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是中国文化百年来抗衡西方文化挑战的最根本反应,它同以福泽谕吉思想主导的日本近现代的独立平等的文化改革方向迥然相异。由此,形成两国文化的重大发展差距。
什么是“中学”?“中学”就是以道德为本的学问,“中学”的主要代表就是孔子思想。
那么道德学问有什么特点?为了宣传福泽谕吉的思想价值,特将他有关道德价值的生动观点摘录一小部分,来回答此问题。
福泽谕吉《文明论概略》第六章议论道:
“道德问题自古以来就是固定不变的。试举耶稣教的十戒来谈,这十戒:第一、除了上帝以外不可承认有别的神;第二、不可跪拜偶象;第三、不可妄称耶和华的名;第四,当谨守安息日为圣日;第五、当孝敬父母;第六、不可杀人;第七、不可奸淫;第八、不可偷盗;第九、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第十、不贪不义之财。孔教的五伦是:第一、父子有亲,即父子相亲的意思;第二、君臣有义,即在主人和臣仆之间,遵守道义,不可冷淡无情义;第三、夫妇有别,即夫妻不可过于狎昵,有伤风化;第四、长幼有序,即年纪轻的要事事谦退敬老尊长;第五、朋友有信,即朋友之间不应有欺诈行为。这十戒和五伦,是圣人所定教义的大纲领,几千年来从未改变。自古以来,虽然盛德的士君子辈出,但对于这个大纲领只不过是加以注释,并未能另外增加一项。宋儒著作虽多,也未能变五伦为六伦,这就是道德条目简少而永不移易的明证。古代圣人不仅是全部躬行实践这些教条,而且还教导了别人。所以后人不论怎样刻苦力学,也不可能超出圣人以上,正如圣人说雪是白的,炭是黑的,后人又怎能改动它呢?关于道德的问题,好象是古人独占了专利权,后人只能为承销商,除此之外是没有别的办法。这就是为什么在耶稣孔子以后没出圣人的原故。所以道德后来一直没有改进,上古的道德和今天的道德,在性质上并没有变化。”
福泽谕吉思想深刻而又生动简洁,日本民族极度崇尚美的视觉,而读福泽谕吉文字,我感受到思想内容和形式的美。他的文化批判思想,没有思想的硬伤和赘肉,但思想的骨感和肉质却能不多不少的感性触摸和跃然表现。福泽谕吉表达思想时的从容幽默,常常情不自禁的令我会心一笑。
下面,继续讨论“中学”的问题,即讨论道德学问。
福泽谕吉指出,道德学问几千年不变,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中国古代几千年停滞不前,因为社会的发展,由精神的发展决定,如若精神的主要对象是道德,这个社会的道德精神价值一经成立,社会精神也就一劳永逸,社会便无从再发展。中国历史长期停滞不前的原因,能不能作如此解释?
我们再进一步探讨“中学”(即道德)对政治制度的决定性影响。
如若一个社会的主要精神对象,是崇拜道德,而道德价值又是唯一的和不变的,那么这个社会的政治制度必然是追求权力的一元化,因为任何一元化的政治权力都可以理解认识唯一而不变的道德精神,从而满足社会对道德精神的基本需求。
比如再进行反向推理论证:多元化的权力中心,对于社会来说变成多余,因为社会不需要从多个权力中心聆听相同的道德教诲,这不仅无益,甚至是添乱和有害。
因此,中国历史形成一元帝国专制政治的原因,能不能从中国政治文化精神是道德对象中去求解?
这一步的文化逻辑很根本,因为它说明道德文化和专制之间的关系。
再进一步分析专制即等级不平等和道德文化关系。
专制必然是不平等的,没有不平等的等级秩序,就无法形成权力的专制集中。所谓专制,就是社会形成了绝对的政治权力中心,没有其它文化权力敢于跟它分庭抗礼,敢于监督它和有效的制约它。
因此专制社会权力中心至高无上,具有神圣性,这种神圣性,使得它的等级价值观,成为全社会的绝对价值观,于是其支配下的全社会绝对不平等的社会关系,普遍达到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么道德文化精神是如何和不平等的等级制形成默契?
道德文化的对应面,是人权文化。一个政治社会以道德精神为文化基础,必然就否定政治的人权文化取向,因为人权文化的精神是建立在独立平等的基础上,以发展个人的欲望为核心,这种权力独立精神与道德克己和奉献的精神不相同,甚至相互对立矛盾。
因此,道德文化具有排斥人权文化的内在属性。
道德文化,一旦成为政治思想,这种政治就很容易利用道德文化对人权文化的排斥,而彻底否定人权文化,人权文化被彻底否定,那么人类的政治文化只能成为不平等的文化。
人类不平等文化,一般两种形式,一是专制,比如中国,一是贵族身份等级制,比如欧洲中世纪、古代日本武人文化等。
道德文化,可以有效的为不平等的等级制度进行辩护,比如儒家“学而优则仕”,就是对中国官僚等级秩序的原因,提供了道德学问优劣的依据。
但是道德文化水准是不能设置标准来进行客观判断的,因此道德政治文化最大的一个弊端就是混乱性,就是相互攻讦,社会秩序规范失去了客观有效性。中国政治几千年没有历史进步意义的反复动乱,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
伴随道德政治文化的混乱,社会前赴后继的出现了大量政治骗子(伪君子),社会文化的建设创造,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社会日益走向极度腐败,道德政治文化的最终实践结果与道德文化的理想目标风马牛不相及。
这种理论和实际的脱离,不是因为人们不肯相信道德文化,而是另一种间接原因,是因为道德文化帮助专制权力清除了权力异己份子(比如人权文化),而造成专制权力唯我独尊,不受任何制约。
不受任何制约的权力,如同一个精神病人,为所欲为,偶尔会追求道德圣人的境界,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会利欲熏心,甚至变成恶魔,危害百姓。
可见所谓“中学为体”,不能去字面的仅仅作道德文化的理解,更要紧的是“中学为体”的背后,跟随着不能上大雅之堂的专制和不平等文化的非人道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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