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昏,龚剑诚开车去接三枝正行。这位老兄上了车,将一份情报塞到龚剑诚的皮包里,龚剑诚立即拿出一小叠美钞。一手钱一手货,龚剑诚出手爽快,三枝欢天喜地。想想这些钱可以让家小省吃俭用过上一年了,心里美滋滋的。
两人来到东京新宿银座的商业区,将车停在美军云集的“樱之介”四星级饭店门前。三枝下车就有点哆嗦,不是犯病了,而是这里不是他这种人能来的地方。这是军事重地,吃饭的客人都是美军,别说没进过,就是连站在门口向里面瞅瞅都不敢奢望。龚剑诚拉他到这么豪华店面吃饭,自然有他的用意。这不仅让三枝受宠若惊,而且也对龚剑诚如今能量之非凡肃然起敬。其实并非龚剑诚喜欢大手大脚,来这儿吃饭,也是一种公关。这么做,只是给对方一个印象,有最值钱的情报不能给别人,我有钱。
三枝其人的猥琐,正是当时日本民族灰暗低谷时期的缩影。美军占领日本,别说他这个朝不保夕的情报社长食不果腹,就是三菱、三井财团的经理和各部要员,也都必须节衣缩食,绝不会带客人到这种场所来消费。
三枝诚惶诚恐,进了酒店,身子顿时矮去半截,宽大而不合身的二手西装,罩在鸡架般的骨骼上,连他自己都觉得寒碜。霓虹灯照在瘦削无肉的脸上,他望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紧张。赶紧用手蘸唾沫偷擦破领带上的污痕,将早上狼吞虎咽的疙瘩汤渍抹掉。
两人被漂亮的洋人小姐引导到靠近三楼东侧的雅座。灯红酒绿,三枝有恍如隔世之感。战败日本人,显赫已是浮云,在美国兵眼里,都是摇尾乞怜的狗尾草。他的社成立四年,没少受美国人的虐待,请他吃饭,除非福岛仙台再发生九级强震。
龚剑诚点了菜,不自觉留意起“樱之介”消费的贵宾。这些仪态俨然的美军仿佛到了本土的红灯区,简直旁若无人,他们手里挎着、怀里拥着的,都是相貌极好、身材苗条的日本姑娘。女孩们涂脂抹粉,有歌姬艺妓,也有清纯可人的学生妹,女孩们唯唯诺诺,任美国人玩弄于股掌和胯下,对侮辱与蹂躏非但不反感,还表现出极受用的样子。
龚剑诚想到了沦陷后的上海。那些可怜的中国小姐和咸水妹不也这样卖春卖笑,养家糊口的吗!他从未瞧不起出卖皮肉脯的女人,这些廉价的裙底,都有几张甚至十几张嗷嗷待哺的饥饿的嘴巴,如果伺候不好客人,得不到钞票,恐怕一家老少就得饿死。所以,她们自食其力,勇敢地同命运搏斗,值得尊重。
三枝正行表现出极度沮丧和低靡,斜视美军对小姊妹调戏侮辱,拳打脚踢,连一声大气都不敢出。日本人到了这步田地,感觉不到悲哀。怨谁呢?当年大日本皇军耀武扬威开进南京、武汉、新加坡、雅加达、河内和所罗门时,不也这么牛逼来着么!比起日军变态与残暴,美国人的那点暴力太轻描淡写了。
“整个日本都在卖淫啊。”三枝咕哝一句,窘迫地低头,拉起话头。美国人浪笑和日本女人的尖叫让他胸闷,自尊荡然无存,更为羞耻的是,他必须在一个曾经侵略过的国家的人面前遭此洋罪,而这个人现在是他的救星。
“都是为大日本复兴献身!”龚剑诚拔高音调,鄙夷地瞅着群魔乱舞,叹息一声。
“剑诚君,您大概对卖春少女的可耻感到不安吧!”三枝悲咽地低头说。龚剑诚冷哼一声,没回答。
三枝的额头渗出虚汗,营养不良的面颊苍黄不接,他凄惶地说:“早些年,我不喜欢德川家康。他问过妻子:如果我被织田信长杀害,你怎么办?妻子回答说:我会带孩子一起切腹自杀,绝不屈辱求生。德川说:你错了。德川家人都死光,谁复仇呢?若是我死了,你要屈辱地活着,即使卖春,你也要为了抚养德川家的幼苗而去屈辱地做啊。我那时候非常不解这个故事。可如今,我明白了。当我穿着军服、拖着伤痕回到家乡,看女人和孩子们面黄肌瘦,才觉得发动战争是多大的罪啊。”
“不再信武士道了?”龚剑诚冷眼看看他问。
“不信了。”
“可你曾命令你的部下要像樱花一样凋谢。”龚剑诚恼怒,语调突然很高,“你凋谢了那些愚蠢的部下,摧残了成百上千无辜的中国樱花。现在逃回祖国屈辱苟活,居然能搬出德川家康这块遮羞布自慰,三枝,我为你可怜,你他妈的还是一堆狗屎。”
三枝正行吓得冷汗冒出,内下惶惶,龚剑诚的恼怒是真情流露,若非他信任自己,恐怕他不会这样露骨地责骂,三枝很懂得人的心,觉得龚剑诚对他是一种爱护才这么说。更担心刚才的虚伪陈词冲撞财神爷,就赶紧道歉。
“您骂我吧,我那时候是畜生!”
龚剑诚无意指责,小饮一口,还给他倒上啤酒,幽幽地用下巴指着小姐们说:“屈辱地活不容易。看那些年轻姑娘,估计也是战争弃儿和寡妇吧,为家庭,为遗孤而生,为整个大和民族的老爷们犯下的罪恶去包容战胜者的裤裆,我其实更钦佩她们高尚的隐忍。”
“是,您说的是!作为男人,应该深刻反省。”三枝奴颜颧骨展开细碎的皱纹,因为龚剑诚这样骂,说明他没有隔心。他感到无限欣慰。见龚剑诚脸色好转,三枝的颧颊也像解冻的秋子梨,渐渐露出紫红色。
其实,龚剑诚一来到日本就感慨颇多,所见之日本人大多和三枝一样,看起来低三下四的嘴脸,其实卑躬屈膝的骨子里,仍然流淌军国主义的热血。这个可悲可敬的名族,确实令人警惕。失败了逆来顺受,全民忍辱,甘愿被宰如羔羊;待国运渐起,时机成熟,就恢复吃人的野兽的本性,他们会再次挥舞屠刀,疯狂砍下丧失警惕的民族头颅。日本民族的脉管里,流淌着兽性与奴性的混合血。
龚剑诚仍然记得狗尾乞怜的三枝当年的凶残。他用刀子剖过远征军战士的胸,用残忍的刑具折磨过一丝不剩的女地下党和盟军女特工。他的手段极其残忍,剥皮抽筋,剜眼活埋,无所不用其极……但既然盟军没能处罚他,过去的都已过去,在日本追究这些已无意义,总不能把那些百万归国日军都宰了吧。说到残忍,龚剑诚也不差。他不也“惨无人道”地处决过日本特务若干吗?
龚剑诚放下筷子,将惨淡的往事溶进啤酒里。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问责的目光从沮丧猥琐三枝的脸上移开,投向美军的饭桌,那是他今后的情报对象。
面前两大张桌子,美国军官酒兴正浓,不时与舞女歌妓调情。直对龚剑诚那桌聚集了好几个美军校级军官,陪酒的姑娘也相对更漂亮和清纯。尤其吸引人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穿日本学生服、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她就坐在肥胖的美军上校大腿上。女子秀丽不俗,手臂轻柔妙曼。上校四十多岁,蓝眼珠、淡黄色的眉毛,额发稀疏,薄嘴唇,三角肌满是赘肉,看女子一颦一笑,他用力搓揉少女饱满的胸脯。
其他美国军官鼓掌,上校来了劲儿,居然脱去外裤,将怀里的尤物抱上餐桌,再将女人的大腿劈开,反扣其脸在桌面,估计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爱。那女人并未反抗,上校受到怂恿,双手搂住纤细的腰,捉吻少女长发。吻到亢奋,就脱去女人的内衣。但少女突然转身叉腿,滑跨到上校隆起的地方。
这个姑娘看起来非常清纯,但很会驾驭洋男人,先是咬住上校嘴唇,激烈胶吻,然后把手伸向上校的裆里,再以不易让人察觉的动作,揉搓……娇唇启动,接吻,做足了性暗示……但她的大眼睛飞快地一眨,快速地在罗森耳边嘀咕了几句英语,罗森就要“开弓放箭”的弓弩似乎一下子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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