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地缘政治的矛盾和选择
郑彪
俄罗斯文明与西方基督教文明是同一西方文化范畴,是它在欧洲东部的一个分支,但是又有不同。俄罗斯与乌克兰、白俄罗斯统称东斯拉夫人,是东欧最大的部落群,公元9世纪建立基辅罗斯即古罗斯(公元9-12世纪)国家,公元10世纪末接受基督教。俄罗斯人是欧洲人中气质和性格相对特殊的一路,受东正教和拜占庭文化的地缘政治影响,俄罗斯文化气质有更注重道德、精神的一面,有理想,强悍,勇于牺牲奋斗,能产生列夫·托尔斯泰为代表的19世纪一大批遍及各个领域的群星璀璨的思想家、科学家和艺术家以及列宁、斯大林的布尔什维克党。俄罗斯民族20世纪的世界历史,特别是对欧洲有特别重大的贡献,尤其是二战。如今俄罗斯是新败复起,底子厚,资源多,经折腾,至今仍然是世界大国中最具地缘政治潜力的国家。与西方基督教文化的各民族相比,俄罗斯表现出很鲜明的民族特色。俄罗斯的民族特色是在其长期生存繁衍的特殊地缘政治条件下形成的,俄罗斯的地缘政治条件与西方相比,有自己特殊的地缘政治矛盾,由此决定了俄罗斯独特的民族性格、气质及其独特的现代化道路。
为了说明俄罗斯特殊的地缘政治矛盾,这里需要简要地回顾一下历史。东斯拉夫人处于欧洲大陆北部相对寒冷和封闭地带,缺少西欧接近东西方商路和接受先进的东方文明辐射的那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缘经济条件,但是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欧洲人也开通了一条通向东方贸易的大陆通道,而基辅正处于这条商路上。 “由于十字军东征,西欧国家通过地中海同东方建立起直接联系,因而使通过基辅的‘从瓦蓝人到希腊人之路’失去了作用”,成为古罗斯国衰落和在12世纪解体的重要原因。罗斯失去了与东方的贸易联系以后,又开辟了诺夫哥罗德作为通向西欧的贸易通道,与此相联系,莫斯科作为连接罗斯各地水陆商路的枢纽开始兴起,逐步成为东北罗斯的工商业经济中心,而且成为早期领导罗斯统一、推翻蒙古人统治和近代崛起的政治中心,18世纪才向西迁都彼得堡。
从13世纪30-40年代开始了蒙古人对罗斯长达两个半世纪的残暴统治,而几乎是同一时期,西欧正遭遇长达两百年之久的黑死病、大饥荒和兵连祸结的社会经济危机。摆脱这场大危机是推动西欧国家从15世纪末开始通过发动殖民战争和大航海运动进行大规模海外扩张的地缘政治动因。而罗斯遭受蒙古人的长期统治,也经历了一场灾难深重的民族危机。东西欧几乎同时经历一场地缘政治危机,又都是通过地缘政治扩张找到了摆脱危机的出口。西欧是海洋国家,一开始就能向非洲和美洲扩张,后转向东南亚,都得益于海路;俄罗斯是内陆国家,出海口成为地缘政治的生命线,沙皇俄国于是先后向西、东两个地缘方向扩张。向西是通过发动对波兰、瑞典、立陶宛和克里米亚的战争,打开波罗的海的门户,追赶西方文明,向东则越过乌拉尔山(1581年),一直打到太平洋东岸和黑龙江,将海参崴改名为符拉迪沃斯托克(俄语意为“控制东方”),这是从俄国第一代沙皇(伊凡四世,也称伊凡雷帝)就开始的事业。由于西欧领先于东欧崛起,沙皇俄国向西方的扩张受到限制,而且一直承受着西欧资本主义迅猛发展带来的巨大地缘政治压力。而18世纪俄罗斯流行“西化”,大力引进西方文明,“上流社会、教育系统(甚至神学系统)都嘲笑自己本民族最健康的东西,贬低自己‘落后的’农奴制下的人民。拿破仑的入侵,实际上是他在1812年联合起来的整个欧洲的入侵,使俄罗斯‘文明’社会部分地清醒过来。”在这种条件下,到19世纪俄国表现出对全盘西化的地缘政治觉醒,学者达尼列夫斯基(著有《俄罗斯与欧洲》)认识到由于俄罗斯规模巨大和强悍,西欧列强无法像对待非洲、印度和中国清政府那样攫取好处,故俄罗斯与西欧的地缘政治关系具有对抗性,因此俄国的文明发展(现代化)道路具有独特性。这种观点经过20世纪历史证明是正确的,在全球主要以东西方关系为主轴的地缘政治结构中俄罗斯存在着特殊的地缘政治矛盾和地位,这个矛盾客观上决定了它要么追随西方文化,最后融化在西方文化中,结果必然是俄罗斯作为地缘政治主体不复存在;要么俄罗斯必须确立自己在人类文明发展中特殊的地缘政治定位。
长期追随西方的结果是直到20世纪初,沙皇俄国仍然是英法帝国主义的附庸。直到1917年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实际上是以马列主义为指导,通过计划经济和社会主义建设,成功地实现了一场地缘政治革命,苏联乃得以异军突起,后来居上,以惊人的速度、卓越的建设成就和荡平德国法西斯主力的军事成就迅速地崛起为世界超级大国,也成功地开辟了俄罗斯独特的现代化道路。这其实早已超出了自彼得大帝时代俄罗斯人就追求的梦想。从地缘文化看,东正教文化比较注重追求精神道德价值,在与西方基督教长达千年的冲突中一直以东方正教自居,精神上对于西方文化既有自卑感又有优越感,敝帚自珍,希望保持自己的文化特色和独立性。19世纪俄罗斯文化群星璀璨,20世纪更诞生了列宁主义,创造了人类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与优秀的苏维埃价值和文化。20世纪打破西方帝国主义全球霸权,维护世界公平正义和平进步事业,开启和推动全球地缘政治重心东移,俄罗斯居功甚伟,在20世纪很长一段时期内苏联实为世界的思想和政治领袖。所以苏联人后来骄傲,确有资本。也正由于20世纪苏联成就巨大,故苏共主观上对社会主义建设的长期性、艰巨性一直估计不足,先是过早地宣布“二十年建成社会主义”,后来又宣布“二十年进入共产主义”,到七十年代又降调为进入“发达社会主义”,结果对人民群众的政治承诺老是难以兑现,人民一再失望,加以冷战等极其复杂的原因,终于酿成20世纪90年代那场空前巨大的地缘政治灾难。进入21世纪以后,俄罗斯痛定思痛,反思19-20世纪以来俄罗斯走过的道路,终于发现自己实际上将从彼得大帝以来几个世纪中包括20世纪以来取得的地缘政治成果丧失大半,根本是由于喝了西方文化的迷魂汤,造成在自身地缘政治-文化地位上迷失方向。于是,19世纪达尼列夫斯基关于俄罗斯文化发展(现代化)道路具有独特性的卓越思想重新“出土“,被普遍认为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随着东西方地缘政治矛盾激化,进入21世纪俄罗斯也仍然难免自身地缘政治矛盾所带来的困扰。俄罗斯有难以比拟的巨大的地缘政治优势,但是也有难以克服的地缘政治矛盾,主要表现为无比巨大的领土幅员和丰富资源与相对不足甚至日益减少的人口之间的矛盾;由独特的历史文化和地缘优势决定的俄罗斯复兴为世界超级大国的政治抱负与放弃苏维埃价值以后支撑这一远大抱负的意识形态软实力不足之间的矛盾。这两个地缘政治矛盾制约着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定位和未来可能达到的高度。
第一,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定位尚待进一步明确。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因为它直接关系到确定地缘政治方向。俄罗斯至今是世界第一幅员辽阔的国家,自然资源极其丰富,人均资源储量世界第一,特别是当代人类最为奇缺的资源如能源、可耕地、森林和淡水资源等等,而且西伯利亚和远东的自然生态环境至今总体上保持良好,独一无二。这样的地缘政治条件决定了,俄罗斯似乎只能做世界大国、强国,不能只做地区大国,否则难以自卫自存;做世界大国,就难以回避承担较大的人类责任。如果俄罗斯不将自身命运与人类社会的共同命运相联系,而只做作自了汉,对东亚地缘政治矛盾激化作壁上观,或者再次试图与西方结盟,则俄罗斯与西方的地缘政治矛盾的对抗性无法消除,至多只能推迟,其结果或迟或早难以避免重蹈19世纪初和20世纪90年代的覆辙。换言之,这是地缘政治自杀,“在接受所有残暴的附带规则后加入欧盟,实质上就是变成一个大号的波兰。”此语很深刻,很清醒。俄罗斯与西方人虽然同属基督教文化范畴,但不是一路,后者由于历史文化原因,内心深处历来鄙视斯拉夫人,撒切尔夫人曾经放言,俄罗斯人只留下1000万到1500万人从事采掘业就够了,布热津斯基(2008年)认为俄罗斯“远远不够做西方的战略伙伴”,话说得难听,但反映出的问题很深刻。俄罗斯的地缘政治矛盾决定了它有其特定的欧亚地缘政治利益,必须明确自身特殊的欧亚地缘政治定位和特殊的欧亚地缘文化定位,俄罗斯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西方。俄罗斯社会科学院院士、莫斯科大学教授弗·伊·多博林科夫也说,俄罗斯应当“公开承认俄罗斯和西方不是同路人”,并主张“俄罗斯应该坚决摒弃各种形式的自由主义思想,无论是西方自由主义思想还是俄式自由主义思想”,以及“建立全新的国家意识形态概念极其明确具体的政治行动纲要,才能改变自己的发展轨迹。”但是这种观点未必是主流。俄罗斯现在仍然喜欢向西看,政治上对西方抱有幻想,是俄罗斯文化和历史的某些性格使然,也是现代化的政治和技术需要;俄罗斯需要向东走,是20世纪十月革命以来成功的选择,也是后来长期迷失了的地缘政治方向,这也是导致20世纪90年代那场地缘政治灾难的一个重要而深刻的原因,至今仍被人忽视。至今俄罗斯主流社会似乎仍然没有从这种迷失中摆脱出来,这是“梅普”组合政治上两难的根源所在,“梅”所代表的一些俄罗斯精英尤其满脑子西方观念,这是俄罗斯地缘政治矛盾在现实政治中的反映。近来俄罗斯有专家指出,俄罗斯目前的战略应当是“依靠西方,稳定南方,走向东方。”2010年11月10日俄罗斯《消息报》一篇文章的题目叫《向西看,朝东走》,这种提法反映出俄罗斯的地缘政治矛盾,看似面面俱到(北面是北极),但实际上反映出内心还是缺少“主心骨”即正确的地缘政治定位。列宁明确地将俄罗斯的地缘政治战略眼光投向东方,而当年西方帝国主义武装干涉就是要将俄国拉回西方,没有成功。列宁开辟的道路就是坚决地走向东方的道路,这条道路曾经成功地解决了俄罗斯这个地缘政治矛盾,既顺应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趋势,又解决了俄罗斯的富强之路,并开启了全球地缘政治重心东移的历史趋势,在历史上独树一帜,也创造了伟大的苏维埃文化,居功甚伟。“向西看,朝东走”战略看起来似乎可以东西兼顾,实际上既不是俄罗斯正确的地缘政治定位,又违背历史潮流和苏联的成功经验,历史上俄罗斯的西化改革多有教训。将俄罗斯地缘政治定位于欧亚,需要在地缘政治上向东走,政治上向左转,需要相应地在意识形态上重建苏维埃价值,则可以避免俄罗斯地缘文化撕裂(列宁的布尔什维主义为一些人所不喜欢,但是在地缘政治上并没有错,而且已经成功地走出了俄罗斯文明发展道路),则既顺应全球趋势,绝无在文化上迷失之虞,更有利于维护其地缘政治利益。理论上如此,现实上又似乎不是如此,看不清楚。
第二,由于在地缘政治定位上模糊不清,所以“俄罗斯最近100年的历史证明,俄罗斯经常不正确地确定自己的‘地缘政治朋友’与‘敌人’,这种错误的代价是高昂的”。 21世纪俄罗斯仍然需要重新探索发展道路问题,而这个问题由于历史的曲折与现实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已经相对稳定,变得相当棘手。地缘政治定位的迷失,对此一般人不易了解,表现在政治理论上,最大的迷失在于将所谓民主、人权等按照西方利益定义的“普世价值”置于俄罗斯民族利益之上,只是戈叶时期在这个问题上走得太远,危及国家民族安全,后来急流勇退,但现在仍未完全摆脱这个窠臼,而且由于现行社会结构制约,退不回来。有人说,俄罗斯的未来取决于各种力量的博弈,这话等于没说,博弈要有正确的方向。这个问题不解决,仍是未来俄罗斯发展的隐患。
社会主义在苏联已经成为历史,在中国也煮了夹生饭,但是至少现在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总体上是成功的。最终是否成功,最终“特色”成什么样,主要由能否实现中华复兴来回答,就是要靠历史来回答。不独中国,对全世界而言,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实践仍在探索之中。而俄罗斯实际上正在重新探索21世纪的发展道路。俄罗斯经过74年社会主义建设,不仅早已解决人民基本生活问题,而且曾经长期是世界一流强国,原是正道。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名为“‘重建’社会主义”,实际上对社会主义无尺寸之功,对俄罗斯却有邱山之祸,无论从意识形态角度还是从地缘政治后果看,实为走了邪路。其所以导致地缘政治灾难,根本原因在于“舍正用邪”,走了新自由主义道路主要是私有化的邪路。“舍正用邪”,彻底失败,现在俄罗斯主流社会已经彻底否定了“90年代”,否定了“邪路”,但却又回到资本主义道路上探索,不能说是走老路,此可谓“舍正用奇”,这条道路仍需要历史检验。
第三,未来俄罗斯的地缘文明将向何处发展?如果没有正确的地缘文化定位,难以成功地走出自己的道路。俄罗斯失去了苏联,近年来开始重新找回自己在国际上的位置,殊为不易。然而更困难的是,俄罗斯需要重新寻找自己在东西方文明谱系中的位置,重建自己的意识形态。人的眼睛长在前面,“向西看”,如何能“朝东走”?令人困惑。俄罗斯“双头鹰”的图案来源于拜占庭,“双头”只能有一个心脏,就是俄罗斯文化。拜占庭帝国灭亡,是亡于文化衰落而“心力衰竭”。俄罗斯文明是“俄国心”,不是“西方心”,相反,西方历史上一直视俄罗斯人为异教徒,现实中是战略对手和瓜分目标。所以战略上“依靠西方”,根本靠不住,列宁的思路是“反帝”,地缘文化上是与西方“切割”而独创,才有苏联道路和苏维埃价值、苏联文化。俄国的东正教文明是基督教文明的分支,有其鲜明的地缘文化特色,例如东方正教更强调精神、道德的价值,故能孕育出列夫·托尔斯泰为代表的伟大的思想家和现实主义作家,这是俄罗斯地缘文明的优势。但即使像托尔斯泰这样伟大的作家,晚年也对对基督教文化丧失信心(参见列夫·托尔斯泰致辜鸿铭的信)。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以后,在俄罗斯传统文化基础上创造出优秀的苏维埃文化,形成了虽有缺陷但不失为相当强大的和对西方文化独立的先进意识形态,这对于苏联取得长期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和取得反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胜利,以及在国际社会和对20世纪人类历史,都起到了无可估量的进步作用。苏维埃价值不仅是苏联的,也是人类社会的一笔极其珍贵的精神遗产。20世纪90年代以后,苏维埃价值被践踏和抛弃,本质上是一些俄罗斯精英为西方文化所征服,导致苏维埃文明撕裂和政治、社会分裂,为此俄罗斯民族遭受的损失难以估量,似不亚于其在物质财富方面遭受的损失。历史上苏维埃价值曾经具有无比强大的道德感召力和民族凝聚力。进入21世纪,新的俄罗斯精英已经非常清醒,要为俄罗斯民族的生存和复兴而奋斗(俄罗斯的民族主义势力相当强大,这一点与东北亚有些国家相比是一个地缘政治优势,所以现在的俄罗斯精英在思想政治上对种族绝灭认识深刻,在战略和政策应对上已经被被动为主动,一举扭转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一度出现的悲惨、无力的局面。但毕竟国家已经属于寡头资产阶级,人民为之奋斗牺牲得到的一切,已经不属于自己,加以失去苏维埃价值,民族软实力遭到重创,仅靠回到东正教文化、民族主义和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是否足以凝聚人心,持续支撑俄罗斯民族走向复兴,是一个攸关民族的命运和前途的大问题。正由于俄罗斯放弃了苏维埃价值,以致重创了俄罗斯的软实力、在国际社会的地位和影响力。软实力可能成为俄罗斯的一个地缘政治弱点,美国敢于继续欺负俄罗斯,包括布热津斯基等人藐视俄罗斯,敢于放言“俄罗斯根本不是战略对手”,似乎是看到了这个弱点。
世界体系的重心持续东移,是由俄国十月革命启动的全球地缘政治进程。21世纪俄罗斯的地缘政治战略仍然需要大胆地向东走。列宁的理论和实践不仅改变了俄罗斯的命运,而且翻转了世界格局,是20世纪第一位地缘政治大师。列宁主义是接过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将其俄国化为一种无产阶级暴力革命的地缘政治学。列宁洞穿了西方衰落,东方兴起的全球地缘政治发展方向和趋势,其创立列宁主义的基本地缘政治思想和实践是对西方道路反弹琵琶,秉持俄罗斯文化的独立精神,“向东看,向东走”,是将俄罗斯的命运与东方民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晚年更寄希望于东方革命。二战以后中国等一批社会主义国家出现,并一度形成“东风压倒西风”的国际政治形势,大大加强了苏联对西方的地缘政治地位,表明列宁的这个思想是正确的,实践上是成功的。在这方面,如果说列宁撬动了东西方地缘政治板块,启动了全球地缘政治重心东移,而斯大林则在此基础上,主要通过赢得二战,将全球地缘政治进一步演变为东西方两极地缘政治格局,当然其中也有中国等国家革命的巨大作用。如果斯大林以后的苏联,继续坚持“向东看,向东走”的地缘政治方向,绝无后来的悲剧,世界也绝非现在的格局。可惜赫鲁晓夫及其后继者,多是“向西看”的思路,也不“向东走”(实际是在地缘政治、地缘文化上迷失方向,说其背叛马列,搞修正主义,是一种意识形态诠释,是对的;但笔者这样讲,是一种地缘政治学诠释,也是有道理的),试图以退为进,结果是只退不进,竟至一溃千里,酿成灾难。这几十年里“向西看,向西走”所导致的地缘政治灾难,将俄罗斯几百年中积累的地缘政治利益几乎丧失殆尽,无形的损失(地缘文化、民族精神、苏维埃价值、人口和人均寿命,等等)难以数计。可惜一些俄罗斯人至今还在斯大林和苏联历史问题上纠缠不休,首鼠两端,内心深处老想向西方作投机生意,是囿于西方思想理论,看不到战前苏联那段艰苦卓绝的历史也如同中国毛泽东时代付出的许多昂贵的代价,实为后发的社会主义国家在西方政治、军事和文化高压的特殊历史条件下,也是特殊地缘政治条件下,不仅要赢得民族生存,还要在短时期内靠自我积累走完西方在几百年中走过的工业化道路,所难以完全避免的代价。后人只有从几百年来全球地缘政治博弈的高度,正确地总结汲取前人的教训,而不是感情用事,或从抽象的理性出发,将其全盘否定,从而堵塞了前进的道路,即通往生存和发展而不是灭亡的道路。实际上,在俄罗斯也有一种相对清醒的地缘政治思路,如彼得罗夫看穿西方要灭绝俄罗斯民族的祸心,主张建立“俄印中伊(朗)”地缘政治联盟和地缘文明联盟,共同担当人类道德领袖的责任,极拯救自身也拯救人类。这就是当代全球地缘政治的“合纵”思想。另一方面,他又主张与统一和复兴中的德国(反对美国全球化计划的德国)建立联盟以反对大西洋版本的世界主义,建立管理世界的欧亚大陆模式。他认为,“这是一个帝国(中欧帝国——引者),在这个帝国中,道德和生态准则占主导地位。”这种地缘政治思想在德国和俄罗斯都不乏共鸣,相信也反映了俄罗斯官方的一种思路,也是对美国最大的潜在威胁,值得关注。
注释:
(1) 最近有俄罗斯历史学家提出,从青铜时代开始,欧亚草原带的游牧民族成为连沟通和连接东西方世界的桥梁。(俄)叶甫根尼·尼古拉耶维奇·切尔内赫Evgeniy Nikolaevich Chernykh著文,张良仁译:《欧亚草原带:沟通东西方的桥梁》,《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年5月10日。此说应有考古学的依据。然而,毕竟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这种沟通相当微弱,与丝绸之路的作用无法比拟。
(2) (俄)B·T·琼图洛夫等著,郑彪等译:《苏联经济史》,吉林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2页。
(3) (俄)瓦西里·列昂尼多维奇·彼得罗夫著,于宝林、杨冰皓等译:《俄罗斯地缘政治——复兴还是灭亡》,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78页。
(4) 参见国玉奇、B·丘德诺夫著:《地缘政治学与世界秩序》,重庆出版社2007年版,第79页。
(5) (俄)尼古拉·斯帕斯基:《俄罗斯岛——能否重新成为超级大国?是否有这个必要?》,《全球政治中的俄罗斯》2011年第3期。
(6) 相蓝欣:《2025:中国梦》,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27页。
(7) (俄)弗·伊·多博林科夫:《苏联虽已解体,大战仍在继续》,《环球时报》2011年6月2日。
(8) (俄)瓦西里·列昂尼多维奇·彼得罗夫著,于宝林、杨冰皓等译:《俄罗斯地缘政治——复兴还是灭亡》,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44页。
(9) 这里是借用中国古语,奇,与“正”相对(“邪”于“正”相反),泛指出人意外的谋略,如出奇兵、奇计。奇与正相对,舍正用奇,奇则奇矣,但是否可靠,能否取胜,则不一定。如中国明清思想家、史学家王夫之(船山,1619-1692)批判王安石变法:“舍正用奇,而恃奇以为万全之策,此古今画地指天之妄人,误人国家者所以积也。”(王夫之:《宋论》)王夫之对王安石不仅评价很低,简直是否定:“故王安石允为小人,无可辞也。”(同上)王夫之继承儒家正统思想,从公、私的所谓心术着眼,从君子和小人的角度对政治家、改革家进行鉴别区分,此一点对现代人有启发。1994年5月29日已故前人大副委员长雷洁琼在韶山毛泽东纪念馆题词“公者千古,私者一时”,似与王夫之的思想观点有儒学的大义相通。
(10) (俄)瓦西里·列昂尼多维奇·彼得罗夫著,于宝林、杨冰皓等译:《俄罗斯地缘政治——复兴还是灭亡》,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71、177页。
(11) 同上,第53页。
(2011年7月1日定稿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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