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前年我退休后就住到了深圳南山区一个很大的城中村里面,开了一家小小的“士多”店,真的是很小很小,卖点香烟,酒等小商品,希望赚点钱补贴退休金的不足,尽管生意极其清淡,但是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额外收入,好在我一个老年人,开销不大,也算是能够有勉强的温饱了。
在我的小店旁边,有一间还没有拆掉的非常低矮非常破旧的平房,房顶上长着长长的瓦松,墙壁的砖块明显的疏松了,整个房子就好像随时会坍塌一样。
里面住着两家六口人,都是靠收废品维持生计的。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年龄都差不多,40岁左右。其中有一家有个很小的孩子,另外一家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没有读书,和她的父母一起也做废品回收工作。两个男人每天各骑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在南山区的大街小巷转来转去,不停的叫喊着,收进一些别人不要了的废旧物品或者看过的书报杂志,包装纸箱等,然后卖给废品收购站,一天下来,一般能够收入二、三十元,运气好的时候也能够有四、五十元的收入。他们的妻子和那个大女孩则每人背一个很大的,用塑料编织袋缝制的袋子,在附近的一些小街小巷里检拾地上的废纸和饮料瓶,先是堆放在家里,等够了一三轮车,便由他们两个男人装出去卖掉。
因为同是湖北人,所以,常常到我的小店里来坐坐。时间一长,我们就成为朋友了。
他们原来是农民,家乡还是湖北相当不错的地区,但是最近许多年来,耕地越来越少,种田的成本却越来越高,他们在家乡都还各有一个孩子,加上年老的父母,实在是养不活。听说深圳好赚钱,于是就带上老婆和孩子一起来了。
没有想到的是,年龄偏大,又没有什么专长,更不要说文凭了------两个人都是只读完初中就务农的-------在深圳找工作不知道有多难。刚来的时候,也的确在工厂干过一段时间,但是,几百元的工资完全没有节余,老婆孩子住哪里?吃饭怎么办?想来想去,只有不干。借了点钱,买一部旧三轮车,就干起收废旧这个行当。
现在住的房子,因为是危房,地势又低,一下雨就成了下水道,所以只要300元的月租,而且还很大,够他们两家人住的。
我进他们的家里去看过,里面约有30多平方左右,分成两部分,靠里面放着两架双层铁床,所有的人全部睡在这里。进门的一部分放锅灶,算是厨房了。地面是原始的泥土地,当然没有厕所,但是有一个水龙头可以提供自来水。房顶百孔千疮,在房子里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天气情况。除了门以外,还有两扇窗户,但是因为窗外就是高楼,所以,既不能通风也不能采光。六口人住在一起,加上堆放许多废品,所以房间里的气味当然是不敢恭维的了。
他们两家就这样在这里住了四年,不,到现在应该是五年了。
今年上半年,南山火灾,烧的是一家废品收购站。政府亡羊补牢,大规模进行消防检查,他们就成为重点,那时我还没有搬家,经常有警察和治安员突击到他们家拜访,不许在家存放废品,其实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根本办不到的。他们告诉我,因为有相当一部分废品收购站被迫关门,他们当天要卖掉废品必须去很远的地方,而有时候去了那里人家或者下班了,或者不开门,再去另外的地方也已经为时太晚了。
在很多人眼里,一三轮车的废品,也许不值几个钱,但是这却是他们全家一天的口粮。他们怎么也舍不得扔掉的。在那段时间,他们只能在某个角落躲到深夜才偷偷的溜回来。
如果说那时候的遭遇是源于政府保障安全的考虑,他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我们尚能够给以充分的理解。那么平时他们的处境就很难解释了。
他们必须随时随地准备接受城管和治安员的武力检查。他们每人都被没收或者砸毁过2-3部三轮车。虽然是旧的,虽然只有百十来块钱,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不堪重负了。所以,在情况严峻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卸下三轮车的轮子,然后把三轮车抬进那间30平方米的破屋子里去。
他们就是这样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光阴,现在当然也看不出来会有什么奇迹发生来改变他们的命运。
我曾经问过他们,生活如此艰难为什么不回家去种田?他们回答我:“你不是农村人哪里知道哦,现在种田也还是同样艰难。”言语中透出万般无奈。
不过,他们有时候也非常快乐。有一阵子,他们两人突然穿上了一套橘黄色的工作服,戴上一顶橘黄色的安全帽-------原来是被城管征用了。每当城管有大行动的时候,是需要大量的力夫的。没收的东西需要有人出力气去搬去抬去砸,这些事情文明礼貌的城管们是不能做的。
在这个时候,他们每天可以有50元的收入,有的时候还可能会有一顿5元的盒饭招待,对于他们这就有点过节般的快乐了。只有在这时他们才暂时忘记了家乡还有年迈的双亲和待哺的孩子。
这就是我的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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