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长篇小说“心愿” 连载
此作成稿六年,因难以言明的原因,连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数内容都是以亲身经历,亲耳所闻的真情实事为素材,将前三十年农村农业合作化、人民公社时期,共产党带领农民改造恶劣的自然环境,搞好农业生产的艰辛历程展示给读者。
第八十一章 树根茬子棵棵能对上!
李玉成家的南边挨门住的是二桃,北面挨门住的是孙有田,这两家都是郑明虎必须提防的人,吃过晚饭又停了一会,他才趁着黒暗悄悄地溜进李玉成家。李玉成三个孩子,两个大闺女都已出门,小儿子十五岁,住在北面两间锅屋的一头,李玉成和老婆住在老屋里。除去挂在门旁的有线喇叭里唱着的“公社是棵长青藤”,老屋里听不到还有什么动静。李玉成斜躺在床上眯糊着双眼听歌子。农村人晚上没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唯一的乐趣就是听这广播喇叭。女人坐在床前就着放在山墻的墻洞里那盏昏暗的小煤油灯的灯光补衣服。
“玉成在家吗?”郑明虎站在门空里小声问。
“明虎啊!快来屋里坐!”
李玉成将郑明虎迎进屋,两个人在桌边坐好,寒喧了几句闲话,接下来郑明虎便望着李玉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事?有什么你就说!”李玉成催道。
郑明虎向李玉成的老婆瞥了一眼,又向李玉成笑笑,做出一副难以开口的神态。
“哬!你要单独跟我说,那你跟我来!”
李玉成领着郑明虎进了锅屋。
郑明虎说出了来意,李玉成很认真地想一下说:“你说三龙会跟他们一起贪污砖款?不可能!三龙这人我还不知道吗?办合作社那会儿,吴正宝一心想跟我们合伙偷分社里的粮食,三龙怎么都不准,他现在能做这事?”
郑明虎对李玉成这样吹捧三龙很不满意,因为要请他和自己一起去告状,只能将想说的话暂时忍住不说,而是婉转地说:“现在我也是估计的!我是想,我们都是被他们整下来的,你就能甘心?就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干?依我看土窑里有问题是肯定的,不管三龙干没干,我们都一股脑儿检举上,让上面来查,叫他们难受难受!”
“你要是连三龙也告上,我不去!”
“那!你还能因为跟三龙关系好,把这事就算了吗”
李玉成立即说:“还能算了呢!二桃不是东西!现在他自己也干这种事!要告就告二桃!”
“就是不告三龙。那还有大桃跟吴正宝呢?”
“要告我就告二桃,大桃跟吴正宝又没得罪过我,我又何必去招惹人家!”
郑明虎先是很失望,眼珠儿望着李玉成眨巴了一会儿,又有了主意:土窑里的问题不会是二桃一个人的,告了二桃,上面来人一查,肯定会拽出几个,三龙还能脱了干系?你李玉成怕得罪三龙也没用,到时还会把三龙查出来!于是他就依了李玉成。
这天公社领导就赵永华在办公室。李玉成和郑明虎来揭发二桃贪污土窑砖款,赵永华很重视。他首先想到的是刘大桃,郑明龙撤职后,三龙成了郑集大队书记,大队长的位子空出。按大队领导顺序排,刘大桃是民兵营长,应该让大桃干。可是张德宝说刘大桃行事太粗,干民兵营长带人训炼行,当大队长管行政事务不行。依照他的意见是从生产队长中选一个人干。
赵永华一直认为三龙会和他对立,而是极力举荐刘大桃。他认为这个人性格直爽,心里没有弯子,情亏理直、是好是坏、喜恕哀乐都会立即在脸上表现出来;并且这种人除去听话好使唤,最大的优点是有愚忠精神,一旦拢住他的心,他就会死心蹋地地跟着你,叫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去,用他来和三龙搭裆,觉得可以通过他掌握三龙的意向。赵永华坚持让刘大桃干大队长。在赵永华的坚持下,张德宝只好同意。
赵永华想:二桃在土窑上有经济问题,大桃能没有责任?自己极力推荐的人,要是因为用他的弟弟出了问题,我赵永华的面子也不好看。他并不像张德宝那样直来直去地公事公办,派人去调查情况,然后研究处理,而是先把大桃找来谈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刘大桃到赵永华的办公室时,办公室里还有人,赵永华简单地把别人打发走,只留下刘大桃,然后一脸严肃地问:“你弟弟不是大队贫协主任吗?怎么能叫他到土窑去管钱的事?”
刘大桃觉察出气氛不对,忐忑不安地望着赵永华:“那里坯子质量没人管,工作没人安排,才叫他去管一下的!”
“你不要遮盖了!那出窑的砖数不是他报的吗?现在有人揭发他少报出窑的砖头,把瞒下来的砖头私下卖掉将钱贪了!这情况你知不知道?”
刘大桃心里一阵慌乱,脸憋得发红,一时无言以对。
赵永华这时并没有把刘大桃在这事上有没有问题当作问题来考虑,他是按照郑明虎和李玉成来检举的情况,只把少报砖头当作是二桃一个人的问题来处理。他的指导思想是最好不要将刘大桃牵扯进来,要用旁敲侧击的方法给他吹个风,让他这个心爱的下属心领神会,去把他自己可能露马脚的漏洞堵上,尽量把他的责任减小一些。他瞅着刘大桃问:“什么人不能用非要你弟弟去?还怪人提意见吗?现在问题是你弟弟到底是不是有问题?你要照实说的!”
其实刘大桃的慌乱正是出于担心自己的事情,吴正宝送给他的东西花的钱,还有平时吃喝开支的钱是从哪来的,他心里能没数?说到土窑少报砖头,并且是能管到他的领导在问他,他能不发慌?不过接下来赵永华的这番话,又使他慌乱的心又渐渐地地平静下来。刘大桃头脑再单纯,也知道关键时候要保自己。他抓着头皮,要保住自己的本能意识马上提醒了他,反正现在赵社长又没说自己用了砖头的钱,自己也不致于到了一定要把实际情况,都说出来的地步,这事要等回去跟吴正宝商量一下再说。他一边抓着头皮,一边十分诚恳认真地说:“嗯!我是做得不对!嗯!他少报砖头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回去一定好好查!”
赵永华对刘大桃的表态很不满意:“你好好查!还等你好好查吗?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你弟弟能不能在那土窑里干?你们是亲兄弟,你说他不管钱,哪个信?你知道吗?烧出来的砖头就是钱!县里当初成立贫协组织时,就明确过,贫协组织的领导和成员一律不准脱产,必须和贫下中农同工同酬,不能掌管集体的经济活动,你们让他去干这事能行吗?”
“啊!是不能让我弟弟去土窑,不行!不行!我马上就把二桃从土窑调出来!”
赵永华听到刘大桃这样说,略想一下,觉得自己的目的基本达到,就说:“那是你们的事!不管你们怎么办,我都要派人去查的!”
刘大桃将吴正宝找到大队办公室,把赵永华找他的情况说完以后,就十分紧张地说:“毁了!漏馅了!”马上又认真地说:“你送给我的桌孒衣料都是你自己的钱噢!我可没让你用卖砖的钱!”
吴正宝先是紧张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玫瑰烟,渐渐地就变得轻松下来,特别是听到赵永华最后的那段话后,脸上竟露出笑意。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慌什么?一点沉不住气!你还看不出来吗?赵社长要想真的处理这事,还会找你这样说吗?那是给你透个风,让你早做准备把事消掉!”
经过吴正宝这样一指点,大桃才真的领会了赵永华找他谈话的真实精神,变得轻松一点地说:“你说他是给我透风?啊!对!那就让二桃把少报砖头的事顶下来,叫他把钱退出去,这样由他一个承担,我们就没问题了!就是二桃该承认多少呢?承认了就要退赔,多了他也拿不起呀!”
吴正宝笑笑:“现在没到那一步!赵社长的话你怎还没过窍?他不是说贫协干部不能干经济工作吗?我们现在就把二桃调出土窑,对外就说我们已经将二桃处理了,对上面我们有个交代,那些告状的人也堵了他们的嘴,这样就行了!”
“这事要吴书记决定呀!”
“这不好办吗?你对三龙说,就说因为你弟弟是贫协主任,不能去管土窑的砖头帐,是赵社长找你批评了,现在一定要把二桃从土窑调出来!”
“这样就怕还不行!赵社长说要派人来查的,那些少报的砖头要是查出来怎办?”宎际上刘大桃并不知道吴止宝和窑师私下里的事,他怕的是吴正宝用砖款买大桌和平时几个人到饭店吃饭的事。
吴正宝显得胸有成竹:“这个你不要怕!那些少报的砖头都不在帐上,买砖头的人多得没法数,哪个给钱入帐哪个给钱没入帐到哪去查?干活的工人领的工钱一个月发一次,摔坯、凉风、拉坯、出砖这些活都是掺在一起,没分明细,根本查不出毎窑出砖的实际数字,就是上面来查也没法查!不要怕!”
吴正宝从初级社就当会计,也是手丫里长毛------老手了,帐面上的事还能摆不平?赵永华派人去调查,调查的结果是查不头绪,赵永华也就认可了这样的调查结果;加上刘二桃已被大队停止了窑长的职务,回小李庄劳动,已经作了处理,就决定这个问题不再追究了。
郑明虎心中的目标是要扳倒三龙,对这事并不死心,他找到李玉成,要求和他一起再到公社去找。李玉成见公社调查后撤掉二桃窑长职务,让他回到生产队劳动,觉得目的也已达到,就不想再啰嗦了。
郑明虎到河堤树林里去找郑明龙,走上街道时正好碰到,就心急火燎地说:“明龙!这事决不能就这样算了!你看怎办?”
郑明龙不紧不慢地递给他一支丰收烟:“明虎哥!公社这样定了,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什么?你也像李玉成那样做个软骨头!”
“这事怪你!哪个叫你来砍那样多树去家的?”
“我弄树与他们瞒报砖头有什么关系?”郑明虎奇怪地问。
“你不要说了!吴正宝来找我了,说我们再要告发砖头上的事,他就到公社去揭发我偷卖树了!你不怕倒霉我还怕哩!”
原来,正当吴正宝对李玉成和郑明虎去公社揭发砖头问题担心受怕时,他突然发现郑明虎的院子里一夜过后出现了二十来根洋槐树段子,他心中一喜,嘿!天无绝人之路!有了这些树段子,不愁我封不住你们的嘴!
吃过早饭,吴正宝早早地来到土窑一带的河堆上,顺着郑朋龙看护的路段仔细地查看一遍,回到土窑时,正好看到郑明龙开了他那小屋的门。
“恭喜发财啊!”
郑明龙刚进屋,就听身后响起说话声,转身一看,原来是吴正宝。
“啊!是你!什么发财不发财的!能糊到口饭吃就不错了!不在你那办公室里坐,来我这干什么?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跟你还客气吗?不用坐,一会就走!你怎没发财?前天夜一夜就二十多块装进腰包了!一夜的收入,比我干大队会计拿的一个月的补贴费还要多,还要多少能算发财!”
郑明龙哈哈大笑:“你不要说瞎话了!我哪来这样好的财运?”
“你没有财运?那么多洋槐树,还不都是随便你卖的,这不是财运是什么?”
郑明龙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你!你怎能这样瞎说!我什么时候卖过洋槐树的?”
“我瞎说!我怎能瞎说?我问你!郑明虎院子里二十一根洋槐棒子能不是你卖给他的?”
“街上卖树多得很,你凭什么说他家那树是我卖的?”
“不要凶!我刚才查了,南头靠近抽水站那一地段就才被人砍去二十一棵,还用土盖上呢!土一扒掉,树根茬子上还有潮气!不是你卖给郑明虎的能是哪个?”
“那也不是我卖的!要是被人偷的呢?”郑明龙还在争辩,话音却软了下来。
“你敢打赌?你要说不是你卖的,那我就到公社揭发,让公社来人查,我就怕把郑明虎那些树拉到现场一对验,树根茬子棵棵能对上!”
郑明龙被吴正宝说得哑口无言。
“怎样?不敢赌了吧!嘿嘿!我吴正宝就不像你,小鸡肚肠的!看人眼红就出坏点子!告诉你!我刚才査了,在你管的这一段,新老树根茬子一共一百多个!你如果不再使坏,我们都相安无事!你真要跟我翻脸,你也不得安稳!”说完,吴正宝也不告辞,转身走了。
郑明龙也在生郑明虎的气,跟他说只要十几棵的,他竟一下子弄了二十多棵,自己一分钱捞不到,还要替他担责任!本来想依据这些整倒三龙的,现在自己的软手把儿被攒在吴正宝手里,还敢去揭他们的问题吗?就狠狠地数落了他一番。
听了郑明龙说的情况,郑明虎哑口无言,只能作罢。
张德宝断定刘二桃的问题跟刘大桃肯定脱不了干系,依照他的一贯做法,一开始就要将刘大桃找来狠狠敲打敲打,要他交待问题,然后发动群众认真调查,一定要把问题查个水落石出,可是这事赵永华已经作出处理了,这时他也应该尊重这个二把手的意见呀!然而他的內心里又实在憋得慌,他要单独找三龙谈谈,了解一下真实情况。
“有人检举刘二桃在土窑贪污砖款,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张德宝对三龙信得过,所以找他淡话也不绕弯子。
“公社不是去人调查了吗!没有什么呀!”公社去调查情况的人也找三龙了解过,三龙对这还真的动了一番心思,他明知土窑里确有瞒报砖款的事,大队几个人平时经常吃喝的钱就是从这些瞒报的砖款里开支的,可是他不知道瞒报的数额到底有多大,二桃在里头能占多大便宜。那天调查的人找他了解情况直接指名查二桃,他考虑了好大一会,便把二桃的问题矢口否认了。这里头除去他对二桃有护卫之心以外,他在吃喝上也不干净,怕把问题都扯出来与自己也没有好处。今天即便是自己最遵重的领导问这事,他也不能说出实情。
“没有?没有人家怎能来举报?你给我说实话!”
“张书记!你怎能相信那两个人?二桃当贫协主任时,这两个人都是他揭发才审查出问题的!他们能不恨二桃?这是他们瞎编来坑二桃的!”
张德宝听了,直愣愣地望着三龙,虽然他极不情愿听到这样的话,但是面对自己一贯信任的这位下属,还是无奈地说:“啊!是这么回事!照这样说,还真的是他们瞎编的了!”停了好大一会,他才转了话题问:“麦子浆灌得怎样了?”
“灌得差不多了!”
“怎样?长得不错吧?”
“太好了!自打人民公社成立到现在,还没有这样的长势哩!要是不出意外,平均一百七八十斤一亩没有问题!”
“能收那么多!好!好!扒望了多少年,可也扒到好年成了!可是,要说意外么?也难说!麦子灌足浆了,旱一点不怕,如果遇到涝!日雨不超过一百【毫米】问题也不大,就是要超过一百就不好讲了!唉!要是民便河改道直通湖工程完成就好了,那时小鲍河和五八年扒的拦水河都流到民便河,民便河直泄洪泽湖,就是日雨二百也不怕的!”
“你说得对呀!张书记!那你就带我们赶快干哪!我们保证听你的!”
“我也想快点把这河扒成!可是得一样一样地干哪!小鲍河疏通今年冬天才能完成,我己经跟县里孙书记提出要求了,县里答应明年春天民便河直通洪泽湖工程上马。这可是大工程!光是切赵集南面的那条嶺子、和岭下面的平地开河工程,全县民工都上就要干两年,加上民便河老河道疏通还要一年!至少还要三年才能根治我们这里的水患!”
刘二桃十分气恼。贫协主任虽然没有一点经济补贴,但是有这个头衔掛着,在一般社员面前,身份就会显得贵重些。现在撤了,就失落得很。这仅是一小点,最重要的是退那十五决钱,那可是用来准备办婚事的钱,现在退了,还拿什么买床做被送聘礼?没有这些开花能看得起?刘二桃十分恶念郑明龙郑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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