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是我虚拟的一个情景,别说我是东施效颦模仿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开头,佘家在北京城里为袁崇焕将军孤独守墓,经历已远不止百年了,从1630年袁崇焕被多疑成性的崇祯帝下令处以凌迟致死,迄今已历十七代、375年。佘幼芝在回忆中说:“我的先祖是袁大将军的一个谋士。我小时候常听我大伯说‘谋士’,我以为是磨刀的石头,我想我先祖怎么是石头呢,后来我妈给我写出来,我才知道是‘谋士’,所以对这事印象特别的深。”如今让她更加记忆深刻的是,她不得不搬离代代厮守的袁崇焕墓。
8月10日上午,我在央视暑假节目里看到这个专题片,看到了文物管理官员劝导佘幼芝的侃侃道理,看到了佘幼芝被迫离开袁祠的潸然泪下。保护袁崇焕墓祠这一文物、遗产没有错,然而,为什么不想想佘家历十七代为袁崇焕将军守墓,这370多年所沉淀出来的,不正是宝贵的文化、稀见的遗产吗?
袁崇焕的经历是曲折的。这位明末杰出的抗清名将,因为崇祯听信谗言,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将其凌迟处死。袁崇焕被称为“像一个古希腊的悲剧英雄”,他的爱国精神是宝贵的。梁启超耿耿于袁崇焕的冤死,愤而作《袁崇焕传》;金庸礼赞袁崇焕做文官不爱财、做武官不怕死的人杰本色,也写下了《袁崇焕评传》;今年,北京京剧院汇聚精英,排演了新编历史剧《袁崇焕》,以弘扬袁崇焕的精神遗产。
佘家为袁崇焕守墓的经历也是曲折的。他们的先祖冒着满门抄斩的危险,黑夜里从菜市口的旗杆上盗下袁将军的头,偷偷埋在自家后院。临终时立下遗愿:辈辈守墓,代代相传。袁崇焕墓祠那一带园子,原本都属于佘家,旧称“佘家馆”,解放后才“充公”;当时京城坟墓要外迁,还因柳亚子、叶公绰、章士钊、李济深他们“给毛主席上的书”,袁崇焕墓才得到毛的批示而保存;到“文革”自然又遭受劫难。佘家十七代为袁崇焕守墓,不仅守住了使命,而且守出了精神,守成了文化——本身就化作了一种遗产。佘家历十七代、370多年为袁崇焕将军守墓,是最好的“保护遗产”的遗产,尽管它是非物质形态的,尽管它是属于精神层面的。这一文化是历十七代、370多年而沉淀出来的,这一遗产是历370多年、十七代而升华出来的。这样的文化遗产,是活的文化、活的遗产,它更加稀见、更可宝贵。
文化是生命的表达方式,遗产是精神的存在形式。“文化多样性”,就是人类文明历程中一种宝贵的文化形态。在四种世界遗产中,除了世界文化遗产、世界自然遗产和世界地质公园,还有“世界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这最后一类我们往往不太明白、不见重视。遗产的多样性,正是文化多样性的一种表现。今年5月,笔者老家浙江省青田县的“稻鱼共生系统”,被联合国粮农组织评为世界农业遗产,这个事情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没想到那千百年来都在劳作中的“稻田养鱼”怎么也是“遗产”。按照粮农组织的解释,“世界农业遗产属于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在概念上等同于世界文化遗产”(见7月28日《南方周末》)。如今,我们确实不能再狭义地理解“遗产”了!
然而很遗憾,只见物、不见人,只见形、不见魂,是国人眼光的普遍特点,“人”之文化、“魂”之遗产,往往不被所见,不获重视,这大抵成了一种集体无意识。正是因为这样的“文化”、这样的“遗产”太罕见了,管理文化遗产的官员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样的遗产更要保护,更应努力让其延续下去。活的文化被阻断了,被弄死了,袁崇焕墓、袁崇焕祠、袁崇焕博物馆纪念馆之类,也就失去了活着的灵魂。说得难听点,让历370多年、十七代的守墓人搬离袁崇焕墓,是一次无形的不见血的现代“凌迟”!
文化遗产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都需要“零伤亡”、“零事故”,因为稀缺的文化遗产是不可再生的;破坏文化遗产,就是破坏人类文化的多样性,就是破坏人类文明的见证。忘了是哪位哲人说的了:“人类有个可笑的习惯,越是迷路,跑得越快。”对于非物质形态的文化遗产的忽视甚至破坏,就是一条显见的迷路歧途,在这样的路途上,我们确实傻呵呵地越走越远、越跑越快了!把活的文化被弄死了,那么,“死”的文化生机何在?
我若去袁崇焕祠墓参观,仅仅看“袁”肯定是不够的,我肯定还要看“佘”,而且要仔仔细细地看,看佘家经历的十七代,看今日的佘家守墓人。失去了佘家守墓人的袁墓,已非本来的袁墓。墓地之草不是文化,墓旁守墓人才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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