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客 提交日期：2004-10-26 22:54:00
http://main.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no01/1/118888.shtml
鲁迅的“偏激”几乎是现在攻击鲁迅的一条最重要的罪状。而且这种观点已经是广有影响，我每年在讲现代文学之前都会问问新入校的学生对鲁迅的看法，很多学生会告诉我不喜欢鲁迅，因为鲁迅太“偏激”。
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家会觉得鲁迅偏激呢？我想只要真正读过鲁迅作品的人一定不会有这样的看法的。鲁迅的偏激，我想大约是来自鲁迅对那些公正、公允、自由、平和人士的攻击。但我想，在这些词语前应该加上“所谓的”作为修饰。
首先标举自己中正的是学衡派诸君。学衡派曾经提倡“昌明国粹，融化新知”，“以中正之眼光，行批评之职事。无偏无党，不激不随。”学衡派用自己的公允来反对新文化运动和新文学运动的“偏激”。我们后来很多人为新文化运动、为鲁迅等人辩解说是“矫枉过正”，这实际上已经在内心承认了鲁迅他们的偏激。但是我们应该有这样的诘问：学衡派认定他们中正他们就中正了吗？在这里我想引用李怡先生对此作出的精彩辨析：“在今天，我们重估‘学衡派’历史地位的时候，我认为有一个重要的原则应当明确，这就是历史的波诡云谲早已证明了这个规律：在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中，任何个人、任何派别终归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存在，谁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全面’和‘完善’，谁也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客观’和‘中正’，如果企图以自己所掌握的‘最高’、‘最完美’的理论来清除他人所谓的偏激和‘片面’那么这种对立论本身就有明显的二元对立思维的痕迹。二元对立思维不仅在中国现代文学的主流话语中体现着，它同时也可以在如‘学衡派’这样的非主流话语中存在。90年代，在复兴的文化保守主义思潮中，不少中国学者都试图将‘学衡派’作为结束二元对立思维的杰出代表大加肯定，现在看来，这种肯定本身就值得我们怀疑和反思。”
标榜自己“主持公理”的是陈西莹之流。我以为这些人比起相对可爱的学衡派诸君来说：我们能给予他们的只能是鄙夷和唾弃，我呸！我呸呸呸！什么是公理？在女师大学潮中，学生正当的权利受到践踏和侵犯，学生们起来反对专制的校长却遭到开除！陈西莹等人为杨荫榆主持公道，认为是少数学生的捣乱，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指鲁迅等人）在背后的挑唆。陈西莹的公道很显然是和专制的校长杨荫榆、和段祺瑞政府的立场一样：他们都认定学校是校长的学校（私人之家），是政府的学校（政府觉得不好的、不听话的就可以随意开除甚至虐杀），而在他们的眼里独独没有认为学校是学生的学校，没有把学生当成真真的人来看待。学生的权利（包括一些公民最基本的权利）在他们看来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而鲁迅却坚定地和学生们站在一起，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这就是‘公理’和‘偏激’的较量。而三一八惨案后，那些主持公理的更加激起了鲁迅的义愤。我们姑且不论学生们的徒手请愿的行为是否应该（鲁迅就不赞成学生们徒手请愿），但手无寸铁的学生受到了虐杀啊！维护学生的权利、支持学生是任何有良心的人的必然选择。而主持公理的陈西莹、章士钊、胡适等却认为学生是受到激进份子的挑拨（前段时间李敖也认为学生受到激进人士的诱骗而向政府提出了政府所不能解决的要求），这中的潜台词就是，学生活该，谁教你不安心好好读书呢？末了还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者姿态：“劝告女士们，以后少加入群众运动”（陈西莹语），“我们只希望大家知道，在一个扰攘纷乱的时期里跟着人家乱跑乱喊，不能就算是尽了爱国的责任，此外还有更难更可贵的任务：在纷乱的喊声里，能立定脚跟，打定主意，救出你自己，努力把这块材料铸造成个有用的东西！”（胡适语）
是的，主持公理的人是幸福的！他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就能换来当局者的赏识，并能得到后来者的尊崇。而偏激的人那？在当时要面对刀口枪尖（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在后世却也要背着“偏激”的丑名。
那么也许有人会问，那对于真诚的主持公理者怎么看呢？还是看看鲁迅的论述吧：“满心‘婆理’而满口‘公理’的绅士们的名言暂且置之不论不议之列，即使真心人所大叫的公理，在现在的中国，也还不能救助好人，甚至反而保护坏人。因为坏人得志，虐待好人的时候，即使有人大叫公理，他决不听从，叫喊仅止于叫喊，好人仍然受苦。然而偶有一时，好人或稍稍崛起，则坏人本该落水了，可是真心的公理者又‘勿报复’阿，‘仁恕’呀，‘勿以恶抗恶’呀……的大叫嚷起来。这一次却发生实效，并非空嚷了：好人正以为然，而坏人于是得救。”这就是鲁迅的《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中的观点，这就是鲁迅的痛打落水狗的态度（这是和林语堂的论争），这些连同他最后临死的遗言“让他们怨恨去吧，我一个也不宽恕！”都成了鲁迅的偏激的铁证！实际上，我们可以看到所有的公平公允者大都是“损着别人牙眼”、占着别人便宜的一类人，对于他们我们不能还之于公平与合理，而应该是举起我们手中的标枪（像这样的战士）。
由此可见，鲁迅充满着爱心关怀着弱势群体，捍护着中国人最基本的权利。这样的人我们怎么会觉得他偏激、心理阴暗、不正常呢？我没有这样的感觉，许多认真读了鲁迅的学生最后也告诉我鲁迅一点也不偏激。
正如《狂人日记》，如果我们觉得“狂人”不正常，那么我们就是承认吃人的社会是正常的。如果我们认定狂人正常，那么肯定的是社会是一个不正常的社会。我想，鲁迅偏激与否，同此理，大家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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