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愤青辩护
•黄建军（北京）
何谓愤青？愤者，忧愤也；青者，青年也。天下的愤青，都应当负起责任来，做有理性、有行动、讲文明、崇尚自由和独立的愤青。生命不已，愤青不止。不知从何时起，愤青成了一个贬义词。
其实，在我看来，愤青更多的是一种心理状态而非生理年龄的界分。对种种社会不公现象，一切怀有正义理念而生忧愤之思的人都是愤青。忧愤是理想与现实碰撞的碎片，是激情燃烧的火花，是对自我的超越。有爱，才会有恨。有关怀，才会有忧愤。
做愤青是有条件的，能做愤青也是幸运的。一个总是在为明天的面包在哪里而烦恼的人，他的眼里通常只会有面包，而不会有天下。愤青一般都是有一定理想信念和知识文化且生活相对无忧的人。这似乎也可解释为何当代的大学生中愤青的比例似乎没有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么大，更无法和五四时期相比。五四青年几乎人人都是愤青。中共前领导人毛泽东不是写过吗？“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他们那老一辈愤青都是衣食无忧的有闲有知阶层。如今的大学生们，他们有他们的幸运，他们也有他们的烦恼和压力。对他们，应当抱以希望，同时也需要给予充分的理解和热情的鼓励。
愤青不分年龄、性别和国界。邪恶面前，人人有权愤青。80高龄的老人可以愤青，少女、少妇也一样可以愤青。只是青年人，他们的感觉更为敏锐，所以更容易产生激愤的心情。但如果他的心里没有爱，没有社会关怀，没有超越自我的追求，则无论他属于何种年龄、性别和国界，他都不会成为愤青，他只能沉溺在自我的小小天地里。
自我总是渺小的，然而他一旦能够超越自我，投身于更为远大甚至永恒的事业，他则可能获得某种不朽。因此，我们每个人虽然都不过是世间的一粒微尘，万万不可妄自尊大，但也不必自我菲薄。我们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微尘。这世界多一点理性的声音，就会多一份理性的力量。世界的未来就取决于无数微尘的声音和力量。
借用法国前总理克里孟梭的话语，或许我们可以说：人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不是一个愤青，他的道德是有问题的。在年长成熟的时候，如果他仅仅还是愤青，他的大脑是有问题的。但假如他这一辈子都不曾有幸愤青过的话，他的一生都是有问题的，因为他从来不曾超越过自我。
一个人如果仅仅有忧愤但缺乏理性的话，这种忧愤确实是危险的。一个年轻人比较容易成为愤青，但其危险通常在于欠缺理性，因为他的愤怒在一定程度上是生理性的。
作为一个中年或老年人，他的危险往往不在于欠缺理性，而是他已经不再愤青。随着生命力的衰退，这样的人只剩下了小小的自我，而这个“自我”又在不断蚕食他的残余生命。
人到中年，依然对社会不公现象保持愤怒的的人是可贵的，因为他仍然保持了一份童真，他对未来仍然有希望，仍然有批判。
帕斯卡曾经说过：人的全部尊严在于思想。此言甚是，没有思想的人与动物何异，哪有尊严可谓。然而，如果只有深刻的思想，却没有行动的实践，仅仅在思想上完成许多“工程”，终究是难成正果的，所谓的尊严不过是思想者的一种自我安慰和意淫。就像马克思说的：“哲学家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是改变世界。”当然，没有头脑的行动必将自取其辱，也谈不上什么尊严。
在我看来，人的全部尊严应当是在于有思想、有理性的行动。愤青不能仅仅停留在感情上，而应当获得更多的理性，并最终化为务实的行动。化忧愤而思考，化思考为言论，化言论为动议，化动议为行动。愤青的光明未来和远大前程也正在于有思想、有理性的行动。
有些东西不是今天就能实现的，有些变革也要渐进而行。这个道理我们自己都应当懂得并时时牢记在心。没有人可以拎着自己的脑袋离开地球。但我们要有正确的价值观，并用这些价值观来规范我们的一言一行。这个核心价值观就是尊重每个人，让每个人都有尊严地活着。没有自由和权利，像奴隶一样活着的人是不会有尊严的。
如果我们爱这个国家，那就让我们通过自己的一点努力，在秩序中不断推进社会进步，不断争取自己和他人的自由和权利。为了这个目标，不妨从小事做起，从身边做起。如果我们不能改善一个国家，那就尽量改善一个城市；如果我们的能力不足以改善一个城市，那就尽量改善我们的社区；如果我们不能改善我们的社区，那就让我们改善自己吧，或者去保护身边的一棵小树、一株小草。
宇宙的至善就是由这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善组成的。我们要感谢生命，感谢我们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尽管短暂，但我们有机会去实施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善，最终让我们的生命融入到这永恒的至善中，直到自我消逝。
二十一世纪了，在这个勃兴的互联网世界，网络面前，人人平等。如同冰河世纪，盲从的时代渐渐过去了，没有人愿意再充当他人教条的奴隶，人们可以怀疑一切、批判一切。一个中学生也可以在网上挑战当今最权威的学者。但我们又开始面临另一种危险，因为缺乏自我怀疑的精神，我们时常又沦为自己偏见的奴隶。
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不过有时候还需要重回古希腊的德尔斐神庙，对自己说：“人啊，认识你自己”，特别是自己的无知。也许，我们还要告诫自己：人啊，小心你自己，我们的眼睛是否遮蔽了我们的心灵？我们的心灵是否遮蔽了我们的眼睛？怀疑别人的时候，别忘了也怀疑自己。
这世界深受因果律的钳制作用，但一旦有了人类，情况可能就有所不同了。人类虽然也受因果律的作用，但在因果律之下，人仍然有自由意志的空间。哪怕到了无可选择的时刻，你至少可以选择某种心态，而这种心态不仅能够影响你自己，例如表情和肢体动作，而且还可能影响周围的人。人人皆有自由，哪怕在最困苦的条件下。没有人可以逃避自由，所以也没有人得以逃避选择而生的严格责任。人正因为有自由意志，所以才成其为人，而不是物。
每个人都有权利愤青，每个人也都有义务愤青，但天下的愤青，都应当负起责任来，做有理性、有行动、讲文明、崇尚自由和独立的愤青。生命不已，愤青不止。我祝福一切有理性的愤青！（完）
简介：黄建军，中国政法大学博士研究生，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副教授。
文章转载自青年文化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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