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读到一首五言挽诗,诗云:“不见包公久,忽闻君远行……折肋传薪火,披星历晦明……”句句情深意切,我却一头雾水,一时不知所云。“包公”,就是那位刚直不阿的北宋开封府的包拯大人吗?直到想起十月底辞世的那位包姓知名人士,恍然大悟,包公者,精英人士包遵信先生也。
我是在网上看见包先生辞世消息的。海外媒体称包先生为“中国异议分子”,国内新浪网的介绍是“在80年代影响深远的走向未来丛书的主编,学者”,并将他列为十月人物榜候选人。
新浪网提到的这套由包先生任主编的丛书我读过。改革开放伊始,市面上高唱“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似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人们被告之美好的未来向每一个人招手,心中都充满憧憬与希望。我就是这时读这套书的,常常被书中叙述的全新理念弄得神魂颠倒,同时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深感羞愧。有人说,这套书是继“五四”以后第二次为中国知识界“启蒙”(马克思主义进入中国不算启蒙?),那时的我是绝对相信这话的,孤陋寡闻者如我辈自然小心翼翼将其捧在手里,虚心接受诸位权威的点拨。
印象中,这套丛书几乎囊括了当时西方流行的(或者已不太流行的)除了马克思主义以外的各种学说,令人眼花缭乱;东方的东西则很少,印象中只有张五常博士的《卖柑者言》,其余的,的确不记得了。
后来听说前总书记曾邀这位《卖柑者言》的张五常先生游览长江,聆听张五常关于物价改革方面高论。据说,后面发生的“物价闯关”与此人有直接关系。我心想这位卖柑者的确能攻关,柑橘生意做到总书记那去了,不由得想起老祖宗“桔生淮北为枳”的警句,不知五常博士在前总书记面前推销的是桔还是枳。有人说,五常博士的那本书是在中国鼓吹将经济改革引导向私有化为基础的“产权革命”方向的第一本书。是否这样?不得而知。反正后来发生的事并不是像卖柑者点化的那样灿烂辉煌。眼见着在“物价闯关”的决心勇气下,腐败朝气蓬勃,物价一路上扬,社会乱像丛生,终于爆发了后来史称“动乱”(后改为“风波”)的大事。
再闻包先生大名就是在那场风波中,那时包先生也是这次政治事件的积极参与者,是著名的“十二学人”之一,已从一位编撰“启蒙”读物的文化人向政治活动家转型。包先生很受青年学生们欢迎,在众学子中颇有号召力,听说那时他已是决策层“智囊”之一,难怪啊。
回忆当年,浮想联翩。当初学子们的口号“反腐败反官倒”乃是何等的令人热血沸腾感慨不已啊!缘何后来演变成了西方人称的“自由民主运动”?不能不说包先生等诸位文化知识精英加入后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其实,初时知识精英与体制内设计师的总目标是完全一致的,都是借“改革开放”使中国走向资本自由的道路,彼此心照不宣。本来,按照“不争论”的原理,知识精英们安安稳稳当幕僚即可。可是在那次风波中,众精英偏要对“设计师”指手画脚,借“民主自由”欲在体制内再分一杯羹,实在是犯了大忌。殊不知,走资是需要权力的,这也是先富,也是“物权”,岂能容你分享?实为设计师所不容,终遭灭顶之灾。抬轿的就是抬轿的,抬轿的想成为坐轿的,高看了自己,搞错了位置。只是可惜了那些莘莘学子们痛恨腐败的赤胆忠心,如果不是这些知识精英的参与主导,结果应该是另一个样子。
以后很长时间听不到那些风云人物的情况。前几年,因为美国“911事件”的发生又见当年诸君,就是“包遵信、刘晓波等中国知识份子:《致布什总统和美国人民的公开信》”。信中的一些提法令我惊讶,除向美国政府及人民表示慰问并谴责“恐怖分子”外,直接宣称当今是“在人类文明正在走向人权高于主权的时代”,宣布“今夜我们是美国人”。这些内容着实令我惊讶不已,向美国人慰问怎么可以连自己国家主权都可以轻意贬值了?难道学富五车,知书达理的文化精英们当年编辑“走向未来”丛书的目的之一就是实现“人权高于主权”?再说,就算向人家美国人表示同情,也用不着当一夜美国人呀。
后来,陆续读了包先生的一些文章,文章内容的主旋律当然还是自由主义与民主人权。这些听起来都是非常之好的东西,但给我的感觉是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宛如天上挂着的饼。在包先生的理念中,“民主自由”是按自由主义原则建立在资本自由基础上的,而在当今私有化大潮中被剥夺了生产资料的工农大众乃至小知们,除了在资本面前出卖个人劳动外,还有多少能量可以支配“民主自由”呢?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民主自由,不过是资本的小妾而已。如果离开了经济基础谈这些美好的概念,对普罗大众来说仅仅是一幅纸面上的图画。
包先生的一个经典句子真正地表达了上述理念的实质,他说:“抗日战争胜利后,中共对世界文明一直采取拒斥的方针,所谓世界主流文明,直白地说就是以英美文化为代表的自由、民主、人权、法治等价值原则和制度规范。”——包先生这种坦率令我瞠目结舌,如果这就是走向未来的“启蒙”,我只有与这种“走向未来”说再见了,起码我知道,包先生所崇拜的“世界主流文明”之一的英国,迄今还是君主立宪制,这显然够不上值得我们景仰的“制度规范”;更有甚者,如果美英联军在伊拉克投下的炸弹也算是包先生赞赏的“世界主流文明”的组成部分,则更是令人感到荒诞无稽。
包先生曾为余杰《拒绝谎言》一文作序,余杰先生是坦率的,据说,美国总统布什在白宫接见余杰时,年轻的余先生坦言:“里根总统因为埋葬了苏联东欧的共产制度而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之一。帮助中国发生这种变化,也许是上帝给总统先生的历史使命。” 包先生辞世后,余杰悼念说:“我相信,我们依然站立,我们依然风雨兼程。我相信,包老师生命的终点,必是另一段旅途的开端”。余先生所说的“旅途的开端”当然就是实现包先生所指的“以英美文化为代表的自由、民主、人权、法治等价值原则和制度规范。”但是,这种挟洋人之威,视共产主义为敌人(这好像与“民主”不相符啊)并毫无劳动大众基础的精英民主,除了在梦中规划未来外,还能怎样呢?
包先生的女儿悼念父亲时深情地提到父亲做的红烧鱼很好吃。红烧鱼不是匹萨饼,包先生到底还是在中国这块土地上长大的,只能做中国菜,只能做好吃的红烧鱼。
愿包遵信先生在天国安息。
附:章立凡先生挽诗
五言长律 挽诗
章立凡
二〇〇七年十一月五日
不见包公久,忽闻君远行。
去时都解脱,死后有余惊。
折肋传薪火,披星历晦明。
一夕飙风雨,万点洗刀兵。
雾锁开封府,瓜连党锢城。
秀才临剑戟,璞玉守残生。
未入龙图阁,依然学士名。
启蒙书尚在,尘世道无争。
礼失求诸野,斯人任尔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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