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水遭遇 温玉成先拔头筹
云山奇袭 吴信泉续竞新功
微乎微乎,
至于无形;
神乎神乎,
至于无声,
故能为敌之司命。
——《孙子 虚实》
无论从战略、战役还是战术的角度来说,中国人民志愿军的隐蔽出动,都完全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时任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奥马尔·布雷德利将军后来回忆说:10月14日后两周内,“约有18万中国部队跨过鸭绿江,尽管北京发出了所有警告,在麦克阿瑟管辖下进行活动的军事情报单位或侦察机构并未发现上述部队的行动。他们钻进了深山老林,……隐蔽得十分巧妙。”①
美国陆军副参谋长马修·李奇微将军也说:“中国部队很有效地隐蔽了自己的运动,他们大都采取夜间徒步运动方式;在昼间,则避开公路,有时在森林中烧火制造烟幕来对付空中侦察,此外,他们还利用地道、矿井或村落进行隐蔽。……中国人没有留下一点部队运动的痕迹。”②
什么叫素养,这就是素养。
一支上下同欲令行禁止的军队,一定是一支摧枯拉朽移山倒海的军队。
第四十军就是这样一支部队,她另一个很著名的雅号出自于对手的奉送——
旋风部队。
出国前刚上任的军长温玉成现在就想掀起一阵旋风。
粗眉大眼,体格魁武的温玉成是个急性子人,来自中国第二将军县江西兴国,是放牛娃出身的战将,15岁参加红军,19岁任团政治委员,打过多少仗自己也说不清楚。作战指挥虽然创造性发挥不多,但战斗积极和敢挑担子也是很出色的。因出国时政治委员李雪三有病没跟上来,全军上下就指着他了,他也很想在第四十军这支老部队烧他三把火。
机会很快就来了。
10月24日,温玉成接到志愿军司令部电令,要第四十军立即派出一个师赶赴志司驻地大榆洞附近。他展开地图掐指一算,自己的左前卫第一一八师当晚就要到达大榆洞附近的北镇和温井地区。
巧了!
就这一巧,巧出了出国第一仗。
第一一八师经过连续五昼夜的急行军,已经越过新仓,接近北镇地区,却还不知道哪里有敌人,情况有什么变化。
师长邓岳心里直窝火。
夜色蒙胧中,邓岳看见前面有座小屋,便停车进门打听情况。
小屋里满是背着转盘枪挎着手枪穿着笔挺呢料军装的人民军官兵,可人家却拒不回答邓岳的问话,只是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们。
这也难怪,他们虽然身着朝鲜人民军服装,却没有军衔标志,还不说朝鲜语。
邓岳只好通过翻译亮出身份:“我们是入朝参战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我是第四十军第一一八师师长邓岳。”
对方立刻亲热起来,说他们是金日成首相的卫队。
怪不得,背的拿的都是这么硬的家伙。
邓岳和政委张玉华想见见金首相了解一下情况也好,就跟着他们往沟里一座房子走去。
一进门,迎头撞见的却是彭德怀。
邓岳大吃一惊,赶紧立正敬礼报告:
“报告彭总,第一一八师师长邓岳、政治委员张玉华前来晋见。”
“好啊,总算把你们盼来了!”从来都绷着脸让人望而生畏的彭德怀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吃饭没有?”
“吃过了!”不想叨扰彭总的师长和政委异口同声地谎报军情。
彭德怀一挥手:“拿地图来,拿电报来!”
一张四十万分之一的作战地图铺在了桌面上。
“敌人攻占平壤后肆无忌惮地分兵冒进,我们的飞毛腿恐怕难以赛过他们的汽车轮子,很有可能赶不到预定地域进行防御了,过了北镇你们就要准备随时与敌人遭遇。”彭德怀一面把毛泽东的电报和他给毛泽东的电报底稿递给邓岳,一面指点着地图说。
什么?北镇?北镇离这儿不过几公里,彭总在这儿太危险了。
邓岳又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彭总,你这儿太靠前了,太危险了。”邓岳十分担心。
“你们来了,我还危险什么?”彭德怀镇定自若,谈笑风生。
一股热浪从邓岳胸中涌上喉头,漫上眼眶。
彭总这样信任自己的部队,不好好打,不打出个样儿来,行么?
“你们第四十军是先头部队,要打头阵。出国第一仗要打得漂亮,打出威风,打掉敌人的嚣张气焰,掩护我志愿军主力的集结与展开。目前还要按原计划,争取赶到预定地区进行防御。如果情况有变,你们就要独立自主,果断处置,运用阻击、袭击、伏击等各种手段,不失时机地歼灭敌人。”
彭德怀的大嗓门震得屋顶直往下掉灰。
“是!”看过电报的邓岳和张玉华知道毛泽东和彭德怀正在编织一张大网,十分振奋地向彭总敬礼告别。
“好!我等着你们的胜利消息。”彭德怀把邓岳和张玉华送出门。
还是放心不下彭总安全的邓岳留下了一个连队,临时给彭总充当警卫,然后带着透亮和踏实的心情,率领自己的部队,向温井方向奔去。
一出大榆洞沟口,邓岳就听到了从熙川方向传来的隆隆炮声。
炮响四十里,敌人离我们不远了。
出于丰富的战争阅历积淀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感,邓岳决心不去与敌人争时间抢速度夺温井。
温井距北镇17公里,原命令要我们25日拂晓前赶到,按我们旋风部队的铁脚板,几个小时赶到当无问题。但有可能在途中和敌人遭遇。敌人昼行夜宿,车载行军,能得到充分休息;而我们夜行昼宿,徒步机动,在人困马乏的状况下与敌人交手,非常不利,倒白白让敌人捡了以逸待劳的便宜。不如我们现在就放慢速度,缩短行军距离,以预期遭遇的姿态进占北镇至温井间公路以北高地,提前宿营,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就可将不利变作有利。
政治委员张玉华、参谋长汤景仲、政治部主任刘振华都同意师长的想法,当即作出部署:前卫第三五四团暂不过温井,在温井以北的丰下洞和富兴洞地区隐蔽休息并占据有利地形,构筑工事,准备阻敌北犯。师主力集结于两水洞和北镇地区,视情况投入战斗,倘敌不来,则明晚继续前进。
为保持无线电静默,命令由骑兵通讯员送交各团并报军部。
晚上22时30分,各团全部到达预定位置。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决定,它不仅直接带来了出国第一仗的胜利,也对整个战役的顺利发展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邓岳12岁就参加了红军,在转战鄂豫皖的红四方面军的队伍中,是个人见人爱的红小鬼。当年曾经因为在征途中患上了疟疾,被部队发了10块光洋动员就地复员当老百姓,可倔强的邓岳坚决不干,咬着牙坚持跟着队伍行军。
一天,邓岳虐疾突然发作,躺在路边抽搐,正巧被骑马路过的红四方面军第十二师师长陈赓看见了。
一辈子都爱跟孩子扎堆儿的陈赓心疼得不得了:
“这不是小邓吗?赶紧上我的马!”
邓岳知道陈赓拖着一条残疾的腿,死活不肯。
自己常常都是大孩子的陈赓怎么也说服不了这位执拗的小战友,只好让他牵着马尾巴跟着走。马蹄溅起的泥浆糊了他一脸,他就闭着眼睛跌跌撞撞地跟着走了一路。
经过诸多类似的艰难困苦,以及无数次与倒在雪山草地的战友洒泪而别,他用一个孩子稚嫩的双脚,量完了两万五千里的漫漫征程,终于走进了黄土高原上那个有着一座宝塔的小城。
看看当今许多相同年龄的小皇帝,还在铺天盖地的营养品中挑挑拣拣呢。
走过雪山草地的孩子,却比他们都生长得迅速、健康、强壮。
邓岳,出息成了一个机智果断的指挥员,一个毛泽东赞赏的“勇敢而明智的英雄”。
1955年,邓岳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将军衔。
当年红小鬼,今日少将军。
深夜时分,第四十军军部路过大榆洞。温玉成和第四十军政治部主任李伯秋一起去看望彭总。
一见面彭德怀就说:“我知道你们第四十军开上来了,刚才邓岳来过了。”
温玉成向彭德怀报告说自己两个先头师第一一八师和第一二0师已经到达北镇以东和云山以北,军部也准备随第一一八师赶到北镇附近。
“不要走远了。”彭德怀说,“今天就在大榆洞以东宿营。”
温玉成赶紧着人通知部队。
“你们仍按原计划向球场、德川方向前进。同时,随时准备与敌人遭遇。”彭德怀交代任务。
临告别时,彭德怀问道:“你们能不能给我架一条直线电话?我要双管齐下,耳目灵通。”
他急于了解首战情况,觉得光靠电台不够方便。
“没问题,”李伯秋觉得这事本来我们该替首长想到,却让首长先提出来,心里觉得不是滋味。“解放海南岛我们发了不少洋财,有不少被覆线。”
当晚,第四十军军部电话兵架通了军前指直通总部的10多里路的专用线。
彭德怀要亲自指挥出国第一仗。
第一一八师第三五四团就隐蔽在距温井5公里的山林中。
温井是个公路交叉点。“联合国军”要继续北进,一是经桧木洞、古场去鸭绿江边的楚山,一是经丰下洞、两水洞、北镇去鸭绿江边的碧潼。后一条路正好路过第三五四团的集结地点。这是一条南北方向的河川谷地,东侧是起伏的山峦,松林繁茂,枯草深密,便于部队隐蔽防空,而且居高临下,便于发扬火力。公路西面是一条20多米宽的九龙江,江的西面又是大山。东西两山之间,公路和江流两侧都是收割已毕的稻田,十分开阔。
理想的伏击地形。
团侦察排及时为团首长送来报告:李伪军第六师第二团已进入温井。
诸传禹团长和陈耶政委立即召集各营营长教导员碰头,决定在此以预期遭遇姿态迎击敌人。参谋长刘玉珠作了具体部署:前卫第二营展开两个连,向温井方向警戒,准备阻敌北进;后卫第三营展开两个连,控制富兴洞以北地区,第一营和团指位于长洞,团侦察排进至温井西北石山洞附近,查明情况,监视敌人动向。
部署完毕后,诸传禹团长即到各连检查工作。
就看敌人来不来了。
10月25日凌晨2时,第一一八师将当面敌情用电话报告了志愿军司令部。
这么快?!
当夜值班首长、志愿军参谋长解方几乎不敢相信。
解方在命令第一一八师迅速核实情况后,当即把洪学智从床上叫起来,共同等候进一步的消息。
电话铃又响了。
邓岳报告说:“已查明当面之敌是李伪军。”
“是伪军就往里多放放,等他钻进口袋坚决歼灭之。”
洪学智心说送上门来的软柿子不捏白不捏,不吃白不吃。
洪学智和解方由此及彼地想到已进至云山以北的第一二0师,赶紧发电让他们立即以一个团的兵力占领云山东北的间洞、朝阳洞、玉女峰一线。
就看天亮以后了。
天刚亮就打响了。
首先打响的是在云山以北占领阵地的第一二0师第三六0团。
上午7时许,韩军第一师先头部队,在14辆坦克和自行火炮的配合下,沿云山至温井公路北进。徐锐团长命令放过敌人尖兵排,待敌主力进入第三六0团阻击地域后,即令第三六0团第三连和团属炮兵先敌开火,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还抓了30多个俘虏。
徐锐团长为查明敌人番号和兵力,让赶紧把俘虏往后送。
后送俘虏的战士别提有多风光了,这是志愿军出国作战抓获的第一批俘虏咧。这些不久前还是农民的战士还是国内战争的思维,以为我看不见敌人,敌人就看不见我。大大咧咧地押着他们的战利品往回走。结果被头上一架炮兵校正机指示目标,校正距离,引导炮火铺天盖地而来,把一群俘虏炸得血肉横飞,尸骨狼藉,剩下几个没死的也狂奔乱跑,转眼不见了踪影。
一场空喜欢。
以后的战斗空前激烈。
25日的战斗中,第三连第三班班长石宝山在迎击敌人第八次冲击时,弹药耗尽。他抱着仅剩的两根爆破筒,高呼“同志们守住阵地,为祖国争光”扑进敌群。先以为是抓到了一个俘虏的韩军士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所埋葬。
相邻阵地上的排长刘汉升等18名战士目睹此景,全红了眼,呐喊着跃出工事,用刺刀和石块将敌人赶出阵地。
浩气贯长虹。
英雄无悔,后人起敬!
第三六0团整整坚持了三天两夜英勇顽强的阻击战,直到27日下午16时将防务移交第三十九军。战斗中,第二连副班长秦永发用爆破筒炸毁了敌人坦克,第五连在机枪全被打坏,弹药大部消耗,伤亡很大的情况下,先后有4人代理连长指挥战斗,守住了阵地。
在三天两夜的战斗中,全团共击毁击伤敌坦克3辆,歼敌280人。
从此,他们享有了诸多第一:
打响了抗美援朝第一枪。
打响了抗美援朝第一炮。
出现了志愿军第一位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英雄石宝山。
产生了志愿军第一位“反坦克英雄”秦永发。
击毁了敌军第一辆坦克。
活捉了第一批敌军俘虏——虽然后来死的死,跑的跑。
……
第三六0团打响不到两小时,第三五四团也打响了,而且也打出了一个“第一”。
抗美援朝第一个歼灭战。
10月25日8时50分,温井方向尘土大起。敌人来了。
隐蔽在山林中的部队顿时象上了发条,全都激动兴奋起来,跃跃欲试,机枪、步枪指向公路;迫击炮、掷弹筒也开始测距瞄准。
偏偏团长下连检查工作尚未返回。
呼叫师部,师部也因无线电静默呼叫不通。
怎么办?
那时的政治干部都久历战阵,军事指挥并不陌生。陈耶政委当机立断,立即召集参谋长刘玉珠及团部其它同志商议,提出两个方案:一是迎头阻击顶住敌人,优点是比较稳妥,可以保障后续部队和上级指挥机关的安全,缺点是很可能打成消耗战、击溃战。二是把敌人先头营放进来打,打一场歼灭战,但有一定风险。
全都嚷嚷说放进来打,不然有什么意思。
一分钟敲定,放进来打!将敌先头营放进来后,由前卫第四连封闭口子挡住后面的敌人。具体发起攻击时间由参谋长刘玉珠掌握。
这叫关起门来打狗,堵住笼子抓鸡。
敌人越走越近了。
来的全是车载步兵,还有12辆拉着榴弹炮的炮车。全都骄横得不得了,炮兵竟然放在行军序列的前面。最前面的尖兵不搜索不侦察,嚼着口香糖啃着苹果哼着小调往里闯,压响了两颗没装瞬发引信的地雷,一见没伤着车,居然停也不停继续往前开。
整个儿一个空棺材出殡——目(木)中无人。
陈耶政委这时才在第一营第三连电话上找到了团长诸传禹。
“老陈,你们定得好定得好,就这样打。你和老刘指挥全面,我来组织指挥一、三营出击。”
诸传禹心想老子今天要亲口沾沾荤腥了。
不料,第三五四团身后却先打响了。
参谋长刘玉珠太贪心,想一嘴尽可能多叼点肥肉,加上山环路绕、林遮树障,看不清全面情况,敌人行军队列又拉得很长,结果让敌人的先头分队超越了团队设伏范围,闯到了第一一八师师部。
邓岳等虽然知道前卫团随时可能会与敌遭遇,却没想到有那么快。其他人都在屋内休息,司机躺在指挥车里睡大觉。敌人一阵机枪,把指挥车的玻璃窗打得粉碎,吓得司机连滚带爬跑进山沟隐蔽起来。邓岳连棉裤都没顾得上穿,指挥着报务员抱着电台向山里转移。
那光景比钻进口袋的敌人还狼狈。
住在村口的侦察连立即占领阵地。
侦察连连长耿文庭是个侦察英雄,解放海南岛曾只身渡海侦察,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压根儿没把这点敌人放在眼里。再看见师首长都安全转移了,更是心无挂碍,不等敌人展开,驳壳枪一挥就指挥着战士们端起刺刀喊着“缴枪不杀”冲上去抓俘虏。
韩军哪见过这个,也听不懂哇里哇拉的中国话,吓得没命地跑,边扔东西边跑。
连枪连子弹也扔。
侦察连三下五除二就把敌人尖兵解决了,跟着就冲上去顶住跟进的敌人,准备帮第三五四团扎住前面的口子。
敌人大队仍然继续开进。
响几声枪有什么嘛,一定是北韩残余部队的散兵游勇。
刘玉珠一看差不多了,对着电话大吼一声:
“打!”
几乎同时,一直举着电话不敢放手的各营连指挥员向自己的下属喊出了同一个字眼儿。
早把枪和手榴弹捏出汗来了的战士们这下可撒了欢喽,机枪手榴弹一通爆响,敌人立刻人仰马翻乱了营。第八连六0炮班班长何易清第一炮放倒几个韩军士兵,第二炮就掀翻一辆汽车,燃起冲天大火的汽车堵住了敌人逃跑的路。
这门炮后来作为抗美援朝第一功臣炮,永久陈列在北京“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
诸传禹团长一看素的完了该上荤的了,一声令下,第一营、第三营端着刺刀喊着杀声就扑了上去。
一通好杀,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剩下的事就是漫山遍野抓俘虏。
抓俘虏比打仗还麻烦。
韩军官兵们听不懂汉语,不知道中国兵们嚷嚷的是“缴枪不杀”,还以为这是屠宰场上杀猪宰羊时的吆喝,吓得纷纷往汽车下钻,往树丛里躲,怎么招呼都不出来。中国兵们只好一个个掐着脖子逮住双腿往外拖,很是费了些劲。
所以后来大家学朝语积极性都挺高的。
一个急风骤雨式的歼灭战,从打响到基本结束,不到20分钟。
我不出手,敌不知觉;出手一击,风扫叶落。
挡住敌后续部队的第三五四团第四连却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未放进来的敌人不断发起猛攻,但均被第四连用刺刀手榴弹机关枪顶了回去。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第八班在与冲上阵地的敌人白刃肉搏中全部牺牲。
敌人始终没有跨过这个门槛。
中午,只剩下敌人先头炮兵部队还和侦察连僵持着。
炮兵们也看出来前面是一支只有轻武器的小分队,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车不熄火,炮未卸架,连弹药箱也没打开,就这么趴在地下等着,等着自己后面的部队上来赶走他们“想象的一小股北朝鲜阻滞部队”。
不曾想等来的却是邓岳招呼来的第三五三团第一营、第三营,他们没吃上肥肉正窝着火哩,团参谋长邢维邦急性阑尾炎手术刀口未愈,疼痛难忍,就让警卫员推着往前冲。
这阵势谁能挡得住?
接下来打扫战场清点核实:此次战斗共毙敌325名,俘敌161名,缴获汽车38辆,火炮12门,各种枪163支。
敌人番号是韩军第六师第二团第三营和加强的炮兵分队。
没赶上参加战斗的第三五二团却牢骚满腹。
团长罗绍福曾当过邓岳的班长,倚老卖老地冲着邓岳冒了火:
“打仗了,师里事先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
“毬!”邓岳对着老班长两手一摊,“敌人也没给我打招呼嘛。再说啦,一碟小菜,喂得了你们这么多饿狼吗?”
不过瘾?
吃着碗里想着锅里。
温玉成一看两水洞和云山打起来,按捺不住就想趁热打铁,让第一一八师和第一二0师夹击温井,彻底解决韩军第六师第二团。
彭德怀接到温玉成的报告却心事重重。
敌人如此骄狂,一个团一个营就敢开着汽车坦克乱跑,分兵把口显然是不行的,看来毛泽东的变更作战方针的决心确实英明正确。但敌人战线拉得这么长这么分散,也使原预定在温井、熙川歼灭韩军2~3个师的计划难以完成。况且我军已与敌人正面接触,难以继续保密……。
于是,彭德怀从温玉成的报告中提炼出另一个思路:
以军、师为单位分途迎敌,各以歼击敌1~2个团为目标。
毛泽东于次日批准了这个方案,并通报了楚山、云山、熙川的敌情变化,对各军行动也作了具体指示。
志愿军首长再度变更决心和部署。
25日当晚,第四十军老军长、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赶赴第四十军,直接指挥温井战斗。
26日0时,第一一八师和第一二0师对温井之敌进行对进合击。
凌晨2时许,战斗结束,大部歼灭韩军第六师第二团。
这时才了解到韩军第六师第七团已于两天前从温井北上,经桧木洞、古场到达鸭绿江边的楚山了,还向中国境内开枪开炮。
当天,毛泽东的电报也确证了此事,并让彭德怀速作处置。
彭德怀一听那还得了,当即决定第一一八师撤出温井,回师楚山,配合第五十军第一四八师,歼灭韩军第六师第七团。第一二0师和第一一九师由韩先楚指挥,仍在原地准备打增援韩七团之敌。
第一一八师迅疾回师楚山。
10月27日,韩军第六师、第八师各两个营向温井扑来。
这时,北京的毛泽东、大榆洞的彭德怀、温井的韩先楚,三人都想用楚山、古场韩军第六师第七团钓条大鱼,演一出围点打援的拿手戏——至少6~7个团吧,所以当日没怎么搭理当面之敌。
可连遭痛击以后,韩军也学乖了:这可不是北韩那些散兵游勇,而是一支新上阵的生力军,咱还是小心为妙,蹲这儿别动,瞅瞅再说吧。
只有朝鲜人民军一支部队,在3辆T-34坦克支援下,向敌人发起反冲击,但冲过清川江后就再没有回来。
壮士一去不复还。
“不动老子也要收拾你!”等得不耐烦的彭德怀冒了火。
28日,彭德怀令韩先楚指挥第四十军发起反击作战。
经两日激战,该敌大部被歼灭,光第三五八团就抓了700多个俘虏。还缴获了20多门美式榴弹炮。
可惜缴获的汽车没几个人会开,好容易让俘虏和会开车的师团干部开出几辆,就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把其余大部分炸毁了。
“没文化没技术不行哟!”彭德怀听说此事直摇头。
第一一八师的战士们一听说韩七团冲到了鸭绿江边的楚山,还向鸭绿江对岸开枪开炮,气就不打一处来:奶奶的,你他妈的还蹬鼻子上脸了,再放你一码,你还想着到哈尔滨吃生鱼片不是?
骂骂咧咧的旋风部队脚底一阵旋风刮往楚山。
29日拂晓,前卫团第三五三团在龙谷洞以南将正在南逃的韩七团兜头截住。原来,韩七团团长林富泽上校听说韩二团在温井被歼,慌了手脚,正带着队伍在回窜逃跑。
当日中午时分,邓岳率师主力赶到,迅速对敌达成包围。
邓岳心说还等什么第一四八师呀,人多好种田,人少好过年,好容易沾点荤腥,还是紧着咱的肚子吧!
当晚就大打出手。
战至30日清晨,将敌人基本解决,还俘虏了一个美军少校顾问。跑得飞快的韩军士兵大都藏到林子里去了,也没功夫去搭理他们,留给人民军和老百姓吧。
几天后,在龟头洞和球场的第一一九师和第一二0师,也各自搜捕了三五百名韩七团逃兵。
这是唯一一支,也是最后一支到达鸭绿江边的韩军部队。
第四十军打头阵,从战略角度来说,揭开了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的序幕;从战役角度来说,为志愿军主力完成战役展开夺得了先机;从战术角度来说,达成了歼灭战,振奋了民心士气。是个三喜临门的胜利。后来,经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建议,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批准,将打响第一枪的10月25日,确定为“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入朝参战纪念日”。
笔者在写作本书的时候,正值1998年抗洪抢险,笔者从电视屏幕上的松花江嫩江大堤上又看见了这支部队。
还是那么风驰电挚,生龙活虎。
当他们得胜凯旋的时候,哈尔滨数十万群众自发拥上街头,夹道欢送这支不断增添历史荣誉的英雄劲旅。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里,珍藏着一卷有着23万哈尔滨人民签名的巨幅白布,上面写着哈尔滨人民——不,写着全国人民对他们的评价:
“中流砥柱”。
第四十军,今天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集团军,雄风长在。
眼瞅着第四十军歼灭战打得热火朝天,第三十九军军长吴信泉心里直挠痒痒。
虽说自己的部队几天前也在鹰峰洞和敌人交过手了,而且第一一五师第三四四团打的还是步兵第二十四师的美国鬼子,可那都是防御战,拼消耗,没什么油水,一点儿也不过瘾解馋。
尤其是前两天遇到的事,更让他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刚踏上朝鲜国土,军参谋长沈启贤就遇到了一位朝鲜人民军将军,将军通过翻译对沈启贤说:
“贵军士气高昂,但武器不行。”
“我们对战胜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充满了信心。”沈启贤答。
一路上遇到的人民军军官和士兵也问:
“你们来了多少人?”
“很多很多。”
“有飞机吗?”
“没有。”
“有坦克吗?”
“没有。”
“有大炮吗?”
“不多。”
“这些都没有,要打美国鬼子?那不行!那不行!”
再反问这些人:
“你们从哪里来?”
“从洛东江边。”
“到哪里去?”
“新义州、满浦集合。”
娘买×的,不就是美国鬼子吗?咱不光要摸摸它的老虎屁股,还要抽它的筋,放它的气,揪下它脑袋当球踢,扒下它虎皮给咱彭总做把太师椅。让它知道知道谁是武松!
可越想跟美国鬼子打个歼灭战,就越没机会。
按毛泽东和彭总的命令,自己的部队已于29日集结在云山附近,从东北——马场洞地区、西北——鹰峰洞地区、西南——龙兴洞地区对云山的韩一师构成了三面包围,准备与第四十军第一一九师配合予以攻歼。
打伪军就打伪军吧,逮不住老虎就套只狼,好歹也解解馋。
10月30日,吴信泉将作战方案上报彭总,部队也开始抢占进攻出发阵地。吴信泉信心很足,自己的部队除第三四四团在泰川阻击美步兵第二十四师外,共有8个步兵团参战,此外还有配属的两个炮团火力支援,特别是军火箭炮营,出国前刚装备上沈阳兵工厂自制的土“喀秋莎”,这回也该开开洋荤了。
彭德怀很快批准了他的方案。预定11月1日晚19时30分发起总攻。
吴信泉正做着解馋梦,一个电话盯上门来:
“坏了,坏了,军长,刚才前沿观察所报告,敌人一个排正在后撤,狗日的是不是想溜呀?”
这是第一一六师师长汪洋气急败坏的声音。
后来知道,这是美骑兵第一师第八团正与韩军第十五团换防。
“看见往后跑的,看没看见往前来的?”吴信泉问。
“我刚问了第三四七团团长李刚,没有啊!军长,煮熟的鸭子别让它飞了啊,赶紧动手吧?”一向沉着的汪洋也耐不住了。
“好,就打他个措手不及。汪洋,你们作好准备,提前到下午17时开始进攻。”
吴信泉心想哪能让你从我手心溜了呢。
11月1日15时30分,第三十九军炮兵群开始了20分钟的炮火准备。
16时整,第一一七师首先从云山东北方向云山外围高地发起进攻,守军韩军第十五团一部收缩防线负隅顽抗,很快被冲上高地扑进堑壕的中国士兵搅得昏天黑地,没有比划几下,即作鸟兽散。
17时整,第一一六师也在云山西北方向发起进攻。
按汪洋师长的部署,第三四七团第二营如同旋风般地掠过龙浦洞附近的山涧谷地,挺着亮晃晃的刺刀就与正在后撤的韩军第十二团一个营在公路上杀作一团。
路旁高地上的美军官兵看得目瞪口呆。
当时在场的美骑兵第八团第一营营长小约翰·米利金少校后来说:当中国军队沿着山脊蜂拥前进时,“整个山坡好象都活动起来了。”
很见过些世面的美国大兵也大都没见过这个阵仗。
就在目瞪口呆的美国兵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开起火来那当口,第三四七团主力和第三四八团也从左右两翼向云山城外的龙浦洞和262.8高地发起冲击。霎时间,杀声阵阵,军号震天,昏头胀脑的美军官兵分不清哪是哪谁是谁,只得拼命地向阵前开枪放炮,在山坡上打出一道道火墙,拦住了扑上来的中国士兵。
这节骨眼儿上,军火箭炮营上了露了一鼻子。
——12门6管土“喀秋莎”雄纠纠气昂昂地上得阵来,打了个雄纠纠气昂昂的齐放,立马就把云山城外高地变成了一片火海,敌人炮火打出的火墙也很快被裹入淹没在这一片火海之中。
攻击部队乘势攻占云山城外的高地,扑向云山城。
这才发现对手原来是美国鬼子。
这不正中下怀吗?
战士们情绪更加高涨了。
来朝鲜想打的不就是美国鬼子吗?现在总算对上号了,可劲打吧!正想瞧瞧你们有多大道行呢!咱第三十九军不就是专克王牌的王牌么?!
吴信泉军长一听对手是美国鬼子,喜出望外!
哈,想啥来啥!
这手就下得更重更狠了。
真是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美骑兵第一师师长霍巴特·盖伊少将在指挥部听到了一个炮兵校正机的飞行员从收讯机里传来的声音;
“这是我看见的最奇怪的情形,有两列长长的步兵纵队正沿着小路向东南方前进。……我们的炮弹径直落在他们的队伍中,但他们仍然不停的前进。”
天哪,这些不要命的东方人。
可惜盖伊将军没来得及看到麦克阿瑟给他派来的慰问团的命运。
第三四八团副团长周问樵率第二营进至云山以东的一座公路桥,看见敌人正想撤逃,便大喊一声:
“四连迅速过河,切断敌人退路!”
第四连赶紧涉水淌过河滩,冲上公路,用爆破筒炸毁敌人的先头坦克,把路堵住。第四连的战士全是打白刃战的高手,见着美国兵就挺着明晃晃的刺刀捅,吓得牛高马大的美国兵拼命往汽车下面钻。
一班副班长李连华冲过河时,发现前面一片开阔地上突然多出了4幢黑呼呼的小房子,这在战前勘察时没看见过啊。
他带领战士们摸上去定睛一看。
嗨,这个乐呀,原来是4架飞机!
这下发洋财喽!
他手一挥,3个战斗小组就冲了上去。
敌人的守备分队拼命的开火拦阻,等李连华等冲到飞机前只剩3个人了,而且都负了伤。
3个人也要打!
他们一口气打掉两架飞机上的敌人,最后还从1架飞机的驾驶仓里提溜出一个飞行员。
这1架炮兵校正机和3架满载慰问团和新闻记者的轻型飞机,是麦克阿瑟派来慰问和采访美骑兵第一师官兵的。谁知还未来得及与他们的慰问和采访对象照上面,就遇上志愿军的总攻,因临时机场没有夜航设备,没法跑,结果就这么做了俘虏。
连汽车都开不了的土包子们当然更没法把飞机弄走隐蔽起来,只好就地伪装。可不管用,第二天上午飞来8架野马式战斗机,把这些刚发来的洋财全毁了,让土包子们心痛了好些天。
土包子打仗嘛,总要留些遗憾。
这是抗美援朝战争中第一次缴获敌人飞机。
当晚9时,第三四七团和第三四八团都按预定计划攻占了云山城外的高地。
汪洋看看到了节骨眼上,放出了手中的预备队第三四六团。
第三四六团团长吴宝光看人家打仗正憋得难受,一听师长叫出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立马来了情绪:
“尖刀连,上!
往云山城里冲,不准贪小便宜!”
尖刀连第四连在连长王振斌率领下,象离弦之箭冲进了焰火满天的夜幕中。
在离云山城还有400多米的时候,敌人打过来的迫击炮火把他们拦住了。
“郑长官,去把狗日的端了!”连长大喊。
一班长郑长官率领全班悄莫声儿地摸了上去,猛扑进敌人阵地。
正在装炮弹的美国兵全呆了,瞬间的“定格”之后,随着一声通常只有受惊的女人才会发出的凄利尖叫,工事里哔地乱成了一锅煮开的粥,跸跸卜卜蹦达着想要奔逃的美国兵。
根据连长的交代,郑长官他们一枪没放,全用刺刀干活,片刻功夫,就把美国兵全拾掇了。
哼,知道吧?这是土八路的家传功夫。
王振斌带着第四连继续往前冲,冲到城边发现一大把电话线。
“哈哈,跟着电话线冲,肯定逮住个指挥所。”
他们顺着电话线往云山街内冲。
直到冲过三滩川大桥,闯进那一大把电话线的尽头处,听到里面一片哇哇乱吼和电话铃声后,才突然开火。
这当口,大炮也好,飞机也好,全没冲锋枪和手榴弹管用。
一阵手榴弹的闷响和爆豆似的冲锋枪声后,里面就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声儿了。
事后才知道,这是骑兵第八团的一个指挥所。
云山街上顿时一片混乱。
副班长赵子林用爆破筒炸毁了一辆坦克,战士们把十几辆汽车也给点着了,整个云山城里呐喊声和爆炸声此起彼伏响作一片,满街都是晕头转向、狂奔乱跑的美国兵,……。
不一会儿,第三四六团主力也跟进云山城里,相继与第三四七团、第三四八团部队会合,与美军进入巷战。
仗打成这种脸对脸的形势,美国兵们那可就真遭罪喽。
骑八团团长雷蒙德·帕尔马上校见势不妙,赶紧下令丢弃重装备撤退。
骑八团第一营、第二营腿长跑得快,损失过半后总算冲了出去。
配属给骑八团的坦克第七十营和野战炮兵第九十九营也不甘落在人后,痛痛快快潇潇洒洒地把装备一扔,也飞快地跑得没影儿了。
骑八团团直属队和第三营可就没那么走运了。
骑八团第三营营长罗伯特·奥德蒙少校正在营指挥所的帐篷里部署逃跑事宜,一伙戴着狗皮帽子端着冲锋枪挺着刺刀的队伍就不声不响大援大摆地走过了诸仁桥,闯进了第三营的营地。
第三营的去路就这么兜头被堵住了。
被堵住了去路的美国兵也很喜剧,居然大不咧咧地还跟这帮子人握手拍肩还“哈罗”。结果“哈罗”声儿还没有落地,就听得几声短促的喇叭响,接着就帐篷起火,汽车爆炸,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片刻功夫,整个营地就让手榴弹、冲锋枪乃至刺刀给搅活得七荤八素乱作一团,……
奥蒙德少校出来想问个子曰,当即就被一排手榴弹炸翻在地。
对这种打法,侥幸脱逃的美国兵们很长时间都心有余悸:
“这是西部牛仔与印第安人式的战斗!”
这是耍清川团长率领的第一一五师第三四五团,那“端着冲锋枪挺着刺刀不声不响大摇大摆闯过诸仁桥的队伍”就是第一一五师师长王良太的心肝宝贝疙瘩——第一一五师警卫连,不到节骨眼儿上一般都舍不得往外掏。
现在当然是节骨眼啦!
不走运的骑八团残余部队好容易才在诸仁桥以北开阔地带用坦克围成了一个方圆180多米的环状阵地,在密集而又猛烈的航空火力掩护下,算是勉强扎住了阵脚。
但剩下的人好多已经是焦头烂额的伤员了。
11月2日和3日白天,骑八团被围部队在飞机坦克支援下拼命突围,始终未能得逞。美骑兵第一师师长霍巴特·盖伊少将万般无奈,忍痛将该营丢弃,掉头南撤。
这当口,谁顾得上谁啊!
高炮第一团运气不太好。
配属第一一六师的高炮第一团,为掩护主力作战,在团长王士谦指挥下,用老旧、低射速的日式高炮与美机作战,击落敌机1架,击伤3架。但炮团自身却伤亡百余人,炮也大部被毁。
“汪师长,我们没打好,对美国飞机估计不足,伤亡太大,损失也太大了!”一把络腮胡子的王士谦满脸惭愧。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掩护了我们指挥机关的安全,炮坏了再装备嘛,打仗哪有不伤亡的。”汪洋心想这已经不错了,高炮团同志们那么勇敢,敌机把阵地炸成一片火海了还拼命打,有这股精气神儿早晚让老美喝一壶。
这是志愿军第一次高炮防空作战,虽英勇顽强,但效益不佳。
不过,确如汪洋所料,该团后来回国改装苏式高炮,扩编为高炮第六十一师,第四次战役后再次入朝,表演上乘,屡有斩获。
11月3日白天,被围美军指挥官罗伯特·奥蒙德少校作出决定:
伤员留下向中国军队投降,其余人分散突围。
这是他在骑八团第三营营长任上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
两小时后,奥蒙德少校伤重不治,一命呜呼。
公道地说,这家伙能扛到这会儿,也不失为一爷们儿。
入夜,第一一五师副师长颜文斌指挥第三四五团主力向诸仁桥被围美军发起猛攻。
战至拂晓,随着一支俘虏队伍走出了诸仁桥,这支美军部队已不复存在了。
有老战士称,仗打到后头俘虏都挺好抓的,吼一声就能吓跪一片美国鬼子。
连耍清川团长本人也逮了两个活的。
被俘的美国兵对中国兵们说:“我们早该投降了!”
“为什么?”中国兵们挺纳闷。
“我们美军投降有四个条件:一是子弹打光了,二是没饭吃,三是通讯联络中断,四是被包围突不出去。而我们完全符合这四个条件。”
中国兵们愕然:这队伍,就凭这“四个条件”打仗?
一位美军少校对第一一五师参谋长程国璠说:
“我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战场上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战法,我在西点也从没学过这种战法,你们中国人这种奇奇怪怪的打法,我们确实没法对付,……”
这下轮到中国官们愕然了:要跟中国人交手了,也没现学两招?
11月6日,美骑兵第八团第三营的番号被美国陆军撤销。
在云山奇袭的同时,第三四三团龙头洞两天两夜的阻击战也打得精彩、热闹、出色。
11月1日清晨,志愿军总部向第三十九军军部通报敌情:美骑兵第一师援兵已进至龙山洞地区。吴信泉当即令第三四三团团长王扶之率部南下,在龙山洞至云山的公路上构筑工事,阻击援敌。
第三四三团赶到离龙山洞不远的明堂洞,王扶之先放出团侦察排到龙头洞公路上侦察敌情,然后在明堂洞一所学校里召集连以上干部会议,进行战斗部署。
会刚开了一会儿,侦察排派人报告,宁边增援云山的美军已经离龙头洞不远了。王扶之立即中止会议,令部队马上出发抢占龙头洞东北制高点185.8高地。
正巧,遇上美国兵也正从南坡往高地主峰爬。
眼睁睁地看着两支部队抢山的王扶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前卫第九连是个红军连队,连长吕庆祥、政治指导员王珏都是参加过辽沈大战的老战士,他们率领全连先敌几分钟抢上主峰。
王扶之一拍大腿:
“好样的好样的,这才象个红军连队,象老子的兵嘛!”
说着说着按捺不住,跳起来也跟着往山顶上冲。
警卫员扑上去连抓几把也没抓住,只好也跟着往上冲。
弄得一条山沟里都在嚷嚷:
“团长上来了,团长上来了!”
这士气,那还了得?
第九连一个反冲击就把敌人压到山下去了。
抓住俘虏一问才知道,这是美骑兵第一师第五团。
第三四三团主力乘机迅速展开,将骑五团挤到一片平地上。
27岁的团长王扶之原本就是个打偷袭的行家,脑袋十分灵光,站在山头上用望远镜四处一瞅,一眼瞅到了大约两个连的美国兵被压在龙头洞学校里。
这绝对是一道下饭菜。
王扶之一个电话打到第一营,命令他们晚上派一个连队向敌人出击。
当晚22时40分,第三四三团第一连冲进龙头洞学校。
疲惫不堪的骑五团官兵们被搅活了整整一个晚上,被迫与穿墙破壁冲进院子里来的中国兵们打他们原本就勉为其难力不从心的白刃巷战,坦克大炮压根儿使不上劲儿。
两个小时之内,骑五团B连就被干干净净地解决了。
一个连解决美军一个连,这是个抗美援朝之最。
这个战例后来受到了志愿军总部的通令嘉奖。
第三四三团与骑五团激战了两天两夜。
尽管美骑兵第一师第五团竭尽全力,美第一军军长弗兰克·米尔本少将和美骑兵第一师师长霍巴特·盖伊少将也亲自到阵前督战,还是始终未能越雷池一步,扔下了大批尸体不说,团长哈罗德·约翰逊上校也吃了一颗迫击炮弹,被击成重伤。
第三四三团的伤亡也很惊人,一个一百五六十人的连队,一仗下来,只剩几十个人。
有人扛不住了。
第三四三团第一营政治教导员觉得阵地守不住了,自己把手打伤,退出阵地,副营长也临阵脱逃;营长肋间受了点轻伤,也下了火线。
营干下来三个,三连阵地也让人家给占了去。
团长王扶之大为恼火。
妈那个×,咱第三十九军是支红军老部队,怎么会有这样的孬种,娘的,这他妈的还是咱第三十九军的人吗?老子今天就不信邪,非给这狗日的美国王牌军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他叫来团侦察股长薜强:
“现在我命令你代理第一营营长,继续指挥全营战斗。”
“是,团长!”薜强胸一挺。
“你给我把九二步兵炮拉到路口去打。”
“团长,敌人炮火正猛,上不去呀!”
“上不去一个连,上一门也好,上不去你小子就不是咱第三十九军的种!”
“是!”
薜强硬是顶着猛烈的炮火,把炮连的几门九二步兵炮拉上了路口,直接向蜂涌而来的敌步兵和坦克猛烈开火。
大炮上刺刀,老法宝。
扔下大片尸体的敌人缩了回去。
王扶之一咬牙一跺脚,把一直没舍得动用的第二营投入战斗,一个冲锋打上去,恢复了失守的第三连阵地,还活逮了40多个美国兵。
仗打到节骨眼上的时候,起决定作用的往往是指挥员和战斗员的意志品质,尤其是指挥员。
此后两日,骑兵第五团团长哈罗德·约翰逊上校在师长盖伊少将的严令之下,指挥骑五团部队连续向第三四三团发起猛烈进攻,坦克、大炮实施密集射击,飞机也投掷了大量的凝固汽油弹,致使仅依托野战工事的第三四三团阻击部队伤亡不断增大。
然而,同样付出了很大伤亡的骑五团也始终没迈过这道坎。
指挥龙头洞阻击战的王扶之后来官至总参作战部部长,1955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次实行军衔制时被授予大校军衔,并于1964年晋衔少将。
这少将军在抗美援朝战争的团级干部中,可能是独一份。
11月3日,云山之敌被歼后,打熬不住的骑五团见大势已去,唯恐遭到骑八团同样命运,扔下大批尸体和伤员,慌忙逃走了。
与此同时,第一一七师主力在师长张竭诚、政治委员李少元率领下,分别从泥踏洞、柯树洞、马场洞向三巨里方向攻击前进,在两天两夜的长途奔袭中,把美骑兵第一师配属的炮兵部队打散了架。炮兵们纷纷扔下大炮放了羊,让第一一七师捡了不少洋落。
云山战斗胜利结束。
云山战斗,第三十九军歼灭美骑兵第一师第八团大部、第五团一部及韩军第一师第十五团大部和第十二团一部,共计毙伤俘敌2046人,其中美军1840人,缴获飞机4架,击落飞机3架,击毁/缴获坦克28辆,汽车176辆,各种火炮119门及大量枪支弹药和物资器材。
美骑兵第一师1921年9月13日成立于美国德克萨斯州,其最早的底子是1855年成立的骑兵第二团,这个骑兵第二团在1861年更名为骑兵第五团,在美国国内战争期间是屡建功勋很有传奇色彩的王牌劲旅。在参加太平洋战争之前,该师改编为机械化步兵师,但保留骑兵传统,沿用骑兵番号,全师所有人员着装和车辆上均印有马头标记。
多年后,日本陆上自卫队干部学校教材《作战理论入门》将云山之战作为模范战例收入。
一战扬名!
在云山战斗进行的同时,西线第三十八军相继攻占新兴洞、苏民洞、球场、院里地区;第四十军向宁边突击,在上九洞、古城洞、墨时洞一线与韩军第一师主力发生激战;第六十六军主力进至龟城以西大星洞、犁邱洞、白云洞、青龙洞地区,阻击与钳制美步兵第二十四师;刚入朝的第五十军第一五0师进至白马、四下洞、仓铺洞一带,阻击英二十七旅。
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沃克一看“联合国军”侧翼受到了威胁,急电麦克阿瑟,声称遭到了“组织有方、训练有素的生力军,其中一些是中共部队”的伏击,而美韩军缺乏弹药缺乏食物,后路也有被切断的危险。
11月3日,沃克下令第八集团军部队全线撤退。
“联合国军”在大量飞机、坦克和炮火支援下交替掩护撤退。彭德怀为发展胜利,电令各军立即采取一切办法抓住当面之敌,不使脱逃。
11月3日后,西线各军转入追歼作战。
第三十八军主力于3日向军隅里攻击前进,4日攻占军隅里东北龙登里、飞虎山等地后,被韩军第七师、第六师残部以及当日由顺川北援的美步兵第二师所阻,配属该军的第四十二军第一二五师于4日占领德川,与隔在敌后的朝鲜人民军第四、第七师团会师。
第三十九军除一个师打扫云山战场外,其余两个师转入追击。4日,前出至博川、大扬洞、上甘城、宁岘地区,并在上扬五里歼灭英步兵第二十七旅一个榴炮营。
第四十军经连续突击,将韩军第一师主力压缩至宁边地区,迫使其于是日黄昏向博川、安州方向退却。该军随即转入追击,4日前出至宁边西南花田里、修隅洞一线,并在龙渊里歼灭美步兵第二十四师第十九团一个加强步兵连。
第五十军前出至铁山、古军营地区。
第六十六军因未能及时以主力插向敌后,敌人后撤时又未能及时向敌侧后突击,因而未能抓住美步兵第二十四师。
该敌与英步兵第二十七旅均由博川撤逃。
至此,美第八集团军所属部队除一小部分扼守清川江北岸滩头阵地外,主力全部撤至清川江以南。
虽然胜利远远超出出国时的预计,但毛泽东、彭德怀歼灭3个韩军师的意图却未能完全实现。
战争,也是遗憾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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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图:抗美援朝战争第一次战役经过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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