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是一篇针对具体某地的外卖骑手状况调研报告,报告为我们比较详尽地展现了一幅某地的外卖骑手生存图景。实际上,虽然这个调研报告只是针对某地的买卖骑手做的调研,但是不可否认,它所描述的状况在整个外卖行业都相当具有代表性。
所以,感谢该文的辛苦调研和写作,建议其他同志认真阅读,并欢迎大家就外卖骑手这个话题进行进一步讨论。
正文
01
考察方法
1.1 考察地点
某一线城市A的B路一块,由于B路一块高校众多,有很旺盛的外卖需求,且附近商圈林立,很多外卖骑手会聚集于此。因此我们选择这一块为我们的考察地点。
具体地点:C大东南门旁餐馆前(有很多小餐馆,不少外卖骑手在此休息)、商圈D、商圈E、F大厦旁、G广场周边、H大厦旁
1.2 访谈时间
由于外卖骑手在午高峰结束(2点左右)至晚高峰来临(4、5点)这段时间外卖单量少,会选择适当地点进行休息,我们选择在2点半-4点这段时间对外卖骑手进行访谈。
1.3 访谈形式
我们采取的并不是非常严密的填问卷的形式,因为担心这样会使外卖骑手和我们有距离感。我们更多的是和外卖骑手去套近乎,在聊天中套取一些信息。这样做的坏处是无法整理出详细的统计数据,好处是拉进距离后外卖骑手会和我们讲一些故事,提供一些比较感性的想法。
1.4 访谈人数
一般是2-4人,一个人负责在手机上记录谈话内容,其他人负责问问题。根据访谈的效果来看,人数少一些为佳。
02
外卖骑手的分类
无论是美团、饿了么或是其他种种外卖配送公司,外卖骑手分为三类:自营、专送、众包。其中自营骑手与外卖公司签订劳动合同、享有法律规定的薪资福利待遇,但为了更好地剥削外卖骑手,平台公司逐步把配送业务外包给第三方劳务公司( 也叫代理商 /站点) , 自己只负责平台系统的运营和维护。外包模式下的骑手又称团队骑手, 他们以平台公司的名义工作, 但受站点招募和管理, 与平台公司之间只存在用工关系。众包骑手不受雇于任何单位, 只需登陆平台、注册账号就可以抢单配送, 是外卖配送平台非常重要的社会化补充。
2.1 接单方式与单价上的不同
他们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接单方式的不同:专送是由系统派单,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外卖骑手就应该去送指定的单,如果对订单不满意,可以试着将其转出(专送小团队的内部转单),但如果5min之内在专送平台上没有人愿意接收转单,那外卖骑手仍要去送这单(其实5min以后也还可以再转,不过如果最初5min没人接的话,后面被接的可能性就很少了)。订单的计价方式是无论订单金额多少,都是每单9元(不同平台、不同等级外卖骑手会略有差别)。访谈过的一个外卖骑手给我们讲过一个例子:他曾接过一个总金额800多元的水果订单,大包小包要把配送箱几乎塞满,他本能同时接好多单,但这样一个大单使他同一时间只能送这一单。而辛苦也并没有带来特殊的好处:此单的配送依旧只有9元。再比如有些午高峰时期的单,严重超时的,客户脾气不好,也会扣钱,众包的都不接,但是专送的必须得接。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两位外卖骑手的访谈记录,专送的配送费也并非都是9元,个体间会存在差异。在刚入职的一个月,为了鼓励新手留下来,配送费都是每单9元,第一个月后的配送费都按骑手等级来算,送的越多,配送费越高,如果送的比较少,是最低级的“青铜”,配送费只有每单7元到每单8元。
不同于专送,众包大多数的订单需要自己在平台上去“抢”,每个订单上标明了配送报酬、配送距离、订单金额,外卖骑手需要去选择自己认为合适的订单。在少数情况下,系统会给外卖骑手“推荐”订单,拒绝“推荐”的订单不会带来经济损失,但系统会警告外卖骑手:如果拒绝得多了,系统会降低推荐“好单”的几率。如果众包骑手发现自己接错订单了,或者配送过程中发现订单不合适,也可以进行“转单”。这样的转单与专送的大为不同,众包的转单求助是在平台上的,且转单需要扣除大笔配送费(如6元钱配送费的订单需要扣除3元钱),且拖的时间越长,转单需要花费的金额也越多。众包每单的配送报酬是根据订单来确定的,距离近,金额小的订单只有三四元,距离远(3-4公里)会有78元,金额大的订单,配送报酬有时会达到十几元,还有一些需要“帮买”的订单报酬也会高一些(如帮买奶茶,在订单上会把配料等都说清楚,需要外卖骑手去排队买且垫付购买费用)。虽然每单配送距离不同,金额有大有小,但据众多众包外卖骑手反映,平均下来的金额却是大体相同,因为外卖骑手只会接一定区域的订单,并且对配送距离有个大体的选择,因此,订单的配送距离、配送金额大部分落在一个较小的区间,落在其他区间的订单量不多,金额大的和金额小的平均下来也和正常的订单配送金额差不多,据外卖骑手自己的估计,配送金额约为每单6元。
2.2 组织形式上的区别
众包骑手没有任何组织上的归属,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在服装、配送工具、配送箱方面也没有要求,没有任何人管。我自己就是一名众包骑手,用我残破的自行车送外卖,外卖就放在车筐里,一个月顶多去送两三次,但外卖平台从来没有管过我。像之前北京人事局的某个副处长体验送外卖,他也是选择成为一名众包骑手。
专送实际上是层层分包,例如美团和配送代理商签订代理协议(其实就是承包合同),承包某特定区域业务,代理商招募专送外卖员。每个站点负责一个承包区域,有一个负责人(负责人也可能本身就是外卖骑手)。负责人会对团队进行一些管理,每天都要开晨会,晨会上负责人会去检查每个人的服装(专送是必须穿着指定服装的)、配送箱等,说一下昨天的情况(如昨天总计送了多少单、某某某出现了交通事故等)。晨会时间由每个团队来定,不过一般是在10点左右开,因为要避开送餐的高峰期。
2.3 工资领取方式上的区别
众包骑手送餐的收入、迟到的罚款都是直接由app统计,记在app的账上,如果骑手要取出,就从app上提现即可。对于众包骑手,他们没有“被拖欠工资”的顾虑。
专送骑手的收入是由站点的负责人发放的,我们采访的一个站点就是每月将收入打到支付宝上,也有另外一个站点是半月打一次。
由于专送骑手的工资发放与否是掌握在他人手中,他们常常会遭遇被拖欠工资的问题,如2021年1月11日江苏泰州海陵区一外卖骑手因讨要不到自己的工资,把汽油浇到自己身上自焚。这样的情况并非个例,仅我所知的就有两例被拖欠工资的事例,而且都是发生在外卖骑手要离职时。其中一例被拖欠了一个月(11000元),另一例被拖欠了半个月(约5000元)。不止一个访谈过的外卖骑手有和我们提及专送离职的相关规定:需要提前两个月提交离职申请,并且在申请提交后的两个月每天送单量不得少于十几单。这样的离职条件实际上是相当苛刻的,因为完成十几单并不轻松,对于送单新手,完成十几单就意味着他必须得送完午高峰和晚高峰的一段,对于比较熟练的外卖骑手,十几单也意味着他每天都要跑一趟午高峰,花去两三个小时。更何况,专送团队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影响,完全不需要一个想要离职的人还天天去跑订单,这样的规定就是为了迫使外卖骑手放弃上个月的工资(有些人离职是因为家里有事,他们是要急着回去的,不可能慢悠悠地等两个月再走)。
03
外卖骑手的工作特征
3.1 超长的工作时间
外卖行业虽然是大工业发展的产物(高度发展的信息技术、电动车价格的下降、电池续航里程的提升),但对组织性与纪律性的要求没有像工厂里那样严格。其中一个突出的体现就是上班时间。即使专送团队也并没有规定上班时间,只规定了可以接单的时间(专送团队上线与下线的时间),如我们访谈的一个专送团队就是早7点到晚10点;众包则什么限制也没有,即使凌晨1、2点也可以跑单。
在了解外卖骑手的工作时间之前,我们首先需要了解一下一天中各个配送的时间段。首先是早上7、8点,有比较多配送早餐的订单,不过这些订单金额不高,路程较远,并且数量相比午餐、晚餐也不多;早上11点以后是午餐配送的高峰期,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因为大家的午饭时间集中在12点-1点,所以订单也会集中一些,午餐的高峰期大概在2点结束;从2点到4点只有些零星的订单,大多数外卖骑手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吃个饭、到小店里把车上的电瓶卸下充电,换上新的一套电瓶、找个树荫休息一下;四五点后是晚餐的高峰期,一直持续到晚上7、8点;9点后到凌晨是宵夜订单的高峰期,12点以后基本没有什么订单了。移动互联网各类应用的使用时段分布(图1)从侧面印证了我们的访谈结果。
图1:app使用时间
不同外卖骑手工作的时间不同,每天工作的时间也不同,当问及他们工作时间时,往往也只能给个大概的数。有人为了多挣个配送早餐的钱,选择早上7、8点开始干;另一类人选择早上睡迟一点,等到午高峰快开始时才上班,即10点多到商圈附近开始送外卖。根据我调查的结果,第二类人偏多一些。
每天下班的时间也各有差异,绝大多数不会去送深夜的那波宵夜高峰,在8、9点就下班了。也有一批专送外卖骑手为了多挣点钱,会去送一波宵夜的高峰,回到家已是凌晨了。
综合访谈中外卖骑手提及的上班和下班时间,我们可以对外卖骑手的工作时间有一个大体的认识:大部分在8小时以上,大部分骑手的工作时间在10小时左右,一部分骑手的工作时间会在12小时以上。我们得到的这个结果是和义联在2020年调研得到的结果(图2)是大体相近的。无独有偶,美团官方在其报告《2019 年及 2020 年疫情期美团骑手就业报告》中也调查了外卖骑手的工作时间(图3),但其得到的结果和我们的结果大相径庭,工作时间在10小时以上的不足1%。这个结果就让我很震惊了,难不成我们访谈的外卖骑手都是外卖配送界的人中龙凤,百里挑一的外卖骑手偏偏让我在大街上处处碰着?
图2 外卖骑手工作时间——义联统计
图3 外卖骑手工作时间——美团统计
外卖骑手每个月的工作天数也很长,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所谓“工作日”“休息日”“节假日”,只要不是身体不适,统统都是工作日。当然,他们也并非铁人,30天里也会抽出一两天进行休息。不过他们口中的“休息”和普通人理解的一整天窝在家里的“休息”有所不同,他们认为中午跑一趟就下班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休息了。
总的来说,外卖骑手的工作时间是相当长的,每个月也鲜有休息时间,外卖骑手相对于工厂工人的较高收入,是建立在超长工作时间的基础上。外卖平台给予骑手的自由实际上是拼命压榨自我的“自由”。这样的“自由”是沉重的枷锁,使所有享有此“自由”的人疲于奔命,为各大平台漂亮的年终财报透支自己的生命。
3.2 刀尖上跳舞——外卖骑手同时的送单量
送过两三个月的外卖骑手基本能做到最高同时送12、13单。不过并非天天有机会能接到这么多单,现在午高峰时期一次同时接7、8单是常见的水平。为了达到效率最高而一次接很多个单属于在刀尖上跳舞——容错率极低。当骑手取完所有订单后,留给他的时间就已不多了,一旦某个订单耽搁一点,其他所有订单都有延误的风险。延误的风险是极大的——稍迟2、3min即会被扣除60%的配送费,迟到过久可能还会被给差评。
3.3 关于差评与投诉
不是所有的配送过程都一帆风顺,不是所有的顾客都宽容体贴。B路这块的外卖骑手配送学校的订单较多,有些学校允许将外卖挂在校门口,一方面,这样的政策减轻了配送的压力,另一方面,外卖被偷的几率也增加了,这种情况就需要骑手去和同学私聊,最后往往是骑手赔钱了事。虽然骑手可以向平台申诉,但大多数骑手不会这么干,因为申诉太麻烦,且最后不一定能解决,还是得自己赔钱。让外卖骑手心甘情愿选择“私了”的背后是极其严厉的差评处罚:一旦被差评,罚款100元起步(一个专送团队的处罚规定)。顾客生气,给了差评,自己除了泄点气没有任何好处,另一头的外卖骑手就被罚了几百元,一天的辛苦工作化为乌有,只有平台最高兴,白白得到了几百元的罚款。
04
外卖骑手的收入与支出
外卖按单计价,送的多,赚的多,看起来许诺了一个“多劳多得”的美好愿景:只要你够勤奋,挣的钱是没有上限的。然而,人不是机器,要休息、要娱乐,骑车的速度也有一定限制。虽然存在着个体差异,如刚开始从事外卖行业时不太熟练,单量少一些,不过送过几个月后单量基本就稳定下来了,我们访谈的20余个外卖骑手的送单量大多集中于每天30-60单,能做到每月1800单以上的“大神”已是少之又少(一般来说,专送的送单量会比众包少些,但是他们的单价更高)。按众包每单均价6元计算,一个月9000-10000(送得多了会有一些其他的奖励)是B路这块大多数外卖骑手的收入水平。
对于众包骑手,炎热和严寒天气有极端天气补贴,但补贴金额不会很多,只有1-2元/单,只有特别冷的天(如2021年元旦,温度负二十多度),补贴会达到每单6到7元。对于专送骑手,极端天气的补贴与他们无缘。在雨天和沙尘暴天气没有天气补助,但有些特殊政策,如送单迟到不扣钱。
夏季和冬季是送餐旺季,春季秋季是淡季。夏天日光毒辣,冬季寒风凛冽,在这样的天气送餐并不舒服,可是外卖骑手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天气冷了或热了,大家不愿意出门,会选择点外卖,这样骑手才有钱可挣。“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白居易于唐朝时写下的诗句在当下中国竟仍然是一批人的真实写照。
支出方面,房租、饮食是大项:在极力压低住房水平的前提下,每个月也要花1000-2000元;不吃山珍海味,而去简陋的“美食城”将就,饮食每天要花去三四十元。其他的一些杂项包括每天上线扣去的保险费3元(一个月90元,专送另订保险,每个月110余元),充电的费用不是很多,但是如果用摩托车送餐,油费每月要几百元,如果有娱乐活动,每月还要花上两三百元。
综合收入与支出,每个月攒下6000元是个比较正常的水平。
4.1 并不轻松的“游戏”——外卖骑手等级
美团和饿了么都有外卖骑手的等级制度,送的越多,得到的积分就越多。等级高的外卖骑手享有诸多“特权”:系统优先给他/她派好的订单、同时接单量的上限提高、每单的单价提高等。如果说高等级的“特权”是鼓励外卖骑手多送单的“胡萝卜”,“胡萝卜”的另一头是“大棒”:一个月送单量若未达到相应的要求或遭到投诉会导致等级下降,失去原有的“特权”。详细的积分制度如图4所示。
图4 订单积分原则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博士后陈龙在文章《平台经济的劳动权益保障挑战与对策建议——以外卖平台的骑手劳动为例》这样描述外卖骑手的等级制度:
外卖平台公司常以打游戏来形容骑手的配送工作,甚至借用《王者荣耀》中的游戏元素——玩家装备、等级、排行榜来包装骑手在现实世界的工作,把送餐看作是“一路打怪与闯关”的冒险游戏。但孰不知游戏可以重启,生命却无法重来。当资本利益驱动的“极速”最终要靠脆弱的个体去实现时,就难怪人们把外卖配送形容为“车轮上舔血的营生”,外卖骑手是“巨头商战的炮灰,平台压榨的对象以及 互联网盛世中的‘骆驼祥子’。
05
工作之外
5.1 聊胜于无——外卖骑手的保险缴纳情况
前面提到,众包骑手每日上线会被扣除3元钱的保险费,专送骑手会有每月一百多元的保险费。但大多数外卖骑手发生交通事故后大多数还是自己掏钱医治,每日三元的保费并未起到什么作用。一名专送骑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保费有没有用,现在只能算是买个安心。
5.2 工资差成为驱动力——加入外卖行业的动机
虽然A市的外卖骑手来自五湖四海,但他们有着极其相似的经历:原先在自己的老家干着一份工作,工资大概两三千,听亲戚朋友说送外卖赚钱,就辞职来城市干这行了。也有个别外卖骑手是因做生意亏钱太多,转而去送外卖了。
5.3 寂寞难耐——外卖骑手的人际关系
不同于大工业中各个部门的工人需要紧密合作,外卖骑手的工作是个体化的,一天中除了休息很可能遇不到他人。因此,外卖骑手的人际关系也比工厂中的更弱一些,大多数是一起来北京送外卖的老乡抱团取暖:住一块、一起下班回家、一起娱乐,甚至在专送团队里形成一个“帮派”。没有老乡抱团的骑手处境更糟一些,没有人一起唱K喝酒,没有人抱团伸张正义,心里的孤独寂寞无人言说,成为大城市里的一片漂萍。
06
总结
6.1 对外卖行业的看法
工作不同时间的外卖骑手对当下这个工作持着不同的态度,但一个共识是外卖这个行业虽然辛苦,但挣钱比自己以前从事的工作多多了。刚来不久的外卖骑手对未来颇为乐观,打算花上几年好好挣一笔钱;干了许多年的外卖骑手则不同,觉得现在挣钱越来越难了,一方面,源源不断的人涌入北京送外卖,外卖骑手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一名外卖骑手甚至夸张地向我们抱怨“送外卖的人比点外卖的还多”);另一方面,平台也在逐渐压低外卖骑手的配送金额,单价从数年前的每单均价8元降到了现在每单均价6元。
马克思在《雇佣劳动与资本》中的一段话很好地描述了这样的情况:总之,劳动越是不能给人以乐趣,越是令人生厌,竞争也就越激烈,工资也就越减少。工人想维持自己的工资总额,就得多劳动:多工作几小时或者在一小时内提供更多的产品。这样一来,工人为贫困所迫,就越加重分工的极危险的后果。结果就是:他工作得越多,他所得的工资就越少,而且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工作得越多,他就越是同他的工友们竞争,因而就使自己的工友们变成他自己的竞争者,这些竞争者也像他一样按同样恶劣的条件出卖自己。所以,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归根到底是自己给自己,即自己给作为工人阶级一员的自己造成竞争。
6.2 安全方面
逆行和闯红灯对于外卖骑手是家常便饭,我们访谈的骑手中除了一位骑摩托车的大叔不闯红灯,其余所有人都闯红灯。乐观主义者向我们表示闯红灯很安全,因为他已经对B路这一片的红灯“了如指掌”了,什么红灯不能闯,什么红灯要谨慎闯,什么红灯随便闯,他心里都有数;悲观主义者表示闯红灯、逆行实在很危险,但迫于生计不得不这么干,他认为这是在拿命换钱。不过,相较于出现交通事故的风险,他们更关心的是因为闯红灯被罚款的风险,被抓到一次就需要罚20元,相当于跑2、3单。
6.3 外卖骑手的抗争精神
由于外卖骑手组织的松散性以及外卖工作的特性(即使少部分人罢工影响也不大),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以个体的身份去面对庞大的平台,遇到各种事情也只能忍气吞声。访谈的对象中有些春节留在北京参加了平台的冲单活动,他们都感觉自己被平台坑了,虽然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6.4 前途何在
最近一段时间,外卖行业的确吸引了不少的关注,先有《人物》的爆款文章《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后有外卖骑手自焚和猝死的事情,再有北京的副处长去送外卖、北大的博士后当一个月外卖骑手写出关于外卖行业的文章...关于外卖的各种话题俨然成为知乎热榜上的常客,各界迫切地希望提出一些改良措施能解决这个问题,如app新增“我愿意多等5分钟”、“开发带蓝牙的头盔减少骑手看手机的次数保障交通安全”、“增加取餐柜”、“升级骑手申诉功能”。不幸的是,这些改良措施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因为他们没有改变外卖骑手不掌握生产资料这个关键。正如马克思所说:“只要雇佣工人仍然是雇佣工人,他的命运就取决于资本。”今天外卖平台推出各种措施让外卖骑手可以同时送更多的单,明天外卖平台同样也可以降低每单的配送费,以另一种方式取回曾经给予骑手的一切。
6.5 外卖骑手的一些特点分析
外卖骑手不掌握生产资料,即使是尊贵的“王者”外卖骑手,同样是无产阶级。他们凭借着很强的自我压榨获取了相比于其他工作较高的收入,这一点和小资产阶级有一些相像。虽然骑手们的收入达到了甚至超过某些白领的收入,他们并不像某些白领抱着成为资产阶级的幻想,骑手们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无产阶级的一员,在被平台欺压。然而由于配送服务的工作特性,他们日常的交流不多,工作关系也并不紧密,阻碍了具有战斗力的集体的形成。不过随着大公司垄断的形成,外卖骑手的收入将逐渐向劳动力的成本趋近,收入的降低必将或多或少推动外卖骑手的联合,广泛的联合将使骑手与平台的关系发生根本上的改变。
07
参考文献
【1】美团研究院. 2019 年及 2020 年疫情期美团骑手就业报告[R] 2
【2】北京义联社会工作事务所. 北京地区网约配送员职业伤害调查报告[R]
【3】陈龙. “数字控制”下的劳动秩序——外卖骑手的劳动控制研究[J]. 社会学研究, 2020,35(06): 113-135.
【4】陈龙. 平台经济的劳动权益保障挑战与对策建议——以外卖平台的骑手劳动为例[J]. 社会治理, 2020(08):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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