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剥夺我做中国人的权利
薛伯的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 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我1990年赴美留学。曾在美国大学执教,回国前在纽约华尔街做律师。辗转近二十年,于2009年5月中旬携女儿太太回到北京。这是我多年的夙愿,更是父母的期盼。出国前和出国后,年迈的老父老母千叮咛万嘱咐的就那一句话,“不要忘记你是中国人。” 为了这一句现在听来有点讽刺的话,我们放弃了在美国的事业和家居,高高兴兴,“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带着热血和希望,要把自己在美国近二十年学到的知识和经验贡献给祖国。何曾想到,七个多月过去了,不但户口解决不了,就连自己在中国的合法身份也因而变得岌岌可危。郁闷、挫折、气愤、无奈、无助、无语。我开始怀疑自己回国的决定是否自作多情。
出国时按中国当时的政策我的户口从北京市新街口派出所注销,身份证上交。回国后第一件事便去新街口派出所恢复户口。派出所的一位警官找出我注销户口时的记录,发现我的护照上的生日和我户口记录略有出入,护照为3月3日,记录为2月2日,于是建议我恢复户口和更正生日同步进行。警官在和西城区分局的某陈姓领导沟通后告知,我需要提供N件证明,才能恢复户口和更正生日。这个N,如数学里的变量,在此后的时间里随陈领导的脾性,一变再变,越变越离奇,越变越荒谬。而我却被离奇荒谬的要求支使得上穷碧落下黄泉,精疲力竭,却看不到一丝希望。我真的累了,也烦了。
最初,领导告诉我要提供落户单位的同意证明、留学证明、原户口复印件、身份证的复印件、护照的复印件。我赶紧去办吧。此后的一个多月里,磕头作揖,低声下气,辛辛苦苦,还去了趟纽约中国领馆,终于按领导的吩咐办妥了。兴冲冲去派出所,派出所警官和陈领导沟通后,不予办理。领导要我证明护照上的我和户口记录里的我是同一个人。而这一问题,正是当初提出恢复户口和更正生日同步进行的原因,所有的资料也是为此准备的。怎么现在又回到了起点?没有办法,只好翻箱倒柜,找出公安机关多年前出具的出生公证,恭恭敬敬交到派出所。陈领导又拒绝了。她要求我找出几十年的时间跨度里我的户口从老家辗转迁到北京的所有迁移文件,查清楚我的护照上的生日和我户口记录有出入的原因。
沿着当年户口迁到北京的路线,从中国社会科学院,到上海复旦,到山西老家,一路追溯回去,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是老家的派出所最初开出的迁移证登记有误。老家派出所承担责任并出具更正证明。这样应该可以了吧。然而,不然。领导又拒绝了。她一会儿说老家的证明不符合格式,一会儿又说证明没有说明依据。害得我在老家和北京之间来回穿梭,却无结果。熟悉内情的一位好心人看不下去了,指点我去北京市公安局求助。经市局的王警官的干预,陈领导终于允许派出所给我恢复户口。但是,更正生日的申请却不予受理。诸位,我在国外国内的所有学位,经历以及社会保险等都以正确的生日登记,如果户口记录的生日不更正,我一切的背景和经历都归零,成为一个“崭新”的人。后果能不严重吗?
然而,要更正生日,必须满足陈领导又开出的一连串的条件。这些条件,区区小民的我办不到,玉皇大帝也未必能。比如,领导要我提出我不是国家干部的证明。我自费留学近二十年,在国内连户口都被注销,谁会出这种证明给我?还比如,领导要我出示档案保管单位同意我更正生日的证明。档案单位却告诉我,他们不是行政机关,依法没有权力同意或不同意我的生日更正。又比如,领导要求我去北京市出入境管理处查出我最初出国时的出入境记录,可出入境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却告诉我,他们的资料每十年销毁一次,我近二十年前的资料肯定没有了。再比如,领导要我提供我在老家的最原始的户口底票的复印件,可老家派出所告知,底票在几十年的辗转变故和计算机化过程中早就销毁了。如此种种,我的生命就在这一次次的枉然无谓的衙门和机关间的穿梭中,一次次的北京老家老家北京的往返中消耗了。
终于,熟悉内情的好心人再也看不下去了,再一次指点我去市局求助。国庆节过后,我又去找市局的王警官。王警官看了我上天入地开具的全部证明,告诉我材料齐全,想不出分局还需要什么。王警官说她会和陈领导沟通,让我在家等候。一周后,王警官告诉我已经跟分局的陈领导谈好,让我直接去派出所更正生日。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兴冲冲我去了。猜猜怎么样:迎头又被泼了一盆冷水。派出所甚至不接受我的申请。尽管这时我的材料里已经有两份档案机关提供的有关我生日的文件,但是,陈领导还是要我提供档案保管机关依据档案材料开具生日说明。我打电话给市局王警官,她觉得奇怪,但还是让我照办。无奈,我只好第N次去找档案保管机关。档案机关的工作人员直以为我是市井无赖,故意刁难他们。
11月4日,距我最初到派出所办理户口六个月以后,派出所终于收下了我的申请和我磕头作揖天南海北开来的证明材料。派出所的警官告诉我,一个月之内会有结论。申请如被拒绝,当在两周之内有消息。我坐立不安,夜不成寐,惶惶不可终日,鼻脸上直起相思红豆。等到两周危险期过了,心想这下可以成了吧。12月3日,刚好距递交申请满一个月的前一天,收到了分局陈领导的电话,告诉我她不能同意我的申请。她要通过公安内部的机要系统对我的材料作调查。完了,我的心一下凉了个透。单单让派出所接受我的申请就花了六个多月的时间,这调查又要多久啊?难道我还要等同样长的时间吗?而且,这一调查真有必要的话,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在浪费了大半年后进行?
市局的王警官认为我资料齐备,分局的陈领导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各式各样的离奇荒谬的要求呢?而且这些要求并不一次提出,每次提一点,等你准备停当了,她下次又提一些。从开始办理恢复户口,为了满足领导的要求,屈指一算,我外地去过山西老家、上海、纽约,本市去过市局、派出所、出国前的原工作单位、档案机关、出入境管理处、教育部等。有的地方如派出所和前工作单位去过十次以上。打往各地和各机关的电话无数通。飞机票,火车票,旅馆费,电话费,打的费,复印费花了更不知多少。心理和精神上的压抑、工作上的耽搁就别提了。12月29日,我打电话给陈领导询问调查进度,得到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你问派出所。” 凭我以往的经验,派出所如不得到陈领导的允许,绝不擅自回答任何问题。只能去市局。新年一过,我去市局求助。见到一位杨姓警官。她说我的事不归她管,管的人不在。问她管的人何时来,“不知道。” 又问,“可以留一份材料请您转给管事的人吗?” “不可以。”
因为生日没更正,我一直没有身份证。这给我造成了极大的不便。走到路上都战战兢兢,躲着警察警车,唯恐被当成在逃犯逮起来,尤其是在六十年国庆期间。我现在唯一的证件就是护照。一旦护照过期,我就成了“黑人”(no identification)。在我自己的国家,在我热爱的故土,我就要成了一个没有任何证件的黑人,那可真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步了。这就是我朝思暮想要回来的祖国吗?这就是我从归国之日起已经交纳几十万税金的国家吗?熟悉内情的好心人安慰我说,“不要让这些无聊的琐事烦你,把你的学识用到社会上去。” 谢谢你,好心人。可是,我怕没时间等了。我的护照,我唯一的证件,很快就要过期了;而我,却看不到黑洞尽头的光明。古人不言乎,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薛伯的
2010年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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