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我本是高山》,我看了两遍,产生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张桂梅对师生这么“苛刻”,也就是说她“苛刻”的合理性在哪里?
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张桂梅要选择这项艰苦的事业,也就是说她的“动力之源”在哪里?
把这“两个问题”阐释清楚了,就可以算是一部好电影。但是,电影《我本是高山》,只解释了第一个问题,没解释甚至是扭曲了第二个问题。
首先,我们探讨第一个问题——张桂梅为什么这么“苛刻”?
电影《我本是高山》,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张桂梅的一句话:“我不是在教书,我是在救人!”
这群山里的娃娃,都是初中没毕业就辍学的女孩子,她们如果不读“女高”,不上大学,最有可能的命运就是留在大山里嫁人生娃,能走出去的,多是“打零工”——做餐饮服务员、家政清洁工、超市收银员、工厂流水线等等。稍微有点姿色的,也极容易被这个“两极分化”的丛林世界卷进酒吧、夜店、会所、KTV、足浴店这些乌七八糟的场所,去从事什么DJ、美容、模特、技师、公主等灰色职业。(不是歧视从事这些职业的人,而是反对两极分化下的职业压迫。)
电影《我不是高山》虽然没有这么赤裸裸的描述,但仅从学生“山英”在餐饮店门口传销式的乱喊乱叫就可见一斑。
什么“今天加油一百万,明天加油五百万,天天加油一千万”,这种洗脑式的喊叫和张桂梅让学生朗诵“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二者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
前者是洗脑,后者是觉醒;前者是压迫,后者是救人。这种强烈的对比感,就是在告诉观众——张桂梅的“教书”,本质就是在“救人”,就是在帮助山里的女娃娃逆天改命,让她们有摆脱大山的自由,有拒绝某些职业的自由,可以自由地选择去当医生、当律师、当记者、当护士、当战士,以避免掉进社会欲望的陷阱而蹉跎青春。
理解了这一层,也就能理解了张桂梅看似不近人情的管理——她不让学生们留长发、不让老师们休假、不让女老师怀孕、每天凌晨五点多就用小喇叭“吼”学生们起床······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救人”的基础上的。相比于困溺于大山丛林,深陷于血汗工厂,混沌于酒吧夜店,挣扎于欲望旋涡,晚两年生孩子,早两个钟头起床,又算得了什么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生远”。张桂梅看似不近人情,实则是把学生当“人”看,她跋山涉水去家访,拿自己工资给学生配助听器,在她严苛的背后,更有无微不至的关爱,她希望孩子们不当溪流、不做沟壑、不沦为草芥,而是堂堂正正地做人。反言之,让学生随波逐流,辍学回家,恰恰是对学生最大的不负责,让他们在社会上作为廉价劳动力卖来卖去,难道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宽容”?难道不是残忍吗?
“徐影影”这样的小资是很难解张桂梅的。我们应该相信,就算死了张屠夫,也不会吃混毛猪。走了徐影影,留下了卢南山,新来了付春盈,女高的心更齐了,阻力更小了。
所以,第一个问题,影片是做了比较好的阐述的。
接下来,我们探讨第二个问题——张桂梅为什么要选择这么艰苦的事业,她的动力之源到底是什么?
影片将张桂梅的事业选择,简单地归因成“填补了爱情的空虚”。我认为这是不恰当的。
徐影影不理解张桂梅为什么对师生那么苛刻,在这一点上,付春盈是理解并支持张桂梅的。但是,在第二个问题上,付春盈出现了动摇。电影通过付春盈之口,假想了张桂梅的内心世界,认为她是出于一种另类的“私心”,找山区学生完全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
很明显,付春盈说的是气话,却迎合了一些观众的胃口:人都是自私的,没有所谓的崇高。但是,我认为影片安排付春盈怼张桂梅的话语逻辑是站不住脚的。
首先,张桂梅自己也承认,丈夫董玉汉的早逝,对她的打击是巨大的,她伤心、难过,甚至失魂落魄。这恰恰说明,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人,而不是什么“道德机器”。问题的关键是,这么大的打击,为什么会让她放弃城市的工作,选择去山区长期从事艰苦的教育事业?而不是其它?
要知道,90年代的中国,到处充满着商机,到处弥漫着投机。她完全可以下海经商,通过“发财”去弥补“爱情的空虚”啊;她也可以给学生有偿补课,像有些老师一样——“一个暑假一套房,一个寒假一台车”——通过“买房购车”去弥补这个空虚啊;她亦可以投身到职称评定的名利场上,通过买论文、参加说课比赛去评特级教师嘛;或者通过转行政岗,千方百计当官往上爬,牛逼轰轰地颐指气使,这不也可以填补空虚么?
为什么张桂梅不去做这些,而选择了走最难的山路、教最穷的娃娃,去搞山区教育事业呢?这个关键问题,电影蹊跷地避而不谈。
要知道,直到今天仍有一些人站在“人性”的制高点上质疑“张桂梅是不是有神经病?”,电影导演臆想通过“人性”回应“人性”,大量展现夫妻温存的画面,试图让一些人去接受“小确幸”张桂梅,以抹掉她“神经病”的标签。然而,这种避实就虚的表达方式,也许迎合了“小我”,却矮化了真实的张桂梅同志。
大家都知道,宣传作品,应该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而这部电影呢?是来源于生活,却低于生活。因此,我认为《我本是高山》是一部拍到“半山腰”的电影——它解释了张桂梅“苛刻”的合理性,却扭曲了张桂梅选择这项崇高事业的动力之源。
张桂梅,生于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她毫不掩饰地说:“一直支撑我的是信念,是对党的信仰。”这种信念实际来源于她对《红岩》中英雄人物江姐的崇敬,这颗红色的种子在她的孩童时期就已经种下,在她40岁的时候破土而出。
1997年,也就是她丈夫去世后的第二年,张桂梅患病累倒在工作岗位上,她子宫内的肌瘤有5个月胎儿那么大,需立即住院治疗。可是当初为了给丈夫治病,张桂梅已经花光了两人的积蓄。
就在她患难之时,华坪人民通过捐款伸出了援助之手,安慰她:“你不要怕,我们再穷,也会救活你”,甚至有位妇女把仅有的5块车费捐出来,自己走了6个多小时山路回家。
草木知春人念恩。张桂梅面对这样的人民怎能不感动?张桂梅哽咽着说:“我没为这个小县做过一点点贡献,却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们把我救活了,我活着要为他们干些什么。”
人活着为了什么?怎么活?这个重大的人生观问题,张桂梅从生命的逆境中找到了答案。
她在华坪县一方面感受到了组织的温暖,另一方面也看到了学生们艰辛:有学生冬天穿着一两块钱的塑料凉鞋;有学生买不起饭,晚上抓一把米放进热水瓶,作为第二天的早餐;甚至还有学生是孤儿,无依无靠······于是,她常带学生下馆子,帮他们交学费、添置衣服和被子,把丈夫的毛背心给一位小男孩。
张桂梅开始反观自己:“我不缺吃,不少穿啊,天灾人祸自己应该明白。”她不再纠结于个人情感,把心思转移到了学生们身上,办起了华坪县女子高中,走出了“小我”,成就了“大我”。
1998年4月,张桂梅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年她41岁,比很多人入党晚。但不同的是,她是组织上入了党,思想上也入了党。
张桂梅的信仰是很明确的,她办学的逻辑是很清楚的,可是电影偏偏要用那种“夫妻之情”来替换张桂梅同志的“红色种子”,这样的手法太拙劣,太低级,也太小瞧观众的审美水平和政治觉悟。
那一年,在入党申请书上,她写道:“我要做焦裕禄一样的人……”
记者问,“一直撑着您的是什么?”
“是共产党员的信仰,是我对党的承诺”,张桂梅说,她要做的不仅是帮这些女孩子们走出大山,更是要把她们培养成社会主义接班人,“忠于党,忠于人民,去做更大的事。”
这才应该是整部电影最大的亮点,最值得书写的地方。
谨以此文,致敬“七一勋章”获得者、中共二十大代表、全国妇联副主席、丽江华坪女子高级中学校长,张桂梅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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