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南街行(续三)
容易被人忽略的景观
在南街村所有被标明的景观区都有着鲜明的主题,都明白无误地向参观者诠释着南街人的理想、信仰和追求,例如工业园区、文化教育园区、革命传统教育园区等,而且无一不刻上革命文化和集体主义的烙印。可是还有一些景观却被人们——主要是外地来的游客轻易地忽略了,其实,这样的景观不仅具有简单的观赏价值,还会为我们提供一份具有深刻意义的问卷。
这样的景观在南街村并不鲜见,其中包括东方红广场的傍晚,也包括南街村美食乐园。
在我的想象之中,当夜幕拉开,当那些操着南腔北调的游客像倦鸟归巢般离开以后,东方红广场也该静场了。我需要这样寂静而又开阔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中可以很好的理顺一下白天看见和听到的,以便于强行存储进正在逐渐开始衰退的记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保持良好心态的独特的训练方式。
于是,在那家清真饭店(关于这家饭店,我在《仲夏南街行续二——阳台上的别样宣示》中有过比较详细的描述)消化掉午间剩下的半盘酱牛肉和一个馒头,又返回来路。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在亮如白昼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男女老少,而且还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骑着摩托车,有的骑着电动三轮车,有的年轻情侣甚至开着轿车。
广场中心的四周呈圆形摆放着一些用大理石打磨的、直径大约有七八十厘米的球体,恍如一条巨大的项链。这些球体都带有底座,无法随意滚动。人们都非常自觉地把车子存放在项链之外,除了一些孩子在这条项链之内嬉戏,成年人基本都在圈外,或坐或立,或温和随意地拉着家常话,或神情飞扬地侃着与政治经济相关的话题,或低声细语地倾吐着情情爱爱。通过外在的种种表现,我估计他们不是远道而来的外域游客,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我起初的判断没有错。
不大一会儿功夫,石球圈外已经聚集满了不同装束不同年龄的人们。我调整了一下思绪,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同时把目光投向那一张张不同的面孔,搜寻着应该采访的对象。
采访的第一个对象是个脚踩滑轮的十一二岁的少年。小家伙的技术非常不错,如同轻盈的燕子穿梭在那些石球之间,把另外几个小伙伴远远的甩在了后边。他告诉我说,他是外村的。是父亲用摩托车把他送过来的。他说他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气氛,这里的玩伴,还有这里明亮宽敞的场地。我指着毛泽东主席的雕像问他,知不知道那是谁?他说他知道。他父亲很早就告诉过他,那是穷人的保护神,他们家也有毛主席的画像,可惜他们村里没有这么平滑光亮的场地。小家伙不等我再问下去,像燕子一样突然飞走了。
下一个采访对象是一对老年夫妻,看模样都有七八十岁。他们刚来不久,老爷子稳稳地骑坐在电动车的车座上,敞着衣襟,里面的背心有些湿润的汗迹。老太太则舒适地斜倚在后面的车斗里,一脸开心地望着场地中心的几个玩笑的孩子,或许其中就有她的宝贝孙子或孙女。
老爷子是县里的干部,多大级别他没有说,不过看他骑着电动车,级别或许也高不到那儿去。他家住在县城里,在家里觉得憋闷,就带着一家老少出来溜达溜达。他指了指远处的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花季少女,接着又说,县城里闹哄,不如这里单纯干净,所以晚上经常来这里散心。
他对南街村知之甚深,对国家大势也非常明了。他说,在现今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南街人依然坚持集体所有制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南街村发展到现在这样,离不开党的正确领导和各级政府的扶持,也得力于改革开放,但最重要的是南街人抱成了一团,坚持走集体化道路,坚持政治挂帅,坚持学习毛主席著作,并且能领会运用,就这样才有了眼前这么了不起的成绩。如果全国农村有一半南街村这样的村子,咱们的国家也会卸下很大的负担,也就不会有“三农”问题,农业会发展的更好。
我理解老爷子为什么对南街村有这样高的评价,因为我也是边走边看跨越两个时代的人,给予南街村公正的评价真的不是什么坏事。
他最后强调说,就国内当今多种体制并存的市场经济情况下,如果不是人为的打压,而是鼓励支持,集体所有制的经济组织或许更有竞争的实力和优势。
接下来,我在广场上又相继采访了年纪不等的八个人,有的寥寥数语,有的长达十几分钟,他们的回答可以用两个字概括:羡慕!或许还有些嫉妒。他们都是外面村子的人。最后一个采访对象告诉我,说眼下广场上没有南街人,他们忙着呢。忙什么他没说。我原想去住宅区瞧一瞧,但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九点,隔着窗玻璃大概也看不到南街人在忙什么,而且我身上的衣服也发出了异味,该回宾馆洗一洗了。
第二天,也就是7月1日,吃过早餐以后,我租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在南街临近的几个村子跑了一阵子。其实也没有什么看头,在我这个东北人的眼里,豫中平原的村子都差不多,只是通过房舍可以看到一定的贫富差距,这没什么好说的。我去过安徽的小岗村,那里也存在着明显的贫富差距,尽管有着国家财政强力的支持和扶助,人均收入还不如我们东北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
本来还想再走远一些,但开车的老汉说,走不了多远了,因为电瓶快没电了。
下午,红色旅游团的成员开始陆续报到。看了一下他们的穿戴,听了一会儿他们说话,知道其中的大多数都是朴实的工人或身处基层的管理人员。我在宾馆的大堂坐了一会儿,便和湖南仔躲入房间里,从各自的视角评价探讨南街村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他是我在前一天晚饭时偶然结识的网友,小我十余岁,是某市政府的公务员,共产党员;湖南人,个头中等,斯斯文文的,鼻梁上也架着一副眼镜。看着他这副模样,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他有非常好的酒量。说话直爽,偶尔会幽默一下。他是新华发展论坛和人民强国论坛深水比较有实力的,我是这两个论坛比较忠实的读者,因此这时见面也算是一种缘分。聊了一会儿,他忽然发问:“大哥,你怎么看南街村?可以下一个评语吗?”
我说:“你会看到的。”
晚上旅游团开会,天南地北的网友聚到一块,气氛很热闹。当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烟瘾发作了,所以不等会议最后散场,我就独自悄悄滴溜了出来。
我边抽烟边向朝阳门方向走去。
朝阳门位于东方红广场的北面。走出朝阳门已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条狭窄肮脏的街路,到处是垃圾和污水,到处是嘶哑疲惫的叫卖声;两边排满了店铺和路摊,衣服鞋帽、报刊书籍、冷饮鲜果、烟酒糖茶以及各类小吃,甚至还有几家卖大补丸的,总之卖什么的都有,不过关顾的买家很少。
与朝阳门相对的是一座名为“谯楼”的古城楼,望着已经风化的砖石,我的耳际恍惚传来冷兵器时代的厮杀声。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向几个在自家门前纳凉的人打听这座古城楼的来历,但不管是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都没有清晰地回答我的这一问。城门之外仍然是一条狭窄的街路,但倍显冷清。
我转身向回走,这一段路程大概有一里地,我却走得大汗淋漓,汗衫几乎湿透。在接近朝阳门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傍边有一家南街村美食乐园,灯光明亮,歌声悦耳。这是一处露天营业场所,占地面积大概有三分之一足球场那么大。场地间整齐地摆放着看上去就很干净舒适的桌椅,四周是各类诱人食欲的摊床,既有大众特色的食物,也有豫中平原独特的小吃。服务员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女,大约都在二十岁左右,上白下蓝的统一制服,胸前别着带有南街村标志的胸徽。他们动作规范,手脚利落,态度和蔼,与城里大饭店的侍者比较毫无相差。
在稍微靠前的一张桌子旁边,我坐了下来。很快便有一个秀气伶俐的女孩子走了过来。不等她开口,我指着朝阳门内抢先提出了问题。
“姑娘,你们这个美食乐园是南街村开办的吗?”
“是我们南街村的。”她回答道。接着她指一下前面的柜台,“先生,你要是想吃喝,请先到柜台买卡……”
她的口齿非常清晰,语音也很标准。有经过短暂的问答之后,她放下一双筷子和一个陶瓷碟,匆匆离开了。
食客非常多,几乎达到座无虚席,其中多数是年轻人。听说话的口音可以判断出哪些是本地人,哪些是外来的游客。为了避免座位被后来者占领,我摆手叫来一个服务员,请他暂时代替我看守座位之后,才离开座椅。在柜台前买了一张卡,然后又先后在不同的摊位刷卡,买了一杯鲜啤酒和两样小菜。鲜啤酒是通过管道直接从南街啤酒厂输送到这里的,清凉甘醇,十分适合我的胃口。一杯下肚以后,身上的燥热的暑气基本降解了。在亮丽柔和的灯光下,我望着四周怡然自得的食客,望着那些穿梭往来的男孩儿和女孩儿——显然他们的工作是很辛苦的,但是从他们的一颦一笑,甚至相互之间的一个眼神,你会感受到他们心里的快乐。与之相比,外面那些零散而又鲜有人关顾的路边摊户则愈加显得孤独无助。
午夜之前,我带着微醺的醉意离开了南街村美食乐园,走进朝阳门。就在那一刻,我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延安和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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