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长篇小说“心愿” 连载
此作成稿六年,因难以言明的原因,连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数内容都是以亲身经历,亲耳所闻的真情实事为素材,将前三十年农村农业合作化、人民公社时期,共产党带领农民改造恶劣的自然环境,搞好农业生产的艰辛历程展示给读者。
七十四章 你今天怎这样?
三龙十分庆辛,查不到有朱立方家的条子,那个开发粮单子的会计并不认识朱美兰和她家的人,叫他想想朱美兰或者她家别的人,有没有到他那开过发粮单孒,他也说不清。大小队干部私下分的救济粮条子、返销粮本子虽然都被査了出来,因为对这问题处理上面有了说法,不将这些定性为为贪污问题,三龙拿到的写自己名字,包括后来给了朱立方家在內的救济粮返销粮,工作队认为数额并没超过群众的最高数,并没追究。郑明虎这伙人听说那些救济粮返销粮不算贪污,觉得把三龙那点事再拿去张扬也没有什么用处,也就不再提这事了,于是,这个足以暴露三龙和美兰关系的关键问题便被隐藏下来。
郑明龙这个倒霉蛋仍然还是美兰怀孕问题的冤大头,审查的目标还在他的身上。既然救济粮上找把柄是没有指望了,那也只有在朱美兰身上动点子。
周队长决定调查朱美兰。对于女人不能像对男人那样粗暴,得依靠细功。他把这任务交给大队妇女主任水花和生产队妇女队长张兰芳,让她们两个人把美兰找来好好谈谈,想通过思想工作让美兰把实情讲出来。
大队办公室里,对朱美兰的思想工作正在进行。
“美兰!工作队今天让我们把你找来,是要落实一个问题,我跟你兰芳二嫂也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就照实说,我们给你保密,不会让你难看的!”水花开了个头。
张兰芳可没那样细功夫:“看你这样子,最少五个多月!这样坐还怪不好喘气吗?来!靠墙!把被子垫在后腰上,两腿伸直摆平着坐!”她把被子拿到墙跟垫好,将坐在地铺上的美兰扶过来,倚着被子靠墙坐好后,又一竿到底地问:“多好的一个大姑娘!哪个剁千刀的臭流氓,把你糟踏成这样子!”
水花嫌张兰芳说得太直露,笑着说:“美兰!二嫂就这直性子,她也是看你这样子觉得心疼!对你是好心!”
美兰内心有愧,哪敢正眼看水花,尽管会急促地喘粗气,她还是将两只膀子放在曲上来的两个膝盖上,萎缩着身子坐起来,像只受到惊吓的可怜兮兮的小猫,低着头不说话。
水花坐到美兰旁边,搂着她说:“表妹!你别怕!这样的事,都怪男人,女人都是被欺负的。姐是管妇女工作的,专门给我们女人撑腰,你有什么就跟我说,我替你作主!你都这样了,就不要去顾别人了!说吧!把他说出来,好让政府处理他!”
美兰连水花的声音都害怕听到,哪还敢沾到她身上,挣了几下,才从水花的怀里挣脱出来。她內心虽然十分害怕,但是从水花的言语行动中已看出水花并不知道这是三龙的事,所以,心里想好的主意并没乱;再说,现在事情已经到这一歩了,自己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不敢对水花说,就哀求似地望着张兰芳说:“二嫂!你们把我弄到这来,我害怕!”
张兰芳骂道:“是哪个臭男人?孬熊东西!狼心狗肺!把你糟踏成这样?现在就当缩头乌龟,不敢招认,想不管不问了!表妹!你怕什么!有我们两个,看哪个还敢欺负你!告诉我们,是哪个?我们绕不了他!”
谁料想美兰不再说话了,不论水花和张兰芳怎么问,她都是愣愣地坐在那里想着心思。
初冬季节没有多少农活干,公社布置各大队抓好小型农田水利的整修工作,郑集大队在南湖疏通旧的排水沟。
下午,三龙心慌意乱,怕见到人,总觉得见到人就脊背发凉,遇到有人跟他讲话就心里发慌,哪还有心思去检查水沟的疏通情况,到南湖转了一圈子,就一个人偷偷地蹓到抽水机站的大堆下,找了个向阳的洼窝子躺下来。这里远离人群,十分安静,高高的塘堆挡住凜冽的寒风,西斜到半空中的太阳又像一个温和慈祥的老人一样,把温暖的阳光洒到他的身上,在这个冰冷刺骨的时节里,这里是个难找的舒服空间。然而,三龙实在无心去享用,他仰面躺着,干瞪着双眼望着天空想心事,吃中饭时水花讲的令他焦躁的事儿又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因为有了朱立方当面给的承诺,对朱立方三龙毕竟心中还有个底,并不怎么紧张。后来见把美兰带去了,并且还让水花去审查,三龙的脑门上就像浇上一盆凉水令他浑身发凉,又像心里被填进了秤砣,让他感到十分沉重。中午和水花说话的情况就像看电影似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中午,地里干活的人都已到家捧起饭碗了,三龙才极度心虚地回到家。他摸不到水花找美兰谈话的底细,怕见到水花,低着头向屋里走。
“你怎现在才到家?小丫头还在她外婆家没带来哩!”水花精神十足、说得很随便。
“啊!我去带!”
水花又神秘地说:“算了吧!有我妈照看着就行了。告诉你,工作队叫我去审查美兰了!”
三龙怕听说美兰的事,怕把把自己扯出来;却又很想听下去,想从水花的嘴里把美兰的情况听清楚。他把心提到嗓眼门上,侧着头把耳朵对正水花的嘴巴,听完水花这两句话,再偷偷打量一下水花的表情,没看出对他有什么异样,才略微放松一点。
“这个美兰哪!我跟二嫂说了半天,随便怎么哄怎么劝,就是不说实话!也不知吃了郑明龙的什么迷魂药?她也太痴心了!自己的肚子是明摆着的,瞒又能瞒得住吗?周队长说了,不准美兰去家,吃饭叫她家送来。他把美兰交给我跟二嫂了,叫我们一刻不离地看住她,一直到她说出实话才能放手哩!吃饭都要换着吃。走!吃饭去!我还要去换二嫂哩!”水花说完,拉上儿子向锅屋走去。
三龙此刻算是摸到底了,知道美兰没说。尽管这样,他那颗提着的心仍没放下来,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地低着头跟在水花的身后向锅屋走。
“周队长把审美兰的事就交给我了!叫我好好做思想工作,让她说出实情!怎办呢?她油盐不进,就是不说哩!”水花走着讲着。
粮食还是不多,很少吃饼,吃的是拌面疙瘩菜稀饭。儿子大顺子在身旁嚷着要吃饭,水花盛好一碗饭,本想是端给儿子先吃的,却被內心惊恐不安的三龙随手端过去,她只好又给儿子盛一碗,一边往桌上端,一边又说:“怎办呢?我可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你说呢?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水花自己盛了一碗,坐到三龙的对面,望着只顾低头吃饭的三龙,有点奇怪地问:“你怎的?你怎不说话?”
三龙像正在打盹被突然惊醒似地猛地抬起头,惊恐地说:“没有!没有啊!啊!我不是在听你说吗?你说!你再说!”
“你今天怎这样?吃饭跟儿孒争着吃,跟你讲话心不在焉,像丢了魂似地!你怎么啦?”
三龙立即认真地说:“没什么啊!”旋即,又表露出随和的样子笑着说:“我肚子饿得慌,吃得急了。啊!你不是要等着换二嫂看美兰的吗?你也赶快吃吧!周队长把看美兰的任务交给你,你就好好看!啊!女人要面子,也不能逼得太急!啊!我是怕,怕会逼出事来的!要逼出事来的话,会!啊!人家会议论你的!”三龙表现出一副很随便的样子说了一大堆,说到后面,还显露出很诚恳的样子。其实后面的话也确实是在说他心里十分想说的话。
水花一边搅着碗里的饭,一边只顾说自己想说话,等饭搅得不热了,正要吃,看到三龙碗里吃完了却坐着发呆,又生气地说:“你还等我给你盛饭哪!自己不能盛吗?啊?你怎这样老走神?你是不是有什么?”
“没有什么!我是在听你说!”三龙急忙说。刚才听到水花想的这个办法,他心里就紧张得发颤,站起来说:“我有点不舒服,去睡一会。”
“那你到医院去看看吧!”水花真的以为三龙有病了。
“等医院上班吧!”只有三龙自己最清楚,自己身上没病,是心里有病。
三龙并没上医院,而是躲进了这个洼窝里。太阳晒得人发睏,三龙刚闭上眼睛,脑子里那一幕幕马上就翻江倒海一样乱腾起来。
“吴三龙!你小子还躲在这里啦?”突然传来一个宏亮的嗓音。
三龙忽地打了一个冷颤,浑身暴起鸡皮圪瘩,像拽紧的皮筋又突然放松一样从地上弹起,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张德宝站在塘堆的顶上向他打招呼。
依照谢部长意见,张德宝打渔打免子保护自家老婆小孩的自留地是严重的自私自利行为,在群众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应该撤销他公社党委书记职务。夏县长说打漁打免子看自留地这种自私自利行为,批评教育一下就行了。哪能因为这些就撤他的职!
“现在要求干部都参加劳动,人家都在地里干,你怎躲在这睡觉?是不是运动没整到你,你就自满大意了?”
三龙努力地清醒一下,将心中的烦心事放到一边,拿出很随和的样子说:“我在地里检查情况的,才来这里缓和一会儿!”说完,连忙向张德宝跟去。
“那里暖和吧!你别过来!我也到那坐一会!”
张德宝走过来坐下,三龙十分拘慬地站着。
“怎啦?我罚你站啦?坐下!这儿也不错!没旁人,我老张跟你好好谈谈!”
张德宝找个地方坐下来,见三龙仍旧站着,望着他说:“你这小子!把我当外人啦?我身上没长牙,不会咬你!就坐我跟!”见三龙坐下,才说:“唉!我管过那么多干部,就看中李玉山,这人还像共产党干部的样子!可惜他死了!你这个李玉山教出来的徒弟,还有点像李玉山!对你,我还真信得过哩!奶奶的!我只说这次要栽了,哪知又让我回来了!这阵子闹得我一肚子都是话,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讲!今天看到你,我这话匣子就关不住了!郑明龙这小子,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好东西!你看!我没说错吧?贪污私分粮食,还乱搞女人,这种人像共产党干部吗?我们的干群关系就是被他这样的人搞坏的!集体的粮食他们随意拿,社员能没有意见?能不影响社员干集体农活的积极性?现在想想,我老张也真有错误,你看我拿国家的钱,吃国家的饭,就该一个心思地给国家干事,打什么兔子打什么魚呢?那不是私事么?奶奶的!我回来就把魚网烧了,把打兔枪卖了。还有我这好熊人的坏脾气也要改,人家有什么一定要好好地给人指出来,不能再动不动就熊人了!他望一下三龙,见三龙眼皮向下耷拉着,胳腮胡子几乎遮住了半边脸,四方脸上看不出一点和软性,突然说:“你这小子!怎这样苦瓜皱脸的!是不是也挨整啦?”
三龙满腹心事,对张德宝的讲话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他那烦心事上来,听到张德宝问他,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不能说没什么!你能一点错误没有?就是没有大问题,也要好好过下堂!哪怕是小毛病也要让群众提出来,好好改掉!啊?听我话!你看郑明龙!书记还能干吗?我早就说了,这大队书记迟早还是你的!就是你千万不要骄傲自满,麻脾大意!像今天,社员们都在挖土干活,你该在这晒太阳睡觉吗?唉!你看我,自己也在这,还批评你哩!哈哈哈!我也要改!你家有多余的锹吧?要有就给我一把,我以后再下去,就把它挷在自行车后带着,走到哪就干到哪!”
三龙说:“有!我明天拿给你!”
“唉!我们五八年胡吹瞎干,搞得过了头,栽了个大跟头!教训哪!这几年因为那些没骨气的干部经不住饿,多吃多占贫占集体财物,弄得集体生产没号召力,社员都去搞小私有,还不都是怪没收到粮食?要是收到粮食了,大家都吃得饱饱的,也不会出现这样多贪污盗窃的干部,社员也不会去搞那些小私有,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现在自我教育把人心理顺了,我们要趁着这股劲,好好干!啊?不能再马虎了!”说完,张德宝站起来,招呼三龙说:“走!到堆顶上!”
张德宝刚才的一番话,像把神奇的梳子,给被混乱的思绪缠昏了头的三龙梳理出点头绪来。他感慨地觉得,要是收到粮食让美兰家不挨饿,我能出这事么?
三龙跟着张德宝来到堆顶上,西旁,宽阔的安河载着一河碧水静静地向东南方向伸展而去。东面,己经有点陈旧的大干渠笔直躺在脚下,在它的东旁,是大小渠道网成的大大小小小的网格子田块,网格子田块的东边是由北向南的古老的小鲍河,五八年开挖的排水河紧贴着网格子田块的南旁直通到小鲍河。小鮑河又向东南流了几里后流到东面的民便河里去,民便河又流到安河里去,河流、渠道、道路像一支支神奇的画笔,将广阔的田野描绘成不规则的、却又是浑然天成的壮观的图画,无数村庄点缀其中,无不显示出这片肥沃的田野是人类生存的乐园。
张德宝感慨地说:“罪过啊!劳命伤财搞的灌溉渠,不但不能用,还打乱了水系,我想要好好理一理,要叫它雨停水干才行!你给我参谋参谋,看怎搞?”
三龙怕张德宝看出他有心事,一直強压住心里的烦乱事,注意听他的话。其实张德宝说的排水问题,他也经常在头脑里思考过,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他简单疏理一下说:“水都是向低处流的,要说低,就数南湖这里最低,没搞大渠时,郑集一带的水都从机塘北面那个小闸口淌到安河里。”
“不行!这闸口太小,水大淌不了的!要是安河水一漫上河滩,就淌不出去了!”张德宝连忙插话。
“这里淌不了,还有东面的小鲍河哩!就是东面高一点,水大了也还会从那流出不少的。现在那边大小渠道一拦,水流不过去了!现在要把被渠道拦住的地方扒通才行!”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打算趁现在冬天没事,开个会,让各大队把这工程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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