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中国合伙人》前所未有的把成功学、奋斗、励志、怀旧、爱情、催泪(卖腐),等等做成了一盘堪称美味的菜,端给中国观众,而且,这个电影也受到了官方的肯定、民间的追捧。
在这个影片中有一个巨大的主角叫美国。可是有意思的是,与美国这个主角相对应的角色并不是中国,而是中国合伙人们。这个影片的英文片名叫America dream in China,美国梦的内涵在故事当中被明确的表达出来了,它叫做“机会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在这个故事当中贯穿一个核心性的情节和事件,叫做“攻陷美国”,因为在故事中主角美国成为了“美国梦”的反面,她是这样一个没有机会的、社会封闭的、上升空间不再赋予每一个人的地方。
那么中国梦和美国梦有没有不同?影片当中索性就是American dream in China,这是一个空间的平移,在美国不能实现美国梦,美国是美国梦精神的反面,也许我们能够在中国实现美国梦,我们才是美国梦精神的一个全新的代表。
成冬青、王阳、孟晓骏三人的奋斗,基本上是在真空当中完成的,当社会的历史过程消失了的时候,我们真的相信这是个奇迹了。他们成为了中国新富阶层的成功者的奇迹的象征,这些本身不是某些人某种意志某种梦想创造的奇迹,这本身是中国社会转型的过程。当全世界都终结了冷战,一片和平与发展的乐观图景的时候,中国作为最后一个社会主义大国继续遭到全球的冷战式的辖制。是这样非常具体的历史内涵,建构了我们的美国梦,建构了我们的留学大军,建构了由新东方这样一个特殊的供需关系而有的这么一个庞大的教育产业。
孟晓骏说他为什么如此迫切的期望新梦想学校上市,是因为他必须用美国人的语言,也就是交易所的击锤声,才能够和美国对话。影片明确地告诉我们中国梦是中国版的美国梦,中国梦是一个中国主体,中国实践,最后会构成,会呼唤,会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的梦,而路径是美国梦式的路径。影片揭示了一个更深的问题,就是中国崛起。
而与《中国合伙人》讲述的土鳖的成功不同,好莱坞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讲述了一个土鳖成功之后还是土鳖的故事;我们在《中国合伙人》当中看到了金钱改变命运,在《了不起的盖茨比》当中看到,金钱能改变的命运极为有限。我们看到阶级社会是以金钱、资本的占有量来构造的,但是仅仅有金钱还不构成阶级事实的全部。于是我们把这两部作品放到一起比较的时候,不得不得出几个浅薄的结论,
其中一个结论是中国真的处在一个资本上升的阶段,资本的活力、资本的动力,资本建构和重构社会的活力正在中国这个仍然具有资本纵深的空间中爆发出来,而美国早在上世纪之初已经开始进入到了一种迷茫、颓废、衰落之中。
《了不起的盖茨比》这部名著的叙事结构是旁支叙事,这赋予了故事巨大的痛感。当这个影片变成了豪华的、奇观式的、3D版的影像的奢华呈现的时候,痛感被极大地削弱了。尽管如此,我们仍然要质疑,今天资本主义的逻辑,以及今天资本逻辑印证下的成功学早已经显出的限定和僵局。
另一方面,另一部今年大热的《悲惨世界》中呈现的街垒战则向我们呈现出这样的一种人民的、革命的、反抗的空间。故事结尾的时候,始料未及之间,有一道巨大的贯穿巴黎街道的巨大的街垒出现,然后人们,牺牲的人们,举着红旗,在马赛曲的歌声当中,登上街垒——近乎20年当中,在全球主流荧幕上没有再看到的,饱含情感的对于革命的道义性,反抗的道义性,人民的道义性的视觉的和造型的呈现。所以我们说当全球资本主义成为唯一的事实,当世界重新被资本主义带入危机并注入活力的时候,有一些恐怕主流社会也以为葬埋了的幽灵,再一次以不同的方式出现。
当我把《悲惨世界》和《中国合伙人》放到一起的时候,一个有趣的参照出现了。一边是对资本活力的饱含情感的呈现和宣告,而另一边却是早已成为历史记忆的关于现代世界所创造的出来的伟大的历史主体,他们曾经名之为人民。不是对立,而是参照,群体的人民,和孤独一生的、形影相吊的、只能在自救和自助当中希望创造奇迹的个人的参照,资本的活力、资本的力量、资本的奇迹和资本必然携带的罪恶,以及资本自身也不能够真正取代的文化的、社会的、阶级的、阶层的和结构的东西的参照。我大概没有结论,只是希望借助对《中国合伙人》的讨论及参照着两部今年全球热映的电影,来跟大家分享一下我们今天作为一个当代的中国人,必须要面对的、与自己直接相关的一些问题。
(本文系北京大学北京大学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任教于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大众传媒、电影与性别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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