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邃(当代世界研究中心教授、国际自然和社会科学院院士):现在学界有三种提法:美国战略东移、战略重点东移和战略重心东移。从综合实力来看,当今乃至今后许多年美国仍将是唯一超级大国,不同的是它在重大国际事务中不能不借助其他大国。但美国仍然有称霸全球的野心,也有其全球战略。既然有全球战略,我们就不宜称“战略东移”。美国全球战略是一个重点还是几个重点?从战略部署来看,不是只有一个重点,因此也不宜采用“战略重点东移”的说法。美国的战略是全球性的,它可能游动,因此我赞成用“战略重心东移”的说法,或者说美国强化其亚太战略。美国战略重心转移,首先是从它的自身利益出发的,重点之一是针对中国。但这个重点不是建立在“中美共同主导世界”的论点上。“中美共同主导世界”的论点我是不认同的,而且认为是有害的。
杨明杰(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中国是主要目标,但不是唯一目标。美国在亚太加大战略投入,但要想主导未来亚太,难度也很大。这其中有几点制约因素:一是亚太地区国家在国际事务中作用越来越大,不可能简单地分而治之;二是中国贯彻执行的睦邻富邻安邻政策,现在基本得到周边国家认可,在地区安全问题上,中国合作协调人的角色有一定发挥。另外,中国与周边国家的经贸合作进入一个新阶段,亚太国家与中国相互依赖日益加深,这些国家不可能维持经济上靠中国,安全上靠美国的简单选择。
赵昌会(中国进出口银行首席国家风险分析师):我上星期刚从卡塔尔参加一个关于能源问题的研讨会,研讨会规模非常大,议题非常重要,争论也很激烈,但是中国就去了我一个人,我很惊讶。这次会议叫能源战略东移之下的美国。他们认为中东除了地缘战略意义之外,对美国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了。美国从这个地方油气进口已经不到7%。现在中东越乱油价越高,对中国、印度这种新兴国家影响越大。他们认为美国迟早要撤出这个地区。美国人战略重心东移是真的,不是虚张声势,是贯穿整个21世纪的长期战略。目前是准备阶段,或者排兵布阵阶段。
东移会多大程度冲击中国
钱文荣(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所研究员):美国对中国政策和对苏联政策,相同的地方是都强化、重视同盟,进行政治上的围攻。不同之处是现在美国对华采取“接触+遏制”的政策。这里边有两个含义,一方面美国需要中国,第二方面通过接触逐步西化或改变中国。美国的改变办法是通过经济合作,引导司法制度、思想意识等方面的改变,逐步削弱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同时在军事上实行遏制,压缩我国军事对外活动战略空间,尤其是控制国际运输通道,其中主要是石油运输通道。
江涌(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经济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未来美国对华的压力一是取决于美国国内矛盾和压力。现在华尔街一系列的“占领”,是在向资本领域的核心动刀子。美国国内矛盾持续下去,就会加大对外转移危机的态势。第二取决于中国国内矛盾的发展,如果我们在十八大之后有明确共识,美还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如果整个国家乱哄哄的、无所适从,美国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张焕利(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美国新亚洲战略一出,在亚洲最积极响应的就是日本。不到两个星期,日本政府就抛出《太平洋宪章》。这个宪章是什么?第一是日本要和美国共同承担地区主导作用,第二把矛头直指中国,和美国一起围堵中国,第三想借与美国共同主导亚洲的机会实现政治军事大国的美梦。我认为在研究美国亚洲战略的时候不能忽视日本,日本会是美国实行亚洲战略最直接的据点。
中国要有结盟战略吗?
王海运(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能源外交研究中心主任):在未来多极世界,我们不能是一个单枪匹马的“孤独大国”。中国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国和未来世界力量中心之一,就应当在我们周围凝聚一大批朋友。我们要因时因势适当调整方略。结盟还是不结盟,绝不应成为一成不变的教条。国际安全形势的变化要求我们重新审视“不结盟”政策。但是现在公开打出结盟旗号也缺乏可行性。当务之急发展准结盟关系,即不是盟友的盟友关系。尤其要努力深化与我战略利益和战略理念广泛接近的俄罗斯的关系,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我们尽可能多一点非结盟的盟友,才能应对“麻烦多发事态”。平时不创造条件,困难时要别人帮你是不可能的。
黄星(军事科学院科研指导部原部长,少将):中美关系是“与狼共舞”或者“与虎谋皮”。进入金融高度垄断阶段的资本主义国家,其行为方式有内在的规定性,光靠良好愿望是行不通的。中国只有捏住它的软肋才能逼着它少做坏事。中国恐怕要采取比较灵活的方式处理联盟问题,我认为可以叫做“非盟之盟”。从长远大局看,中俄间深化战略伙伴关系非常必要,是政治的选择。此外还要恢复国际、国内最广泛的“两个统一战线”思想,尽可能利用对方的矛盾、弱点和问题,扩大自己优势。另外,长期的和平环境容易使军队发展滞后,改革转型也容易形成某些时候战斗力下降,和平病加上转型使很多问题难以落实。现在的问题不是投资或技术问题,而是战略运筹的问题。
钱文荣:我们如果翻开中外历史,无论政治、经济还是军事领域,西方国家无不实行结盟。形式上有条约式同盟,有无条约结盟。今天需要就合作,明天不需要就不合作。中美之间当时联手对付苏联,美国也是这样看待我们。我们要改变不结盟政策,但并不需要公开宣布取消这种政策。我们必须要考虑结盟问题。否则在今后的战争当中,无论政治对抗,还是军事对抗,光靠单打对付美国构建的全球联盟网,我们根本不可能战胜。(本次讨论是由国家安全政策委员会主办的“美国战略重心东移与我国安全”研讨会精华截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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