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梨叫“桔水”
孙秋虹
女儿孝顺从商场里买来梨,她听人说冰糖炖梨能治咳嗽。梨很白,皮很光滑。她告诉我说这梨叫水晶梨,很贵。我尝了一片,脆,淡淡的甜味,汁不多。我说好看不好吃,她不高兴。我说有一种梨你没吃过,它个不大,100克左右,外形象苹果,淡黄褐色,皮很薄,咬一口似桔子一样多汁,一股清香又似苹果般沁脾,清脆甘甜,味道很浓。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桔水”。女儿不信说我编故事。是故事,故去的事,可它却曾真地存在过,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在千年瓷都的近郊,有个1958年时全国先进的大型农垦林场,我的父亲曾代她到人民大会堂作汇报演讲。林场主要种植经济林,杉.松.油茶等树。林场有个分场叫园林场,种植果树,主要是梨树。从我有记忆起那里就是我喜爱的地方。首先,那里有好多的水果,最好吃的就是叫“桔水”的梨,还有桃.葡萄.板栗等,另外有一种核桃,呈纺锤形,当初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不和别的核桃一样是圆的,还是近期见超市里有这种薄皮长形核桃,不过标签上注明美国核桃,我仍不明白的是美国核桃怎么会长在那个年代?其次,那里很美,春风吹来鲜花遍野,红的.白的.黄的,最多的是白色的梨花,梨花似雪,桃色如梅,黄色的油菜花在梨树下盛开,常有孩童到园内去采野蒜,荠菜。女孩子总是头上插满野花,男孩子则弄得浑身是泥巴。
梨园东面,一条大河缓缓流过,河水清澈见底,夏天,只要到河的浅滩上摸上一两个小时就能收获不少螺蛳和河贝,决无空手而归之时。不过现在没人去摸了,水被污染不说,要命的是淘沙者在那里制造了无数个深坑,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再也爬不上来,再说也不一定能把螺蛳摸上来。
梨园的南面有很大的村庄,它的历史可追溯到唐朝,据说村里个人在朝庭当了大官,因此得名官庄。官庄有个很大的小学,我就是在那里接受启蒙教育的。后来,村庄大部卖给了药厂,村民搬迁到远处。虽然那个居住地还叫官庄,但此庄非彼庄,没了古老的民居,见不到千年的石子小路。药厂花大价钱拆迁村庄的原因之一是靠河,取水,排水方便。可是药厂没几年就倒闭了,引进的大型设备搁在路边,几年也没见开封使用。先后有几家公司兼并重组,但至今停产与半停产交替,大多数工人下岗。
官庄与梨园之间有个“五七”工厂,是父亲当年与人一起创办的,由当初的几台车床发展到市元件五厂,配套生产军工电子元件。后几经改名,我叫不上来,朋友们也没人叫,人们还是习惯地叫它“五七”工厂或元件五厂。最终它也倒闭了。
梨园的西面是大片良田,河水通过水渠流向稻田,稻谷一年两熟,冬春一季油菜,现如今城市早已扩张到那里,幢幢高楼在稻田里拔地而起,嘲杂的街市早已淹没了往日的宁静。
梨园的北面是个森林公园,里面有上百年的大树,林荫小道上的椅子已经破败,亭子也早已倒塌,好在树没被砍掉,开发商也只开发了最北面的一角做游乐园。
不堪回首的是梨园,所有的果树都被砍光,“桔水”也随之而去,包括那至今也能卖上好价钱的所谓的美国核桃。春风年年吹过,梨花常在梦里飘零。梨树被砍光,梨园的主体上盖起了木材厂,锯屑满天飞,父亲的老屋上积了厚厚一层,污水直接排向河里,河面上呈现一条乌褐色水带,水带上漂着白色泡沫。据说木材厂由世界银行贷款,起初很红火,但由于木材来源的递减,效益也越来越差,如今已停产了几年,偌大的一个工厂剩下的是破败厂房,锈蚀机器和满院的杂草。红火是必然的,二十多年的植树积累了大量的用材林,倒闭也是必然的,因为树是会砍光的。
林场的职工最早的是我的父辈,一大批从部队转业来的军人,其中有我父亲这样的战争幸存者{父亲说“塔山”阻击战他所在的一个排只剩下他和另外一名受伤的战士}。有起义后加入解放军的,也有被俘虏后自愿参军的;一大批从全国各地招来农民;还有各个城市招来知识青年,上海人居多。或许招工宣传中有夸大或骗人的词汇,但他们为祖国建设献青春的情怀是可以肯定的,因为我从两岁起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长大,几十年过去我是从未听过有任何的抱怨。陆续还有一些知识青年补充,后来有位总场的场长就是当年“共大”的毕业生。“老三届”有,但不多,多的是70年后,76年前的知青,各分场都办有知青点,我的爱人也是其中一员。由于父亲是干部编制,我也享受知青代遇,后来进了城,再后来就是下岗或买断。
父辈大多已经故去,最早的那批青年也已经退休,剩下那回城下岗的,其中女的差不多都能拿到退休金,而男的还差5年以上,最多的还要等上10年。他们既拿不到退休金也找不到工作,低保也不每个人都有条件得到的;他们不老不少,身体多病或是亚健康;他们的孩子大的不到30岁,小的只有20挨边,上学.就业都是问题,好在多数都是一个孩子。人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年轻时吃苦受累没什么,也是应该的,可老了老了,别说是人上人就是人中人也难做了。
父亲的老屋还在,下岗后我们也想回去住。因为老屋是平房,房改时有政策说是不能卖,虽然当时父亲还没有死,虽然父亲是46年入党的老党员,虽然父亲是“四野”老战士,虽然父母双双在场子里干了几十年,但还是买不到居住多年的老平房,住可以,买不行。房改把公房低于市场价卖给个人算不算是福利?难道说本身住在条件相对较差的平房的人就更应该失去享受福利的权利?父亲从不为自己的事争辩,有好几次加工资名额他不但自己不要,还把母亲加工资的名额让给了别人。幸好父亲去世后,房子没被收回,我想这也是一种人性化管理吧,但产权终究不能继承,我们唯一可继承也只有父亲的精神了。从头再来?说说可以,做起来那就难了。老屋虽可住,但到哪里去种树.养猪?鸡也就只能养几只,怎又能解决每日的三餐?
老屋的前面原先还一小片竹林,在老屋与梨园之间,竹荫茂密,小鸟喜欢在那筑巢,那时每到傍晚成群的鸟儿从梨园的各个方向归巢,竹林里到处都是鸟儿的歌声,如今竹林被房屋占剧,小鸟不知飞向何处,周围除了房子还是房子,除了人声就是猫狗的叫声和汽车噪音。和市区的区别只是在于布局很乱,一条路修了几次,可没过两年就坑坑洼洼,豆腐渣工程在路上暴露得是又快又彻底。木材场道是有空地,能种很多红薯或南瓜,可是允许种吗.
小时候,一到秋天梨园里套种的各种作物都熟了,收过红薯的地里会许多人去捡小的.挖破的,每天都能捡到不少,母亲每年都会买三四佰斤红薯,凉干窖藏起来,加上捡的和自己家种的,一个冬春都有得吃。红薯两到三分钱一斤,红薯藤几毛钱就能买一板车。薯根,薯藤养猪最好了,不用掺粮食,也不用掺糠。我家每年也和大家一样至少要养一头猪。也许是红薯好,也许是场里的水好,{园林场只有一口水井,建场初打的,50多年过去依然是用那里的水,包括新添居民。}我们姐弟四人身高都超过了父母,在那所谓的饥饿年代没有出现营养不良,发育不全的状况。也许我家只是个例,但场子里其他人家的孩子的身高也大多超过了其父母。尽管他们不是独生子女。谁有兴趣可以“人肉搜索”事实与否。
园林场虽然名字还在,但“桔水”是无法再尝到了。其实“桔水”只不过一个杂交品种而已,就象那时培育的杂交水稻.杂交小麦.杂交玉米一样。优良的品种加绿色的管理使其味美甘甜,它是科学探索的成果,但它却印证了讲科学不是现在的专利;那核桃果真是美国核桃的话,也正好说明开放引进也不是近期才开始。唱赞歌的时候不要抹去别人的功劳,倒水的时侯不要把孩子一起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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