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长篇小说“心愿”连载
此作成稿六年,因难以言明的原因,连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数内容都是以亲身经历,亲耳所闻的真情实事为素材,将前三十年农村农业合作化、人民公社时期,共产党带领农民改造恶劣的自然环境,搞好农业生产的艰辛历程展示给读者。
第九章 我这屋里,粮食多得都没地方圈折子了!
吴正怀家一定要办的大事是盖房子,有窝不怕引不来燕子,有了像样的房子,人家一看就上心,还怕儿子找不到媳妇?你孙有田不让水花给我家大龙就拉倒。
三间新房安排在原来矮房的西侧,门朝东。一丈三的宽度,九尺开间,八尺高墙口,这房子盖好以后,就和原来全庄最好的、郑福全家的那三间长工们住的屋一样大。
八尺高的墙口要分三次垒成,每次只能垒二尺多高,已垒到二遍了。今天早晨下草头霜了,草头霜一下,一个月内就会上冻,要抢在上冻前把房子盖起来才行。
大龙知道父亲的心思,已经拿把挖钗在挖备好的土了。土松一下好上水泡。
盖屋用泥是很讲究的,首先要用熟泥,所谓熟泥就是用风化好的泥。吴正怀早有准备,春天时就从河沟里将土抬上来堆放在这里了,经过大半年时间的风吹日晒,雨水侵泡,特别是七月份又倒翻了一次,已经全部熟化成细土了。其次要讲和泥的功夫。在和泥之前要上水浸泡,泡透了以后再经过几次踩踏翻动,像面团一样能粘成团,拽起来成条不掉才能算和好了。第三垒墙时,要将大小适当的泥团举起来使劲往要垒的墙口上摔,不怕它歪,不怕它掉,摔的劲越大越好。俗话说墙倒三次打好墙,掉下来后拾起来再往上摔,就是墙被摔倒了后再从头垒起,像这样垒出来的墙才好。第四是修整墙角,垒出来的墙只能算是墙坯子,要有人上下左右瞄好墙线修整墙面,这样垒成的墙才能不歪不斜,盖出来的房子才能整齐气派。
和泥垒墙可不是个轻快活儿,特别是三间屋的活,用土量大,人少了不行。二龙三龙说下午有事都走了。吴正怀想要上的水也不过十多担,汪塘就在家跟前,他和大龙要不了一下午就能把水上齐了,他俩走就走吧!但是明天和泥一定要他们在家一起干,指望他和大龙是干不了的。
晚上,二龙先到家。
“二龙!明天要和泥了,你在家和泥啊!”吴正怀对二龙说。
“我大!捞不到!明天我要站岗!”
“不行!你不干叫我和大龙累死啊?站什么岗?”
“我大!你不知道啊?现在紧张,朝鲜打起来了!”
“他们打他们的!碍我什么事?我又没去惹他”
“我大!美帝国主义野心大哩!听说要打过鸭绿江打到我们中国来了。跑到台湾的蒋介石也在准备从福建那边往里打,我们这里喑藏的特务、坏人也活动了,几天前夜里南湖不是有人放信号弹吗?你说我们不去站岗行吗?”
“啊!这美帝是什么人?这样横?”稍后,吴正怀又问:“蒋介石能打过来吗?蒋介石要打过来的话,郑福全还能回来吗?”这可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他呀!做梦!我们几百万解放军是干什么的?我们这些民兵是干什么的?”二龙说得很坚决。
“对!对!有解放军,有你的民兵!我们不怕!那你明天去站岗吧!”
吃过晚饭,三龙才回到家。
“三龙!你干什么的才回来?明天哪都不准去了!在家和泥!吴正怀对三龙这么晚才回来很生气。
三龙愣了一下,说:“我大!明天我哪能在家啊?我们明天团员要开大会哩!
“开什么团员长员的!泥能不和吗?不去!”
“嘿嘿!我大!看你说的!明天我们村团支部正式成立,我还要在会上讲话哩!我能不去吗?
“啊?你还要讲话?你当上那个书记啦?”吴正怀伸长脖子问。他知道三龙的事。李玉山几天前向他透个底,说村上党支部意思想叫三龙做团支部书记,问他有什么意见。他问这团支部书记是什么样的官,李玉山告诉他是全村小青年的头子,全村所有小青年都归他管,这样有权的官他当然很满意。
“是啊!明天就正式上任!玉山大叔交待我了,以后要做好村上的青年工作,叫我明天在会上讲话!”
“啊!那!那!你那事重要!你那事重要!你去吧!”停一会,吴正怀又问三龙:“我问你,那丫头的事哩!”
“哪个什么事?三龙莫明其妙地问。
“那!那!村里的妇女主任哪个当的?”吴正怀问的是村里的妇女主任的事。原先李玉山的党支部里打算叫水花干妇女主任的。他知道后,就找李玉山提意见,说孙有田解放前不能算是郑福全家的长工,他家一家老小都是郑福全给吃给穿给住的,是郑福全养活了的,郑福全家遭土匪时孙有田还去给郑福全看家,是大地主的狗腿子。眼下阶级斗争形势紧,几天前村委会改选,他在下面一活动就把孙有田的土地委员选掉了。此时他是在打听妇女主任是不是水花当的。
“啊!你问妇女主任哪!是街北头的李桂花当的。”三龙不知道准备叫水花当妇女主任的事,所以回答起来一点也不介意。
吴正怀心里一阵喑喜,你孙有田也走下风了!嫌我家大龙不好哩!我家哪里不比你强!看!二儿子当民兵!三儿子做干部!马上我这三间屋盖起来,住的也比你强,哼!“骑驴看唱本,以后走着瞧吧”!他要想法将三龙和水花分开,连三龙将来都不准娶水花,他要和孙有田家断绝来往,又交待三龙:“以后不准你去演戏了!”
三龙不知道父亲这个用意,实打实说:“以后啊?玉山大叔说了,叫我不去演戏,专门做青年工作,不过戏班子的工作是叫我管的。”
第二天,吴正怀和大龙和泥,大龙牵着大黄牛在烂泥堆子上转圈子,四个牛蹄和两个脚在烂泥滩子上不停地踩,吴正怀一边撒碎麦草,一边撒水。转了一阵后,大龙又将牛牵出来和父亲一起翻泥。泥翻好了,父子俩人坐下来一边歇一边吸烟。
“哎哟哟!几个月没来都变样喽!盖房子啦!嗬!这墙垒的!宽宽大大,多气派!这屋顶朝上一盖,郑福全那房子都不如你这房子!嘿!你看这泥和的!大烟膏似的!这泥垒出来的墙哪!老鼠打洞找不到能扒动的地方!”。李大嘴人没到, 声音早到了.
吴正怀从心里说这阵子听到她讲话就烦,油果、鲤鱼都被白吃了, 能对她有好印象吗? 给狗吃还能看门哩!给她吃有什么用?他朝她瞪一眼, 没好声地说:“讨厌!”。
“哎哟! 看你凶的! 告诉你, 我可是为你儿子的事来的,“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 你烦我,我走啦!”
听到这话, 吴正怀想:这女人今天来, 还能是孙有田同意了吗? 马上停下手里的活, 将李大嘴向屋里让。
李大嘴一边低着头进了矮屋,一边还在唠叨着“这才像话嗨! 我呀! 别人请都不想去, 对你我才来的!我呀!来给你说儿媳妇啦!你家大龙啊!我一直想着呢?你看这孩子多能干!这样好的孩子说媳妇的事我能不关心!昨天我到河西小王庄给人看病,正巧那家有个闺女,十九啦,长的呕,瓜子脸,小嘴,俊喽!这闺女啊!还做一手好针线哩!我一看就看中了,把这闺女说给大龙吧!她家奶奶得了邪魔病,睡在床上不能走路。我一看就算出来了,她家有人得罪了仙人,这仙人在老奶奶身上作法了。果然被我算到了,这闺女的父亲几天前看到一只黄鼠狼,拿根棍去撵的,那黄大仙能不作溅他家!我使了个法子将那黄大仙的法破了。我还给她家点示了,要老奶奶真的好起来,得要有喜事冲冲。他家问我怎么喜法,我也不客气,就明说,给这闺女说个好婆家不就有喜了吗?他家连忙就托我给这闺女说婆家了!老哥,你看,我这办的!什么冲喜呢?全是为你的!为了把这事办成,我费熬了多少心血!还对我凶哩!”
“好!好!”吴正怀听李大嘴唠叨了半天,不但不觉得烦了,反而越听越兴奋。最中意的当然是这闺女的事,听说这闺女做一手好针线活,连忙说:“大妹子!那就劳驾你把这闺女说成了吧!这闺女就不错。”
“哎哟!看你说的,多轻巧,你以为这闺女就这样好说吗?我这嘴皮呀,还不知道要磨破多少回哩,唾味星子要不吐出两碗才怪嘿!”
“那是!那是!大妹子!你也别小看我吴正怀, 我吴正怀也是个大大方方的人,为人处世,你打听打听,我吴正怀哪样事做的不够人评的,你看看,我这屋里,粮食多得都没地方圈折子了!这两个折子靠的,都没法走人了!哪家能有我这样多粮食?这闺女要说成了,我这折子里白花花的小麦送两斗给你!”吴正怀扬着眉毛忽闪着黑眼球,很神气地说着。
“啊!啊!你正怀老哥从来就是豪爽的人,我知道,你不小气,不小气,说个儿媳妇又容易吗?我知道,这闺女说成了,你不会小气的!”
两个人都停止了说话声。
吴正怀心里知道,这个馋嘴女人空手是不会走的,给什么呢?事先也没有准备,上街去买又来不及,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只老母鸡了,他瞪了一直站在门外听话的吴兰英:“去!把那只不肯下蛋的老母鸡逮来!”
吴兰英抓了一把大秫粒,将老母鸡引到锅屋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老母鸡抓住。
李大嘴将乱扑腾的老母鸡提到手上!“哎呀!你破费了!不过一只小鸡放在你家也不算什么,不算什么,那我也不坐了,我看哪,干脆等你这房子盖好了,把那闺女带到你家来,让她来看看你这个家,看看你家这气派是不是有钱人家,也让你看看你那儿媳妇,看看我李大嘴的本事!”
孙有田的土地委员被选掉了,他并不感到有什么损失。在他看来,地分过以后土地委员也没什么事了,干不干都无所谓,就是干也没有人给什么三大两小的,不干也不比人家少什么,相反他倒觉得没人找他开会了还轻松了呢?至于吴正怀讲的那些话,讲的水花那当妇女主任的事,他原本就没听到,也没有人告诉他,所以他也不会对谁有什么忌恨的。
吃过午饭,王秀英和芋花开始磨豆腐,他不再让芋花去上学了,女孩子上不上学,学不学都无关紧要。芋花在前面掌磨架,王秀英在后面拽磨杆,小石磨咕噜噜地响着,乳白色的豆渣带着泡味滴到磨架下的大木盆里,孙有田看了一会,又转到东山头牛棚前,老水牛吃饱了,趴在地上闭着眼睛养精神,小牯子见他来了,哞哞地叫着挣直了缰绳往前靠,孙有田走过去心疼地摸着它的脑袋自语着:“乖!一天比一天大了!这笼头戴上了,不自由了吧!”
小牯子一年零三个月了,大半人高,前瘠宽厚,四腿园壮。它乖巧地用头抵着孙有田,又伸出舌头去添孙有田的手背。孙有田摸着它的鼻子说:“现在给你上笼头,明年春暖和了就给你扎鼻拘子,秋天就能干活了。”这时,他徒然心头一亮,眼下家里的活别的不愁,就愁送肥拉庄稼,要是有个车,凭这一老一小也能拉了。你吴正怀不是和我较劲不让二龙给我招来吗?有了车我还不急哩!
想到这,他又有了主意,连忙向刘怀玉家走去。
刘怀玉这年把日子虽说紧张,吃得差一些,也还没怎么断过,身体比一年前强多了,现在也能起床下地干点轻活。此时他在院子里和老婆在剥大秫子,因怕冷身上穿着半旧的棉袄棉裤,这是去年冬天村上发的救济衣服,据说是县城里的干部们捐的。大桃也比去年长得高壮一些,拿个簸箕在簸大秫粒子。这孩子就是他的最好的劳动力了。
刘怀玉见孙有田来了,客气地想站起来让坐,孙有田忙把他按住说:“不客气,又不是外人。”
“这季收的可以吧?孙有田坐在一边帮着剥粒子。”一边问。
“怎说哩!比去年大秫要多收百把斤,可是,麦季南湖的麦子出芽了哪能当粮食,后来多亏村里啊!玉山组织党员干部帮工队给我栽了二亩山芋,收了二千斤山芋,晒了四百多斤山芋干子,留下几百斤鲜的。玉山说把我公粮免了,多谢他呀!”刘怀玉大概是说多了,又弯着腰,咳嗽起来。
王秀平接着说:“有田姐夫,你不来,我也打算了!今年麦子烂了,没吃的,村里发的救济粮又不够吃的,亏你呀!借给我家三斗大秫子,我们不吃昧心食,保证算数,借你三斗还你四斗半,这不?剥好打荡干净就给你送去。”
“啊!不急!不急!我不缺吃!不急!”孙有田心里的打算不好意思明说。
“怎不急呢?迟早要还的,吃光了,还没法还呢?趁现在有就还上吧!”王秀平又说。
“不急!你看你和我家秀英还是同宗姐妹,我们还能上门逼债!吃完了也不碍事的!”
刘怀玉一阵咳嗽以后,说:“你不怕我不还你啊?”
“不怕!不怕!唉!嗯!你!你家那大车呢?”孙有田憋了好大一会,终于说出了口。
“啊!大车呀!放在街上了!哎!这东西,白要了,我们也没人用!早知分浮财时要个牛也比这强!”王秀平说。
“对呀!大车让给我怎样!”孙有田马上接上说。
王秀平立即说:“行!这还是好办法哩!”
“你不是一百一十块的股吗?给你股价怎样?”
“行!你给一百一十块,我把那股让给你!还有半股是别人的,怎办?”刘怀玉咳嗽了几声,喘着粗气说。
“要是这样,我那大秫按市价算一下,不够的数我也不欠你的,一把数都给你!你身体也不行,我这钱给你,正好你把病看看!那半股我去说,要卖的话,我也买。”孙有田立即轻松地说。
孙有田心里有数,虽然这大车用了将近二十年,严重老旧,只能凑合用,但有车总比没车強。再说买新大车要四五百块,哪能买得起?
相关文章
「 支持!」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