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长篇小说《心愿》连载(33)
此作成稿六年,因难以言明的原因,连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数内容都是以亲身经历,亲耳所闻的真情实事为素材,将前三十年农村农业合作化、人民公社时期,共产党带领农民改造恶劣的自然环境,搞好农业生产的艰辛历程展示给读者。
第三十三章 就是不当社长,也要把水花带过来!
水花虽说参加过乡里会计培训,在小李庄当了一年多会计,社里的帐算过,有一点路子,但是干得还是很吃力。
初冬的天变短了,太阳就像孩子们耍着的坨螺,从东方出来后,在南半边的天上很快地甩了半个圈子,就迅速地躲进西边的地底下睡觉去了。西北风也是个看太阳脸色行事的货色,太阳越高,它就越温和;太阳越低,它就越冷酷;等到太阳躲到地底下睡觉时,它就完全换上凶神般的模样,将无数把冰冷的刀子捅入街南社那一间办公室内,扎入正在这里算帐的两个人的身上。办公桌是一个二尺五见方的小方桌,桌上点一盏墨水瓶做的小煤油灯,水花和郑明龙坐在桌边,面前是几个账本和算盘。郑明龙报数,水花打算盘。
“刘怀平1785分,刘怀安1726分,孙桂华1749分……。”郑明龙将工分帐摊到煤油灯前,仔细地翻看着帐本上各家全年的工分数,嘴里念着。
等到这工分算好时,已经到小半夜了。下面就应该计算工分粮,水花说:“明龙!天已不早了!明天再算吧!”
郑明龙想想说:“工分粮算好了,还有地亩粮。还有各种牛犁车具的股份粮。老社的人算过以后,还有后入社的人的帐,够我们算几天的!再算一会,小鸡叫头遍再回家!”
水花同意了。于是,一直算到小鸡开始叫了才停止。
社屋有条直通小李庄的小路,水花刚辺上小路,就听郑明龙说:
“肚子太饿了,我们到桥头饭店吃肉絲面吧!”
“我沒带钱!”水花说。
“不用自己给,到时叫饭店到社里弄粮去抵帐。”
“那行吗?”
“怎不行!我们给社里算帐,吃点饭叫社里付上怎不行!”
水花犹豫一下,同意了。
出了社屋,两个人顺着街东那条大路向北走。快到郑明龙家门口时,发现有个人从院子里出来向他俩走来。俩人停止了讲话,都在注意前面这个人。快到跟前时,他俩都认出来人是李小妮。还没等他俩张嘴讲话,就听小妮冷冷地问道:
“郑明龙!你深更半夜不回家睡觉,在外干什么的?”
郑明龙愣了一下,马上说:“算帐呀!你问这干什么?”
“算帐的!你当社长的,算什么帐!什么时候啦?算帐就能算到小鸡叫?再算嗨,算到天亮多好!俩个人在一起算,热热火火的,多自在!多好!”
“你!你!你胡说什么?”
水花听到小妮开头的话,觉察出不对。听到小妮后来讲的话,她立刻明白了,小妮是怀疑上她了。这种话她自然是听不下去的,她一句话不说,将脸偏向一边,自己走了。
郑明龙大声吆喝:“你干什么?胡说什么?”
李小妮见水花走了,立刻放肆起来:“你们俩是干什么的?啊?白天见面,话就说不够,抹上浆糊一样往一块粘。夜里能不干那种事?还说是算帐的哩!我是傻子吗?啊?”
郑明龙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能整治这个己经怀孕的大肚子老婆。他嗷嗷叫着在原地转了几圈子以后,一把拉住李小妮的手,说:“走吧!我的姑奶奶!别瞎说了好不好!”
李小妮挣脱郑明龙的手,坐在地嚎陶大哭起来:“啊!啊!呜……!郑明龙!你当我是瞎子吗?看不见?啊!呜!啊!你当我是聋子听不到!你早就想水花了!现在天天像俩口子一样,她来找你,你跟去,你去找她,她跟你来,那话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啊!呜!……。
李小妮的哭闹声惊了郑明龙的父母,两位老人出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李小妮劝回家。
李小妮回家也无心上床睡觉,就坐在锅门草上哭闹起来,折腾得郑家人坐不安睡不眠。天到四更时,小妮哭闹得也累了,就扒在锅门的草上打起盹来。郑家三口人才到上床睡觉。
太阳一芊高时,还在睡梦里的郑家三口人被院子里的李大嘴叫骂声吵醒。
“狗日的郑明龙!你敢欺负我家小妮!敢到外面去勾野女人,我看你是吃了狗胆了!……。”
原来天亮时,李小妮醒了见那三口人都在睡觉,也不去惊动他们,连忙赶到她妈那里去。
李大嘴听到女儿的诉说,哪能咽下这口气?一路叫骂着赶到郑明龙家。
“我操你祖宗的郑明龙!你瞎了眼啦!我家小妮哪点配不上你!看你那熊样子!要钱没钱!穷得连衣服都做不起,早知你家穷成这样子,瞌十个响头我都不会让小妮跟你结婚!你人没人样子,还去勾野女人,看我怎么收拾你!”李大嘴在院子里跳着骂着。
郑明龙醒了,但他不敢出来。
郑明龙父母也醒了。老头子先出来,他满脸陪笑地走到李大嘴面前,两手合在胸前,弯着腰,点头作撮地哀求说:“亲家!你消消气!千不是万不是,都怪我没照顾好你家小妮,让她生气!你消消气!消消气!”
“装孬啊!装孬就行啦?小妮怀了你郑家的种,身子重行走不方便,你儿子就大胆了,自由了,外面去乱搞了,你姓郑的还是不是人?”
“哪里!哪里!我家明龙怎会到外面去胡来?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会的?就你说的!猫见腥哪有不吃的?吃屎的狗能离得开茅厕?一个结过婚的大小子深更半夜和一个仙女一样的闺女在一起能忍得住?能不干那种事?说给鬼听都不信!郑明龙!你狗日的不要躲在屋里装缩头乌龟,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不给我跪下瞌头下保证,我叫你小锅底朝天,叫你碗成瓦碴儿,叫你祖宗牌位翻身!”
“亲家!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来!到屋里坐,我让明龙来给你陪不是,以后保证不让小妮生气,好好待小妮,好好过日子!”
“我不听你花言巧语,你郑家就是这种德性!郑明龙!你出来!老娘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娘!不要乱说,我是算社里帐的,不信,你去问社里保管员,他就在旁边牛屋睡的!”郑明龙争辩道。
“算什么帐!你是社长还是会计?……。”
李大嘴这话还没说完,从院门口进来一个人。
郑明龙看见了,立即招呼道:“小王!稀罕哪!快来屋里坐。
李大嘴是背向院门的,她停住说了半截的话,回头一看,原来是乡政府里的文书小王。乡里的人不论干什么,都是政府的人,李大嘴天不怕地不怕,还就怕政府的人。说了半截的话不说了,还装出一付来走亲戚的样子。
“明龙!你家干什么啦?”小王问。
“没干什么!没干什么?”郑明龙一边将小王向屋里让,一边说。
“我不坐了!那边等着哩!今天乡里开会,让各个村回报自己村里社里年终分配的情况。你们村李玉山村长回报到你这个社时,大家听了都觉得你们社做得好。老社的分配和新入社的工分分开来算,社长一边做好社里的工作,夜里还能加班帮会计算,加快了社囗里年终分配工作的进度。乡里张书记听了很高兴,说你们社这样注重搞好社里的分配应是全乡的典型。叫我来喊你一下,让你到会上去介绍一下经验哩!”
李大嘴听说乡里领导表扬郑明龙帮会计算帐,心里凉了半截,这下子还敢骂郑明龙夜里不回家吗?她什么也不说了。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帐太多!会计一人太忙,我帮着报数字,她打算盘,这样她不分心,专门打算盘能算得准一些。也就才干两天,每天都加夜班加到小鸡叫头遍,没什么?”郑明龙说。
“就这就行了!很多社的会计不是不会算帐,就是帐算得太慢。像你这样社长帮会计加班算帐全乡还没有哩!快走吧!”小王说。
郑明龙回答说:“好!好!我现在就去!”
“明龙!你不要去!那帐你还能再算吗?”郑明龙父亲很郑重地对儿子说。
“郑大伯!你怎这样说?乡里张书记都表扬他,你怎么能不叫他再算呢?”小王立即问。
“张书记表扬是好事啊?可是这帐还怎么算?”郑明龙父亲很为难的样子望着李大嘴说。
“算!怎不算!算!”李大嘴倒很干脆地说。
“那就算啦!”郑明龙父亲望着李大嘴说。
“你望我干什么?我说不给算啦?就是不要干那种事就行了,我这样说不对吗?”李大嘴倒反问起来。
“对!对!那就照你说的做!明龙!你还不赶快跟小王去,那边领导还等你呢?”
郑明龙跟着小王走了。
李大嘴说了声:“我也走了”
李大嘴并没回家,她在向吴正怀家走去。她那心里又有了新的发现,又想出了新的主意。
此时的吴正怀正坐在自家那三间矮屋的门旁低着头抽烟。屋里,吴兰英坐在床上,她的怀里,这边搂着大龙家的小二子,那边怀里搂着二龙家刚出生的小丫头。两个孩子都不会走,眼泪连着鼻涕,挣扎着哇哇地哭叫着。吴兰英的眼只能看到一点亮,什么都不能干,只能在家哄这两个还不能讲话又不会走路的小孩。这两个孩子又好哄吗?没哄过小孩的人是不知道的,哄过小孩的人最清楚,像这样不会走路,又不懂事的毛头小孩,哄一个都不容易,别说两个了。
“遭罪啦!前世作的孽!”吴兰英无奈地叹息着。
吴正怀痛苦极了。这怪什么呢?还不是怪气走了水花吗?水花没走时,洗衣、做饭都干了。那时的日子多舒服!水花走后,这活没人干了,洗衣服好办,三龙能干,可是做饭他不行。吴正怀也只能烧个稀饭,拌个面糊子。三天两天糊弄一下还可以,要是一直是天天就这样怎能行!两个儿媳中,他想来想去,觉得宋侠不行,张兰芳是个直性子的人,只要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为了拢住张兰芳,让她出心地照顾好这老俩口子,他提出让老太婆去哄她家小孩,要张兰芳给自己这边做饭,张兰芳答应了。谁知才干了不到半个月,宋侠也将她家那小二子送了来。理由是现在分家了,各过各的,老的不能只偏向哪一家,要哄两家都得哄。做饭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和面烧锅炒菜吗?一顿饭一会就行,哪个都能干。她提出和张兰芳两人每人干一天。张兰芳觉得以前她一人天天要做饭,现在隔一天做一天,当然举双手同意。吴正怀面对这两个较起劲来的儿媳妇毫无办法,只好答应让宋侠将她的小二子也送来。现在思来想去,当然是十分后悔不该把水花气走。
“哎哟哟!正怀老大!享福啦!儿媳妇两房,儿孙满堂,福死了!”
吴正怀瞪了她一眼,并不理她。
李大嘴对吴正怀家的情况已有耳闻,进了院门,听到两个小孩的哭闹声和吴兰英的抱怨声,明知吴正怀心上被刀划上口似地疼,还故意往那刀口上撒盐。吴正怀不理她,她并不觉得难看,又接着说:“不要气我!我也是看在你对我不错的份上,和你说句玩笑话的!你那心里想什么,我一看就看出来了,还是想那水花,对不对!”
吴正怀听到这,脸色变得温和了,指指屋里的小板凳,意思是让她坐!
吴兰英这时连忙说:“水花呀!多好的闺女呀!该死的三龙,非要干那社长吗?这下好啦,把水花气走,给自家造罪!报应呀!造孽呀!”
“嫂子!问题大哩!那水花呀!现在整天和明龙在一起,我那女婿也是一表人才,没和我家小妮成亲时,就和三龙争过水花的,他们两能没有旧情?你们不知道吧,这几天两人天天夜里算帐,一算就算到半夜,你们想想,两个人年纪轻轻、性情火旺的,哪个能保证说不出事?”
“啊!能这样?”吴兰英将两个小孙子丢下来,任他俩在床上哭闹,惊慌地说。
吴正怀停住抽烟,望着李大嘴说:“你!你还不赶快叫小妮管管你那女婿!”
“叫啦!他俩为这事还吵闹哩!”我就是为这事才来的!老大!这又是长久之计吗?我那小妮哪能寸步不离跟着明龙看着管着,猫看老鼠洞还有打个盹的时候哩!”
吴正怀长长吁了口气。
李大嘴见了,又对吴兰英说:“老嫂子!你看你这两个孙子哭的,你那两个儿媳看见了能让你吗?水花多好,多贤惠!”又对吴正怀说:“人家都说你吴正怀是个有本事的人,我看就没用,放着一个贤惠能干的水花不能留住做儿媳妇,算什么本事?自己吃不顺心穿不如意不说,还让自己的瞎老太婆受这罪,算什么本事!你家那三龙就非要干那社长吗?是社长要紧还是自己吃得如意穿得舒服睡得安稳要紧?还说你吴正怀精明哩!我看全是假的!”
“别说啦!”吴正怀望着李大嘴,大声吼道。
吴兰英哭出声来了,她边哭边说:“该死的三龙呀!非要当社长吗?老头子!你就管管你那三儿子,就是不当社长,也要把水花带过来!呜!啊!我这罪受够了!”
李大嘴望着吴兰英说:“老嫂子!你就这苦命!该受这罪!”又望着吴正怀说:“老大!你不要生我气!也怪我多嘴!哎!多嘴会吃多嘴包!好心还能去怪人当成驴肝肺吗?全当我没说!没说!”
吴正怀忽地将头扭向一边:“你走吧!走吧!”
李大嘴忙说:“好!我走!我走!”
李大嘴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下,那吴正怀还将那头扭着哩!心里很得意地想:你凶什么!我这几句话哪句不象拳头一样掏到你那心上,不叫你疼、不叫你难受才怪哩!要不了三天,保准叫你去想办法把水花带过来!
李大嘴回到家,小妮听完情况立即不高兴地说:“妈!你怎能这样轻易放过郑明龙呢?”
“我的傻闺女!不要计较他了!乡里领导都表扬他能干,我就看出这小子是个当大干部的料。你妈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干部,那小子要是让他好好干,也能干到李玉山那样的官!真要这样,你妈还怕哪个?出去苦钱心不慌嘴不软,那多好!”
“要这样,他不是又和水花在一起深更半夜不回家了吗?”
“闺女!别计较!哪有公猫不在外打野沾腥的?有就有一点吧!再说,我不是去找吴正怀了吗?只要三龙把水花带去家,那水花自然就不敢了,你想想,哪有男人管不住女人的?”
吴正怀本来心里就后悔,经李大嘴来一搅和那心里真的悔出火来了。中午三龙一到家,就迎头一顿痛骂。三龙听说水花深更半夜都和郑明龙在一起,就慌了手脚,父亲的骂声还没停下来,他就匆匆忙忙地向李玉山家赶去。
李玉山在乡里开会刚到家,听了三龙的话,笑着说:“看你怕的!他俩是为了算帐,才夜里加班的!就是深更半夜又怎样?他那社屋我知道,那头两间是牛屋,当中就隔个小秫杆夹的杷障子,这边喘气那边都能听到,那保管员又是喂牛的,就睡在牛屋里,他俩能敢怎样?再说,水花那样精明,郑明龙是有老婆的人,她能和他乱来?不要听李大嘴去瞎说!”
“玉山大叔!就是不会有什么,可水花近来就是不理我!要不就让水花回来吧!她生气走的,还不是因为那两亩地?社里这样多地,何在乎那两亩?”
“三龙!你怎这样讲!还能因为让她就把两亩地退给她家吗?啊?不行!”
三龙有点着急了:“玉山大叔!我怕,我,哎!水花对我真的生气了!”
李玉山望着三龙笑笑说:“没事的!水花对你我知道,没事的!”
“大叔!你就听我吧?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人,我的长辈待,水花要是真的变心,我……我受不了!”三龙说到这,语音哽咽起来,眼角上流下了两行泪。
许兰在锅屋把饭做好了,见儿子也放学回来,就到这边来催吃饭,正好看到三龙难过成这样子,就同情地说:“玉山!三龙心里放不下水花,你就替他想想吧!”
李玉山望着三龙,想了一会说:“哎!怎办呢?要不这样吧,把明龙调到街西社去。街西社的记工员识字不多,社长又一字不识,工作能力又差,工分帐记得太差了。让明龙去那把社长换了,他还能帮记工员把帐记好!”
三龙听了,心情立即放松下来。停会,他又问:“街南社的社长怎办?”
“我去兼那社的社长吧!”李玉山说。
对吴正怀来说,这是个非常时刻,三龙前面刚走,他也就出了门,匆匆忙忙地向吴正诚家赶去。水花现在不是过去了,她正气着哩!能不能嫁到他家,那就要看孙有田什么态度了。孙有田现在他能找吗?想来想去,能帮忙说话的,只有吴正诚,我这头是他家里兄弟,那头孙有田他的亲家,两头都能尽力的。从中周全说话当然吴正诚是最适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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