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文革与改革岁月
关于三年自然灾害
我在襁褓里经历了全民大饥饿年代,但完全没有记忆,稍大只听母亲抱怨过“月子里喝白菜汤,实在喝不下,你爸呵斥说你知道外面现在什么形势”。我父母都是有工作的,坐月子尚且要喝白菜汤,可见形势严峻。后来听人们议论谁谁家孩子饿得浮肿,谁谁家老人饿得走不动,但从没听说过饿死人的事。近来网上流传饿死数千万人的言论,我觉得是别有用心的造谣,我的家乡在山西东南部的山区,自然条件恶劣,十年九旱,如果说饿死人,那么数量一定在全国的平均线以上,我没听说过饿死人的事,我的祖父外祖父都是农民,我的小学、初中同学也都是农村的,也没听见谁家有人饿死,可见数千万人的说法靠不住。
文革最红火的时候,我在乡下外祖父家,那是一个离县城四五十里的小山村,只有两个四合院十来户人家,和旁边几个村子组成一个大队。记得红卫兵拿墨汁涂绣花鞋,开会斗干部,外公家有一个猫状磁枕也被砸了,说是四旧。我还参与妇女们用染了色的豆子小米粘忠字。这么大的政治运动对小孩子来说不过是看热闹。我还在不怎么识字的情况下背会了若干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当时不理解,但那些生动的语言已根植于记忆的最深处,若干年后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教育孩子,引得我那80后的女儿阵阵惊呼“好经典呀”。关于文革,也就这点记忆。山区民风淳朴,闹一阵也就过去了,再说那地方太穷了,全大队没一个地主,我所知道的最高成份是富裕中农,没有很深的阶级矛盾,也就没有激烈的斗争。听说县城里闹得厉害,分两派,先是文斗,后来是武斗,不过也没听说过出人命。当时父母分属两派,开始每天回家辩论,后来县城开始武斗就双双躲回乡下外婆家,过了一段全家团圆的日子。文革开始时母亲在地区的教干校进修,还参加了大串联,走了大半个中国,现在想来,全国几百万人大串联居然都没有造成瘫痪,也真是奇迹。现在反省这段历史,我认为,毛主席发动文革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全国的老百姓免受特权阶层的统治,敢于同权势作斗争,但到了下面就有点走样了,变成了乱批乱斗,乱砸乱打,好多人受到冲击,有的是罪有应得,有些是被冤枉的。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及其后代由此记恨毛主席,仇视共产党,为国家发展埋下了祸根,这就是今天一片乱象的根源。其实文革在1968年就基本结束了,真正乱也就只有两三年时间,不知后来怎么就被扣上“十年动乱”的帽子。68年以后人们就开始正常工作和学习,虽然仍有政治运动,但并没有影响生活。
我的童年是在山里度过的,大约从四岁到十一二岁,那是人生最快乐的时光,虽然穷,但真的很快乐。那时候,连最山里的地方都有学校,一个大队一所小学,两三个大队有一所初中。所以山里娃根本不必发愁上学问题。我小学四年级前就上的山区学校。记得学校是在庙里,有一个戏台,大队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台上表演样板戏。那时学习根本不是问题,放学后伙伴们就提个篮子进山了,名义上是打猪草,实则是玩去啦。那地方农民勤劳,山洼里都修了梯田,实在不能种地的大石头旁就种了果树,最多的是山楂树和柿树,还有许多桑树。所以我们一进山就有东西可吃了。从春天的一种黄色的花(我们叫“吃花”)开始吃起,到夏天的桑果,再到秋天的山楂,再加上各种酸枣和不知名的野果,我们可吃的东西太多了。那个山洼是我童年记忆里的宝库,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宝藏。夏天的时候,妇女们坐在梨树下纳鞋底,我的一点针线“童子功”就是那时练的,据说女孩子不会针线将来找不到婆家。秋天,收了萝卜,除了储存一部分在地窖里,其余的要切成片晒干,收了山楂也要切成片,晒干了交给公家,山里有许多大青石板,是自然生成的,可以用来晒东西,远远望去,一片红一片白,煞是好看。这是童年最美好的记忆。至于学习,没太多印象,只记得我们用来做练习的是一块镶了木边的石板,用长条形的石笔在上面写字,用一片毡片卷起来做板擦。
那时候的体育活动,既无场地,也没器材,但我们会自己想办法。课余时间,男生们玩一种类似于曲棍球的游戏,不过是直棍,女生们就练下腰,劈叉,打沙包(我觉得和垒球很像),在村里的大约五十平米的打谷场上,我还学会了侧空翻。
农村的经济问题
山区的梯田相对耐旱,所以吃粮问题不大,但因为无霜期短,只有阳面肥沃的少部分地可以种麦子,所以吃的大多数是粗粮,以玉米和小米为主。每年交完公粮后就分给社员,有些人口多的家庭就不太够吃,就有了瓜菜代。(可是我一直没想明白,分粮食是按人口分的,怎么会人多了不够吃呢?)花钱大约有这么几个来源,一是队里挣得工分年底算成钱扣除了口粮以外的部分,再就是农民自己搞一些多种经营的收入,我记得家家户户都养猪,吃的是泔水和草,能养到一百多斤就赶紧卖了,否则就再养不起了。那地方有桑树,大多数人家都养蚕,也是一笔收入。秋天收了山楂,分到各家各户,切成片晒干,交给公家,农民可得一些加工费。还有用山上的荆条编成篮子筐子去集市卖,我外公就是编篮子的好手。总之是靠山吃山。也没见什么割资本主义尾巴。记得每家都有少量自留地和自留果树,可以补充一些粮食和蔬菜。我外公有一棵柿树,当柿子稍微泛黄了,就可以吃了,但不能直接吃,生柿子是涩的,要用温水泡在瓦罐里,放在炉边保持恒温一天一夜才能变甜,每天早上最开心的就是吃柿子了,但不能随便吃,要按人分(那个时候什么都要分配,也算公平吧?)
好多年后,我又回到那里,儿时的小伙伴多已移民走了,因为村里没学校,所以大人和孩子一起到有学校的乡里了。原先十多户人家只剩下最没办法的两三家,显得冷冷清清。好在那地方没什么矿产,还没被污染,山河依旧,面貌未改,我童年的乐园依稀可见,但看上去年久失修,无人照料。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2008年9月12日
「 支持!」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
欢迎扫描下方二维码,订阅网刊微信公众号
![](http://img.wyzxwk.com/p/2019/09/e70edeb684b74b82d4c8fa6723b9a0e6.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