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基因食物在美国的争议
：曹明华
刘仰注：曹明华1985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系，1987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社会科学及工程系。上个世纪90年代初赴美留学，获美国南加州大学神经老化分子学硕士学位。目前在美国加州居住、工作。此文7月6日发表于《文汇报》，但《文汇报》对原文有删改，而且没能附上注释。本人对曹明华的原文略作润色，以飨读者。以下是曹明华的文章。
曾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著名生物学家Barry Commoner说：目前的转基因食物产业和种业所基于的“科学”，是已经过时的生物学理论。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Barry Commoner指的是：转基因食物的研究和制造产业，最初发展时所基于的对于“基因”的认识和研究理论、以及相关的“分子生物学”模型，在分子生物学日新月异的发展进程中，特别是到了今天这个阶段，已一再被证明是“错了”。由于已经失去可靠的生物学原理的指导和依据，目前的转基因食物行业，已成为一门充满风险的、带有赌博性质的“实验科学”。Commoner博士还说：“公众所惧怕的，并不是这门实验科学本身，而是根本性的荒谬——在我们还没能真正弄懂它的原理之前，就让它溜出实验室、进入现实世界中。”我要补充的是，尤其当转基因食物以各种方式溜上我们餐桌的时候，公众更有理由产生质疑。
一、利益与风险的不等式
转基因生物公司向政府游说时的说词是：“任何事物都有风险，而发展转基因食物的利益要大于风险。”但问题的关键是：谁获利益？谁得风险？谁的利益大于风险？谁的风险大于利益？
美国目前将转基因食物尽可能地向落后国家转移，美国国内的转基因食物正愈来愈减少……除了动物饲料、生物燃料和工业原料，美国已趋于将“转基因”只用作极微量的食品添加剂。即便如此，转基因在美国本土还是被人们避之不及。（参见：纠正方舟子的错误）
但美国政府还不想让以追逐商业利润为目标的转基因公司倒闭吧——
因为它巨额的股票还在上市啊，
因为出口到“发展中国家”的转基因食物，还可以为美国带来巨大的效益啊！
——所以，对美国政府来说，这个利益与风险的不等式目前还是微妙的。
但是，中国假如在自己本土立志将几千年传统的主粮都“转基因”，其利益与风险的不等式又是怎样的？转基因专家鼓动中国政府学习美国，他们有没有作过这个简单的利益与风险的不等式的逻辑推导呢？
二、科技工匠的短视
转基因技术是一门富于探索性的实验科学，它可以贡献给人类关于生命奥秘的知识。而商业化了的转基因食物产业，则是科技工匠的作为——它基本上无视已更新了的、重要的生物学原理，而在拿他人的风险赌自己的利益。
孟山都之类的生物公司及其鼓吹转基因食物的“专家”，一再信誓旦旦地保证：转基因食物对人体在短时间内没有危害，长时间后也没有危害，对吃了转基因所生的后代也没有危害……。可他们未曾料到，几年一过，转基因食物研发所基于的重要的生物学原理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他们也未曾料到，农作物转基因后，将农田里的小害虫转成了大害虫；他们更未曾料到，农田里次要的小杂草可以被“转”成农民无法对付的“超级草”；……。那么，人们何以能相信他们？更何以相信他们对于消费者未来的健康、以及消费者后代健康的预料和担保呢？
预料不到，说明他们对于生命体系的宏观认识缺乏整体的、长远的、智慧的洞见。说明专家“专”到这个地步，已成为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只见分子不见生命的科技工匠了！这离真正的科学探索的精髓相去有多远啊！
转基因食物的所谓“安全”，几乎已沦落为——吃下去短时间内不见死人就可以了。至于长期么，反正混在别的致病因里，查不清楚冤大头就可以了。“转基因”食物的得天独厚之处也许就是——它所导致的健康危害，比一般的致病因更隐蔽、更深远，因此被“当场捉拿”的机会便大大减少！这是孟山都之类的生物公司值得庆幸之处，也是在世界各国一片抗拒声中，它目前还有可能在某些地区大行其道的一个奥秘。近二、三年来，关于转基因食物危害生命体健康的科学研究，已愈来愈为人们所了解（请参考文后附录的注释材料）。
孟山都公司在四面楚歌的挫败和挣扎中，于2008年8月，被迫宣布撤除它整个的转基因牛生长激素部门——从部门管理人员、到科技团队、到销售团队，全部撤除。但是，支持它的人依然说：“这个基因巨人是不会轻易倒下的！”因此，也就是在2008年，孟山都公司开始种植转基因甜菜（beet），它可以制作糖这类调味添加剂。
我们应该感谢人类拥有一个了不起的免疫系统——当它足够强壮时，我们可以指望它有力量抵御所摄入的形形色色的“病原体、有毒有害物质”，也包括“转基因成分”。但这有两个前提：
前提一：
所摄入的量不能太大，必须低于某个“阈值”——这就是少量疫苗可以产生抗体，大量疫毒就会损害肌体的原理。这也是孟山都这样的“转基因巨人”始终没能玩成（或完成）“主粮转基因”这个宏伟目标的原因——因为量变可以引起质变。著名的“三聚氰胺”就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例子。孟山都也担心主粮转基因会导致量变到质变，从而产生对自身的威胁！
到目前这个地步，孟山都除了指望出口，也只能指望“甜味添加剂”这样的小打小闹来履行公司的生存之道。它不是没有拼命努力过。拿美国人的主粮小麦和另一主要食品土豆来说，2001年，全美国的“麦当老”连锁店拒绝销售Bt转基因土豆所制的法式炸薯条，迫使孟山都将转基因土豆“New Leaf”彻底撤下市场。2004年，孟山都不得不宣布撤销它的抗除草剂（Roundup Ready）转基因小麦的商业化种植计划，因为，面对主粮小麦转基因，全美国的抵抗太强大了！而且，美国的农民也起来抵抗了，还有小麦加工业的组织团体（参见附注10）。假如主要是出口到别的国家或让动物吃呢？农民便没有那么大的动力抵抗，因为最初几年种“转基因”，农民可以省力，而且生物公司会给农民种子上的“优惠”，把他们套住……
前提二：
要能够有效地抵抗这些“病原体、有毒有害物质和转基因成分”，人的免疫系统必须处于健全地行使功能的状态。因此，病人或人的免疫机能刚好下降时，风险就会加大。这就是为什么美国环境医学研究院的医生强烈忠告病人不能吃转基因，因为，在病人免疫系统已经薄弱的状况下，转基因食物可能导致的对人体的侵害将更难抵抗……
孟山都公司2008年开始种植转基因甜菜，去年和今年，它的衍生物应已加工上市了。过去几个月里，我特别注意观察了美国各类超市里糖的供应，发现有一个醒目的金色“标识”明显地增加：“100% pure cane，contains no beet sugar”（100%纯甘蔗，不含甜菜制的糖）。就连最普通的、并不专卖有机食品的超市里，6个品种的糖，也有5个如此标示。
看到这个孟山都的最新品种——转基因甜菜制的糖——在美国国内如此没有市场，我担心它会不会又要被出口到发展中国家了，包括中国……
三、转基因“增产”的承诺与失败
关于“转基因”农作物能高产的神话，2009年，已经被美国“忧虑的科学家联盟”戳破（这是一个由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科学家发起组织的科学家联盟，其专题研究报告是：《Failure to Yield（失败了的增产）》）。此后，人们互相询问：“为什么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相信转基因作物是可以增产的？”最初，转基因食物行业的研究刚刚兴起时，确实主要是以高产、尽可能增长效益为目标。当初支持转基因农作物研发最响亮的口号是：它能最大限度地增产！能解决全世界穷人的饥饿问题。然而……
科学家曾将人的生长激素基因转到猪的体内，目的是要制造出极快速生长的猪。可没料到的是，所产生的小母猪居然没有肛门；
科学家又制作了转基因酵母，目的是增加酿酒产量——但很惊讶地发现：这种酵母中原有的一种自然毒素——可能致癌的因子——被意外地提升了40到200倍。这个实验的研究者不由得感叹：“看来公众对转基因食物的恐惧是有道理的……”。因为他们指出，在这一实验中，并没有转入任何异类基因，而只是将酵母自身的基因多转了几个拷贝进去而已。
……
转基因专家不是说，基因操作可以精确、定向、“一对一”地产生我们想要的效果吗？为什么毫不相干的系统会出现预料不到的情况呢？
转基因技术刚开始时，生物学家认为，真核生物（如植物、动物和人）的基因编码规律与原核生物（如细菌）是一样的，即：一个基因只编码一个特定的蛋白质。按这一传统的遗传学模型，生物学家曾经估算：人体中的蛋白质约有10万个或更多，他们预测人类DNA中的基因约有10万个。
但是，2000年6月26日，科学界震惊地发现：人类基因总共不到3万个！更令人困惑的是，比人低等很多的杂草居然有2.6万个基因！基于这项发现，新的生物学结论是：大多数基因都不是只编码一个蛋白质，有些基因可以产生许多不同的蛋白质。比如果蝇，它的一个基因可以产生38016个不同的蛋白质分子。在这一新的分子生物学模型面前，转基因食物产业的根基动摇了。
再想一想人与杂草间的特性、功能等等，两者有那么巨大的差异，但在基因数量上却没有呈现出数量级的差异。那么，一定是有些什么东西错了。那就是科学家对于基因曾经的认识，是把生命当作机械来处置的工匠式思维。顺便提一下，即便与“可变剪接（Alternative Splicing）”原理无关的原核生物转基因——Bt转入的玉米——据加拿大食品检测机构（Canadian Food Inspection Agency）报告：Bt-11玉米居然被发现产生4种不同的Bt蛋白。这不能不引起消费者的忧心重重（请见所附参考资料 9）。因篇幅所限，这里暂略探讨其它几大重要的、转基因食物研发所基于的生物学原理的变化。
这些已经更新的生物学原理愈发令人感叹：基因学研究实在还是一门尚处于“婴儿期”的科学。转基因专家们尽可以关起门来继续实验、继续探索、继续证实、继续证伪……，但是，急于将一门如此不成熟的“科学”尚处于矛盾重重的尝试阶段中衍生出来的产物搬上人们的餐桌，未免太草率了吧！以为破译了基本的遗传密码，便掌握了生命的终极奥秘；以为能把细菌、病毒捣鼓来捣鼓去，就可以运用相同的原理，随心所欲地操纵地球上的其它生命形式……，没有任何一个具备真正科学精神的人会这样做！
“可变剪接”（Alternative Splicing）原理的发现和证实，在相当大程度上破灭了想以转基因来实现农作物增产的良好企图。最初以为高级生命的构成原理（包括真核生物植物）与低级生命（原核生物）是一样的，因此，对“增产基因”的人为操纵曾经也是想当然地被认为是可行的。随着“可变剪接”的原理在真核生物中的确定，对于真核生物基因的操纵无疑已经成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冒险。因此，想用转基因来实现农作物增产，基本上已被证明是一条行不通的路。
当然，也有执着的转基因专家目前已申请到一大笔研究基金在搞水稻的增产基因，声称二十年后或许可以搞出增产的转基因水稻来。那就让他们关起实验室的门好好地练，让我们记得，二十年以后再听消息吧！
还应指出，中国的转基因专家，一直到现在、目前、今天，仍在用2000年之前的基因学理论向中国公众“科普”转基因知识。他们说：“转基因可以把我们已知的、有用的、优良的、安全的基因，非常精确地做一个转移，它的安全性完全能够得到保障……”。显而易见，中国正在从事转基因作物研究的这些“专家”在2011年的今天，还在用上世纪7、80年代对于原核生物所适用的基因学理论来认识真核生物（包括农作物、动物和人）。他们的知识更新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这也情有可原，但他们还要继续扮演“专家”，向中国大众进行科普，那就只能是“科唬”；他们向政府决策者进行辅导，那就只能是“误导”。这是我们不能同情与原谅的。
在转基因种业和转基因食物问题上，终有一天人们会明白：到底有哪些是属于科学的问题，有哪些是属于人性的课题，还有哪些是沉默的自然企图教训人类的自负所给出的艰难试题。
曹明华
2011.6.于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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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证的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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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biolsci.org/v05p0706.htm / http：//www.biolsci.org/v05p0706.pdf 。
PMID： 20011136 [PubMed - indexed for MEDLINE]/PMCID： PMC2793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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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ncbi.nlm.nih.gov/pubmed/20011136 ..
2. Smith， JM. Genetic Roulette. Fairfield： Yes Books.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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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Kroghsbo S， Madsen C， Poulsen M， et al. Immunotoxicological studies of genetically modified rice expression PHA-E lectin or Bt toxin in Wistar rats. Toxicology. 2008; 245：24-34.
9. Syngenta’s GM Maize Scandals： A trail of unstable GM maize varieties， dead cows， cross-contamination and misinformation.” ISIS Press Release， March 30， 2005.
10. Lisa H. Weasel. Food Fray – Inside the Controversy over Genetically Modified Food. AMACOM.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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