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年 困 难 时 期
说明:以下文章 是我写的回忆录"往事的回忆与思考“--- 与青年朋友们谈谈心“中的一个片段,几年前曾在强国论坛上发表过。在此,我再一次发表出来,请的网友们思考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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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961年考入当时山东省内唯一的两所高教部直属的高等院校中的一所。我的高中时代后期和大学时代前期(大约从1960年到1962年)是一个我们国家各派政治力量,各种政治观点至今争论不休的重要阶段,那就是历史上所说的三年的困难时期。
我体验的三年困难时期应该是1960,1961和1962年。1959年是国庆十周年,我在读高二。记得国庆节期间,社会生活各方面的情况还是不错的,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变化。全市人民,都忙着迎接国庆十周年的庆祝活动。白天我参加了全市的国庆游行,还是中学生游行方队的仪仗队成员(8人手持一面国旗走在前面)。晚上,参加了市里组织的大型游园和焰火晚会。那天的印象很深刻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和一位从小一块长大的校友坐在游园晚会的湖水岸边,凝视着天上绽放的五光十色,绚丽夺目的礼花,欣赏着夜晚的湖水与天上的礼花相映呈现的水光倒影,我突然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童年,少年时代单纯浪漫心情的结束,第一次有了成人对人生,对未来,对理想的联想与追求。那个夜晚,在那种浮想联翩的思绪中,似乎既有说不清楚的对于未来模糊的幢景,也有道不明白的对于生活环境隐约的忧虑….。
也许是因为国庆的缘故,所以政府还是倾其全力度过了国庆节。国庆节过后,我们就被派往农村劳动了。在农村,开始有了一点对困难形势的感觉。那时,有些人怕苦,特别是有些教师有怨言。可能是因为老师们的出身和思想一般都“比较复杂”,所以他们的怨言引起了学校党支部书记的特别警惕。记得有一次学校党支部书记(那时何时何地都是“书记挂帅“)开会讲话 (就是大家站在院子里列队“训话”)。他主要讲了国家的形势,批评了某些人怕苦怕累的思想,其中有些话我记忆犹新。他以教训的口吻说:我们党革命几十年,经历过多少艰难险阻,打败了日本帝国主义,打到了国民党反动派,眼前的困难还不能克服吗?但他也明确提示,“今年国家粮食供应面临着困难。要有思想准备,要经得起形势的考验,弄不好,要出现非正常的死亡现象”。当时我对“非正常死亡”这个概念还不太理解,因为那时我们还没有感到粮食供应有什么特别的困难,以为只是书记的“提醒,教导”而已。
从农村回来以后,城市粮食供应即开始严格定量了,我们慢慢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以后,隔一段时间,学校就进行口粮标准评定,标准越来越低。口粮评定主要根据男女,个头和身体状况,因为年龄差不了一两岁。女生一般不超过三十斤,男生我们班最高为四十二斤,我是三十七斤,这个定量,一直陪伴我进入大学(转换单位,粮食定量标准和其他人事关系一样,要开证明随身携带转移)。这样的定量,按现在的水平,不能算低,但那时基本没有什么副食,油水更少,干吃粮食,当然是不够吃,所以每吨饭都不能放开肚皮吃,可以说,总是吃个半成饱。人人都有定量,人人都吃不饱,干部群众一个样。我记得,我的几个弟弟,每次看妈妈分窝头用刀割,割偏了一点都有意见。吃饭喝完了稀饭要刮锅底,每个人轮流刮…。为了人多粮食多好机动,我把户口和定量标准转到学校,吃食堂。学校为解决粮食问题,也想尽了一切办法:掺菜叶,用玉米秸磨制淀粉,发面多掺水,做的大一些...记得有一次:学校让我们去农村拉大白菜,回来后,饿极了,就煮了一大锅大白菜,放点醋来填肚子。那时唯一的心愿就是:何时能够放开肚皮,无忧无虑地大吃一顿,就是最大的满足了...城市居民每个月底去买下月的粮食,因为每月不够吃,所以老是提前买,最后每月一过二十号,就开始买下月的粮食了...
1961年入大学后,最困难的时候,每天早上每人只有一个用地瓜面做成的“干面扣”和一碗粥,加一点咸菜。到第四节课,就饿得撑不住了,一般就到图书馆去看“参考消息”(那时"参考消息"尚不公开发行,只能在图书馆每天有两份),以转移注意力,忘记饥饿。整个困难时期。体育课和体育活动停止了。开始大一时,每周还举行周末舞会,高年级学生来教我们跳舞。1962年以后,舞会被禁止了:主要是“防止资产阶级思想影响”。在大学期间,我们班三十几个人(外语专业),三分之二多来自农村。我的感觉是,农村的吃粮状况要好于城市(我只能说我们省,因为我的同学都来自本省各地区)。农村有自留地和宅旁地,吃的东西总是比城里多些。城市是干巴巴的靠那点“定量”。这一点有下列事实为证:因为不够吃,所以我们班农村同学每个人假期都从家乡带到学校一大袋子炒面(大多数是地瓜面),饭后各人用开水冲一碗炒面补充,带一次能吃一两个月。他们假期回来后也都说在家里总能吃饱。我是城市孩子,我爸还是“高干”,那时却非常羡慕农村孩子。后来母亲不知怎么联系上了一个远方“表姐”,表姐夫是农村教师,我假期上她那儿住了一个时期,吃饱了,回来也带回一带子炒面,表姐夫还给了我几十斤粮票,我心里可自豪了!
另外,我二弟当时读初二,因为讥饿,辍学到了农村老家,种地去了,好歹能填饱肚子了。假期我就去投奔他,弄些食品补充。我回到农村的的老家(我自幼就不在老家,也不认识老家的人)。老乡看到我这个城市孩子的狼狈像,而他们在家门口拉二胡唱戏,微笑着看我。乡村人蔑视城市人..,我至今忘不了那个场面情景。(形势好转后我二弟又返回城市,进了中专技校)。
从1963年,局面开始好转,已经没有挨饿的感觉了,吃饭已经不是主要问题了,体育活动也开始恢复了。1964年,毛主席有个讲话,说学生们营养不好,要增加营养。开始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发现每吨饭菜里肉逐渐增多,我从小不吃肥肉,把肉只能给别人。(那时是八个人一个桌,菜一盆,由轮流值日生分)。所以我提出与回民同学一个桌吃素食,肉被鸡蛋代替。后来知道了是毛主席的指示,伙食标准由每个月12元增加到14元。
困难时期,干部和老百姓不少人患上了水肿,我父亲母亲都患过水肿,腿上一按一个窝。按规定只有高级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有时有点“黄豆”补助。国家困难,我们家也赶上困难。1962年我父亲因地方党内斗争受到牵连,被行政降了三级(由13级降到16级,工资由每月147元降到106元)。所以我在大学也享受一点助学金:每月七元(助学金每月最高14元),家里给我13元,共二十元,是我一月的全部开支,除了交伙食费,每月有6元钱的零花,主要用来卖书了。1964年中央组织部来人,给父亲的问题平反甄别,官复原职,但因国家困难,工资没有补发。
整个三年困难时期,每个人都经受了“饥饿的折磨和锻炼”,现在有时老同学在一起,还津津有味地回忆起当年困难与狼狈的情景。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听说过有直接饿死人的现象。只是在改革开放后的一段时间里,才开始在媒体上,舆论上议论三年困难时期饿死多少人的问题,而且动辄就是饿死几千万!几千万的概念不就是饿殍遍野,死尸四处吗?不就是十几个人,最多二十几个人中就有一个人是被饿死的吗?任何一个人的周围,亲友,同学,同事也不止二十个人啊?现在说三年时期饿死几千万人,各种算法也非常慷慨:差距动辄就是一千万,二千万,不负责任随便说着玩的吗?我一直弄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这样说,而有些人为什么还非常的相信?我所说的事实是:吃不饱是事实,但我的家人和我的周围,包括亲友,同事,同学及其它们的周围,我父母同事的周围,没有听说过有人是直接缺粮缺吃饿死的。我的大学同学几乎来自全省各地区,他们也没有给我提起过直接饿死人的现象,更不用说一个村,一个县大范围,大面积,高数量饿死人的事了。
有趣的是,现在我和一些年轻人,包括一些中年人谈起三年困难时期,他们有些人总是说,听大人们说那时饿死人太多了,有些村子死了人都没有人抬了。我问他,你回去问一问你的大人或者家人,他们能否具体说出是哪个地区,哪个村子,或者他们家乡指名道姓的哪些个人和家人是被直接饿死的,他们都瞪大眼睛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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