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5日上午,“皮村文学小组十周年”展览在同心实验学校举办,下午来参观的文学小组成员、志愿者老师、月捐人和各界朋友,在文学小组的临时教室进行了“下一个十年:新工人文学的创作与未来”的交流会,共同回顾了十年来文学小组的过往,也讨论了文学小组未来的发展方向。
回顾一.
文学小组这十年
张慧瑜/ 01
在这十年中,文学小组对于我来说是人生经历中非常特殊的一部分,也是非常珍贵的一段经验,让我认识了很多的朋友,很多能够永远成为朋友的朋友。
文学小组由三类人组成,一是文学小组的成员,包括范雨素、苑伟等老学员从 2014 年就在这里上课,后来还有小海、李文丽、施洪丽、徐怀远等,大家以文学的名义相聚在一起;二是志愿者老师,有今天到场的刘忱、孟登迎、袁凌、崔柯、程莹、黄瑜、谢保杰等,这十年来大概有100余位老师来做过交流,实现了很好的效果;三是社区工和志愿者,王德志、许多、沈金花、付秋云扎根皮村20年,为工友们提供公益服务,尤其是付秋云是咱们文学小组的召集人,她是把大家连接在一起的人,像吴翰洁、崔清扬等青年志愿者,都为文学小组的发展付出了很多,这次文学小组十年展览就是崔清扬设计的。
十年来,我们举办“劳动者的诗与歌”、“劳动者文学奖”、编辑《新工人文学》电子刊物,出版《劳动者的星辰》、《久别重逢》等图书,充分说明大家不仅喜欢文学,而且能够创作文学,通过文学展现每个人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时代观察。
今年7月中旬,李文丽要回家,最后一次见到她时让我很触动。文丽是2017 年来到北京,在这里待了七、八年,能明显感受到她对离开北京的万般不舍。但由于家里的原因,她不得不回到甘肃老家。虽然北京不十全十美,但正如文丽所说,这里有鸿雁之家、工友之家的文学小组,这些地方为大家提供了见面、讨论、交流的自由空间。从文丽的不舍中,我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文学小组的意义和价值所在。
我们提倡新工人文学、劳动者文学,其实新工人文学、劳动者文学没有固定的定义,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下一个定义,这是一种人人都能参与的文学。文学小组能坚持这么多年,是因为我们是以文学、文化的名义相聚,大家以文会友,用文学书写我们的时代。
刘忱/ 02
每次我到这儿,我都觉得不是我在给大家上课,而是大家在给我上课。
有很多故事让我印象深刻。我记得孙恒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刘老师,你是真共产党。”听了这句话,我反思了很久。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平庸的人,而我的同事们却可以谈论国家大事。这样的自我怀疑让我思考,自己到底做得如何。但他说我是真的懂得什么叫“真”,什么是“假”。作为一名有 40 多年党龄的老同志,我在这方面是有资格说一声的。在这里,我坚定了自己的信仰,也解决了“共产党是为谁”的问题。虽然我可能没有精力坚持到下一个十年,但我会尽我所能坚持多久就多久。我希望看到大家在这个平台上共同成长,看到每一个人在这里发生不同的变化。虽然文学可能无法直接改变我们的生活,但它能改变我们对生活的态度。我觉得这是文学最重要的功能之一。
我对这个平台充满感激。在这里,教导我的不仅有张慧瑜、孟登迎,还有袁凌老师和其他老师,以及一些年轻人,比如吴翰洁、侯力琪,还有一些未到场的朋友。更多的是我们文学小组的成员,比如苑长武老师,他在我心里就是我的老师。他们不仅来中央党校看过我,还能以这种方式形成师生关系,我觉得这很珍贵。我从内心里非常敬重这些人。还有雨素、洪丽大姐、文丽,以及大勇、海军等在场和不在场的朋友们,想起来真是感慨万千。这些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的记忆,都让我深感珍贵。因此,我想借这个机会郑重地对大家说一声谢谢。虽然我远离了教学岗位,但我会继续写一些专栏,最近我正在写我和皮村的故事。作为一个曾经懵懂地走入工人群体的人,我的观念经历了转变。一开始,我心里充满了自己的想法,但后来我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我明白,应该让自己变得空灵,虚其心,才能真正接纳更大的智慧。因此,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从这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我对新老朋友、我的老师、老大姐、老大哥,以及年轻的小朋友们,真诚地表达我的感谢。
孟登迎/ 03
我也是这十年的亲历者和见证者,实在贡献太少。我不擅长写作,虽然是文学系的老师,但主要做理论研究。然而,袁老师写的徐良远大哥的故事让我很感动,印象深刻。有一年,他在村里和我及刘忱老师打电话,想请我们帮他解决村霸的问题。他从北京回去,有这种意识,但我们俩作为老师,实际上并没有权利,打架也不行。我说我们能帮助的,更多是精神上的支持。
我对徐良园的印象很深,虽然他是个瓦工,但每次穿着旧衣服却非常干净。他提到鲑鱼送给他,尽管离家还有十里,他坚持不回去。这种细节非常真实,让我想起许多和打工者的交往。新一代志愿者,如翰洁等人所展现出的精神我现在都无法做到。
刘老师退休后获得了自由。未来,我们需要更多人融入一种平等、互助、共建的有爱社会,大家都是真心想建构一个彼此友爱的环境。然而,这种声音往往被边缘化,许多人面临焦虑。文学在一定程度上,最后传达的是大家互相关注的生存状态,尤其关注那些面临困境的人。因此,袁凌老师的书,无论卖得怎么样,都是非常重要的,关注劳动人民的生存及精神追求,体现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种向往需要尊重与帮助,这也是我们从事文科研究的方向。
几位老师,包括师力斌老师、慧瑜老师和云雷老师,都在帮助这些,把他们纳入北京文学的范围。在主流媒体上,我们也需要为他们提供支持,因为基层文化是我们非常需要的一部分,而不是被忽视的存在。我们希望通过正面的表达,阐述我们的正当诉求。
我把范雨素的文章分享给我认识的年轻人,几乎每个喜欢文学的人都会受到触动,因为大学生活太封闭,很多人被生活锁住。尤其是在这几年的交往中,工友们克服各种困难,他们常常要工作到下午5点,然后赶晚上7点的课。尽管我们和刘老师都有困难,无法开车,但工友们面临的挑战更大,风雨无阻地每周来上课。
这种追求精神尊严的努力和对他人友善的态度,成为我们小组的精神财富。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困难,我希望能够逐渐缓解经济危机,并期待年轻人的加入。实事求是,我现在的研究工作还没完成,是因为我不想把它当作研究对象,因为这与我的志愿伦理产生矛盾。钱理群老师提到的志愿者文化是发自内心的,作为互助的、有爱的个体,你帮助他人,不求回报,甚至愿意隐去自己的名字。
每次我们去任何地方,都不让对方提供交通工具,必须通过自己的方式到达。以前在平谷也是这样。志愿精神的分享非常重要,尽管我们不要求每个人都这样,但这种精神能够得到理解。
皮村文学小组之所以有吸引力,工友们尽管忙碌,却愿意来到这里,因为看到许多老师身上体现出的这种精神。这种精神是难得的,因为大学的志愿者多为组织的,时间有限,往往偏离了真正的志愿服务精神。我希望这种精神在我们这里能得到新的成长,这对每个人的生活都至关重要,成为一生的精神财富。感谢大家,愿我们共同努力。
范雨素/ 04
文学对我来说并没有改变太多,尤其是在北京。今天有很多朋友和我合影,我有点吓到,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认识我?他们说因为你在网上有名。我想这可能也是因为我是个小众群体的人。这些年,我在文学上也并不好过。稿费一般都不多,我写过一些东西,但稿费微薄,日子过得也紧张。其实如果我老老实实打工,肯定能多赚两倍,年年都能这样。但我想,为什么我还要写东西呢?虽然写得不多,但我还是要写。
前一个月,有个记者采访我,和我探讨写作的问题。他说,写作出名与否是运气,但无论如何,写作的关键在于自信。之所以说与写得好坏没有关系,是因为我们每个人从小就接受教育,每天都在学习汉语。只要是个人会写母语,那写出来的东西就应该能让大家都看懂。有些朋友跟我说,我的某篇文章有一个亿的流量,我却觉得那样的关注没有意义,真正重要的是在现实生活中我能被人认识。为什么能让别人看到我的文章呢?我后来想了想,发现这与我的文字水平没有直接关系,我的水平并不好。只有当你认清自己的时候,才能有所创造。虽然我写的东西可能平平无奇,但总有原因让它能被大家看到。我们都读过《平凡的世界》,很多人批评路遥写得不好,但他无疑是中国最顶尖的小说家之一。原因是什么呢?因为书中的每个人物都有生命力。鲁迅先生的作品笔下的人物同样充满生命力。我反思自己写得不好,但却受到关注,确实是因为我是有生命力的。
说到袁凌,他的写作风格和我有些不同。袁凌写得像日本著名作家的小说,他的作品让我想起那些作品。文学是全世界的,我看到网上有人批评日本文学,我并不太懂,只知道文学是全球的。有人问我,袁凌的作品是否像日本文学中的某些经典?比如《源氏物语》。我真心觉得,袁凌的写作风格与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有相似之处。写作的关键在于,创本身要有生机勃勃的生命力。余华的《活着》也有不少人批评,但他的作品充满了生命的韧性。这就是文学的力量,它能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活力,这就足够了。
袁凌/ 05
刚才雨素提到文学能否改变命运,我对此有不同看法。我认为文学确实能改变命运,比如我每天写作、改写,探索其中的纹理。前一阵我在广东见到一些非常贫困的人,他们的命运被改变了。但雨素的观点也有道理,因为文学不能改变命运的艰辛。作为作家,码字本身就很累,若不是被体制养着,生活压力依然存在。但如果是奔着文学去改变命运的话,可能就写不出好的作品了。我认为大家来这里的初心并不是为了改变命运,而是将文学当成文学来对待。如果一开始就想着直接改变命运,往往不会成功。因此,希望大家保持这个初心,营造出这样的氛围。
我觉得孟老师提到的志愿者的概念很好,虽然是“为爱发电”,但我认为大家应该相互成就。这里的志愿者、感兴趣的人和工人,以及工人以外的其他群体,最能维持的关系是相互成就的关系。比如,有人写我,我写大家,或者大家写自己的故事,写群像、个体,这并不涉及剥削的问题。我希望通过分析的能力和人类学的视角,大家能意识到,参与写作和报道其实是互相成就的。比如,如果没有人去报道文丽,没有人写她,她可能会沉没在乡村的默默无闻中。希望文丽能够持续下去,她需要的就是这种相互成就的关系。
不论是工友、志愿者,还是拍纪录片的人,都应保持相互成就的态度。我知道小海特别理解这一点,很多人找他拍纪录片,他总是很配合,因为他最能体会这种关系。质量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成就很多人,大家能在这里找到归属感。希望这种关系能够一直维持下去,不必过于挑剔。若完全不愿意“发电”,那更好。大家都是为了文学、为了善意和相互成就而来。
谢保杰 / 06
我们上一个十年所做的事情,我觉得可以总结为三点:
第一,培养了一系列创,从默默无闻到如今涌现出一大批优秀创,而且未来还会有更多不断涌现。
第二,吸引了一批关心现实、热爱公益、追求公平正义的志愿者。他们可能在价值和思想立场上有不同的取向,但都团结在一起,致力于这项历史悠久却又艰难的事业。
第三,作为文学研究者,我认识到之前的文学写作小组,包括革命年代的创作小组和知识分子作家培养的工农兵学员。这些小组不仅仅在历史上有意义,它们在思想史上也非常重要。
在当今社会状态下,它们是一道微弱却闪亮的光,像一个窗口,让我们认识底层、了解弱势群体和中国广大现实的窗口,同时也是国际社会看待中国底层和普通劳动者的窗口。
施洪丽/ 07
因为有一部关于代孕的电影叫《祝你幸福》,他们找到了我们文学小组,邀请我参与拍摄和宣传。我在10号完成了拍摄,主要谈到了女性的困扰以及我们文学小组的经历。虽然我说的内容可能有些虚飘,但对我来说都是事实。
首先,他们问我们的写作是否像《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那样。我回答我们不专注于那类内容,更关注生存的记录。我提到我们主要讨论的还是生活中的事。第二,他们询问文学对我们带来了什么,尤其是当我们既没有稿费又不出名时,为什么仍然坚持。我分享了许多志愿者老师的故事,包括慧瑜老师、刘忱老师和袁凌老师,他们的付出让我深感敬佩。我还提到,我们公益之家有自己的影院、剧场、刊物和直播平台,这些都是我们的宣传内容。我表示,每个人都会面临生命的终结。当我的生命按下暂停键,我想记录下我认为重要的感悟。
我在生病期间的生活、我遇到的人,以及我作为月嫂时观察到的孩子成长,都是我坚持写作的原因。我说每个人的心愿不同,有的人游山玩水,而我只想尽快把我的经历记录下来。
我告诉他们,生活中的困境对每个人来说都很真实,我去克服困境的办法就是看小说。我在看小说时就能感受到快乐。对我好的书我就看,打压我的东西我就抛弃它。也感谢那些教导我们的老师,因为正是他们让我懂得如何去写作。
桂芳/ 08
我是桂芳,也是文学小组的成员和志愿者,负责在小红书上发布一些内容。很多年轻人,尤其是女孩子,喜欢这个平台,所以我们文学小组在努力扩大影响力,希望能让更多人关注工人的状况和精神需求。
昨天有几位领导来了解我们小组的情况。有位领导问我,在皮村待的这些年中,最骄傲的事情是什么。我回答说,最骄傲的就是加入了文学小组,并为它做了一点贡献。我们中国的土壤上,不论天南地北、性别年龄、职业背景,都能平等自由地坐在一起,真的非常难得。文学小组对我的影响很大。刚来北京那年,我过得非常不开心,感到孤独,没有归属感,但加入文学小组后,我觉得找到了组织。我经常带着刚满六个月的孩子来参加活动,大家还开玩笑说他是文学小组最小的成员。能为这个小组做一点事情,我感到非常荣幸和骄傲。今年我面临孩子上学的问题,可能要回老家,但我相信文学小组会越来越好,希望未来还有缘再见。
程莹/ 09
我一直觉得文学小组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念想,它给了我非常重要的启发。大家在写作的时候总是和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经验和现实发生关联,这促使我在去不断地反思和质疑我自己的研究,我可能要不断地警告自己不能让研究只发生在教室里面或者是研讨会上,而是要与更多的、更广阔的世界发生一种关联。所以我觉得文学小组的这种开放性和包容性是非常可贵的品质,它会持续地继续影响我们很多人。
张慧瑜/ 10
刚才大家都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从大家的身份当中也能看出我们来自四面八方,来自不同的职业,也来自不同的地方,文学小组的氛围就是这样,有的人可能我们今天第一次认识,有的人已经认识了十多年,也有四五年没有见面的朋友。用范雨素大姐的话来说,“相遇的都是亲人”,是缘分,是一辈子的事情。咱们的空间也是一个小小的世界,我们每一个人都携带着这个世界的不同经验。欢迎大家来,也欢迎大家走,这是一个很自由的空间。
文学小组这些年也确实很不容易,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事情能够坚持十年,十年还是一个不短的时间,可以让很多事情物是人非。
在文学小组当中,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是志愿者,大概有上百位老师来文学小组上课。对我来说,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志愿活动,没有像苑老师那样有十多年从事志愿服务的经验。在这个过程中,我体会到了志愿活动的意义——默默无闻地为他人服务。你会遇到很多真诚的人,无论是你帮助他人,还是他人帮助你,这都是一种非常美好的体验。正如几位年轻朋友所说,长期从事公益活动不仅需要真诚和爱心,还需要坚持才能维系下去。
文学小组中最重要的志愿者就是小付、付秋云。关于小付,有许多故事让我印象深刻。我特别记得,她怀第一个宝宝的时候,应该是2018年。当年中秋节前,她坚持要做完那一年的“劳动者的诗与歌”晚会,才能放心去生孩子,哈哈哈。今年也是如此,春节刚过,小付就开始筹划文学小组十周年的活动。今年上半年,她还和大家一起共同创作了“相聚在皮村”这首文学小组的歌曲。从 6 月、7 月开始,小付就在网上招募志愿者,策划十周年的展览。
虽然听起来简单,但策划这样一个展览的工作量非常大。小付一开始跟我说要办展览,我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她从“怎么办展览”这个问题入手,逐步学习该如何进行。她招募了设计师和志愿者,大家共同完成了这次展览。在这个过程中,尽管遇到了很多困难,但我觉得小付是个非常坚强和坚韧的人,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成。最初就定下2024年9月份举办展览,以此为十周年活动划上句号。最后,还是选择在皮村这个文学小组上课的空间举办展览。
今天之后,这段文学小组十周年的历程将成为历史。我们开始了新的十年,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 支持!」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