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的文革印象
十成疯子
疯子一九六五年生人;世界很大,有幸生在中国;中国很大,有幸生在中原;中原很大,有幸生在城郊;有幸之有幸,亲身由农变非农;有幸之特有幸,亲历往时与今时。
在我十三四岁前,对文化大革命本身一点认识都没有;等到“十年浩劫”这个名词出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直就生活于那样“动乱”的年代,还特别为自己的一些幼稚行为懊悔了一大阵子,于是更加满腔热忱地清算“四人帮流毒”,融入了“改革开放”的大潮;懵懵懂懂四十多年下来,装了满肚子乌七八糟的见识,回首孩提时代的那些往事,无不与文化大革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兹述一二:
一 批斗会
小城的西关,我们的村名满天下都是;村子仅六百多人,有不到一千亩耕地,分两个生产小队,每个队上都有几个戴帽的四类分子(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这些人以年老者居多,也有一两个年轻点的,比如现行反革命分子,平常在生产队里干些扫大街,掏厕粪之类的活计,不见得特别累,但一定是比较脏的,每当开批斗会,这些人就派上用场了,记得开批斗会通常是夜晚,几盏汽灯把会场照得通亮,大家围坐在主席台下边,听到书记一声高喊:“把那些四类分子押上来!”,就由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分成两人一组,分别用手按住四类分子的头和胳臂,踉踉跄跄地揪到主席台上;批斗会的内容无非是忆苦思甜或有关农业生产的,有固定的词组,例如:“你们妄想回到你们失去的天堂,让广大贫下中农吃二茬苦受二茬罪!”。“你们消极怠工,破坏生产!”。四类分子们早也已经习以为常,会配合民兵们的行动,把腰弯的很低,时不时地点头认罪。
我上小学四年级时,就亲自登台宣读批判稿,揭露一个地主子弟从麦场推一车麦糠回家,说他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台下的群众高呼口号:“打倒地主资本家!”“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将革命进行到底”等等,然后高唱《国际歌》结束大会。时隔三十多年,乡亲们的昂扬激情恍若眼前,那真是一个劳苦大众扬眉吐气的年代,广大无产阶级对一小撮人实行专政,人人争当先进,心中有一种当家做主的自豪。当时“有成份,不唯成份”已经得到贯彻,戴帽分子的家属也是有权利参加批斗会的。
二 大字报
因为自己生的晚,记忆中大字报当以批林批孔时期最盛行;当时大队部院里院外的墙壁上贴满各色各样的大字报,有署名的,有不署名的;有政治宣传文章,也有指名道姓的揭发文章;一切美丑善恶均暴露于阳光之下。驻村的工作组成员手拿笔记本,逐条记录,然后召开大会公开讨论,当时的社员是那么的率真,争相发言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可以全然不顾领导的颜面,更别提怕什么打击报复了,因为有政策撑腰,国家旗帜鲜明地褒扬农民起义,支持造反有理,越是最底层的普通一员越光荣;有了大字报这个武器,人民可以用最便捷的方式参与政府管理,监督领导者的一言一行。
三红色的文化
人们劳作之余,也有充足的文化娱乐生活,记得学习小靳庄时,村子里有图书馆,还成立了文体队,专门购置了器材道具,自编自演一些样板戏和小节目,当时的小学生也要参加节目,最受欢迎的当属我们的“三句半”,我就负责说最后那半句,一般是两个字,手拿铜锣干净利索地说出来,赢来阵阵掌声。
当时的社会,是红色的海洋,运动以雷霆万钧之力、摧枯拉朽之势荡涤了掌控中国数千年的封建文化,从信仰的高度重塑了一代中国人;诸如样板戏的推广、评法批儒的展开、破四旧的深入、高大全形象的培养等等。
我在上高中以前所读的小说,所看到的影视剧都有股蓬勃向上的朝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金光大道》、《敌后武工队》、《西沙儿女》,就连连环画也是《向阳院的孩子》和《沸腾的群山》一类;如果不是后来的“特别是”年代,疯子还真就不知道什么经典名著,什么中华文化,什么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等等,想像一下,就连《握手》都是禁书的年代,是个多么纯真的年代!想像一下,二十大几岁结婚的姑娘不知道初夜意味着什么的姑娘,是多么圣洁的姑娘!是人性的泯灭?还是人性的升华?纯粹的文化环境,造就了这么一代纯粹的、大写的“人”!
走到今天,疯子才知道文化是有阶级属性的东西,不仅是让人识几个字那么简单,历朝历代都倡学重教,可教的玩艺儿有天壤之别,只有毛泽东时代的文化是真心真意为绝大多数中国人谋福利文化。
回首今朝,什么传统文化、民族文化、宗教文化、地域文化,什么“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捧出来一大堆“国学大师”、“艺术大师”,似乎谁不找出点自己的特色文化就不配在世上存活,鼓励人人都去追根溯源,岂不知中国是由五十六个民族组成的大家庭,统一前的文化各不相同,甚至相互对立排斥,整合了数百年尚难一致,如今呼啦啦“百花齐放”,搞得人心无所适从;比如前几年四川挖出个三星堆,偶像面具尽是些鹰鼻鹞眼的洋人,学者们不知避讳,竟还如获至宝,大谈什么“三星堆文化”,倘若依照人家哥伦布的逻辑,先入者为主,保不齐四川盆地也要划归东欧洲了;凡此种种,眼看着各种社会矛盾激化,流血冲突不断,真称了西方列强想分裂、弱化中国的狼子野心。疯子实在是搞不懂那群国策制定者们,是不是尽长了些猪脑袋。
四无私的年代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教给孩子们的不仅仅是“拾金不昧”,而是一种价值观,《龙江颂》的传唱,雷锋、王杰等榜样的树立,更加激励了人们舍小我、为大家的无私精神;“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成了那个时代的道德准则;“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闪念”等极大地净化了人们的心灵。
视金钱如粪土、“越穷越光荣”,视荣誉如生命,人人争当先进模范;只要集体存在,社员的生老病死、衣食住用都有一个可靠的保障,人们头一次可以放下生计的重担,放心大胆地去追求一种更高层次的精神满足;“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阶级斗争常抓不懈的高压态势,抑制了人们固有的惰性,从根本保障了人民的安居乐业,一个真正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盛世降临了。
在那个时代,作奸犯科的成本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记得我们村有个妇人,趁别人收工以后偷掰了一筐玉米带回家,被群众举报以后,民兵们用玉米棒做成一个重重的大项链,挂在她脖子上游街示众,并在全公社巡回批斗,陪斗的是一个邻村的男社员,那家伙更惨,因为偷了生产队的人力车,便被勒令将百十来斤的车轱辘扛在肩上,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依照现在精英们的论调,那真是大大地侵犯“人权”了,但正是由于对这些活生生的反面典型的严厉打击,教育了群众,培植了正气。话说回来,也只有在公有制的大环境里,群众的斗争积极性才能被充分地调动,放在“人人为我”的今天,听起来犹如天方夜谭。
五淳朴自然的岁月
人生一世,不过百年光景,自己占用多少资源才能知足?给后辈子孙留下些什么?文化大革命或许可以回答这个这道难题。
老子说过:“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其中虽然有“愚民”的意思,但却是治国的至上法宝,当年坚决反对“物质刺激”,除了生活必需品外,更没有多少“难得之货”,坚闭的国门使人们接触不到外边的花花世界,可谓“不见可欲”,正是这种善意的隔绝,保卫了中华这方净土不受西方享乐主义的侵扰。
记得家乡的水脉很浅,扁担一头挂上水桶就可从井里打上水来,三十年后的今天,机井打到七十米方能供水,再过三十年以后会怎样?疯子就不敢猜度了。
家乡的河流是季节性的,每到雨季,护城河里涨满了水,我同小伙伴们在那里面游泳、扎猛子、打水仗,在水里,最省力的方法就属仰泳了,一个人平浮在水面,双腿不时地蹬动一下就可以不沉下去,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有心思仰望那湛蓝湛蓝的天空,“兰兰的白云,清清的河水”,虽然当时没有引起孩子们的注意,但今天只要你看一眼那条漆黑的臭水沟,就知道若要旧景重现除非在梦里了。
当年几乎不存在垃圾,一切都有人来回收,玻璃、废纸、树叶、粪便、更别提珍贵的的金属和塑料了,就连半截的砖头、烧过的炉灰也都在物尽其用。
毋庸讳言,当时物质是比较贫乏,但绝对没有假货,任何产品都经得起推敲,,,
虽然我亲眼目睹了城乡差别(当时的市民生活要比农民优越不少),但旨在消除"三大差别"的措施(例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随着国力的增强只会是越来越好。
虽然多少掺杂着点苦涩,虽然没有今天的五彩纷呈,光怪陆离,但是文革的年代还是那样的清新自然,犹如世外桃源一般。
最后: 请您来假想一下,如果没有“特别是”,我们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