着心的交流,和进行着心的慰藉。在这样的时代,一切都是模糊,一切都是有着不确定的影子,在我们每经过一个地方,每走过一片山梁,每经过一坐城市,都仿佛是时代脚下的巨大幻影。心灵的翅膀折断了,生活上也没有出路,当我想再在人间去发现更多美好的事物,竟发现都成了徒劳的慰藉。
过去了,那样的时代,那些充满着青葱岁月的时光,人生并不曾带给我们什么,我现在远远辽望,只见到你乐乐荒烟枯冢,在那长满杂草的土地上,与野鬼为伴。他们都已经把你遗忘,你只是一个偶然经过了世间的孩子,遭遇了人间的一些波折,转眼间就烟消云散而去。可是,你要知道的,在这样的一个世间,同样还有一颗与你相契的灵魂,在随时着把你守望。他从你那里得到过精神慰藉,收获过生命里最壮丽时刻的闪光。你走了,这一切对于别人而言,都没有什么,可对于我这样一个人儿,你可知道的是:他再也感觉不到这个灰暗的世间有什么阳光。
别人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而你,还有曾经的我,曾经与他们一样,也有着这样那样的生活。而当在人间这样的日子终是无聊,你载着有一些动人的心绪远去的时候,这样的一个世间,我又得默认些什么?我得默认自己的生存,自己从一出身就确立的卑小命运,是一辈子都这样的流荡不休?我得默认这个世间,存在就是合理,让这种不合理的秩序,来支配我全部的身心?我得在受了别人的忽悠之后,还忍气吞声,大声对那些曾经欺骗了我的人说:恩,你好,谢谢你们的欺骗,我一辈子都对你感恩戴德?
不,决不!假如我不是一具活僵尸而还是一个活着的人儿存在,我就忍受不了这样没有未来的命运!我为什么要忍受一切,我为什么就不能发出自己的声来,我为什么就不能保留自己的意见,在这样的一个世道上?我需要应有的休息权利,我需要合理的就业机会,我不需要为作一个奴仆下人而唯唯诺诺。人生来自由,也生来就平等,他们有什么权力用资本权势之手,把我抛离于正常的生活轨道之外?我要要回我应得的权利,我需要勇敢的去面对那么多的不公平秩序,对它们进行质疑,最后与它们作着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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