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必须重视改造世界观(一)-------我当民工营长的体会
1974年冬,盐城地区掀起了大规模的开河治水高潮,整治新洋港是从根本上根治盐城地区水患的关键一役。龙冈人民公社党委决定派出以范锦国同志为教导员、我为营长的由2000名民工组成的民工营。并决定范锦国同志主管工程,我分管政治思想工作。
面对如此浩大的工程,我心里透过阵阵寒意。他想,2000人的队伍,二个多月的浩大工程,尚不知有多少困难要克服。要让2000多人形成一股合力,要让2000多颗心形成一个意志,我心里没有底。向范锦国同志汇报思想,老范告诉我:
“你在大学里没学过当片长吧?你不是干得很出色吗?你的成功在于诚心诚意依靠组织,依靠同志,依靠人民群众。开河治水与其他农村工作一样,只要你诚心诚意依靠组织,依靠基层干部,依靠全体民工,我们就能够一定扛回红旗!”
上工前,全营举行了动员誓师大会,我代表营部提出如下要求:
“营部要求每一个共产党员、每一个干部,每一个民工同志,以革命的大批判为动力,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勇敢战斗,奋勇前进,大战50天,誓夺全团第一名!我们要求:
1、团结互助,相互协作,绝不许搞无原则纠纷;
2、严守各项纪律,特别是不许在工棚里吸烟,绝对保证安全施工;
3、干部打头阵,干群一条心。革命加拚命,拼命干革命,誓夺全团第一名!
动员誓师大会召开后,全营上下气氛热烈,象一堆干柴,一点就着。
“少帅,要注意科学施工,搞水利也不能光靠硬冲!”营工程股长孙洪是一名年近五旬的老工程员,他称我是“少帅”,是“英雄疙瘩子”,他还说: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开工第一天,就发起了冲锋。一条长龙有一百多人,全营有十多条长龙。从起担到倒土,约二百余米,来去一趟约一里长。一担泥约150斤重左右,人接人,担靠担,担土的号子声,民工间善意的么喝声,响彻半边天!全团近10万人的工地上,工程指挥部的喇叭声,民工们劳动的喧闹声,卖大饼油条、卖香烟火柴水酒的小贩们的叫卖声,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穿棱般地往来于民工间的警告声,混杂在一起,那种声浪,连绵几十里,俨然是一个大集镇的盛集,俨然是一个将军严密指挥的一场战斗!
“少帅”不听工程员的劝告,找到了一副泥兜子,为了实践领导带头的原则,一头扎进了一条长龙。
“营长,这不是你们大学生干的活,快回去!”
好多民工看见我这个白白净净的大学生营长和自己一起挑泥,十分激动。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大学生竟能如此与自己贴心。民工们的关怀让我感激不尽。
但挑河毕尽是个极其沉重的体力劳动,大学生要适应这种活,没有脱胎换骨的锻炼,那是绝对行不通的。开始的一个小时,我干得很欢,还常与民工们开开玩笑。再过一个小时,渐渐感到两条腿越发地沉重,越发地酸涨,开玩笑的心思也没有了。第三个小时只是硬撑了。想歇,歇不成——人山人海,走不出人群,也不好意思独自体息。再摸摸肩膀,火辣辣的疼,扁担压在肩膀上,头上总有豆子大的汗珠往外冒,用手去挡,又怕被人看见发笑。这时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假如现在有人喊我有啥公干多好啊,那不是就躲过了这一“劫”了吗?我在四处张望着。
“让这个英雄疙瘩吃点苦头有好处,但不能搞伤了。有二三个小时也差不多了,通讯员,你去把‘少帅’叫回来,就说团里史德祥政委找他有新任务!”工程员心里有数,分咐通讯员前去解围。
“少帅”心里有数,回营里没看到史政委,摔下泥兜子,一头倒在床上,什么也没说,睡了过去。
下午还在睡。晚上吃了点饭,通讯员用热毛巾敷在那渐渐肿起来的肩膀,又睡了过去。
第三天,全营竟有三四百人倒下了。营部召开了紧急会议。教导员与我分别做了检讨。我俩一致认为:这么多的人倒下睡工棚,主要是我们没有尊从科学的施工原则,以为只要有冲天的干劲,就能顺利完成任务。俗说“三日肩膀四日腿”,搞大规模土建施工,劳动强度必须逐渐加码,开始三五天是练兵阶段,待民工适应了以后再加码。
纠正了错误做法后,工程上了轨道,工程进度渐渐超过了其他公社。
从此以后,我一方面深入各连队的民工中,了解民工的活思想,为民工解除后顾之忧。比如有个民工得知自已的老婆在家与婆婆不睦,情绪有波动。我立即打电话与在家的公社妇女主任联系,要她做好婆媳工作。几天后就传来了婆媳和好如初的喜讯,乐得那个民工到处吹捧我。另一方面,我找来了公社食品站长,要求他保证每个民工每天1斤猪大肠。那时的猪内脏比较便宜,油水足,民工体力消耗大,这个措施深受民工欢迎。另外还有一个在当时尚存分歧的措施,即:在龙冈公社实行的是包工到各大队、记工到个人的管理方法。因为那个河工有少许报酬,民工每天可分到二三元钱(那时的一元与现在的十元差不多)。由于这个方法稍许调动了大队和民工的积极性,所以加快了工程进度。但也惹了不少麻烦:比如,大队与大队间斤斤计较,“界墙”无人问;民工间的记分很难令各人都满意,教导员与营长为协调各方面的关系,可以说是脑筋用尽,好话说尽。
领导大河工有三怕:怕民工打架,怕工地失火,怕民工伤亡。但有时有些事会让你头皮发麻。比如有个大队由付书记带队,一次,这位副书记没烟抽了,离开工地回工棚拿钱买烟。这时有个卖油条的小大妈经过那个工棚,与这位副书记搭上腔,用15元,发生了不正当男女关系。此事正好被一炊事员发现,副书记怕被处分,又拿出15元给这个女人,让她与炊事员也发生一次关系。后来事情还是暴露了。副书记怎么处分?这个大队只来一名大队干部,工程拉下来怎么办?这些事让你头疼。最后,将这位副书记连同材料一起送回老家,由公社党委处理,调该大队的大队书记前来替换,方平息风波。
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工程终于胜利完工了,龙冈民工营真的如愿夺得了第一名。民工实际收入也争得了第一。在工程总结大会上,在谁上台接红旗的问题上,却发生了争执。众民工和营连干部一致主张由教导员和营长一起上台领奖,可我却认为河是民工开的,土是民工挑的,红旗应该由民工代表上台领,他自已充其量只挑了3个小时的泥,是没有资格去领这个奖的。经大家反复讨论,最后还是决定由教导员和营长上台领奖。
在发奖大会上,孙赤望着台下那一个个脸被晒得黑紫紫的诚实的民工,思绪万千,庞大复杂的新洋港工程就是由这些名不见经传的黑脸汉一担担挑出来的,他们榜上无名,书上无传,平平凡凡,但就是由这些平凡的黑脸汉创造了世界,创造了人类。我们呢?我们只是协调协调,引导引导而已,在这些黑脸汉面前,我们算什么?
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为黑脸汉们服务?
我们有什么理由在黑脸汉们面前作威作福?
我们有什么理由将黑手伸向黑脸汉们?
两个月的“营长”、“少帅”,让我跨过了一道坎:我这才知道了自已该怎么当干部。
工程结束后,公社党委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庆功大会。尽管我反复申明自已贡献不大,还是被广大民工评为一等治水模范。对此,我常对朋友们说:
“我只挑了三个小时的泥!”
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又迈过了一道坎,用我自己的话来说:不懂得改造世界观的现代知识分子,是永远做不到与人民大众心贴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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