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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建洲长篇小说《心愿》连载(6)

余建洲 · 2023-04-03 · 来源:
《心愿》 收藏( 评论() 字体: / /

  余建洲长篇小说“心愿”连载

  此作成稿六年,因难以言明的原因,连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数内容都是以亲身经历,亲耳所闻的真情实事为素材,将前三十年农村农业合作化、人民公社时期,共产党带领农民改造恶劣的自然环境,搞好农业生产的艰辛历程展示给读者。

  笰六章  想到一块了吗?

  到了正午,赶集的人开始下集,官道上人流向东涌动。说书的书场上,听书的人却丝毫没有离去的迹象。庄稼人忙了一年,现在闲了,农村没什么好玩的去处,书场是最能招得来人,留得住人的地方了。

  书场设在郑家大院南大门对面的官道南边。这里原是郑福全家晒粮堆草的地方,有三亩地大。西面是街道,东面是两丈多宽的大沟。解放后,这里成了公共活动的场地,乡里,村里开群众大会,说书的,唱戏的都在这里。

  今天,这里唱的是苏北大鼓。苏北大鼓是这一带最受人喜爱的文艺活动形式之一,这个行业中有自己的行规和领地,在一定的时期内,哪个集市归谁,都按约定执行,这样才能保持演唱内容的连续性,保证听书的人在同一个集市按顺序将同一书目的内容听完,说唱由一个人完成,说唱者面前放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大鼓,左手的手指夹着两块半圆形的铜片,右手拿根鼓锤,一会儿道白,一会儿唱词,道白时只敲鼓,唱词时敲鼓和打铜片同时进行。说唱者水平在于他的语言表达能力,以及能否将自己的情感融入情节变化之中。

  “扫北元帅杨六郎,跨马提刀到阵前,刀尖直指辽军寨,高声叫骂震天响……。”这里说唱的是杨家将的故事,在叮叮当,咚咚咚的有节奏的伴奏声中,说书人那嘶哑的嗓音随情节的变化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激愤,时而欢快,围坐在他周围的听众有一百多人,他们会随着情节的变化,同时变化出高兴、郁闷、愤怒之类的情感来。

  李玉山是众多书迷中的一员,每逢集日,只要没有什么大事,他都要到这书场来。这阵子是河西的王铁嘴来唱杨家将。王铁嘴说出来的杨家父子怎么就这样命苦?金沙滩一仗父子兄弟九个,死的死,散的散,就剩杨六郎一人。那昏庸无道的皇帝在辽军打来时,就想到杨家人了,辽军退走了,又去听那些奸臣的话,害杨家人了,这种人还能当皇帝吗?这唱书的王铁嘴,为什么就不会唱叫杨六郎把宋朝灭了呢?那八贤王的金鞭,怎么就不能将哪个昏君打死呢?要是八贤王当上皇帝不就好了吗?今天这场唱的是寇准又把杨六郎找出来去打辽国。辽国的人快破边关了,皇帝这下该知道杨家好了吧!

  上个月村里建立了党支部,李玉山这个党小组长做了支部书记,村长还是他。按照昨天村支委会分工,李玉山今天要办几件事情,谁知一进书场就走不动了,正午了,还能再听吗?不能了,他正准备站起来走,这时,就听唱书的人大声念白道:

  “这边杨六郎高声叫骂不止。”咚咚。“那边萧天佑也是烈性汉子,被杨六郎骂阵三天,实在忍不下去了。”咚咚。“点了三千人马,开了寨门,冲到阵前。”咚咚。“正在这时,就见杨家军阵中一片骚动,杨六郎转过身来大声喝道,是好汉留下不动,是孬蛋就滚蛋!嘿嘿!中午到了,肚子饿了,给点饭钱吧!”

  原来这说书人要起钱了,他怕听书人见要钱会走,就故意下了个关子,把那些不想给钱想走的人给卡住了。接着就有两个人站出来挨个地向听书人伸手。

  李玉山还能走吗?他怎能做孬蛋呢?他给了一分钱,索性再听下去吧,看来也快散场了。

  场上的钱起完后,王铁嘴唱了一会开始道白:“杨六郎与那辽国兵马大元帅萧天佑大战八十个回合,诸位都知道萧天佑哪是杨六郎的对手,八十个回合下来,萧天佑已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回手之力了。就在杨六郎挥刀对准萧天佑的脑门,如泰山压顶一样往下砍时,忽听身后马蹄声响,一个声音大叫,杨六郎接旨!这圣旨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杨六郎将要取萧天佑的首级的时候来,想知是福是祸,下集再来说个明白!”

  散场了,李玉山赶紧向街南头走去。走了老远,满脑子还是杨六郎那大刀砍萧天佑的事,下集一定要来听明白。

  “五香料,真不孬!烧鱼烧肉少不了!你也买,我也买,邻居叫买别忘了……!”

  还好,吴正华还在那叫卖着哩!李玉山走过去。

  “李书记,你才到!刚刚解放事不少,大小事,要操心,家里家外都你跑!烦心事,把你劳;多吃鱼肉要补好,烧鱼肉,味要好!五香大料少不了!”吴正华眼望着李玉山,随口一段顺口溜。

  你就知道卖五香大料!你那公粮怎还不交哇?”李玉山也不和他说闲话,开门见山地问。

  “这个啊!你看天天这集赶到那集的,哪有空子呢?”

  “你这不马上下集吗?下午还去赶集吗?不就三亩地三十斤粮吗?提也提去了!”

  “唉!我还没好跟你说哩!我哪有粮交呢?你不知道吗?我那三亩地没时间锄!夏天那十几天阴雨,草一下子窜起来了,那大秫棵子还没有草高,秋后那大秫楷子就筷子粗,连手指头大的棒子都结不出来,种子还没收上来哩!”

  “你天天赶集做生意,地里活一点不干,白给你三亩地了!不管怎样,公粮不能不交!没粮,就拿钱去买,你不是做生意苦到钱了吗?”

  “哪苦到多少钱呢?吃光用光,剩不下来呀!”

  “不是解放了,你能这样做生意?不凭良心!那鱼肉就不能少吃点?不管怎样,一定要交!”

  吴正华没活说了,没解放时,哪能做这样好的生意,现在大家的日子过好了,吃好了,才让有生意做的,只好说:“那就等几天吧!”

  正说着,街南片小组长郑明龙来了,他将李玉山喊到一边说:“王秀胜六十多岁了,儿子死了, 儿媳改嫁,老俩口带两个小孙子,四口人收七百多斤粮食,再除去种粮,这一寒一春几口人怎么过?要叫他交一百二十斤公粮实在难!”

  李王山觉得这家应该慎重一些。当下决定和郑明龙一起去看看。王秀胜家就住在粮市旁边,进了对面的巷子拐点弯就到。就和郑明龙一同走进了对面的巷子。

  他俩刚走,就见吴正华停止了叫卖,两眼直勾勾地盯住李玉山钻进巷子的背影,马上三下两下将地滩上的货拾进自己的屋里,赶紧向巷子里跑去。进了巷子,向南拐一下就站在一个草屋后的墙根,两眼转了几下后,忙侧耳贴在墙上听,没听出什么,又撮手撮脚转到东山墙的拐角上,慢慢地将头伸向那边墙口,见屋前没有人,这才有轻松的神色从脸上露出来。停了一会,便大模大样地绕到屋子的前面,从前面走过去。这时,这个屋里的主人刘怀香正端起半盆刷锅水往外泼,不偏不斜正浇到吴正华的头上。吴正华哎哟一声,望了刘怀香一眼,不但没发火,反而嘻嘻笑起来。刘怀香先是愣了下,紧接着没好声地说:“讨厌!”吴正华讨了个没趣,呆呆地望着屋里面黄肌瘦的小男孩,眼珠一转,立即想了个讨好刘怀香的主意。

  吴正华来到街中间的饭店里,坐在桌边。那开饭店的孙小二也不问什么,习惯地盛了一碗杂烩,切了半斤大饼端到吴正华面前。吴正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吴正华已经好长时间不烧自家的锅了,这饭店就是他开的食堂,他和孙小二订好了,早晨四根油条,一块烧饼,一碗稀饭。中午一碗杂烩,半斤大饼,晚上一大碗肉丝面条。

  今天苦了四毛多钱,三顿饭钱一交,剩下四分钱,买了四根油条。也不用打招呼,吴正华提着油条直接进了刘怀香家的门。

  刘怀香冷眼看着吴正华,很厌恶地说:“你又来了,叫你不要来,你还来?不要脸!”

  “嘿嘿,买!买!买点油条给小孩吃!”吴正华没有说顺口溜那样麻利了。

  刘怀香瞪了他一眼,走出门去。

  吴正华嘻笑着将油条送到孩子的手里,小孩立即大口吃起来。吴正华嘻嘻地笑两声,在屋里站了片刻,走出来,站在刘怀香的旁边伸着脖子,仰着脸“不就是,不就是油条吗?孩子怪可怜的,买来给他们吃呗!”

  “快死走!”

  “好!好!我走!我走!”吴正华一边走一边想:这娘们! 追这么长时间了,就是不动心,死心眼的东西!你那男人就是没死,还敢回来吗?我一个单身汉、童男子,哪样不好? 不正好合成一家吗?跟我能有亏吃吗?我吃鱼,有你腥的!我吃肉,有你香的!不是好日子吗?还想那李玉山?李玉山有妻有儿的,还能要你?不过他真的提防李玉山,春天的救济就是李玉山不忘旧情给她的。看来她还是想着李玉山的,要是李玉山真有那意思,也会干那偷情的事,那还不把这个女人的心勾去,还会理我吗?这时,他真的把怨气发到李玉山身上了。

  从王秀胜家出来,李玉山和郑明龙站在路边互相交谈,商讨解决的办法。

  “李书记!你看他家的公粮能不能不交呢?”

  李玉山沒说话.

  郑明龙又说:“昨天晚上研究的十几户中除去吴正华这样的户不能照顾以外,那些户都困难。像刘怀香,一个女人带两个小孩,虽说她娘家的人帮她,但是平时地里缺锄少管的,能长好吗?我也到她家看了,交公粮也费劲哩!”

  平时李玉山倒不多去想那个刘怀香,自己也有老婆儿子了,还去费那神干什么?什么命过什么日子吧!她命苦也没法子。谁知刚才从她家门前走过,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扫向她屋里,正巧与刘怀香目光相遇,那刘怀香的目光立刻变得凄怜,李玉山心里顿时一阵酸楚。但他又努力地控制住自已,并不再让自己有什么感觉产生出来,转过脸只顾走自己的路。郑明龙这时提到她的困难,李玉山也顿生同情之心,但他还是极力地将刘怀香三个字回避了:“这十几户要是都免交的话,那公粮不就差一千多斤了吗?上面的仼务完不成怎办?”

  “叫收粮多的多交点!”

  “那也得研究一下!”

  李大嘴吃过早饭,让女儿涮锅洗碗,自己坐到桌前,用梳子把头发梳到脑后挽成团子,插上钗子别好。拿出一个破旧的粉盒,用粉团沾点粉抹在腮帮上。穿上那件半新的蓝花夹袄,对着镜子照一下,像男人一样将烟袋杆儿挂在肩上,出门了。

  这阵子乡下接二连三地有人来找她去跳大仙,整天忙得屁颠屁颠的,孙有田和吴正怀的事一直没空办,今天没事了,无论如何要去把他两家的事办了。在她看来,这两家的事比喝凉糖茶容易,孙有田想把水花说给吴正怀家,吴正怀家又想取孙有田家的水花,两家不是想到一块了吗?我只要去把两家一点破,这事就成了,我就等着吃香喝辣了。不过她也动了点心思,认为关键是孙有田. 孙有田想要的是二龙,为什么不要大龙呢?大龙不是一样吗?他要是同意要大龙,那不正好合吴正怀的意了吗?吴正怀好办,他三个儿子,给他一个还有两个,无所谓的!

  今天水花去村里排戏,王秀英带着芋花在院子里的一个大木桶上压豆腐。孙有田独自一人坐在屋里想心事。

  “哎哟!有田大哥!在家啦!”李大嘴叫喊着直往屋里钻,也不等孙有田说什么,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孙有田摘下含在嘴里的烟袋,望她一眼说:“我只说你把我的事忘了哩! ”

  “哎哟哟!你看!你看!哪能烦你再去找啊!我这几天多少乡下人来请我去看病,你看!谁叫我名气大呢?越有本事就越有人请,今天王沟那个姓王的又来,我怎么也不能去了,一定要来给你回个信。不就是水花那事吗?成啦!吴正怀看好你家水花啦!”

  “啊!真的?”孙有田很高兴。“他怎么说的?”

  “嗯!是这样的!你看,你家不是想招女婿吗?人家大龙、二龙、三龙随你挑!要讲干活理事嘛?还是大龙?进门就当家,吴正怀说了,给你最好的,大龙给你!你看人家吴正怀多大方!”

  孙有田热着的心马上冷了下来。然而他并没显露出来,不紧不忙地嗑光烟袋里的烟灰,按了一袋烟递给李大嘴,李大嘴将烟袋嘴塞进嘴里。孙有田拿来根用大秫棒须子搓成的火绳,将李大嘴伸过来的烟锅点着,望着李大嘴说:“那二龙呢?”

  “啊!二龙呀!”李大嘴喷完烟雾,又猛吸一口说:“你想要二龙啊?大龙不行吗?”

  “就二龙吧!吴正怀也快五十的人了,大龙留给他替手脚吧!你去跟吴正怀说,就说我说的,大龙比二龙成熟,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有大龙,他也能歇口气,大龙留给他吧!”

  李大嘴听了,连连点头说:“在理!在理!你为他着想,他还能不领情!在理!在理!”她一边说话,一边抽烟,两眼却贼溜溜地在孙有田家已做好豆腐上扫来扫去。

  孙有田会过意来,就去打了二斤豆腐。一边递给李大嘴,一边说:“大妹子,这事烦你神了,请你去跟吴正怀通融一下,给他家二龙给我吧!请你说清楚了,给我招女婿的!”

  “哪能!哪能!事情还没成就又破费了!”嘴里在说,手却伸过去将豆腐接过来:“那我不坐了,我这就去找吴正怀说去!这事有我就没问题,凭我这张嘴保证能把事说成的。”

  送走了李大嘴,孙有田见王秀英已将做好的豆腐分成两包,过了一会也不见芋花来挑,心里想:“这丫头怎还不趁早挑去卖呢?转到屋里时,见芋花竟穿上做给水花穿的那件崭新的蓝底红花洋布褂子,手里拿着小园镜,头歪来歪去地照着。

  “那是你姐的!脱下来!”孙有田大声嚷。

  芋花身子一哆嗦,放下镜子转过脸来,愣愣地望了父亲一眼,又低下头站在那里。

  “听见没?啊!那是你姐的,她还没舍得穿哩!”

  “我!我也要!”芋花低声嘟嚷着。

  王秀英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听见动静,走到芋花跟说:“二闺女!乖乖!听话! 现在没钱, 等豆子做豆腐都卖了就有钱了,也给你做!啊!”

  芋花小声说:“妈!人家明坤穿得多好!我这破衣服多不好!让我穿这样的衣服在他家门口卖豆腐我嫌难看!”

  “不难看!不难看!哎!闺女大了,都知道要好了!听话,脱下来吧!啊!你大姐没舍得穿,你哪能穿她的!啊!脱下来吧!说着,王秀英解开褂子的扣子,帮着把褂子从芋花身上脱下来。又拿来那件补了几个补丁的旧褂子给她穿上。

  孙有田这时也不发火了,坐在屋里的小板凳上,捧起烟袋,不停地吸烟。

  芋花鼓着嘴,一声不响地挑起豆腐挑子走了。

  吴正怀正在家中想着大龙的事。家中就剩他和老伴。

  李大嘴扭动着腰身来到吴正怀家,吴正怀将她让到屋里。李大嘴将豆腐放到桌上,坐在吴正怀递过来的凳子上。路上,她已想好了找吴正怀说话的路子,尽管她认为吴正怀对大龙二龙无所谓,但也还要想法引吴正怀上勾,她好来个顺水推舟。

  “在家没事啦?你家这房子,怎这样矮?你看头都碰到屋笆上的蜘蛛网了!啊哟!没床啊?睡这地铺虫子不咬吗?哎哟!儿子都一个个成了大男人了,就挤这三间屋啊?怎住啊?给我就愁死了!三个儿子要分成三个家,给我就愁死了!……。”

  “你不会就是来看我这房子的吧?”吴正怀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了李大嘴的话。

  “啊!啊!哪是!哪是!你是要好看的人,家丑怕人说啊!”李大嘴嘴上说, 心里却在想: 怕我说哩! 等会就让你知道我说这破房子的意思了. 她不屑于去看吴正怀, 望着吴兰英又说:“就你俩人在家吗?”

  吴兰英是个胆小的女人,吴正怀从不把她当成当家人待,大小事都不要她插嘴。她瞟了吴正怀一眼,没说什么。

  “水花那边你说啦?”吴正怀不能再等了,急不可待地伸长脖子问。

  “啊!你怎知道我去水花家啦?”李大嘴有点奇怪地问。

  “我不知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豆腐哪来的?这里除去他家做豆腐,还能有哪家?卖什么关子!你这样绕弯子,是不是他家不同意,说不出口啦?啊?”

  “哎呀!看你说的!我哪有说不好的事!啊?关键是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中人家水花了?”

  “废话!他家什么意见?”

  “看中就行!看中就行!你看中人家水花,人家也看中你家儿子啦!你看人家水花长的那个漂亮啊!天仙!那是天仙!来你家住哪啊?啊?带个天仙一样的儿媳妇来住哪啊?还能和你家这几个大男人挤在这破屋里吗”

  李大嘴狠狠地将了吴正怀一军,吴正怀被她问住了。自己打算盖房子的,可这毕竟还是打算啊?眼下不是还是这三间破旧的矮房子吗?这样破旧的矮房子能带儿媳妇吗?再说他孙有田现在也不是那种提不上把的人家,论种地是全郑集数一数二的,论收成在全郑集又有哪个比他强的?我家这样的房子,他的闺女能到我这样的家来吗?吴正怀愣住了。

  李大嘴见吴正怀发愣的样子,很高兴,这下你不说我是来看你这破房子了吧?你是上了我的套子了! 接着,她又像说知心话似地开导吴正怀说:“不容易!放在哪家都不容易!这三个儿子将来要分成三个家!住的,吃的,穿的,哪样不要你去忙?以前那地主家都怕分家!一个地主百把亩地,分成三家,一家几十亩,一下子就变穷了。照我说,你呀!也不要死心眼!就把你儿子给一个给他家!”

  “什么?我儿子给一个给他家!那不是给他招养老女婿吗?这是孙有田说的?”吴正怀打断了她的话。

  “怎样?不行吗?我看就不错!”

  吴正怀连忙说:“不行!不行!”

  “哎哟哟!老哥!不是我说的,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噢!你不也是招给姓吴的人家吗?有什么呢?你看!生了三个大头儿子,还能不都是你的血脉,你的种!有什么呢?”

  李大嘴一席话,说得吴正怀没话了,不过,内心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一定要带个儿媳妇进家来,把家里的针线活做了,看势头,以后日子会好的,做衣服还不是常事,没有儿媳妇,这事哪个干!

  见吴正怀没说话,李大嘴以为他松口了,又说:“你看中人家水花,人家看中你家二龙了!”

  “啊!他想要二龙?不行!不行!”吴正怀立即说。

  “这哪行啊!大的还没媳妇哩!”吴兰英插上一句

  “过去!”吴正怀狠狠瞪她一眼。是李大嘴的那句话,勾引出吴正怀对当养老女婿的不满,这时,他只能将不满发泄到老婆身上。他深知当养老女婿的苦衷。二老在世时,他净受气,在家里很难拿出男人的架子,对吴兰英略微有点大言语,两个老的就会唠叨他。二老去世了,他才真正拿出男人的架子来。从内心讲,他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再给人当养老女婿的,所以他根本没有让儿子去给孙有田当养老女婿的意思。他还坚持让水花来给大龙做媳妇,水花手巧,只要她进门,家里的针线活还用愁吗?他又满脸堆笑地对李大嘴说:“大妹子,还拜托你,让他家水花给大龙做媳妇吧!去跟孙家好好说说.你看,我吴正怀家现在也不是那种拿不上把的人家。我家人丁多旺!俗话说‘人丁旺,财路通’,别看现在是这三间矮屋,明年就盖,盖上三间,水花过来,还不是好日子!再说,他家四个闺女,嫁一个水花出来,还有几个呢?哪个不能留在家里招!他家几个闺女都不丑,招个女婿还不是容易的事!”

  李大嘴听吴正怀这样一说,觉得也在理,孙有田大小总共四个闺女,招女婿只能有一个,干什么一定要让水花留在家里招女婿呢?把水花嫁出来又是什么难事呢?心里这样想,嘴上并不是这样说:“这事啊,也难说了!孙有田这人你能不知道?犟着哩!要说好他,真要让我拿出功夫了!嘴里这边说着,两眼却直勾勾地盯住院里几只老母鸡乱转。

  吴正怀见她那神态,还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她是想吃我那鸡呀!我那是留着下蛋卖钱换油盐的,给你,谁给我油盐钱!不过这时也不能让她空手走,这馋嘴女人不给她点口头食喂喂,她能出心给你办事?大龙和水花的事还指望她在里头周全呢!实际上东西现成的,大龙逮的鱼有两条斤把重的鲤鱼没卖,就是给她准备的。吴正怀说:“大妹子,你给大龙说媒也辛苦,给你准备两条鱼,大龙逮的,就算大龙孝敬你的!”

  李大嘴提着豆腐和鲤鱼出了吴正怀的家,乐颠颠地低头只顾走,此刻不能再到孙有田家去,这些豆腐鱼还能再提到他家吗?她得先送回家。刚上了官道,就听有人大声喝问:“你干什么的?又在哪骗人啦?”

  抬着一看,原来是李玉山,忙争辩道:“哎哟!你说什么哟?多难听!我串门人家送的!”

  李玉山和李大嘴同族姐弟,他太知这姐姐了,她是这一带有名的媒婆,净干混吃混喝的事。今天这模样认准她又是干骗人的事了,就狠狠地教训她:“你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再这样下去,当心政府治你!”

  “什么?哪个治我啊?我犯什么法啦?你又是好的!那刘怀香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把她的公粮都免掉?啊?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没好到乡里告你!你倒说起我来了!哼!”说完,头一昂,自顾走了。

  李玉山愣住了。那次村里研究免公粮的事,刘怀香是财粮委员提出来的,当时也没有人反对,孙有田还说了一些赞成的话,并不是他主张给免的。然而,李大嘴这话却刺痛了他的心。那天刘怀香那眼神,那眼里闪动着的泪光,让他心疼。他在极力地回避她,但是她那眼神,那泪花总是定格在他的脑海里,很难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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