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敢死队》出版受挫给责任编辑的信
××兄:
您好!
自2009-08-26你发出“我当尽力”四字回复后,四个多月未见音讯,我隐约预感有变,便在2009-12-28发邮件问讯:“2009年将终,不知《敢死队》运作如何?有何为难之事?望将实情相告。”你2010-01-02 11:42:06回信说:“正要告您。近来出版署又开会议,强调谨慎出版有关图书(包括文革)。社里及新闻出版局里审稿以后,认为内容个人色彩突出,××不太敢出(××政治第一,一贯的小心翼翼)。非常抱歉,不知怎跟您说。先建议您到别处看看。”
尽管《敢死队》的出版暂时受挫,我仍然要感谢你的真情:
五年前,我在聚会时说要写一本《狱中诗话》,回忆自己文革中蒙冤的经历时,你迅即表态说:书写成后,交给你来出版;
三年前,我因人生变故的刺戟,决意暂停古小说研究,全力向“自身资源”挖掘,在有生之年完成三本带有自传性的书,你给予了极大的关注;
一年前,当《敢死队》处于写作状态时,你积极争取,将它列入贵社2009年的选题计划;
《敢死队》交稿后,你对它作出中肯的评价,说:“老师行文乃有治学之风,精确的史实面前,不需雄辩。内蕴的革命热情、待人真情、不渝爱情、奋战的智慧勇气、慎独的安然理性均展示了人性的光辉(可惜爱情用墨太少了点,比如欧阳出狱回来见到唐,不应该对坚贞之爱妻描写些什么吗,按革命年代爱情的比例,几十字就够了。)老师本身的故事胜似传奇,亦信焉。总的感觉,大学者的小说。”
所有这些,让我完全相信,为了《敢死队》面世,你确实尽力了;尽管《敢死队》的出版暂时受挫,我仍然要感谢你对我的支持。
对于《敢死队》出版可能遇到的障碍,我是有精神准备的。我2009-04-14曾代拟了一份内容简介:
本书写一个农村中学教师,因写了十年日记,在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他教过的二百名中学生,相信自己的老师是清白的,顶着很大的压力,一心要为他平反昭雪。此事受到淮阴地委书记储江的重视,1975年作出为他平反的决定,又因“反击右倾翻案风”,收回作废。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在江苏省委和《群众》杂志的关怀下,才宣布正式平反,《群众》1979年第3期发表了潘震宙执笔的本刊评论员文章《欧阳健同志的遭遇说明了什么》,与欧阳健的《十年日记,四载冤狱》。1979年8月4日,《人民日报》发表乐秀良由此而感发的《日记何罪!》,使众多日记蒙冤者获得解脱。此书的最大亮点,是肯定了拨乱反正时期对冤假错案的平反,表现了普通民众心灵中的美与善,总体倾向是积极健康的,对于建设和谐社会是有益的。
为了减少审批的阻力,我建议不要一般性地提涉及文革,而着重强调平反文革中造成的冤假错案。孰料仍不能获得谅解,实在令人大惑不解。
贵社及新闻出版局的审稿意见认为,《敢死队》“内容个人色彩突出”,这倒是说得不错的。恩格斯在《致玛·哈克奈斯》一信中说:“每个人都是典型,但同时又是一定的单个人,正如老黑格尔所说的,是一个‘这个’,而且应当是如此。”就个人经历而言,我毫无疑问是文化大革命的“受害者”,我敢肯定,一班“干校”“牛棚”的受难者,他们苦难程度,和我相比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我应该比他们更有资格来诉说那“十年浩劫”的真实历史;而就个人信念而言,我是毛泽东思想的信奉者,坚信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坚信知识分子必须和工农民众相结合,我敢肯定,我对文化大革命的体认,是一班“干校”“牛棚”的受难者说不出来的。我就是老黑格尔所说的是一个“这个”,为什么就不能获得出版的机会呢?
你建议我“到别处看看”,那“别处”,莫非不在“出版署”的领导之下么?至于“出版署”领导不了的香港、台湾,我又不想把这样性质的《敢死队》放在那里出版。看来只好先放一放了。
与我一生中经历的挫折相比,《敢死队》的受挫只能算是小焉哉耳。以我备受磨难形成的“无可无不可”心态相衡量,我又觉得《敢死队》暂时不出也许是好事。因为我计划写作的人生磨难三部曲--《敢死队》、《高唐赋》与《稗海潮》,一是政治磨难史,一是感情磨难史,一是治学磨难史,它们是纵向平行、而不是前后衔接的,三者在内容上必然会有交叉。你在审稿提出《敢死队》爱情用墨太少,就是因为我想把相关内容放在《高唐赋》中去写的缘故。如果《敢死队》先行出版,就完全定型了,即使发现有什么不妥,也无法纠正了;倒不如三书同时进行,最后统盘协调,反而会使风格保持一致。这岂不是坏事变成好事了么?
但是,事情还有另一个方面。我为《敢死队》定下的目标是:保证它是“严肃记忆”,是即是,非即非;有则有,无则无。没有粉饰,没有想象,没有推演。有的只是对材料的考订,有序的安排,以便有效缕述事物演变的内在逻辑而已。但书中所写的“是”和“非”究竟能不能成立,不仅要经受爱我者、是我者的认可,也要经受仇我者、非我者的反诘。可惜的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敢死队》表彰的爱我者、是我者,包括我四十年前的学生,亦多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而《敢死队》要揭露的仇我者、非我者,一个月前已经去世了一位。我总希望《敢死队》趁多数当事人在世时出版,以听取他们的正面的或负面的反馈,这才显示出公平和公正。然而,事与愿违,个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馀不一一,祝
大安!
欧阳健
2010-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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